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壽宴（二）

原本林沐是想要請雲霏姑娘來撫琴一曲的，但是幸好當時偶然間憶起，這場宴會事關重大，就算穆王府的人，他們都能夠不在意雲霏的身份，可是難免會引來流言蜚語，還是不自找麻煩，又給雲霏添麻煩了。正當她焦急得六神無主，都想要將撫琴的那一段給刪去了，沒想到王嘉知正巧路過，而且熱心相助……

「壽星明久，壽曲高歌沉醉后。壽燭熒煌，手把金爐，燃一壽香。滿斟壽酒，我意殷勤來祝壽。問壽如何？壽比南山福更多……」只見她明眸半闔，眼中波光瀲灧如花著露，朱唇微啟，隨著古琴悠揚之曲，緩緩而歌，聲初如山澗清泉，流珠碎玉……真是妙極妙極！

「這穆大小姐還真是不簡單啊，回到穆王府這麼短的時間內，竟然能夠請到王大小姐，還有上官家的給她來助陣……」台下太子妃身旁的一位夫人，素手攜帕，悄然掩上唇，輕輕地笑了聲說道。這話恰巧落到了太子妃耳朵里，明眸里覆落一璽陰影……

突然曲風一轉，琴聲變得鏗鏘剛毅起來，宛若浪花擊石，江河入海，震動著在座所有人的心弦。

「薄露初零，長宵共、永書分停。繞水樓台，高聳萬丈蓬瀛。芝蘭為壽，相輝映、簪笏盈庭。花柔玉凈，捧觴別有娉婷。鶴瘦松青，精神與、秋月爭明。德行文章，素馳日下聲名。東山高蹈，雖卿相、不足為榮。安石須起，要蘇天下蒼生。」

不知過了多久，琴聲緩緩停止，但那樂聲好像仍舊飄揚在四周，久久不散，崑山玉碎，香蘭泣露也不過如此了。

「靈兒！」林沐聽到了，也知道是凌墨軒在喊她，可是她一點兒也不想回頭。終於林沐還是停了腳步，凌墨軒跟了上來。

「靈兒，我們兩個好久都沒見了，你難道就沒有什麼話想要跟我說嗎？」凌墨軒問的有些小心翼翼的。

「沒有啊，再說了，上次在悅來居我和你不是才見過了嗎？」林沐平靜的說道。林沐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沐靈和凌墨軒的這段感情，之前答應過沐靈不再干涉。但是如今凌墨軒都找上門來了，她總不能一直對他虛與委蛇吧。

「靈兒，如果我做了什麼事情惹你不高興了，你能不能告訴我?」凌墨軒的語氣中有幾分委屈。不用想也知道，在凌墨軒的生命中，能有幾個人能讓他這樣放低姿態啊？他可是越凌國的皇長孫啊！

「沒有。」依舊是清亮的聲音響起，林沐偏過頭去，沒有看凌墨軒。

「可是我覺得你跟從前不一樣了。」凌墨軒蹙了蹙眉頭，眉心間始終掛著淡淡的憂愁，不曾散去。

「人都會變的……你要是像我一樣換了一個身份，難道在不一樣的環境中還能跟從前一樣嗎？」林沐輕笑了一聲，語氣中充滿了諷刺。如果在這裡還像在牧靈族那樣天真無邪的話，不知道被人害死多少回了。林沐知道凌墨軒從小生活在太子和太子妃的寵愛之下，更有陛下這位九五至尊是他最大的倚仗，他根本不用擔心，會遭遇到什麼陷害？可他好歹也是在深宮中長大的，當真是對那些陰謀詭計一無所知嗎？還是，在他看來，不論過程經歷了多大的痛苦都不重要，只要最終他履行他的承諾，娶了沐靈，就足夠了?

「你是想回去了嗎？」凌墨軒以為沐靈是想要回到牧靈族了。

「你知道我不可能再回去的，那就不要說這種毫無意義的話了。」林沐忍不住搖了搖頭。

「靈兒，你對十二皇叔他……」凌墨軒拉住了林沐的胳膊，林沐立馬甩開了他。

「既然在說我跟你的事情，就不要提到其他人了。」林沐不想在自己臨走前還給雲楓添麻煩，他們畢竟是叔侄。即使是在前世的時候，雲楓心中恐怕也是有猶豫的吧，所以他最後輸給了凌墨軒。

「凌墨軒，相識一場，我想告訴你，在你還沒能真正成長，足夠保護自己心愛的女子的時候，就不要輕易許下諾言。因為女孩子總是很容易相信她愛的男人的謊言。你以為毫不起眼、隨口說出的一個諾言，卻有可能讓她賠上了一生。」林沐最後留下這話給凌墨軒，希望在她離開之後，凌墨軒能夠對沐靈好一點兒，儘管林沐並不希望他們兩個人走到一起。

