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逝去的生命 (2)
「有什麼不一樣的,還不是同一種東西。」少年不屑地轉過身去,他打算離開了,「奶奶,以後不要再喊我來閣樓了,這個地方又暗又臟,我一點也不喜歡。」
「不,洛克,只要看一眼就好,只要你看一眼,就會喜歡上她的。如果你不喜歡,以後奶奶都不會再打擾你了。」老人見他要走,更是著急了,連忙把玻璃櫥櫃里的一排人偶都給推到地上,然後使勁伸手抓去,一邊抓還一邊小心翼翼地呼喚著:「愛娃,愛娃……愛娃出來,不要害怕。」
聽到老人的呼喊聲,少年更是覺得討厭起來,還愛娃,真是搞笑,人偶又不會說話,也不會回應她,這麼喊有什麼用?
誰知,奇迹居然在這個時候發生了,老人的手已經收了回去。但是那玻璃櫃居然還在輕輕搖晃著,隨後一隻白皙的手臂從裡面伸出來……烏黑的長發滑落,一張嬌小的臉小心翼翼地從玻璃櫃里探出來,黑珍珠的眼睛畏懼地朝著少年看去。
他驚呆了,整個人佇立在原地,獃獃地看著從玻璃櫃里走下來的人偶。
老人還在呼喚著,她聲音格外溫柔:「愛娃,以後他就是你的主人。無論做什麼,都要聽他的話哦。」
黑髮黑瞳的少女咬了咬嘴唇,她似乎十分害怕,從玻璃櫃里出來之後就躲到了老人的身後,不敢再看周圍。少年難以置信地張開嘴:「奶奶……她,她是人偶嗎?」
「是的,我的乖孫子。她是我做得最好的一個人偶,是會動的人偶。」老人爬滿皺紋的臉忽然皺起來,似乎是在微笑。
少年感到一陣厭惡,但是他對那個躲在老人身後的少女卻很好奇:「為什麼她會動?」
「因為奶奶在她身上放了五顆愛麗絲木匣子上的寶石呢……親愛的乖孫子,這是我送給你最後的生日禮物,」老人緩緩地伸出手,「這個拿著……記住,這是最後一顆愛麗絲木匣子的寶石,這顆代表著心臟。千萬不要將這最後一顆也放在她的身上……記住,千萬不能啊……」
一根一根細絲編織而成的黑色蕾絲髮帶,周邊綉著奶白色的精緻花邊,當這個人偶來到他的身邊之後,少年幾乎是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與她待在一起。他給她穿上最漂亮的衣服,給她戴上最美麗的首飾,還有……這一根黑色蕾絲髮帶。
「哪,愛娃……這個髮帶要永遠戴在頭上,永遠不能摘下來。」纖細的手指輕輕從她頭髮間拂過,他親吻著她的發線。
沒有情感的人偶緩緩地抬起頭問:「為什麼?」
手指的力量微微加重,他沿著她的額頭滑下去,親吻到了她的鼻尖上:「因為你永遠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愛娃,沒有一個人可以將你從我身邊帶走。」
「奶奶呢?我想要回去奶奶那裡。」人偶眨了眨眼睛,美麗的黑珍珠反射著晶瑩的光芒,好像懸挂在天空中的星辰,璀璨奪目。
忽然,少年伸手一下子將她的頭髮拉了起來,他重重地推倒她,將她壓在身下:「愛娃,你哪裡都不能去。為什麼一定要去奶奶那裡呢?是因為櫥窗里的其他人偶嗎?愛娃喜歡裡面哪一個人偶,我會幫你帶過來,我幫你帶過來好不好?」
「我喜歡……那個銀白色頭髮的人偶,他很漂亮。」
「是嗎?」
於是第二天,閣樓里所有頭髮是銀白色的人偶全部都被打破了,遍地都是陶瓷碎片,遍地都是衣服的殘骸。坐在藤椅里的老人已經嚴重中風,她沒有辦法開口說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將櫥窗里的人偶一排排地掃到地上,然後用力地踩著,踢著,像是發了瘋一樣。
喜歡銀白色的頭髮是嗎?喜歡銀白色嗎?那他就要把所有銀白色頭髮的人偶全部毀滅,毀滅!全部都毀滅!
老人渾濁的眼瞳微微顫動,或許她開始後悔了,後悔當初製作出那個人偶來,讓她的寶貝孫子變成這副模樣……曾經的他,是多麼珍惜每一個人偶啊,真是都不會願意讓他們染上半點塵埃。
「愛娃,哪,昨天我幫你去閣樓里看過了呢。在那裡只有金色頭髮的人偶,沒有銀白色頭髮的人偶。」少年重新將面前漂亮的黑髮少女抱了起來,儘管她的身體冰冰涼涼,但是他卻毫不在意。
少女眨了眨眼問:「真的嗎?洛克主人,我記得普特的頭髮是銀白色的,他原本就坐在我的身邊。」
普特嗎?
