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愛在天涯
海林沖著雪笑道:「難道我們就這麼輕易地被自然的力量給折服嗎?難道你不想再來享受這雪原所帶來其他景緻所不能給予的情趣嗎?」
雪望了望四周道:「我看還是不了,這個山上總讓人感覺到怪怪的,怪怕人的。我看我們還是下去好了。難不成你就不怕這山中的景象?」
海林聽了,詫異地笑道:「這有什麼好怕的?難道大白天的還有鬼不成?至於什麼豺狼猛獸的,我們這片山林早以絕跡了,所以你也不應該擔心這個。」
「那有人打劫怎麼辦?」雪故意裝做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問著海林,只是想著逗海林發笑。
果然,海林聽了雪這樣一說,就笑得差一點就滾下山去了。他指了指雪的鼻子,正要說些什麼,又忍不住低著頭笑了好一陣子。終於過了好長的時間,他停止了笑聲,望著雪笑道:「莫說是這麼大的雪,打劫的人不願意過來打劫咱們兩個。就是平日里,我們這鄉下的也見不到一個打劫的影子。你這話講的可真逗人。」
雪做了個鬼臉笑道:「剛才只不過是逗你開心了。你真的不怕,那麼我說一個地方,你可敢和我一起去待上一天?」
海林想她也沒什麼地方可去的,便笑著問她:「什麼地方我還不敢去?只怕是你一個人不敢到那裡,就說人家怕了。」
「我知道這山上靠西邊的位置有一個墳墓,是用水泥做成的,裡面還有很大的空間給上墳的人用來上香。」雪望著海林笑道,「我一直對那個地方感到很奇怪,就是不敢一個人去。你要是膽大,今天就陪我在那裡待上一天。」
海林聽了感到心裡納悶:這個女孩怎麼什麼地方不喜歡去,偏偏要到人家墳地里去湊什麼熱鬧?但見雪側過頭望著自己,那眼神分明就表示她對自己的膽量感到懷疑,於是海林挺了挺胸脯,隨著她去了那塊「很奇怪的墳墓」。
那怕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墳墓。墳墓前很陡峭,只有兩邊修有兩條狹長的台階一直通向一個水泥屋子。四四方方的水泥屋子沒有大門,只是一個石碑擋在門前,上書某家去世人的姓名。石碑前面是一個長長的石桌子,怕是用來上供用的。石碑裡面是狹小的空間,地板也是水泥做成的,看得出地板地下便是睡在地下的死者。
墳墓就建立在西山離山腳不遠的山腰位置,面對著一片寬闊無邊的大平原,怕是死者生前希望死後一直看著自己家裡的田地才會叫下人這樣安排的,或者是家裡人希望死者的靈魂能保佑自己家的財產。總之,無論出於何種原因,這個墳墓建得很壯觀。
海林笑道:「領我到這裡來,就是要巴巴地坐上一天,難道你是那出了墳墓的女鬼不成?」
雪笑道:「你別胡說,怪嚇人的——我這是有原因的。還記得我昨天和你說過那個可以燃燒的雪的故事嗎?」
海林驚訝地看著她正色道:「難道?難道你說的那塊地方就在這裡?難道你當初就是在這個地方倒下的?」
雪含著眼淚點了點頭,又嘆道:「當初我就躺在前面這塊廣闊的平原上,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哪裡知道,寒冷的冬天裡一個雪花就讓我產生了求生的念頭,又讓我的父母重新回到我的身邊。」
海林很小心地道:「那你的父母為什麼要對你那樣,後來又為什麼要對你好起來了呢?難不成他們先是重男輕女不喜歡你,後來是因為內心的不安才重新接受你嗎?」
雪詫異地望著海林道:「我並不知道我的父母為什麼要對我那樣,我只知道他們剛開始對我的態度很是不好——哦!你這話說得好像也有點道理,回頭我去問一問我的母親。」
「你母親和父親是做什麼的?作家?我聽說作家們都是不太喜歡有小孩的。」海林又俏皮地問道。
「胡說,哪裡有不喜歡小孩的作家。」雪望著海林皺眉想了想道,「我母親是開店的,至於我的父親,他也是坐店的,只不過是坐閻王殿。」
「哦,對不起。」海林又為自己的唐突感到內心不安,「我不知道你的背後還有這樣一層。我……」
「什麼都不用在說了。」雪淡淡地道,「其實也沒什麼的。人都是要死的,只不過有遲與早的分別就是了。沒什麼聽到死的消息就擺出一副很值得同情與可憐的樣子,我不習慣。」
「哦。」海林低了低頭,又道,「那麼,我們就不說這個了。沒的說什麼不好的做什麼。」
「這也沒什麼好與不好的,只是一個事實,一個人已經去世的事實。」雪淡淡地笑了一下,望著海林道,「只是看到你,我才會這樣說的,其他的人……」她說了一般就沒再說什麼了。海林見她脾氣很怪,也就不好再死死地問下去。
