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爭奪寶石的敵人 (2)
拳頭在不知不覺中握緊,夏蘿音長嘆一口氣,她站起身將筆拿到了書桌前。拉開抽屜,裡面放著一堆早已經用舊了的筆……她伸出手,將這支鋼筆丟了進去,然後將書桌鎖上:「以後你就待在這裡吧。我想,我是用不著你了。」
之所以當初會答應守護他,是因為他也獨自一個人。她不會為了他搶奪其他人偶的寶石,只是讓他可以很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當她知道,他曾經做過這些事,奪走別人的寶石,為了成為人類……害死了她的母親。呵呵,或許並不是他害死的……因為母親是自己跑出去的……但是,無論如何,母親不都是因他而死嗎?如果他沒有出現,如果母親可以像她一樣把他鎖緊在抽屜里或者任由其他人將他的寶石取走,那便不會死,那便可以留在她的身邊。
她知道,她不該把這樣的怨恨宣洩到一個人偶身上,只是她無法讓自己不去想、不去思考!她是一個人,她有情感有喜怒哀樂,她知道什麼叫恨。
在這個狹窄的房間里。
一個人躺在床上……一個人躲在狹小的木匣子里。
亞歷克斯低垂著眼帘,捂著那隻一直都沒有睜開的眼睛……那一天,夏蘿音的母親去世的那一天……他用這隻眼睛,親眼見證了她的死亡。
曾經與她在一起的十幾年裡,他真的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變成人類。一直到她告訴他,她就要結婚了,與另一個優秀的男人。從那一刻開始,他忽然有了一個信念……要成為人類,要擁有感情。
於是他瞞著她開始爭奪其他人的寶石。他央求她畫了一個東西,那是一條綴著一顆水晶球的線。他告訴她,他想要用這條線做一樣禮物送給她……她相信了。然而,他拿著它,傷害了很多人,奪走了那些人偶的寶石。眼看著寶石越來越多,他馬上就可以變成人類了,她卻忽然對他說:「對不起,亞歷克斯……我有了孩子,我無法再保護你……我不想要我的孩子受傷,我想要平平安安生下她。」
她的確平平安安地生下了她的孩子,那幼小的身體躺在她的身邊,貪婪地享受著她的溫度。他覺得,他已經擁有了她太多年,如今她有了真正想守護的人,是時候放手了。
於是……他在筆上劃去了自己的名字,一個人遊走在街道上。
便在這個時候,另一個人偶出現了。
原本他可以打贏她的……但是他卻好像一下子被定格住,只獃獃地看著街道中的車輛來回地行駛。那個人偶將他打得遍體鱗傷,他跌倒在地上,無法動彈一分一毫。
「亞歷克斯!」就在這個時候,她的呼喚聲又響了起來。看過那來來往往的車輛,她就站在紅綠燈的對面,身上穿著病服,焦急地看著他:「亞歷克斯……對不起,我不應該說那樣的話……曾經我答應過你,會一直守護在你身邊。你也同樣是我的孩子。」
這樣的一聲呼喚讓他重新擁有了力量,儘管手裡只有一條綁著如同彈珠大小的水晶球的線,但是他依然同那個人偶戰鬥!
因為那個人偶並沒有攻擊他的主人,所以他的兩個式神就站在她的身邊看著。
一直到他將那個人偶打倒在地上,他轉過頭去……卻只看到一片鮮紅,印染在地面……人偶沒有殺死她,在她穿過馬路的時候,有一輛車橫衝直撞地開了過來,撞上了她的身體。然而,他的兩個式神卻沒有保護好她。
他們就好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似的站在她的身後,直到她流血,直到她幾乎閉上眼睛,也沒有救她。
「亞歷克斯……」躺在地上的人用盡最後的一絲力量抬起頭,她展開一個笑靨,如同往常一般溫柔:「請相信,你不會沉睡太久……」
會有另一個人出現,好好地守護著他。
便是在這一天,他親手殺死了他的式神,奪走了他們手上的戒指,捏成了碎片。
而那顆漂亮的水晶球,被他拆下來,替換了現在的這隻眼睛。對於人偶來說,一隻眼睛就好像身體上的一個零件,可以隨時更換掉……晶瑩的液體從那隻眼睛里流淌下來,他用手捂著,坐在木匣子上,天空的月亮依舊圓如玉盤。
人偶是不會哭的……所以這流下的,並不是眼淚。那是什麼呢?會不會是這顆水晶球在哭?它在悲傷嗎?