可是若不是沐靈自己親身經歷了，她定然是不會輕易放下這段感情的。那林沐來到這裡所做的一切，與雲楓相處的點點滴滴。難道就要在她回去之後，一切又回到了原來的模樣？她沒有改變沐靈，沐靈也會像前世一樣，走向屬於她的命運嗎？如果真的是那樣，她來這裡一趟又有什麼意義呢？最終什麼都沒有改變。

心裡如亂麻，理也理不清楚，林沐一個人走著，聽著旁邊的歌聲、戲曲聲，繞樑不絕，可是她卻覺得熱鬧已經消散了。

「雲楓？」沒想到他也一個人跑出來了。

「雲……宣王殿下！」林沐看著雲楓，眼底盈滿了笑意，像極了做了對的事情，跑去討獎賞的孩子，「怎麼樣，我唱的還不賴吧？」

「以後私底下，你就叫我雲楓吧。」雲楓溫聲說道。

「為什麼？」林沐故意有些可愛地問道。

「你不是說這樣叫著習慣嗎？」雲楓輕輕地笑了一聲。

這妖孽也太會蠱惑人心了！林沐緊緊地盯著雲楓，怎麼可以笑得這麼好看啊！

「雲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從前有一個姑娘，她從小無父無母，是由她的祖母養大的。她從小就很喜歡幻想，幻想著存在於另一個平行世界的另一種人生。當然小姑娘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如果要說她的不平凡之處啊，大概就是她身邊關心她的只有奶奶一個人了吧。奶奶努力掙錢，讓小姑娘上了學。小姑娘在學校裡面……」林沐說著說著就忘記了自己是在跟一個古人說話，而她此時就是特別想跟雲楓說說她過去的事情，只是想簡單地向他傾訴，所以他聽不聽得懂，或者聽得懂多少，就不需要在意了。

「小姑娘在學校裡面經常被人欺負，但她可不是好惹的，誰要是欺負了她，或者是欺負了她的朋友，她都會一絲不落地從那個人甚至是那群人的手上討回來。直至有一次，幾個高年級的同學罵她是沒爸沒媽的野種，說她奶奶是個撿垃圾的老太婆，而她就是從垃圾堆裡面被撿起來的……」林沐說著，眼眶微微有些紅了，但是臉上仍舊掛著淡淡的笑容。幸虧這是在晚上，什麼都看不清楚，否則她又哭又笑的模樣一定很難看，「小姑娘非常地生氣，於是她狠狠地給了那幾個學生一個教訓！他們的臉上都掛了彩。學校也因為這件事情，去找了小姑娘的奶奶。那時真的是小姑娘記事以來，奶奶第一次罵她，還打了她，可是打完了之後，奶奶抱著小姑娘哭得更傷心了。」

……

「後來一次，既然巧合之下，她進入了一本書中，在那裡面她遇到了她非常喜歡的一個書中的人物，那個人，用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詞語來形容他都不為過。只可惜他卻是書中標配的男二，姑娘知道他的結局很悲慘，所以想要給他一個好的結局。姑娘剛來到這裡的時候，始終抱著這樣的心態，可是在見到他之後，和他在一起也經歷了很多的事情，那些事情一次次的將她來這裡的初心掩上灰塵，她還是退縮了……」

雖然雲楓有很多都沒有聽懂，儘管他一直都在很認真地聽了，但是還是能力有限啊！可在看到林沐講的那麼動情的時候，他還是感覺到了那個小姑娘的難過……

「如果你是書里的那個人物，你會希望姑娘留下來嗎？」林沐認真地問雲楓。

「如果姑娘留下來的話，隨時會面臨著危險。如果你所說的那個書中的人物如果真的存在的話，並且也同樣喜歡著姑娘，他一定不希望姑娘面臨任何危險。」雲楓也同樣認真的回答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希望她離開？」林沐眼底抹上一層悲傷之色。

「感情足夠深的話，或許他們會更願意，一起留下面對危險。或者讓書里的那個人物，放下他身邊的一切，奔向那個姑娘。」

雲楓，就是雲楓啊，短短几句話就把她感動的稀里嘩啦的。

「這個故事或許有很多種結局，因為一切只是假設。放在特定的人身上，自然會有不同的選擇……」

「娘親，我今天晚上能留在蘅雲軒嗎？」林沐像小姑娘對媽媽撒嬌一樣。

「當然可以了。只是你怎麼突然……」虞穎衣一臉驚喜的模樣，自從將靈兒找回來之後，她就想盡自己所有的努力來補償這個女兒，只是靈兒如今已經長得這麼大了，有很多女兒家的心思，她現在也不會跟她說了，所以母女倆之間總是顯得有些疏離，靈兒對她更是出乎尋常的客氣，像是將這裡當作一個臨時居所一樣，虞穎衣時常害怕她有一天會變成一場夢就突然消失了。可是這些日子以來，她感覺到靈兒對她的態度已經明顯的變得柔和了很多，還會時常來親近她。

「我想到好像還從來沒有跟娘親一起睡過……」林沐臉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