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舉頭三尺有神明：警世果報篇 (3)
沂水縣有個叫李伯言的讀書人，一向剛強、正直，有肝膽。
一天，他突然得了急病，家人買了葯讓他服用，他拒絕了，說：「我的病並非藥物能治療。現在地府缺了閻羅王，想請我暫時代理。我死了不要埋我，再等幾天，我還會復活。」
這一天，李伯言果然死了。
他的鬼魂被一隊騎馬的侍從領著，進入一處大殿。鬼官上前侍候，為他穿上閻王的冠服。鬼差們恭謹地肅立兩邊，氣氛非常莊嚴。李伯言見書案上訴狀成堆，立即進行審理。
第一案是江南某惡人，一生姦汙八十二名良家婦女，經審問，證據確鑿。依照陰間法律，應用炮烙處死。堂下有一個銅柱子，有八九尺高，一抱多粗。裡面中空，放滿了炭火，燒得裡外通紅。小鬼們揮舞著帶刺的鐵棒，抽打著這個人，讓他爬上去。這人手足並用，剛爬到柱子頂端，只見煙氣飛騰，嘣的一聲，如爆竹一般，那人墜落下來。蜷縮半天，他又蘇醒了。小鬼們又鞭撻他，他像第一次那樣再次爆落。到了第三次落地，他如同煙一般消散，再也不能成形了。
第二案：罪犯姓王，也是沂水縣人，他家婢女的父親告他勾結人販子搶佔他女兒為奴。王某是李伯言的兒女親家。原來有人在賣一個女孩，王某知道女孩是被拐騙來的，為撿便宜就買來當婢女。陰間接了狀子，就把王某的魂勾到地府。
第二天，朋友周生在路上遇見了王某。周生知道王某昨天已暴死，嚇得連忙躲進屋裡。王某也跟了進來。周生十分害怕，一邊祈禱一邊問王某想做什麼。王某說：「只麻煩你去陰間做個證人。」周生吃驚地問：「為了什麼事？」王某回答說：「我的婢女是以實價買來的，如今被人誤告，這事你也親眼見到了。只請你作一下證。」周生連連拒絕。王某出了屋，說：「這事恐怕由不得你了！」不一會兒，周生果然死了。他的魂被拉到閻王殿前。
李伯言看到被告是自己的親家，心裡暗暗想偏袒。這時，大殿上忽然火光衝天，大梁、柱子全燒著了。李伯言非常害怕，側身站起。一位鬼吏急忙對他說：「陰間不同於陽間，法官不能有一點私念。消除私念，大火自然熄滅。」李伯言立刻穩定心神，打消剛才的私念，大火果然立即自熄。經過一番審問，終於審清：王某貪圖便宜，明知故犯，判處笞刑。用刑后，連同證人周生一起被遣送回陽間。三天後，王某和周生都蘇醒過來。
李伯言辦完案件，乘車馬準備返回人世。半路上，他遇見幾百個無頭斷腳的鬼，跪在地上哀號。他停車細問，原來他們全死在異鄉，想返回家鄉，又怕關隘阻擋，來乞求通行證。
李伯言說：「我只是代理閻王三天，現在已卸任，無能為力啊。」眾鬼說：「南村的胡生將要建道場，可以托他幫忙。」李伯言答應了。回到家，那些侍從離去，李伯言便蘇醒過來。
胡生字水心，與李伯言很要好，聽說李伯言再生，便登門探望。李伯言突然問：「你什麼時候祭祀神靈？」胡水心吃驚地說：「兵災之後，全家老小有幸保全，我與妻子雖有這個心愿，卻從未告訴別人。你是怎麼知道的呢？」李伯言講出了實情。胡水心感慨地說：「卧室中的一句話，竟然傳到陰間，令人敬畏啊。」允諾之後就告辭了。
