第018章
船一早進了珠江,裕六手把著船幫,眼睛都不夠使了。潮汕的「紅頭船」、東莞的「鳥艚」、順德的「頭艋」,各色外貿海船千帆競渡,把珠江江面擠得沸沸揚揚,熱鬧異常。
他的副手胡十五搖頭晃腦道:「商船到底是氣派,比咱們這艘『西瓜扁』強多了!」
「西瓜扁」是一種有圓形的艙板和側舷的小型船舶,外形像一個瓜,故此得名。這種船通常用來載客和少量貨物,載重量只有五百擔,抵擋不住遠洋風浪,只在河道和近海航行。
裕六這次帶著十五個人,都扮作行腳商人,雇了三個慣走長途的船伙,租了三艘西瓜扁,從黃埔出發過獅子洋麵,一個月來順風順水,進了珠江前航道,再走兩三日就到廣州了。
裕六這次領了胤禛的差事,一路上見聞都記在羊皮紙上,放在防水的漆皮盒子里。昨天晚上收到信鴿,又有了新任務。
「昨天遇到的那兩搜西瓜扁,載的都是西洋人,查清了是幹什麼的沒有?」
朝廷不允許西洋商人長居廣州,他們只能在澳門商館居住,經常要租船在廣州和澳門之間運送人員、賬簿甚至奶牛,所以西瓜扁還有個稱號是「駁鬼下澳扁艇」。
「一個是來買茶的,一個是來買絲的,還抱怨自己帶來的貨不好賣,」胡十五蹲在船板上,眼睛眯起來,盯著不遠處搖搖擺擺跟上來的西瓜扁。
「他們都帶的什麼?有沒有主子要的那種?」
胡十五搖搖頭,「他們的船上帶的是香料,丁香胡椒和葡萄酒,到這邊賣不動,昨晚聽船伙說,他們在吵架,說酒都要酸了,要倒到水裡去。」
裕六說道:「這幾個船伙倒是聰明,跑了十年船竟然聽懂了洋鬼子說話,主子知道了一定高興,說不得就要收為己用。他有沒有聽到他們是從何處來的?」
「一個是荷蘭的,一個是法蘭西的,說的都是法蘭西話。」
「沒有英吉利的?」裕六有點失望,主子讓查英吉利的一個大商行叫東印度公司,看來這家的船有自己的航線,不是零散客船就能碰上的。
胡十五搖頭道:「今晚停錨,我過去收他們一些葡萄酒,再打探打探。餘下的等進了廣州,找到十三行應該有消息。」
「也只好如此。」
三天後,裕六和胡十五一行人棄船登岸,給船伙結了銀子,但說好了回程繼續雇傭他們。進了廣州城,裕六帶人先用半天功夫在街面上摸了一輪,商議了一下,選了一家人流攢動的大商鋪,叫做「廣利行」的進去商談。
裕六開門見山道:「鄙人劉裕,我們東家是北面的惠發商號,專營山珍毛皮和藥材,這次派我們兄弟到貴寶地,帶來一些樣品,想看看能不能在貴寶號搭船做個生意。」
廣利行的管事笑容滿面道:「劉管事客氣了,鄙人謝春,多謝劉管事看得起廣利行,不是在下誇口,鄙號出口貨物數百種,山珍毛皮和藥材需求量極大,只要貨好,一切都不是問題!」
裕六眉開眼笑,「那一切就仰仗謝管事了,我們東家還想進一些極品紫檀、海參和燕窩……」
謝春點頭道:「包在兄弟身上!今晚就由我做東,招待各位北來的貴客,明兒一早咱們就去庫房驗貨,如何?」
當晚在望月居酒樓,謝春擺宴招待裕六一行人。酒過三巡,裕六打開了話匣子,說起路上見到的法國和荷蘭商人要丟掉貨物之情狀。
謝春面色微醺,聞言笑道:「專有這種不濟事的,吃幾個虧就長記性了。」
裕六稱職地捧哏道:「此話怎講?」
謝春傲然道:「我國物產豐盈,什麼好東西沒有?洋鬼子坐船來,眼睛都看花了!只需帶著銀子,然後把船清空,把咱們的茶葉、生絲、綢緞、瓷器往船上塞滿就是。他們那些香料、棉花、魚翅等物,也都是從南洋倒賣過來的,至於他們本國的貨色,乏善可陳!無非是一些嗶嘰呢子、自鳴鐘、玻璃鏡子,千辛萬苦運了來,還不知要打壞多少,剩下好的,挑出來進貢給宮裡,或是達官貴人們買個新鮮,雖然價格居高不下,但架不住路子窄,還指望能賣出多少?」
