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 14 章

等到賓主盡歡,離開俾斯麥府的夜間,人們都有點醉醺醺的了。瑪麗·瓦西契科夫拉著希爾維婭的手,一路和她到了門口,說著熱情的告別詞,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之前的口誤。

還是俾斯麥夫人來解了圍:「把蜜絲交給我吧,親愛的希爾維婭,她和羅瑪莉今天都喝得夠多的了。」

「這種災厄過去之後,確實值得大醉一場來慶祝。」希爾維婭笑道,她看著俾斯麥夫人的眼睛,忽而嚴肅起來:「我想問問您,您和您的丈夫是否也在危險的秘密行動之中。」

「您在說什麼呀!」俾斯麥夫人泛著紅,帶著笑容的面容一下子僵住了,「您也喝醉了嗎?」

希爾維婭捕捉到了她臉上微妙的情緒,不是憤怒,而是驚訝。她瞭然地點了點頭,佯裝出一點醉態,笑道:「我確實喝了不少酒,請您原諒,夫人。」

俾斯麥夫人擺了擺手:「您如此年輕,如此美麗,希爾維婭,您確實有享受生活的資本。」她扶著希爾維婭下了台階,送她到了車裡,轉告費里科思:「記得安全到家之後,提醒希爾維婭給我們打個電話。」

費里科思滿口應承著,他今天被自己的上司庫特·艾希曼因為工作時間溜號的問題警告過,不敢在表面上再表現出異樣:「放心,夫人。」他小心翼翼地鑽進車裡,往威廷根施坦因家族別墅的位置開去。

他從後視鏡里看到希爾維婭閉著眼睛靠在窗上,宛如童話故事裡的睡美人。他不免又想起艾希曼對他說的話:「最近你的工作態度非常成問題,費里科思,我已經聽到一些流言。我在這裡鄭重地警告你,黨衛隊全國領袖希姆萊警告過,酗酒是墮落的表現。」

可是這任務到底又有什麼意義呢?他想不出名堂。

車子緩緩地向前駛去,一片反光的湖泊隱約地出現在樹木之間,吸引了費里科思的注意力,他萌生了一個邪惡又大膽的想法。他的那些黨衛隊同僚們執行的任務往往能撈到些油水,或者痛快地發泄自己的慾望,但他的任務無聊又無趣,他為什麼要被束縛在這個任務里呢?

如果希爾維婭失蹤了——

如果希爾維婭死了——

當然,當然,所有人都會懷疑他,威廷根施坦因家族的司機費里科思。

可又有誰會懷疑一位黨衛隊二級小隊長費里科思呢?誰又敢懷疑他呢?

他在巴黎以及歐洲其他城市的同僚,經常執行讓歐洲人悄悄消失在夜晚的「夜霧計劃」。又有誰會真正查證希爾維婭的名字在不在那些計劃上?

他越想越覺得計劃可行,一腳剎車,把車子停在了湖邊,一切靜悄悄的,連鳥獸的聲音都沒有。

費里科思正要下車,希爾維婭忽而開口:「您要做什麼呢?」

「我......」費里科思一驚,冷汗從額角流了下來,他看到後視鏡里希爾維婭依舊閉著眼睛,「我以為您睡著了,殿下。」

希爾維婭沒有睜眼,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我確實有點累了,費里科思。但是我知道,現在還沒有到家呢。」

「我.......」費里科思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手下意識地摸到了自己的槍。

希爾維婭睜開眼睛,笑了一下:「我以為你要去湖邊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呢。畢竟今晚的俾斯麥府邸真是太熱了,你或許不太習慣被困在府邸里吧?」

「是的,是的,殿下。我只是,只是想開個小差。既然您沒有睡著,那麼我們就回去吧。」費里科思慌亂地發動了汽車,向著威廷根施坦因家族的別墅開去。他想找些話題說一說,但希爾維婭看著窗外的星空,散發出難以被打擾的氣質。

是巧合。他這樣安慰自己,希爾維婭一向親和友善,他確實不應該起這種罪惡的念頭。是上帝讓希爾維婭恰好在此刻醒過來,拯救了他。

他惴惴不安地到了別墅前,直到希爾維婭像平時一樣和他互道晚安,他才放下心去。慢慢地開車離開了。

希爾維婭站在二樓高大的窗戶邊,看著車子遠去的時候,才鬆了一口氣。

在某個瞬間,她確實感受到了某種刺骨的寒意。只是費里科思到底是自作主張,還是受到了上級的命令。她做不出判斷。所以她決定給對方一個台階,而他就這樣放棄了。這說明這是這位蓋世太保臨時起意。

