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水畔勸止秦王 天武營互猜暗語

緩水畔勸止秦王 天武營互猜暗語

梁帝在則可滅敵?那如今梁帝早已崩逝,便不能滅了么?蘇確這分明就是話裡有話,看來他今日,只怕就是為此事而來罷!秦王微微蹙眉:「相國有話便請直說!」

「是。」蘇確略一頷首,也不客氣:「大王,如今之勢,大魏雖有大勝,但想要將狄戎滅國,尚不是良機。此一時,彼一時,大王欲效法梁帝,尚需靜待時日。」便將早已想好的說辭一一道來,細細分析給秦王聽。

首當其衝便是戰力,從前梁帝北伐時,所從是跟隨他一同南征北戰、一統天下的將士,皆是亂世中倖存下來的世襲軍戶,個個身經百戰、以一當十;可大魏早年屢遭敗仗,特別是當年先帝的幾次征戰,將從前梁留下的精銳幾乎喪失殆盡。

如今軍中良莠不齊,除了上四軍層層選拔,平日有天子親自操訓,稍有當年遺風,其餘各路士卒竟有許多是犯了罪刺配充數的,合起來人是湊了不少,戰力卻與從前不可同日而語,想要真的力克狄戎鐵騎,並非輕而易舉之事。

再便是軍資,征戰需要錢,還不是一點點錢,大魏雖然富庶無比,奈何連年的戰事耗費太過,天子所言並沒有半分誇張,如今國庫、內帑皆空虛,朝廷已然支撐不起秦王多路編成后的這近五十萬人,再北出遠地繼續征戰了。

蘇確所言句句在理,秦王也聽得字字入心,眼望曠野胸內翻騰,反覆思量許久,開口問道:「相國,那小王若是精簡人馬,只挑揀上四軍精銳前往呢?朝廷能否再想法子籌措一些軍資?」這幾十年難得的大好形勢,他實在不想就此棄之。

「其實兵馬也好、金帛也罷,真要是痛下決心,朝廷也還是能咬緊牙關的。」蘇確又嘆了一聲,他內心其實和秦王所想並無太大分歧,可朝堂上卻不如此,終也只得無可奈何:「這些都不是關鍵,最緊要的,是當今天子,再不是梁帝了。」

話止於此,不便多言,並立三人自然心領神會,皆懂其意,所有艱難皆可克服,唯獨天子的畏戰求和無法可解;蘇確說完,從懷中恭敬地取出了詔書:「這是陛下的旨意,還請大王速速整兵回朝。」

果是如此!少泓微微瞑目,失望已極,沒有伸手去接旨,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只是嘴角抽動,勉強吐出了個「是。」字來,隨後扭過頭,仍還是心有不甘地問黎延興道:「將軍以為如何?」

「凡欲興兵,道天地將法,道為第一,大王不能與上同意,即所謂不知者不勝。」聖旨已下,不管黎延興腹內究竟是怎麼盤算的,口上也只能勸止秦王:「相國所言在理,此時征討並無便利,大王還是先回朝,待日後時機成熟,再緩緩圖之罷。」

方才那隻尋求同伴的猛禽,獨自飛在冰雪間盤旋了幾圈之後,什麼也沒有找到,失望地悲鳴了一聲,孤獨地消失在了落日的餘暉中,秦王定定地目送它離去,方長出一口氣,朝兩邊乾笑道:「走吧,我們回去!」

三人先後上了馬,向緩水行營折返而去,行到中途,蘇確突然又想起一事,催馬向前兩步趕上秦王:「大王,我在定州聽說侯越已然就戮,可……陛下的旨意上,是赦免了他。」

什麼!秦王聞言立時緩下了馬,臉色驟變,伸手問蘇相重新要過了詔書,仔細看了一回,竟果然如此!不覺胸口起伏,氣得連握詔書的雙手都不停顫動,口唇微翕,正待要發作,身後人卻先沉不住氣了。

「相國,朝廷此是何意!」黎延興雙眉立起,頗有微詞:「侯越此番害了多少人,分明死有餘辜!各軍將校聯名上書,以求告慰亡靈,如何還能是非不辨,赦免於他!」言語間雖未明指天子,但也是抑不住的極端不滿。

「將軍息怒,主上素來以仁孝治天下;侯越是先帝故從,也許難免念及舊情。」蘇確的臉色也不好看,滿是尷尬勉強解說道,他若在朝中必也要上疏請誅侯越,怎麼也沒有能想到天子,如何會做出這般動搖軍心的決意。

秦王喪氣地朝空中猛甩了一下馬鞭,眉頭越擰越緊,這事麻煩大了!侯越再該死,但誅殺也罷赦免也好,其實也都沒什麼,本是憑天子他自己高興,最多底下人腹誹一聲昏庸而已。

可如今人已經沒了、赦書卻下了,各軍校的大名也明明白白具在了奏書後,這先斬後奏、擅殺三關主帥之事終究不好交代,自己也就罷了,只唯恐連累了眾人,不覺惱火萬分,一時不知回朝後該如何是好。

