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沒多久，便是日暮。

騎士團找了一個稍微空曠的地方，停下來稍作休息。騎士們打開馬匹上馱著的包裹，默契地駐紮營地，動作利落，有條不紊。

而手上並沒有什麼事情的雲端和新增客戶端只好找了個高處，來欣賞南培森林的景色。

他們已經在這片森林裡走過三四天的路程，然而美景是看不膩的。

當夕陽自天空一點一點向下滑落，橘紅的火焰在厚重雲層邊緣熊熊燃燒而起，片刻間染紅大半天空。

南培森林淺色的樹林枝葉完全被這暮光奪走了顏色，在光滑葉面上閃爍著碎碎的閃光。

樹根盤曲，叢葉交疊，森林的背面則是一片黑黢黢的深色，覆蓋以滑膩苔蘚和破碎落葉，部分地面還有裸露的岩石突出。

雲端他們就坐在這個足有一人高的岩石上，看前面森林難得空出的一塊天空。

「又是一天了。」新增客戶端懨懨地打了個哈欠，把臉埋在手掌心裡，用力眯了眯眼睛，擠出一點淚水，「總算快到了。」

「明天應該就能出森林，雖然到帕達斯還需要一段路程。」雲端也著實睏倦，他把手肘曲起靠在膝蓋上，又將下巴放在手掌心裡，有氣無力地支撐著，「我實在是吃膩了罐裝食物，真希望到了城市可以得到一份熱騰騰的食物，裝好盤，有餐具的那種。」

「有罐裝牛肉給你吃已經不錯了。」

「我有點想吃烤火雞。真的，我總覺得遠處有烤火雞的香味，」雲端把臉埋在手心裡，柔軟的短髮從手掌邊緣翹起來。

「我想念我母親的烤火雞，她總是能將一整頭火雞烤的皮脆肉嫩，汁水淋漓，用叉子輕輕一戳就能有金黃的油順著叉子流下來。再配上剛從烤箱里拿出來的蘋果派，配上一整瓶鮮榨的檸檬水。不瞞你說，其實我更喜歡便宜一點的汽水。很快，一頓飯就這樣解決了……幹嘛？」

「兄弟，嘴下留德。」新增客戶端看上去更蔫了，他「咚」一聲把頭砸在膝蓋上，肩膀也塌下去。

太陽一點點隱沒，騎士團也完成了營地的駐紮工作，盡職盡責的騎士們在拿著工具敲打扎帳篷的木樁，騎士團團長向雲端他們招手，讓他們湊到篝火旁邊烤烤火。

玩家們搓著手加入烤篝火的隊伍，坐在清理好的地上享受火光的溫暖。

新增客戶端搓完了手再搓臉，試圖讓自己更暖和一點：「見鬼，每天晚上都這麼冷。」

他嘟噥兩聲，被雲端聽見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進森林。」雲端回了他一句，即使自己也被凍的有點鼻子發塞。

「明明現實里還是夏天，我卻好像已經入冬很久了。」

「有火給你烤烤就不錯了，難道你還希望能像在家裡一樣坐在壁爐旁邊烤火嗎？」

「對哦！」新增客戶端恍然大悟，「我們這麼傻地蹲在遊戲里受凍幹嘛，我們可以下線啊！」

他說干就干，來回搓著手站起來，雲端喊住他：「罐裝牛肉不要了？」

「給你好了，就算它是難得的天然食物。我要下線去吃熱騰騰的營養液！營養液最棒！」新增客戶端頭也不回地鑽進了帳篷，然後就沒了動靜，看上去應該是下了線。

雲端不需要下線，他買的是可以連續登錄的遊戲倉，之前說的下線也不過是和新增客戶端的告別詞。

他坐在原地不動，吃完一罐罐裝牛肉的傑將罐子處理好，走過來坐在他旁邊，掏出一塊軟布擦拭那柄短劍。

「你離不開它嗎？」雲端把腿盤起來，側過臉問傑，「我看你一直在擦這把劍，就算它不是你的原裝貨。」

傑認真地回答他：「它可以讓我的心沒那麼緊張。」

他依舊認認真真地擦拭著，直到將這柄劍擦得光亮依舊，「我心裡藏著什麼東西，一直叫囂著讓我衝到西南去；這柄劍可以稍微壓抑它，不然明天早上你可能就看不見我了。」

「只有執念的人容易遇見危險。」雲端低聲道。

傑難得地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臉上神情似乎在懷念著什麼，雲端卻知道，他什麼都沒有想，因為之前的一切記憶都只是空白。

「祝你好運。」雲端將視線轉回來，看向坐在另一邊的團長明塔，「團長，我們還有多久的路程出森林？」剛說完，有騎士從另一邊轉過來，往他手裡塞了一碗熱湯。雲端一頭霧水地向他道謝，乖巧地抿一口。

「大概還有五六個小時，很快了。」明塔從懷裡抽出一卷羊皮紙，拉開看了一眼。

雲端曾被普及過，這是旅行者繪製的地圖，他們會在遊覽一個地方后繪製一副地圖，然後復刻很多份賣給傭兵團或騎士團等需要遠行的組織。

火堆在微風下晃動著，時不時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迸出一點細微的火花。

「你們該休息了。」明塔見夜色已深，將僱主們趕回帳篷，叮囑道，「明天還要早起，畢竟出了森林后還有整整一天的路程才能到帕達斯。」

他剛說完，後邊就有騎士急匆匆地走過來叫了他一聲。明塔打了個抱歉的手勢，轉過去聽騎士講話。

團長剛要向雲端他們說明發生了什麼的時候，營地大門方向發出一陣吱呀怪叫。

「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雲端放下掀開帳篷帘子的手，連隔壁的傑也停下動作望過來。