悲傷成為了他的眼睛。
第二天上學,夏蘿音沒有帶上那支筆。她推開教室的門,日向襲已經沖了過來,他抓著她的肩膀左右查看:「喂喂,昨天你被其他人偶攻擊了嗎?要不要緊?身上是不是流了很多血?!喂,你當時怎麼不用筆?把你的人偶召喚出來不就好了嘛?!他們隨時都可以保護你!」
夏蘿音不想理睬他,直接拂開他的手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日向襲偏要問個究竟,硬是搬著椅子坐到了她對面:「問你呢,你當時為什麼不召喚出你的人偶?只要有他在,你就不會受傷了。難道你還擔心你的人偶會受傷嗎?他們就算斷了手腳,也能接上。」
他的話音才落下,夏蘿音就一下子抬起頭:「是嗎?就算斷了手腳,也能接上……」
她重複著他的話:「那麼為什麼還想變成人呢?他們不是不會死嗎?就算斷了手腳也不會受傷,也不會痛。人會痛,會難過,會絕望,還會死……為什麼他們還要變成人呢?一直這樣不是很好嗎?」
日向襲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人偶想要變成真人……這不是很正常嗎?可是聽她這麼一說,又覺得有道理。既然人偶不會痛,也不會死,那不如一直是人偶就好了,為什麼想成為人類?人類可是有疼痛,會流血,還會生老病死的。
「為什麼……都要那麼執著……變成人,真的有那麼好嗎?」她像是自言自語,捂住了肩頭的傷口,「變成人,那將會有多痛苦,不僅僅是身上的,還有……」心裡的疼痛。
「夏同學,你沒有將筆帶在身邊嗎?」除了日向襲,看來還有很多人關心人偶的事情。方朔臣站在她的身側,他並沒有看到她衣袋裡的筆。
夏蘿音伸手從書包里掏出一本書,攤開在桌上:「這場戰爭,我不會再參與。馬上就是上課時間,我要預習功課,抱歉。」
方朔臣一怔,他沒有料到夏蘿音會這樣做,他抬頭看了看震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的日向襲:「喂喂,我說你……你是不是瘋了?你說你不要參與這場戰爭……這是你想不參與就不參與的嗎?你要是把筆放在其他地方,如果被別的人拿走了怎麼辦?如果被其他人偶拿走了怎麼辦?他可是會變成一具普普通通的人偶,連站都無法站起來。」
「那就不要站起來,變成一具普普通通的人偶好了。」夏蘿音抬起眼瞼,「反正他們終究不也都是人偶嗎?有誰知道,也許他們現在所擁有的寶石,同樣也是從其他人偶身上奪過來的呢。」
所以她沒有這個義務去幫助他,守護他。
原本或許還帶著一絲憐憫和同情,而如今連這僅存的兩點都消失殆盡了。跟一個間接殺害自己母親的兇手待在同一個地方,她會不由自主地渾身冰冷。
就在她等待著上課時間的到來時,白金一班的門忽然「砰」一聲被人推開了。那個銀白碎發的少年身後跟著兩個式神以及一個隨侍進來了。他的視線停留在夏蘿音的身上:「身上的傷沒有去醫院包紮,是嗎?」
「我自己可以處理得很好,無須去醫院。」夏蘿音答著,原本撫在肩膀上的手也緩緩放了下來。
「你放下了你的筆,而其他人……你覺得他們會放下嗎?」
其他人,未必會放下的。
到了那個時候,爭奪,戰爭,還是不可避免的。人與人之間不就是這樣嗎?爭鬥從來都沒有在我們身邊消失過。從小時候開始,與同齡孩子之間的對比,就是爭鬥。誰的成績好,誰跑步快,誰跳繩厲害……從小,我們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的。
人偶想要成為人類,那是因為他們想要人類的情感,想要跌倒的時候有人可以扶起,想要流血的時候有人可以安慰。
這是那些櫥窗里一排排坐著的人偶無法辦到的。所以他們想要成為人類,想要與我們人類一樣。
「希望你可以想清楚。」銀白碎發的少年並沒有在教室停留多久,他帶著他的式神推開門離開了這個地方,只留下日向襲和方朔臣還留在裡面看著她。
夏蘿音握著一支普普通通的鋼筆,她坐在課桌前,腦海里全部都是她的母親留給她的那句話:「我愛你,我的孩子。」
我愛你……
你一直是一個人,對嗎?
是的,主人。
我也一直是一個人……也許我不會幫你爭奪寶石,但是至少……我會像我母親一樣,守護你。
好。
就那麼想成為人類嗎,亞歷克斯?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偶,哪怕不待在木匣子里,待在燈紅酒綠的街道中央,待在透明的櫥窗里,待在飄滿雪花的路燈下……也比成為一個人類,孤獨地看著灰暗的房間好啊。
一天就這樣過去了。白金學生和普通學生其實沒什麼兩樣,上課,下課,放學……一切如同往常一樣,只是身上的衣服換了顏色而已。她同樣是獨自一個人放學,獨自一個人行走在街道上,獨自一個人穿過紅綠燈,獨自一個人掏出鑰匙,打開門。家……這個家,還是空蕩蕩、昏暗暗的。廚房的冰箱上,貼著同樣的紙條:「親愛的女兒,爸爸今晚有應酬,會很晚才回來哦。」
走到房間,拉開抽屜,那支筆還安然無恙地躺著。筆帽上的英文名字,依舊閃閃發亮:Alexan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