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得與失 (3)

江雅雅臉色煞白，對著丁萍定定注視了好久，嘴唇剋制不住哆嗦，抓住她的手。

「告訴我……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雅雅……你沒事吧？洛少爺跟你說什麼了？」

江雅雅將掌心的鏈子挑在手指間，顫聲問：「這條鏈子……是不是具有特別的意義？是不是只有你找到親生女兒的時候才可以贈送？」

她說得很用力，一字一字咬得很沉重。

丁萍震驚得倒退了一步，目光轉到洛司澤的身上。她無法否認，十七年前的那些痛楚早就變成一道沒有勇氣撕開的傷疤。她之前還跟苗翠花說過，可能永遠都不會跟雅雅相認……

可是，沒想到真相的揭開來得這麼突然，讓她自己都措手不及。

江雅雅抓著她的胳膊，激動地搖晃著：「丁阿姨，你只要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我……跟你是什麼關係？」

丁萍顫了顫唇，手指緊緊地握在一起。她的眼裡閃耀著淚光，想伸手去撫摸雅雅的臉蛋，但極力剋制沒有半點動作。

她含著淚別過頭：「傻孩子，能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呢？洛少爺說得嚴重了……這條鏈子是很珍貴，但是我跟你媽是多年相知的好姐妹……所以，所以看到你這麼可愛的丫頭……我喜歡得很，就把鏈子送給你了。」