第二天，李伯言去探望親家王某。王某還在躺著養傷，一見到李伯言，連忙起身表示感激。李伯言說：「你不用謝我，我不過是依法辦事罷了。你傷好了沒有？」王某說：「沒有大礙，只是傷口潰膿。」二十多天後，他就痊癒了，屁股上的爛肉脫落，留下疤痕，與在人間挨板子一個樣兒。
經典溯源
李生伯言，沂水人，抗直有肝膽。忽暴病，家人進葯，卻之曰：「吾病非藥餌可療。陰司閻羅缺，欲吾暫攝其篆耳。死勿埋我，宜待之。」是日果死。
騶從導去，入一宮殿，進冕服，隸胥祗候甚肅。案上簿書叢沓。一宗：江南某，稽生平所私良家女八十二人，鞫之，佐證不誣，按冥律宜炮烙。堂下有銅柱，高八九尺，圍可一抱，空其中而熾炭焉，表裡通赤。群鬼以鐵蒺藜撻驅使登，手移足盤而上，甫至頂，則煙氣飛騰，崩然一響如爆竹，人乃墮，團伏移時始復甦。又撻之，爆墮如前。三墮，則匝地如煙而散，不復能成形矣。
又一起：為同邑王某，被婢父訟盜占生女，王即李姻家。先是一人賣婢，王知其所來非道，而利其直廉，遂購之。至是王暴卒。越日其友周生遇於途，知為鬼，奔避齋中。王亦從入。周懼而祝，問所欲為。王曰：「煩作見證於冥司耳。」驚問：「何事？」曰：「余婢實價購之，今被誤控，此事君親見之，唯借季路一言，無他說也。」周固拒之，王出曰：「恐不由君耳。」未幾周果死，同赴閻羅質審。李見王，隱存左袒意。忽見殿上火生，焰燒梁棟。李大駭，側足立，吏急進曰：「陰曹不與人世等，一念之私不可容。急消他念則火自熄。」李斂神寂慮，火頓滅。已而鞫狀，王與婢父反覆相苦；問周，周以實對；王以故犯論笞。答訖，遣人俱送回生，周與王皆三日而蘇。
李視事畢，輿馬而返。中途見闕頭斷足者數百輩，伏地哀鳴。停車研詰，則異鄉之鬼，思踐故土，恐關隘阻隔，乞求路引。李曰：「余攝任三日已解任矣，何能為力？」眾曰：「南村胡生，將建道場，代囑可致。」李諾之。至家，騶從都去，李乃蘇。
胡生字水心，與李善，聞李再生，便詣探省。李遽問：「清醮何時？」胡訝曰：「兵燹之後，妻孥瓦全，向與室人作此願心，未向一人道也，何知之？」李具以告。胡嘆曰：「閨房一語遂播幽冥，可懼哉！」乃敬諾而去。次日如王所，王猶憊卧。見李，肅然起敬，申謝佑庇。李曰：「法律不能寬假。今幸無恙乎？」王云：「已無他症，但笞瘡膿潰耳。」又二十餘日始痊，臀肉腐落，瘢痕如杖者。
鬼話歪批
古人的想象力相當有趣，惡人入了地獄，就有可能被當成爆竹，噼里啪啦炸個一通；閻王有了私念，地府便立即燃起大火。假如人間也是如此，早就安寧平和了。現實中，私慾比火還要厲害幾分哪。
目中藏小人
出處：《聊齋志異》
閱讀環境：公車上
恐怖係數：★★★
長安城有個讀書人，名叫方棟。他有些才華和名氣，但舉止輕佻，行為不端。他每次去郊遊，一看見出遊的少女，便經常輕浮地尾隨著人家。
這一年，清明前一天，他偶然在城郊散步。見有一輛小車，四周掛著紅色的繡花幃幔。幾個青衣丫鬟跟著車子緩緩而行。其中有一個小丫鬟與眾不同，她乘坐一匹小馬，容貌美極了。方棟悄悄走近車前，只見車簾大開，裡頭端坐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女郎，紅妝艷麗，以前從未見過如此美貌的。方棟頓覺意亂神迷，於是緊追不捨。一會兒跑到車的前面，一會兒又跑到車的後面，尾隨了好幾里路遠。