當夜幕降臨的時候,閣樓里又傳來重重的敲打聲,只要是下面貼著的名字條上有「普」字或者「特」字,那些人偶就會被取下來,然後砸到地上摔碎。
破舊的木門外,赤腳站立的黑髮少女怔怔地看著閣樓里發生的一切。少年忽然抬起了頭,他看到她出現,臉上揚起了美麗的笑容:「愛娃,看,我把這些你最喜歡的人偶全部都殺死了呢。」
他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以後,你就只可以喜歡我,知道嗎?愛娃,你只可以喜歡我……哪,你乖乖留在我身邊,我就把最後一顆寶石,也給你。」
柔軟的髮帶從手心裡拂過,夏蘿音就這麼怔在原地。明明從來都沒有見過,明明這是第一次觸碰到,卻好像曾經很久很久以前,她就認識了這條髮帶一樣。尚洛司已經離開教室了,她還站在那個地方,怔怔地將髮帶握在手裡。
不管這根髮帶到底是幹什麼用的,不管為什麼會有這樣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夏蘿音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讓柳之秋人繼承手裡的筆,她把髮帶一收,隨便塞進書包里,然後麻利地從陽台旁的自來水管爬了上去,只用了幾分鐘工夫就爬到了屋頂上。柳之秋人就站在那裡,他似乎對那把小提琴愛不釋手,一直都沒有鬆開過。
美妙的旋律一曲一曲地在學校上空回蕩,黑銀和青銅的學生早就在白金一班的別墅底下圍滿了。這個剛從日本轉學過來的少年,他的出現可不比當時夏蘿音從青銅提升到白金時那火熱的程度遜色。
有人認為,是因為他美麗的音樂,所以理事長才會千里迢迢將這個少年從日本召回來;也有人認為,是因為這個少年的家世,他似乎是日本某一家大型茶企業董事長的兒子;還有人認為,是因為他美麗的容貌,至少在這所學校里,他的容貌的確算得上是很不錯了。總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到底哪一個是真的,也只能任憑下面的人胡亂猜想了。真正的原因,自然只有白金一班的人知道。
「秋人,」夏蘿音很想陪著他,聽他拉一會兒小提琴,只是她不想把太多時間浪費在這個上面,「我有一些話想要對你說。」
音樂聲戛然而止,圍在下面的學生立刻不滿地竊竊私語起來:「又是她。」「怎麼回事啊,別人拉得好好的,她一來就什麼也聽不到了。」「好像柳之秋人之所以會轉學過來,也全是靠她說服的呢。」「嘁,以前她就是一個青銅,除了成績好以外,又沒有別的能力。」「你倒是成績好試試啊?別總是說人家,你自己都爛得要死。」
下面一群人唧唧喳喳地說著話,站在屋頂上的夏蘿音皺起眉頭,她朝著下面看了一眼,隨後一把拉住他:「去教室。」
「不,」柳之秋人一下子抽回了手,「就在這裡說。」
「你知道那些事情我沒有辦法在這裡說的!」夏蘿音有些氣惱地瞪了他一眼,可是柳之秋人就是硬著脾氣:「要是覺得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那麼就在這裡說。除非你所做的事情是犯罪,如果不是,為什麼會害怕在這個地方說?擔心下面的人會聽見,是嗎?」
「這種事情你要我怎麼在這個地方說,他們不會相信,我們也必須保守秘密不讓他們知道!」夏蘿音提高了聲音。
柳之秋人一下子打斷了她:「既然不會相信,那你就光明正大地說,如果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沒有錯,為什麼又不能讓別人知道?」
夏蘿音一怔,柳之秋人的反問讓她也陷入了沉思。的確,如果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沒有錯,如果這些事情都是光明正大的,那麼為什麼不能讓別人知道?可是如果讓他們知道了筆的事情、寶石的事情,相信的人會貪婪他們手裡所擁有的,不相信的會將他們當做神經病。其實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做的每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都可以攤開在世人面前的……在這個世界上,也有許多無可奈何的選擇。
「你這是在怨恨方朔臣的死,是嗎?」夏蘿音後退了幾步,她輕輕一躍跳到了屋頂最高處的欄杆上,「如果讓你選擇,你會如何?方朔臣不死,他的人偶會殺死更多的人,而方朔臣死了,我們卻又成為了劊子手。對你而言,我們手上沾滿了鮮血,然而我們便是要用這些鮮血,給其他活著的人更多生存下來的機會。」
「這不公平!沒有人可以肆意地剝奪別人的生——」柳之秋人反駁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立刻被夏蘿音打斷了:「沒有人可以肆意地剝奪別人的生命,可是當你要選擇讓一百個人活著還是讓一個人活著的時候,你會怎麼選擇?這個世界不是你認為怎麼樣就可以怎麼樣!這個世界不是童話,那些美好的大結局,也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才能創造出來的!」
就像和平與戰爭……有誰會喜歡戰爭,有誰會希望戰爭?然而在很多時候,我們別無選擇!當外敵入侵,我們就算厭惡戰爭,也必須拿著槍,拿著火炮,拿著刀劍去殺敵、去流血!
有誰,會喜歡這樣的選擇……
夏蘿音伸展開手臂,迎著風。「你知道在這個學校里,對尚洛司而言,最重要的人是誰嗎?」
「是方朔臣啊……」最後的一聲嘆息,如同在空氣中綻開的白蘭花,柔柔軟軟地飛騰起來,一直延伸,延伸,直到飛往天空的另一端。
柳之秋人僵硬在那裡,纖長的手指不知不覺緊緊地將琴頸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