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卷 凡心風雪染 一夢問長生 第一章 北山城初遇
我應該不是猴子變的,因為自打我有記憶起,我身邊的小夥伴都是我這種人模人樣的小孩子。
好了,看來我還是沒有學會怎麼樣讓自己看起來幽默一點。
自打記事以來,我的日常就是跟差不多大的孩子們在差不多的街上為各家各戶搞著不同的「創作」。我出生的地方被人們叫做北山城——一個總是其樂融融的小村子。
大人們對我們這群孩子永遠是那麼的寬容,張三的爺爺很少把李四倒掉在樹上「毒打」,趙五的叔叔也從來沒讓王二去打掃剛被偷過雞蛋的籠舍。不管白天還是黑夜,這兒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欣欣向榮。
在這個距如今不知多少年月的小村城,沒有高樓大廈,沒有紅磚綠瓦,也沒有機器的轟鳴,有的只是北山山坡上炊煙繚繞的農戶,映星河河畔結網而食的漁家,
在這個幾乎自給自足的小城裡沒什麼生意人,人們大多以物易物,你家的米不夠了就到我這裡拿一點,他家打了一條大魚會給我家分一點。
像我這樣的孩子從來都不知道讀書是什麼,小城裡傳統的習武更不是為了強身健體,只不過是為了在一年一度的「城主擂台」中與其他的孩子一較高下,
似乎我的一生也應該像長輩們一樣,正對這片蘊含造物生機的土地,背負著天空撒落的陽光,用雙手播種下一代又一代相似的生活,終其一生就像是一台機器上兜兜轉轉的紐帶,碌碌地維持著不知名的運轉。
然而那個人的出現,打破了我在小城裡寧靜歡快的生活。
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早晨,太陽爬過山頭懶懶地巡視著腳下的江山,窗外小夥伴的喊叫聲把我從床上拉起,我揉著惺忪的睡眼,匆忙套上褲子翻出了家門,
「清易,你真的可以啊,擂台都打過半柱香了,你不是答應了兄弟們今年去參賽嗎,竟然還有心思在家呼呼大睡!」,說話的是我們城東村的「戰友」,名字和樣貌都有點模糊了,暫且這裡叫他陳大海,
大海氣沖沖地叫道,「我們城東年年都是墊底,城北那幫傢伙仗著有個人高馬大、一身蠻力的史明沖,鼻子都快翹到天上了。我弟小海上一場受了傷,那幫人竟然出言不遜,說我們城東沒人,你趕快上去好好教訓教訓他們。」
看著大海因為激動漲紅的臉,我無奈說道,「史大個兒本來就比咱們大好幾歲,往屆參賽的大孩子們早已束髮,如今參戰的人里,屬他的年齡最大,你讓我去能改變什麼結果。幾乎每一屆擂台霸主都是城西、城北出來的,城東上次取得霸主的時候,好像咱倆家裡的老幾位都還沒出生吧。」
「那也不能就這麼讓他們欺負,你看他們平常那副囂張的樣子,讓我每次都想把他們按在地上,狠狠踢他們的屁股。」大海越說越起勁,瞪著眼睛看著我,「平常偷果子你是咱們這邊跑的最快的,搞破壞的主意也是最多的,可每次挨揍的都是我們。我不管,以往你從來不參加擂台,這次得為我們爭口氣,不然以後有什麼好玩的都不叫你了」。
聽著他堅決的口氣,以及不知道從哪得到的,對我的迷之信心。看來要是我不去參加擂台,這小子至少三天不會搭理我。沒辦法,我只能硬著頭皮跟大海向城中心演武場走去,誰叫咱仗義呢。
說實話,雖然一直著按城中的規矩,每隔十天,孩子們都要跟著大人們練武,但是幾乎每次都是能偷懶就偷懶,練武這麼枯燥的事情怎麼能跟抓魚、吃果子相提並論。由於這是全城的慣例,家裡看得也緊,算是被練了一副還不錯的小身板。
北山城演武場中心有一座雕像,雖然建的不是十分高大,但是它似乎有種莫名的偉力,其上流露出的霸氣和滄桑,有著震懾人心的氣場。據說他是當年建立北山城的城主,關於他的很多信息因為某些原因早已失傳,儘管如此,每年參拜祭祀的傳統還是留了下來。
孩子們的「城主擂台」就在演武場西面的一片小空地,不足演武場大小的十分之一。用後山的青干竹還有映星河的卵石,搭建起來的小場地倒也像模像樣,最起碼足夠我們自娛自樂了。
伴著大海一路的絮叨,擂台離我們越來越近。我們走到台下,正趕上城西的顏豹和城南的曾石頭打到白熱化階段。兩人都大概十三四歲,顏豹身形精瘦,就如同他的名字,出拳、踢腿速度都很快,他所對戰的石頭矮矮小小,像個小黑蛋,底盤異常紮實,抗擊打能力較強。對於石頭來說如果穩紮穩打,待顏豹體力消耗得差不多,完全可以碾壓,可是石頭卻是越打越躁,一身力氣都用在了空處,漸漸地節奏就跟不上靈活的顏豹了。
被空氣接下了一技拳重擊后,顏豹繞後轉肘,一拳將石頭掀翻在地,與此同時場下響起了城西孩子們稚嫩的歡呼。