忽然，他聽到車內的女郎把小丫鬟叫到車邊說：「給我把車帘子放下來。哪裡來的輕狂子，不停地偷看我！」小丫鬟遵命放下了車簾，一臉怒容地瞪著方棟說：「這是芙蓉城七郎君新婚的夫人回娘家，並非一般的農家婦女，可以讓你這個秀才亂瞧！」
說完話，她從車轍下撮了一把土向他揚去。方棟登時被土眯了眼睛，無法睜開。等他揉了揉眼再睜開看時，車馬早已消失了蹤影。他又吃驚又疑惑地返回家。到家以後，他感到眼睛很難受，請人家替他翻開眼皮檢查，發現眼球上已經生了一小塊白障。過了一夜，他的眼睛更痛了，眼淚不停地往下流，白障也越長越大。幾天以後，竟長得和銅錢一般厚了。而右眼睛上竟長了一個螺旋形的肉瘤。
他用了各種葯，也沒有效果，這才後悔自己不該輕佻地偷看人家。
後來，方棟聽人說念《光明經》可以消災解難，他便找來一卷經文，請人教給自己念。一開始，他仍然煩躁不安。時間長了，自己便安靜下來了，早晚無事，
便盤腿靜坐在那裡，手捻佛珠，慢慢念經，這樣堅持了一年，各種私念都排除乾淨了。
有一天，他忽然聽到左眼中有個人如同蒼蠅一樣小聲說：「這裡像黑漆一般，憋死人了。」右眼中有人應聲說：「我們可以一同出去，遊逛一番，出出悶氣。」
這時，方棟漸漸感到兩個鼻孔里有如蟲子爬動一樣發癢，好像有什麼東西爬出來，離開鼻孔而去。過了許久，他才覺得有東西返回來，又從鼻孔進入眼眶裡去了。聽他們又說好長時間不去花園看看珍珠蘭，都枯死了。方棟平時最喜愛有香氣的蘭花，所以在園子里種了許多蘭花，過去都由他親自澆水培植，自從兩眼失明后，好久都不管了。聽到眼中小人的話，他急忙問妻子原因，妻子一聽，便追問他是怎麼知道的，他便把前後經過告訴了她。妻子趕快跑到園中去看蘭花，果然都枯死了。她十分驚奇，就把丈夫藏在房中，等待小人出來。一天，她果然見到有小人從丈夫的鼻孔里走出來，大小不足一顆豆粒。小人出來后，轉來轉去，竟然走出房門，漸漸走遠，不久便消失了。不一會兒，兩個小人挎著胳膊回來，立刻飛到方棟的臉上，就像是蜜蜂或能飛的螞蟻飛進洞穴一樣。
這樣過了兩三天以後，方生又聽見左眼中小人說：
「由隧道里走太繞彎，來往礙事，乾脆我們自己來開個門吧！」
右眼中小人說：「我這邊的牆太厚，太難打開了！」
左眼中小人說：「我試著開個門兒，要能打開，你跟著我一塊兒走。」
於是，方棟覺得左眼裡隱隱地如同被抓裂似的。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突然能看見屋裡的擺設了。他興奮地把這件事告訴了妻子。妻子仔細看他的眼睛，原來在左眼的白障上破了一個小孔，露出亮晶晶的黑眼珠，好像裂開的花椒殼露著籽似的。過了一夜，白障才全部消失。再仔細看，左眼竟然有兩個瞳仁。可右眼還是長著個螺旋。這才知道，兩個瞳仁合住進一隻眼睛里了。