黎延興窺出他內心所慮,稍作思考,向蘇確辯道:「相國,此事怨不得大王,原是眾將士一路殺來十分艱難,對侯越早已怨氣衝天;那日到定州時,群情激奮,直接湧入大營擒了侯越逼大王下令誅殺,大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秦王自知其是好意,卻並不打算領這份情,不等宰執表態,立刻使了個眼色:「將軍不必多言,此事皆因我一人而起,我自一力承擔,回朝之後向上請罪便是,無需再牽涉旁人!」

「誒~~黎將軍所言不假,大王必也是情非得己,方有此舉;倒不必過慮,想來陛下並不會深究。」蘇確還是站在秦王一邊,提醒他事先想好說辭便是:「回京之後,朝堂之上,中書省必會為大王據理力爭的。」

「多謝相國!是我草率了,惹出這麼大禍事,實在是愧疚。」秦王聞言,忙雙手抱拳,在鞍上微微欠了身,真誠地示以感激。

「大王折煞下官了!」蘇確慌忙回了禮,話鋒一轉,卻又道:「不過此事,大王既然已經殺了侯越,何不如再多一個細作?有的人留著,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顯然,黃瑾如之事他也已有耳聞,這隻怕才是真正的大麻煩。

「大王,監軍可是天子心腹,也是朝中最能諂媚邀寵,搬弄是非的人了。」黎延興心中一動,湊到秦王耳邊低語符合道:「那個細作自盡了,沒了人證,恐怕不太好說清。」雖未像蘇確那般直說出一個殺字來,意思亦明確表露無疑。

秦王深吸了一口氣,若有所思,二人所勸無非都是教他乾脆做事做絕,不然留下黃瑾如回到朝中,添油加醋進一番讒言,必將對他大為不利,畢竟違抗詔令、私自興兵、擅殺邊帥,每一條罪名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只是猶豫了片刻,還是算了:「監軍是招人厭煩,可那也是職責所在;至於是不是細作,朝廷自會明察;若是,明正典刑何需我動手;若不是,罪不致死,又如何能枉殺。」

言罷一揚鞭,策馬疾馳而去,少泓到底不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濫殺之人;這麼多年來,哪怕再落魄,他都竭力堅持著自己的底線;就算是要做事做絕,也該有別的考量,而不是隨意找一個替死鬼開刀,去掩蓋自己的過失。

這些事就暫且這麼擱置了下來,秦王自己盤算如何應對去了,不再多與旁人議論;待回到定州后,即刻下令整軍開拔,休整多日的得勝之師還是奉了聖命,浩浩蕩蕩地向京城班師。

十日後,京畿郊外,秦王大軍已然回朝,蘇確自行入城而去,秦王和輔國將軍則按慣例引了人馬,駐紮在天武軍大營,待明日一早天子率文武百官在景龍門外親自迎接凱旋而歸的將士。

很快就要見天子了,從日中一直到黃昏,秦王獨自坐在中軍正廳,似有心事一般坐立難安,終於打定了主意,叫來了黎延興:「將軍,我左思又想,還是不妥;我不能等明日陛下親自迎我,今夜我就要趕入城中,先去向陛下請罪。」

黎延興只稍稍愣了一下,也沒有覺得有什麼特別的意外,淡然道:「大王既然如此決議,想必早已深思熟慮;但有末將可為大王分憂之事,只管吩咐便是。」

「我還想……」秦王目光略有些閃爍:「捧日、天武二軍將士多有家眷在城中的,離別多日,生死不知,不如今日隨我一同入城早日與家人團聚;將軍也惦念家人了罷?可要與小王一起?」

「不必了,末將多謝大王關懷。」黎延興咽了口吐沫,推辭得很堅決:「呂殿帥今晚想要為末將接風,約好了共飲不醉不休,我還是明日再入城罷。」頓了一頓,又道:「哦,對了,大王進到宮中,若見到舍妹,就說我一切都好。」

「如此也好,將軍只管放心!」秦王並不強求,只祝他今晚盡興,自己則站起身來,喚了呂憲預備趕進城,走到門口抬眼看了一眼天色,自言自語道:「時候不早了,此去景龍門還尚有些路途,不知屆時天黑了,還入得了城么?」

「大王領的可是大敗了狄戎、力挽社稷魏王的有功之師,哪有進不了城的!」呂憲尖著嗓子,陪著笑臉,不以為然道:「咱家若是守城的軍士,一聽說大王回來了,那還不得大開城門舉手相迎啊!」

「話雖如此,就怕還是有那不長眼的……」秦王似有些猶豫不決,轉臉還是看向黎延興:「不如,我也明日進城算了,今夜也同將軍一起暢飲一杯,不知可還有小王的酒。」

「哎呀,今日真還沒有預備,明日末將必為大王補上。」黎延興走上前,意味深長道:「二十年前,高祖領兵返京,真還有那不長眼的拒門不開,先帝便叫□□換了一扇門入城,大王今日又有什麼可擔憂的呢?」

此話既出,廳中一片沉默,似都覺得有些刺耳,又不知那裡不對勁,僵了一會,秦王方擠出一絲笑容:「借將軍吉言,明日再問將軍討一杯酒吃。」便向黎延興道了別,領了呂憲匆匆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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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青宮女要當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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