裕六嘖嘖稱奇:「怪不得他們要抱怨,我看那洋鬼子舉止粗野,有失教化,遠來我國,不會生出是非來罷?」
「兄台放心,朝廷有嚴令規定,西洋人的商館只能開在下關區,不得入城,也不得帶筒子炮、火器進入,免得他們尋釁滋事。」
裕六和胡十五交換個眼神,一起舉杯向謝春勸酒。又喝了幾杯,裕六笑道:「也不瞞謝兄,我們東家新納了一房寵妾,最喜西洋新鮮物事,尤其一種俄羅斯的雀金裘,和西洋玻璃鏡子。此次少不得要採買一些回去,還請謝兄指點。」
謝春沖他們眨了眨眼睛,「兄弟理會得!理會得!包在我身上!必然讓您東家的如夫人滿意就是!其實那雀金裘不過是將孔雀毛織入緞內,取其華麗而已,只是材料難得,俄國人那工藝,怎比我們的緙絲呢?不過圖個新鮮有趣。既然說到毛料,還有一種『鳧靨裘』更為罕見,是野鴨子頭上的毛做的,難為他們怎麼想來!」
裕六和胡十五都做出土包子樣,口中「啊」「哦」不絕。
接下來三日,雙方驗看了貨物,挑選合意的結成契約,裕六帶來的樣品都是上好的貨色,基本都被買下,裕六又從廣利行貨物中精選了一批西洋哆羅呢、羽毛布、蕾絲、魚翅、玻璃鏡、紫檀木,交了定金,定了發貨日期,賓主皆大歡喜。
第四日,胡十五突然「病」了,上吐下瀉,兩眼無神,口唇乾裂,渾身打擺子。
裕六「焦急不已」,對謝春打躬作揖道:「謝兄,我兄弟這該不會是得了瘧疾吧,求您請個好大夫為他醫治!」
謝春一口答應,找了兩位名醫來,診斷之後說只是像瘧疾,卻不是,否則會厲害十倍,可能是吃壞了腸胃,需要清凈調養。
虛驚一場,裕六心有餘悸地拉著名醫的手,「我們走長途的最怕瘧疾,聽說是要人命的。有種金雞納霜靈藥,不知有沒有?我們願出大價錢,回程儲備一些。」
名醫搖頭,只看謝春。謝春乾咳一聲道:「劉兄有所不知,那金雞納霜只有西洋人隨身帶著一些自用,因為原料難得,聽說是一種樹的樹皮磨成粉做的,而這種樹只有一個什麼地方長,西洋人坐船好遠才能到,而且移栽的很不順利,所以產量一直上不來,做不成買賣。不過既然開了口,兄弟怎麼也要弄一些給你們。」
又過了幾日,裕六帶人一直在廣州各處找尋金雞納霜未果,倒是搜羅了一堆洋人商船的壓倉貨,以及洋人水手帶的雜貨,有書籍畫冊、洋煙洋酒、十字架神像之類的。最後還是靠謝春送來一匣子金雞納霜,裕六千恩萬謝,胡十五也漸漸「病癒」,一行人準備回程。
臨行前謝春又擺了一桌酒席,賓主依依惜別。謝春笑道:「貴客好不容易來一趟,還生了一遭病,都是小號照顧不周,臨別之際,唯有為貴東主送上一份心意,萬望收下。」說著命人抬上一個藤木小箱。
裕六先謝過,后問道:「不知這是何物?」
謝春笑著壓低了聲音,「此物名曰底也迦,又名阿芙蓉,《本草藥性大全》上講,有止痢、醒酒、壯陽之用……此乃英吉利國炮製的上品,服之飄飄欲仙,滋味不可言喻!」
送走了裕六一行,謝春回到廣利行,向東家潘福泰陳述了經過。
「那箱東西也送出去了?」
「是,那劉管事十分高興,謝了又謝呢!」
潘福泰和心腹掌柜對視了一眼,「他當然高興了,那可是極品芙蓉膏!只怕他們這次到廣州,就奔著這個來的!」
心腹掌柜低聲道:「這麼說他們真的是四貝勒的人了?」
「聽他們說話就知道都是太監,根據京城傳出來的消息,算算時間,多半錯不了,」潘福泰笑了笑,「都知道他得了個寵妾,豈有不征伐過度的?人言四貝勒最重規矩,如今看來,不過是個銀樣鑞槍頭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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