說完，一雙手還在顫抖。

洛司澤不解的目光盯著她的手，再落在她激動難忍的臉上。他能斷定自己的猜測是真的，丁萍在隱瞞真相，大概是不想讓雅雅受太大的刺激吧！

江雅雅聽完，眼睛里也蓄上了淚水。她放開丁萍，慢慢退後幾步望著洛司澤，想從他那裡得到更確定的答案。

她並非全然無知，思維不禁混亂，陷入迷茫，快要失去判別能力了。

洛司澤眉心微攏，為她的痛楚苦澀而心疼。大手剛要攬住她的肩，她突然深深吸了口氣，顫聲道：「對不起，我要回家……」

「雅雅！」他在她身後大聲喊道。

「別跟著我，我要回家！」

她脫下高跟鞋拎在手上，一路奔下樓梯，不顧大廳里所有人震驚的目光，快步沖向門去。

「雅雅！」洛司澤緊跟而上。

「丫丫……」丁萍捂住唇，眼淚奔流。

*********

夜晚冰涼的秋風迎面襲來，她沒有披外套，露肩的小禮服抵擋不住風寒，手臂上立刻起了無數的小疙瘩。

她沒有知覺，瘋狂地跑到馬路上。

洛司澤邁開大步奔向她。

她跑到馬路中央攔車，他又氣又急地跑過去拉她。

「我要回家……你不要跟著我！」她甩開他的手，一口氣又跑到馬路的另一邊。

「我可以送你回去！」

「我不要……」

夜晚，街上霓虹燈閃爍，五彩的燈光耀人眼睛。來往的車燈發出雪白的光束，趁著綠燈一輛接一輛壓過斑馬線。

黃燈警示燈開始閃爍，江雅雅卻已奔到了馬路中央。

突然，一輛灰色的小轎車筆直奔來。

她依然往前沖，沒有停步。

車子駛近，颳起一陣強勁的風，幾乎就要朝她直衝過去。

「啊……」

「小心！」

手裡的兩隻高跟鞋飛了出去。

一股兇猛的張力像洪水般驟然侵襲，灰色轎車沒有停下。

閃電間，她被人從後面緊緊抱住，在地上翻滾了一圈。

手肘傳來劇痛，隨即聽到被她壓在身下的人發出痛苦呻吟。

轎車轉眼間快速駛離了很遠，彷彿沒留意到身後這起驚險的意外。

「洛司澤？洛司澤……」

江雅雅看清是誰千鈞一髮間救了自己，心都亂了，緊縮成團。她費力地搖動著他的身子，驚慌地喊著：「洛司澤……你醒醒啊！你睜開眼睛啊……洛司澤……」

雪白的西裝外套，染上了殷紅的血跡，斑斑點點，在路燈下看了有些觸目驚心。

他雙眸緊閉，躺在斑馬線上，有行人漸漸圍了過來。

江雅雅焦灼地趴在他身上，痛喊著：「你醒醒啊！洛……你不能有事，你快醒醒啊！」

洛司澤沒有反應。

「救護車！拜託你們……誰幫我叫救護車！」江雅雅張開嗓子，大聲向周圍人求救，然後跪在洛司澤的身邊，「你不要嚇我好不好？我拜託你快點兒醒過來……」

這時，一隻溫熱的大手抓住她的手腕，沙啞而虛弱的嗓音響在耳邊：「我醒了的話……你是不是就聽我的？跟我走？」

眼淚還懸在睫毛上，她驚喜地張大嘴：「洛……你沒暈？」

他白了她一眼，手指握得更緊：「你希望我暈過去？那可要讓你失望了……」

救護車不用叫，因為他說著很快坐起身，拉她一同站起。

圍觀的人鬆了口氣，為他們慶幸，逐漸散去。

江雅雅的心臟還在繼續接受考驗，扶著他走到人行道上。她急急查看他身上的傷，不住地問：「真的沒事嗎？告訴我……是不是傷到了哪裡？」

本想假裝受傷懲罰一下她，但見她擔心得如此情真意切，洛司澤握住她著急亂摸的小手，搖搖頭：「沒傷到哪裡。」

「你別騙我……你看你，身上這麼多血，衣服都染紅了！」她指著他血跡斑斑的西裝禮服，嘶啞著嗓子快要哭出來。或許，他是怕她擔心，才強忍著痛苦沒告訴她哪裡受傷，要不這血又是從哪裡來？

洛司澤低頭一看，果然自己的衣襟上有一塊塊紅印。

俊美的面龐怔愣了一秒鐘，倏然變得駭人，嘴裡低咒：「為什麼會有這麼笨的笨蛋！」他迅速拉起不明所以的她，轉過她的身子，隨即倒抽了口氣。

黑眸里都是心疼，狠狠地閉了閉眼睛，都無法快速平復擔憂的情緒。

「我真的……從來沒見過你這麼遲鈍的女孩子！」

「啊？」

他拉直她的手，她往後縮，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手臂火辣辣地疼。血跡沿著胳膊肘流下，染紅了銀色的禮服裙。他身上的印記就是在抱住她時，從她的傷口傳遞過去的。

洛司澤的眼眸陰沉，迅速從胸前的口袋裡扯出手帕，利落地替她擦拭傷口。動作出奇的輕柔，作著簡單的包紮。

江雅雅注視著他緊得不能再緊的俊眉，還有那微微顫抖正在忙碌著的大手，喉頭哽咽。

他站直身，看她禮服單薄，纖瘦的身軀格外柔弱，將自己的西裝外套脫下，快速裹住她的身子。

「洛司澤……」冰涼的身子頓時暖和了不少。

他沉著臉，突然將她抱起。

「喂……你幹嗎？」

「去醫院處理傷口。」他真的非常非常生氣，也從沒這樣為一個女生焦灼擔憂過。她真是上天派給他的考驗，將他潛在的脾氣激發了個徹底，現在又來一次次考驗他的心臟。

「我要回家……」

「你最好給我閉嘴！」

他沒好氣地低吼，很想敲暈她的腦袋，免得又說出什麼讓他生氣的話。這條街離他家不遠，平時很不方便搭車，要趕去醫院恐怕得走上好一段距離。

他的腳步沒停，平穩而急切。

「洛司澤……」

她望著他，他緊繃的下頜蓄滿了一股不知名的火氣。他好像在生氣，而且是很大的氣。在她面前，他不如平日冷淡，總是表現得陰晴不定，而且脾氣也常常來得莫名其妙。

可是此時此刻，她倚靠在他的懷裡，兩人這樣接近，可以感覺到他粗重的呼吸劇烈的心跳……

她的心，奇迹般地不再像一刻鐘前那樣慌亂迷茫，一點點恢復冷靜。

有種源自心靈深處的暖意從他的手臂上傳來，她閉上眼睛，感受到一股從未體驗過的心安。

抱著自己的這個少年——名叫洛司澤。

「洛司澤……」

「在沒想好該說什麼、做什麼之前，你最好不要開口！現在除了去醫院，什麼事都別跟我廢話！」有力的手臂抱著她的身子，他說得咬牙切齒，太陽穴隱隱抽動。

「我是想說……」

「雙手抓穩了！」

「洛……」

「抱緊我的脖子！」

「哦……可是洛……」

洛司澤雙眉快要擰在一起，雙唇抿成一條危險的直線。他疑惑，自己到底是欠了這麻煩的女生什麼？堂堂一尊貴的豪門大少爺，竟要為她受這等折磨？

可算明白了什麼叫驚恐到魂飛魄散，什麼叫擔憂得心急如焚，全都拜她所賜！這個沒大腦的女生，所謂的固執和勇氣都是用來折磨他的嗎？

「洛……」

「該死的，明明這麼瘦，怎麼抱起來這麼重！」沒有聽到江雅雅的呼喊，他的額頭冒出熱汗，忍不住大聲抱怨。

江雅雅無奈，耳根發紅，只好沖著他狼狽地大喊：「我想說其實我可以自己走啦！我傷的是手，又不是腿……」

洛司澤停下腳步，將懷中的少女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冷冷勾起薄唇：「腿是沒受傷，不過我看它比受傷好不到哪去！」