就在大家等待著史明沖跟顏豹決出擂主時,大海一把拉住我衝到了人群前,大喊,「幹什麼,我們城東還有人沒上呢!」
大家的目光隨著大海的咆哮聲轉到我倆身上。
這麼多人的注視,讓我這個差幾天才滿十歲的小孩子有些害羞。又聽大海說道,「史大個子,讓我們清易先來輕輕鬆鬆收拾收拾你,把你打得抱著屁股哭著回家」。
說罷轉頭向我投過來一個肯定的眼神。
我從來沒在外人面前跟人切磋過,大家對我的了解也只限於搞破壞的本事一流,所以在其他人懷疑的目光下,我尷尬地走上了擂台。
史明沖尚未束髮,卻有著一身成年人都很少具備的紮實肌肉,身高比同齡人要高出不少,年紀更是比我大了將近五歲。因為算是城北孩子裡面練武練得比較好的,備受長輩們重視。他自己也夠刻苦,隱隱在孩子們中成了老大。
這樣一個力量、速度、耐力都十分強悍的對手,對我這個幾乎沒什麼實戰戰績的小白來說,這樣的上場對決更像是一個笑話。
我無奈地看了大海一眼,轉過頭,「等會點到為止啊。」
史明沖笑了笑,「往年不見你參加比賽,這次是做好必勝的準備了么?」
我搖搖頭,剛要準備進場。突然,我們腳下的土地一陣劇烈的震動,一道裂縫從北山方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擂台漫延過來,一直伸到遠處。在大家被這道突如其來的裂縫搞得有些茫然之時,又一陣轟隆的雷霆炸響,將我們拉回現實,
「剛剛發生什麼了?」不知誰起頭說了一句,
只見得北山上空籠罩著一團翻滾的烏雲,周圍的氣流不知受到什麼牽引都向著那團雲流去。北山看起來不是很遠,離著演武場的距離卻不算近,可還是有幾個瘦弱的小夥伴被風帶倒在地。
沒人再有心思來打所謂的擂台,在所有孩子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麼的時候,一道金光劃過,就像是水滴衝破泡泡那樣,烏雲眨眼間消散。要不是地上的裂痕還在,所有的一切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面對未知的事物,人的第一反應一定是恐懼,孩子們也都一鬨而散,跑回了家。
不知為何,我對北山那裡的怪事恐懼的同時,卻有著更多強烈的好奇,風沒有剛剛那麼凶,但仍然推動著略帶茫然的我一步步走向了北山。
沿著裂縫,沿途的草木早就翻出了埋藏在地下的根須,幾隻呆萌的兔子還在咂食著斷根上滲出的汁液。若是擱在平時,我肯定會跟這群小傢伙鬧上一陣,讓它們知道我清易小爺的厲害,但是這次完全沒了想法。
慢慢的,好奇心完全戰勝了恐懼,在翻過了一個山頭后,我看到了山谷中原來的映星河源頭裂開了一個大洞,於此同時,一個衣著破爛的老頭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中。
說破爛其實也是相對,對於我們正常人家來說,衣服破了會去補一補,算是表現一份對自己對他人的羞恥心。反觀那老頭,一身青色長袍上不知道多少個洞,泥也是不堪他的雜亂,為其衣裳點綴了色彩。因為他是背對著我,一時間看不清容貌。
不過令人奇怪的是,那個老頭就那麼直直地站在那,河裡的水還在流淌,他身邊的一切卻彷彿是靜止。
這不由得讓我走近了幾步,在他身後不遠處的一塊石頭後面躲了起來,小心翼翼地看著那個突然出現的山洞。
仔細觀察下,我才看清洞口附近的情景。老頭身前漂浮著一把樸實得像他的穿著一樣的長劍,跟他一樣,就那麼靜靜地立著。
這樣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著了的時候,一道驚雷再次突兀響起。我抬頭看過去,只見那個洞口烏光流轉,一種詭異的韻律散出,我的靈魂似乎要被一同吸進去。我整個人就那麼呆住了,無盡的寒冷從四周湧來,身體漸漸地不受控制,周圍的環境也逐漸模糊。
就在這時,一隻有些冰涼的手扶住了我的後背,一股相反的暖流灌注周身,我整個人從失神中醒來,看到身後的人,嚇得我差點跳起來。
這人長長的頭髮散亂在肩上,很多地方打了結,灰白的鬍鬚上有幾塊焦黑。雖然剛剛沒看清洞口老頭的正臉,但就那破爛的衣服,我能確定肯定是他。
沒想到那個神秘背影的正面是如此滑稽,我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但很快感覺到了不妥,乖巧地問道:「老……人家,哦不,老神仙,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呀?」
那老頭也沒為我剛剛的無禮生氣,淡淡地說道:「你不是在這裡很久了么?」,