「有一窩地精在前面……想要加入我們營地。」明塔皺起眉頭，猶豫不決。

雲端有點不明白：「這伙地精有什麼問題？」

傑還算有些經驗：「地精這個種族很奇特。」

他攤開手，頂著玩家好奇的眼神：「他們出兩個極端，一部分做了商人，最大的品牌是賣國王餡餅；而剩下的一部分成為了強盜，用自身弱小的外表麻痹敵人，之後進行搶劫；雖然還有些品行不錯的地精，但……數量極少。」

「那些地精現在停在營地入口處，打扮地像一隻路過的商隊，只是有些兵荒馬亂，像是被什麼東西洗劫過一遍，連一般商隊的常規護衛數量都沒有。」明塔皺眉，複述了一遍騎士的話。

團長最後做出決定，放那伙地精進來，安排他們在離帳篷最遠的角落裡休息，派兩個守夜的騎士連夜看著他們。

然而出人意料，一夜過去，這些地精並沒有一點不合規矩的舉動，更別提打劫。

「我們是正經的地精商隊，我們才不是那些可憐的下流強盜！」

雲端早上起來路過那個角落時，還聽見有幾道尖細的聲音這麼喊著，「以三十三的名譽！」

「三十三是誰？」雲端詢問旁邊的一名騎士，騎士摘下頭盔，溫聲回答，「三十三是地精種族一名勢力最大的商人，主城裡有他的國王餡餅協會，所有的地精商人都以他為信仰。」

「聽起來像什麼了不得的宗教信仰人物。這支地精商隊應該隱瞞了什麼。」雲端伸了個懶腰，看見新增客戶端從他昨天下線的帳篷里鑽出來，「早上好。」

「早上好。」新增客戶端有點沒精神，就算隔著一層數據也能模擬出他眼皮下的青黑。

雲端有些好奇，畢竟認識他的這些天，他可沒看見過新增客戶端這麼不高興的樣子，「我想你是遇見了什麼事。不介意的話，說給我聽聽？」

「嗨，其實也不是什麼事兒，」新增客戶端開始向雲端訴說，例如他沒及格的學科，「我就不明白了，那個教授怎麼就不能多給一點分，平時成績再加一點也行啊，存心讓我不高興。」他看起來有些氣鼓鼓的。

雲端只聽了個大概：「他給你加了分，那怎麼還沒及格？」

「誰知道啊！」新政客戶端從頭講到尾，描述了一遍他跑到教授辦公室理論的過程，最後教授同意給他加平時成績來提高總分，結果……最後出來的成績卡在五十九分上。

「他也沒說給你及格。」雲端笑出聲，拋下高聲哀嘆的同伴，快步走到前面去，近距離圍觀混亂。

原來是新加入的地精商隊要雇傭騎士團作為他們的保護，還要加快去帕達斯的速度，明塔因為疑惑和警惕拒絕了他們，然而之後地精商隊的許多人開始哭泣，搞得騎士團所有人一頭霧水。

「有個怪物！有個好大好大的怪物嗚嗚嗚，」裡面的一個地精女性抹著眼淚，她青綠色的皮膚看起來油膩膩的，「會噴火，會吃地精！嗚嗚嗚我的孩子啊！我的星期一……」

「怪物？什麼怪物？」明塔從一群只會哀哀哭泣的地精的話里提煉出這麼一句精髓，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想起了這些天的平靜。

這實在是有些不尋常，面對擠上前來雲端和新增客戶端，他解釋說，「南培森林一向是異變生物們的聚集區，但我們這麼多天走過來，卻沒有遇見一隻異變生物，實在是有些不尋常。」

「你們說的怪物，長什麼樣？」明塔單手把那名地精女性從一窩油綠綠的地精里提出來，單獨放到旁邊的空地上。

當他說話的時候，所有的地精停止了哭泣，睜大眼睛看著明塔，突出的眼珠和墨綠色的眼珠齊齊看過來，著實有些瘮人。

「就是……就是紅色的，」這名地精女性還在抽噎，她用力吸了吸鼻涕，眼眶通紅——就算在她奇特的皮膚顏色的掩飾下並不能那麼容易看出——試圖讓自己平靜一些，但最後還是打起了嗝。

雲端他們聽了老半天，才勉強聽明白，「很大很大的，紅色的，有一片一片很寬闊的盔甲，眼睛有這麼大。」

她張開手臂，畫了個區域：「它還會噴火，身上會散發很奇怪的味道，我一聞到就想吃烤火雞。等我醒過來我才看見我的兒子被它吞了下去嗚嗚嗚……」

雲端悚然，他和新增客戶端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想起了之前說過的話。

明塔在原地度著步子，仔細思考這是個什麼怪物，畢竟他也沒見過有幾十層樓那麼高的怪物，為此他儘可能地動用自己腦子裡的書籍儲備：「紅色，帶盔甲，眼睛很大，噴火，吃地精……」

他來迴轉了幾圈沒想起來，沒想到正在上下摩梭自己短劍的傑猛地抬起頭：「吃地精！」

他這一聲有點響，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包括那一窩地精，他們彷彿向日葵般齊刷刷地把腦袋晃過來，瞪著一雙慘白慘白的大眼睛，一臉期待。

「這個描述，錯不了，是【臨淵之歌者】，怪不得我這幾天總是聞到燒烤禽類的味道。」傑微微抬起下巴，細細嗅聞空氣中微不足道的一絲食物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