「咦？」雅雅這才意識到他話語的含義。

光光的兩隻腳丫正在半空中，鞋子被拋棄在百米外的馬路中央了……

「我……我還是可以自己走的嘛！」她撅起小嘴。手肘的傷從麻木到現在正痛得厲害，她也希望快點去處理，但是她更希望快點到家裡見到苗翠花。

洛司澤抿抿唇，把她放下。所幸馬路的人行道比較平整，他拉起她的手，不確定地問：「你真的可以自己走？」

「當然！」為證明自己沒事，江雅雅掙脫他的手，大步跑起來。

「慢點兒！」

「啊……」腳掌突然踩到一顆尖銳的小石子，她身子傾斜差點摔倒。

洛司澤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咬牙切齒地罵：「少逞點兒能你會死嗎？」說著在她前面蹲下身去。

雅雅徹底愣住，俯視他尊貴而寬闊的肩背。

「還不快點兒上來！」他回頭喊道。

「洛……」她眼窩又開始發熱。

「喂！丫頭！別得寸進尺啊！我只背你到前面路口，可以打計程車的地方。」洛司澤反剪著手朝她伸著。

她慢慢俯下身，趴在他的背上。

夜風冰涼，路燈昏黃，兩人的身影在燈光下合二為一，她默默注視地上被拉長了的影子，良久，小聲地問：「洛司澤，你對我這麼好……其實是真的喜歡上我了吧？」

他對她好？

他真的喜歡上她了？

這個笨蛋這一次是感覺到了嗎？

洛司澤收緊呼吸，冷冷地哼了一聲，沒有正面回答。

她抱住他的頸子，悄悄地不由自主地將臉蛋貼在他的後背上。

兩顆心臟如此接近，連呼吸的頻率都快要一樣。

「不管你是捉弄我，還是真的喜歡我……我都很謝謝你。」她很輕很輕地說，聲音就快要飄散在風裡，「謝謝你在我最迷茫難過的時候……陪著我，謝謝你追了出來，謝謝你救了我……謝謝你背我送我回家……」

低啞的嗓音有些哽咽，她閉著眼睛，有滾燙的液體從她的眼角滑落。

洛司澤感覺後背有了隱隱的熱氣，假裝沒有聽到她那些一時衝動的「感謝」，微微側頭：「江雅雅，你還記得你欠我一件事情嗎？」

「嗯……」

「本來是想要讓你答應做我的舞伴，現在是不可能了。所以我決定換成另一件事。」

「什麼事？」他的手臂悄然繃緊，她的心跳莫名加快。

「不準再喜歡莫凡，以後不要跟他在一起。」

江雅雅沉默了，心底翻攪著難以言喻的情潮。他將她的身子往上提了提，兩人不知不覺已到路口旁，他站定，等待她的回應。

她咬著唇瓣，眉毛攏在一起：「洛司澤……你以為喜歡一個人，說不喜歡就可以不喜歡的嗎？」

他的眉毛也攏在一起：「至少不要讓自己再做一個暗戀的笨蛋！」

「你的意思是……鼓勵我大膽地表白，去追求他？」

「江雅雅！」他火大地吼出聲，倏地挺直身子，讓她猝不及防地滑落到地上。

「喂……你對他有嚴重的偏見！」

「好，江雅雅，就算你不計較他今天晚上的行為，但是你以為你跟他真的可能在一起嗎？下個月，我爸就要送他去美國念書，這件事他有告訴過你？」

江雅雅震驚地吸了口氣。

洛司澤按住她的肩，目光灼灼：「我承認這一年多來，我不能接受一個憑空冒出來的哥哥，但是我從不會利用誰來作為打擊他的武器！我爸原本就打算送他出去進修，但昨天晚上是他親口提出下個月就想離開。」

「不……你騙我！如果他已決定離開，為什麼……為什麼剛才還要說我是他的女朋友？」

「不信你自己去問他！」他說得斬釘截鐵。

江雅雅動了動小嘴，沒有吐出一個字。

心，已沉到谷底，冰冰涼涼。

莫凡……讓她一心一意喜歡著的莫凡，每一次離開都不曾想過要告訴她。那麼，他為何還要邀請她做女伴，帶給她希望，再將她推向谷底？

一年前離別的失落與痛楚還很清晰，她不想再承受一次……

洛司澤抓住她的手，只覺這兩隻手都似沒有溫度的冷。

「你聽好，這是你欠我的，所以不管你答不答應，願不願意，你都得做到！」

「我……」

「好了，計程車來了，我先送你去醫院。」

他伸手攔住一輛車，將她拉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