不論這惡意萌生自何處何時,希爾維婭都決定要把這位蓋世太保從自己身邊趕出去。哪怕這樣做,會給她帶來下一個不知名的蓋世太保司機。

她坐到鋼琴邊,開始彈奏《哥德堡變奏曲》,這是她前幾天才從一疊巴赫的樂譜里找出的大作品,是當年的巴赫為了安撫失眠的俄國貴族凱瑟林伯爵而作的曲目。

她對這首曲目還不算非常熟悉,彈得有些磕磕絆絆,直到曲子走向終結之前,她忽而停住了。她飛快地跑下樓,艾瑪正在一個個地熄滅那些蠟燭:「我以為您已經睡了,殿下?」

「我聽到我哥哥的腳步聲了。」希爾維婭露出一個真正的微笑。

艾瑪看著她:「您的哥哥?您是說?」

「海因。」希爾維婭向門外張望,遠處是一片曠野和滿天的星空,什麼東西都沒有。

艾瑪笑了:「您一定是太累了,殿下。親王殿下現在應該在前線吧?」她扶住希爾維婭,要送她回房間。

希爾維婭搖了搖頭:「或許是我聽錯了,你去睡吧,艾瑪。讓我去把我的曲子彈完。」

艾瑪向她躬身行禮:「我去幫您安排好洗澡的事情。您應該好好休息一下的。」

希爾維婭緩緩地走上台階,緩緩地思索著剛剛的誤判,難道是她今天當真被費里科思嚇到了?可......

她抬起頭,思緒戛然而止,一個身形修長苗條,面容溫和俊美的貴族青年,站在水晶燈之下。

她露出一個頗為燦爛的笑容,喊了一聲:「哥哥!」提起裙擺向樓上跑去,正好撞到他懷裡。

「我就知道我作為鋼琴家的耳朵是不會出錯的。」希爾維婭驕傲地抬起臉。

海因里希笑了,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看來我的事情要瞞過我親愛的希婭,是不太容易的,對嗎?」

「是的,哥哥。」希爾維婭笑道,「請坐一下吧,讓我把我的曲子彈完。這是我前不久才找到的巴赫的傑作。如果不完成它,是很可惜的。」

海因里希點了點頭,就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他穿著正式的軍裝,坐得非常端正。他很習慣做希爾維婭的聽眾——在戰爭還沒有開始之前,他經常捧著書在希爾維婭練琴的屋子裡坐著。

他們兄妹的相處模式就是互不干擾,又習慣對方的存在,就像對方是自己一部分一般。

希爾維婭沒有多把目光投向他,眼前的這首曲目不允許她分散過多的注意力,她全神貫注地思考著眼前,把樂聲從自己指尖流淌出來。

直到曲目結束,她等著海因里希的評價,卻發現沙發上的青年人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希爾維婭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邊。

海因里希歪在沙發上,臉色在溫暖的燭火下也顯得慘白。那姿勢顯然不太舒服,但他睡得很沉,沉得連希爾維婭靠近都沒有注意到。

希爾維婭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海因里希顯然又很久沒有睡過好覺了,這對他的身體簡直就是種摧殘。她替他解開了軍裝的扣子,小心翼翼地避免那些勳章碰在一起發出聲響,而後把自己的披肩蓋在了他身上。

她坐回鋼琴前,開始彈奏海因里希最喜歡的曲子,由門德爾松譜曲的《乘著歌聲的翅膀》,一首浪漫、美麗、舒緩的抒情小調。

從海因里希的少年時代開始,她就為他無數次地彈奏過這首樂曲——在他憂慮、悲傷、焦躁或者是快樂的時候。她把這首曲子當做咒語來使用,而且每一次都能取得不錯的效果。

最近一次,是在幾個月前,他被授予了橡葉飾,在東普魯士的總理府接受希特勒的授勛。她剛剛從日內瓦飛到德國,迎接她的海因里希就迫不及待地告訴她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我在授勛的時候,我的□□沒有被收掉,親愛的希婭。」

希爾維婭記得她立刻反應了過來他的意思,畢竟他們是那麼熟悉彼此。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控制自己的眼淚不流下來:「你知道你要去做什麼嗎?哥哥?」

「是的。」海因里希簡潔地回答,那是他一貫的風格,「我要去刺殺希特勒。」

希爾維婭沒有問他原因,她只是很長很長地嘆息了一聲:「德國人民不會感謝你的。」

「我知道。」海因里希回答,似乎他早已預料到希爾維婭會這樣說,「所以,等到你這次離開德國,就別再回來了,希婭。瑞士也好,美國也好,去一個安全和平的地方吧。」

希爾維婭知道他已經下定了決心,從小的時候開始,自海因里希下定了決心的事情,就沒有人能勸阻他。她於是沒有再多說話,側頭看向窗外的天空,任憑眼淚劃過自己的面容——她記得自己喜歡看車窗外的天空的習慣似乎就是那個時候留下的。

海因里希揉了揉她的頭髮,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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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終於讓親王出場了!

《乘著歌聲的翅膀》算是我夾帶的私貨了【。非常抒情優美的曲子,合唱版和鋼琴版都很棒,安利給大家。

最近新型病毒的事情很嚴重呀,大家春節期間要小心,記得勤洗手戴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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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戰]日出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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