方棟雖瞎了一隻眼，但比起正常人來倒看得更清楚。從此以後，他開始檢點自己的行為，鄉里的人也稱讚他的品行變好了。
經典溯源
長安士方棟，頗有才名，而佻脫不持儀節。每陌上見游女，輒輕薄尾綴之。
清明前一日，偶步郊郭。見一小車，朱茀綉幰，青衣數輩款段以從。內一婢乘小駟，容光絕美。稍稍近覘之，見車幔洞開，內坐二八女郎，紅妝艷麗，尤生平所未睹。目眩神奪，瞻戀弗舍，或先或后，從馳數里。忽聞女郎呼婢近車側，曰：「為我垂簾下。何處風狂兒郎，頻來窺瞻！」婢乃下簾，怒顧生曰：「此芙蓉城七郎子新婦歸寧，非同田舍娘子，放教秀才胡覷！」言已，掬轍土揚生。
生眯目不可開。才一拭視，而車馬已渺。驚疑而返，覺目終不快，倩人啟瞼撥視，則睛上生小翳，經宿益劇，淚簌簌不得止；翳漸大，數日厚如錢；右睛起旋螺。百葯無效，懊悶欲絕，頗思自懺悔。聞《光明經》能解厄，持一卷，浼人教誦。初猶煩躁，久漸自安。旦晚無事，唯趺坐捻珠。持之一年，萬緣俱凈。
忽聞左目中小語如蠅，曰：「黑漆似，叵耐殺人！」右目中應曰：「可同小遨遊，出此悶氣。」漸覺兩鼻中蠕蠕作癢，似有物出，離孔而去。久之乃返，復自鼻入眶中。又言曰：「許時不窺園亭，珍珠蘭遽枯瘠死！」生素喜香蘭，園中多種植，日常自灌溉，自失明，久置不問。忽聞此言，遽問妻蘭花何使憔悴死？妻詰其所自知。因告之故。妻趨驗之，花果槁矣，大異之。靜匿房中以俟之，見有小人，自生鼻內出，大不及豆，營營然竟出門去。漸遠遂迷所在。俄連臂歸，飛上面，如蜂蟻之投穴者。如此二三日。又聞左言曰：「隧道迂，還往甚非所便，不如自啟門。」右應曰：「我壁子厚，大不易。」左曰：「我試辟，得與爾俱。」遂覺左眶內隱似抓裂。少頃開視，豁見幾物。喜告妻，妻審之，則脂膜破小竅，黑睛熒熒，才如劈椒。越一宿，幛盡消；細視，竟重瞳也。但右目旋螺如故。乃知兩瞳人合居一眶矣。生雖一目眇，而較之雙目者殊更了了。由是益自檢束，鄉中稱盛德焉。
鬼話歪批
常言說，「色」字頭上一把刀。眼睛色迷迷，自然免不了生釘長刺鑽小人。一時迷了心竅，付出的代價將是慘重的。不過，讀者朋友千萬別誤會那些不幸的白內障患者。
道士懂鳥語
出處：《聊齋志異》
閱讀環境：辦公室
恐怖係數：★★
河南有位道士，曾在鄉村化緣求食。一天，在一戶人家吃完飯後，他聽見黃鶯在叫，便告訴這家主人要小心火災。主人詢問緣故，道士回答說：「剛才樹上的鳥叫著說：『大火熊熊，難以救滅，可怕啊！』」這家人聽了，都笑話道士胡說，不以為然。第二天，這家果然起火，大火漫延著燒了好幾戶人家，人們這才驚異道士的神奇。好事的人們便追趕道士，稱他為神仙。道士說：「我不過是懂得鳥語罷了，哪裡是什麼神仙！」這時，恰好有隻黑花雀在樹上叫，眾人問他鳥雀在說什麼，他說：「雀說：『初六生的，初六生的，十四、十六就死。』大概有人生了雙胞胎，今天是初十，不超過五六天，兩個都會死。」人們一打聽，果然有戶人家生了一對雙胞胎。沒幾天，兩個孩子都死了，與道士講的時間正好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