此言一出,我立馬感到額前滲出了冷汗,心想,「莫非這裡有什麼寶貝被我看到了,這老頭要滅口」。
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立馬說道:「我什麼也不知道啊,就看到老神仙您站在洞口,沒多一會兒就差點暈倒了,哦,是我差點暈倒了,我……我剛來啊,什麼都不知道,嘿嘿嘿嘿,什麼也不知道。」
反過來一想,我真的是被自己的應變能力蠢哭了,他既然能發現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我在這偷看多久了。但令我意外的是,這老頭沒了後續的動作,就那麼定定地看著我,盯得我有點發毛。
過了一會,看這老頭的表情和眼神還是沒有一點變化,我心裡打起小算盤,「是不是剛剛那雷聲把這個老傢伙嚇傻了,趁他不注意趕快溜」,
想著保命要緊,就晃了下身子試探地看他是不是真的沒了意識。見他沒什麼反應,我撒腿就跑,三步回頭瞄一眼,看到他還是定定地站在那。
我一溜煙鑽進林子里,總算長舒了一口氣,躲在草叢中有些好奇地觀察著。
令我有點沒想到的是,又過了許久,老者仍然沒有動的意思,
「這老頭不會真出什麼問題了吧,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壞人,剛剛也應該算是幫了我,就這樣扔他一個人在那兒太不地道了。要是天黑了有野獸給他叼走,我這不是罪過大了嗎?」,我腦子裡不知道為什麼有了這麼一個想法。
儘管我們這幫孩子平常喜歡搞點破壞,但是看著一個不知道什麼情況的老人呆在那,我的心裡確實有點過意不去。
也不知道是吃了什麼飛禽走獸的膽,我躡手躡腳地跑了過去,到了老頭面前,他仍然還是那個直愣愣的樣子。
這不由得讓我一驚,聽城裡老人說,「人有三魂七魄,如果丟了魂魄就算醒了也會變得呆然痴傻」。
說的不就是眼前這「老傻子」的樣子么,越看越像、越想越覺得是。可對於這種只出現在「傳說」中的事,我一個半大孩子怎麼知道該如何做。
我在老頭周圍轉來轉去,拍拍這裡打打那裡,拽拽老頭的鬍子,對他做做鬼臉,可他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這不由得讓我皺起了眉頭,難不成要背他回城裡,讓那些見多識廣的大人們想想辦法?
看了看他的臟衣服,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我搖搖頭嘆了口氣。
就在我剛要轉身背他時,老頭輕聲說了句,「怎麼回來了?」,
我被這聲音嚇得一個趔趄摔在地上,「靠!你這老頭要嚇死我啊,能不能不在人背後突然來一句!」,我氣鼓鼓地看著他,「你到底怎麼回事啊,我還以為你被雷嚇丟了魂,嘿,到時候城裡要多一個又臟又破的傻老頭了!」
這老頭活動了下脖子,皮笑肉不笑地慢慢說道:「我老人家怎麼會被區區一道雷聲嚇到,小子,稱呼前輩高人怎麼能這麼不禮貌呢!」,說罷,就看他抖抖麵皮、呲牙笑了笑。配上那凌亂的頭髮,破爛的衣衫,嚇得我趕快蹬著地面後退了幾步,
「你別過來啊,我就不應該好心來看你。額……你放心,我不會跟人說今天你發現寶藏的事,你打暈我……對你打暈我然後趕快走,我保證絕對不會說出去的,誰說出去,誰就是小狗!」
只見這老頭楞了一下,然後笑的前仰後合,「小東西,你是不是怕我殺你滅口啊。確實,你提醒我了,既然你看到了我的寶藏,那就不能讓你輕易離開了。」
聽到這句話,頓時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滾了出來,想到城裡還有樸實善良的我的家人,還有那群一起玩耍的單純無邪的小夥伴,我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又想到自己才剛剛十歲,還沒有把鄰居家的小花娶進門,我多彩的人生就要這麼結束了嗎。
寧可站著死,也不跪著生。
我用盡渾身的勁兒把自己從地上撐了起來,一頭就向那老頭撞去,可就在老頭身前不足一尺的地方,好像鑽進了雪堆里,怎麼也動不了。
看了我這舉動,老頭笑得更歡快了,拍了拍我的頭頂說道:「小東西氣性還挺大,看你這麼決絕,那我就晚點親自送你上路,不過,你真的不想看看我那洞里的寶藏嗎,來了這麼久總要有點收穫啊!」
不容我分說,這老頭抓著我的褲腰,縱身一躍向著那流轉著黑光的洞口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