見雪望著遠邊的雪地發愣著,海林便找了墓地旁邊用來清理墳墓的掃帚將墳前的台階掃了一下,露出一片沒有積雪的空地來。又將草席子往上一鋪,便叫了雪坐了下來。雪只是默默地看著眼前的景色並不做聲。海林也不好打攪她,更不好一個人就走開,便只好陪著她一直坐下去,一邊想著自己的心事打發時間。
突然,雪驚喜地叫道:「落日,你看今天居然能見到落日了。」
海林木訥地點了點頭,答應著一聲,心想著:可不是。十幾天以來,幾乎天天都見到下雪,今天好不容易才出了一天的太陽。他其實也想著跟著雪讚美這落日幾句,又怕她不高興自己貶低了雪花,便只好什麼話也不說,只隨她說的話說幾句罷了。
時間只是下午的四點鐘,那日頭卻已經擋不住這嚴寒的拷打,漸漸地落下雲頭,一邊又四射著無盡的紅光。見了這樣的景色,雪突然就滴了淚下來,軟綿綿地靠在海林的肩膀上。雖說眼神一直看著前方,但那表情早已告訴人她並沒有心情在看風景。漸漸地,她那嘴角上終於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見到雪這樣,海林突然全身就抽搐了一下,感到無比的幸福。他藉機把頭抵著雪的頭部,靜靜地望著遠方的落日,享受著這一天最後的溫暖。想了一天的心事,這一刻,海林終於真正地品味著落日的餘輝,欣賞著周圍的雪景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真正地享受陽光。」雪喃喃地說著,「是不是這個冬天很快就要結束了呢。」
兩個人在一起整整在墳墓前面待了一天。在這一天里,海林與雪什麼東西都沒有吃,雪是無所謂的,海林卻早不耐煩了,便希望著早點回家。還好雪也注意到海林的心思,便不再強求,自己一個人慢慢地向下面走著,又推著海林不用送自己回去。雖說是很喜歡和這樣一個女孩在一起過上一天,但真的要他能秀色可餐,只盯著美麗的女人就可以什麼東西都不用吃,那他是絕對做不到的。見雪推自己回家,他也就不再強求了,便一邊捂著肚子,一邊小心翼翼地向家裡的方向走去。就是這樣,他居然也記得臨走前很仔細地叮囑了雪一番,好維持自己君子的氣質。
到了家裡,蘭花劈頭就跑過來問道:「你今天一天到哪裡去了?怎麼我到你外婆家沒見到你人影啊?」
海林聽了,只「哎喲」一聲道:「真的很對不起啊,我忘了有這一回事了。這樣好了,我現在就去外婆家,晚一點再回來。」說完他就匆匆忙忙地披上大衣走出家門。
蘭花追出來一把將他抓住道:「這麼晚了,還到人家去,就不怕你外婆罵你嗎?跟我說老實話,今天到底去了哪裡,居然連去外婆家都忘了。」
海林拉開母親的手道:「你看天還沒有黑呢,我去吃個晚飯再回來又是不遲的。外婆見我這麼晚了還到她家去,肯定說我很有誠心的。」
「屁話!」蘭花笑罵他道,「我們農村人的規矩,中午一過了吃飯的時間,是忌諱到親戚家串門的,因為只有親戚死了才是下午到人家去的。你現在去又算什麼呢?人家見了還以為你外婆已經死了呢。」
「呀!你這叫什麼話,光和孩子說這些有什麼用。」李成武在一旁聽了,很是反感,「他們年輕人向來是不在乎這些的,就讓他去吧。」回過頭來又叮囑海林道:「你到你外婆家后也不要挖空心思想什麼鬼注意搪塞人家,只實話實說,你外婆是不會見怪這些的。」
「哎!」海林答應了一聲,便匆忙跑出家門,心想:今天可真是倒霉的。外婆家忘了去不說,又餓了一天。這麼晚上回家,水還沒喝上一口就又要往人家跑。其實剛才海林也是故意做樣子給母親看的,見母親阻攔,他早就高興得不得了。只是父親的誤解,又讓他吃了虧。想到這些,他便自言自語道:「李海林呀,你真是自作自受。」想著一天和美女在一起,他又覺得這不是很虧的。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原來是雪發過來問候他有沒有安全到家的簡訊。他苦笑著回了她一下:「好著呢,正在家吃飯。」
再說蘭花見了兒子奇奇怪怪的樣子,心中也感到了疑惑。上午她聽說的海林和一個女孩在一起的事情,讓她的疑心更加嚴重了。她盛了一碗飯坐在桌子邊側過頭來問著丈夫道:「我說我們家海林是不是最近談了女朋友了?怎麼這兩天老是魂不守舍的,又是臉上掛著一副很高興的笑意。」
成武笑著向蘭花道:「我說你可真是閑吃蘿蔔淡操心。兒子這麼大了,管他談不談戀愛呢。他要是談了戀愛,那不是更好的一件事情么。」
蘭花招了招手道:「嗨!我可不是為了我女兒的事情吃你家兒子的醋啊。你少跟我陰陽怪氣的——你說海林要是談了女朋友,何不找個機會讓他把人領到家裡我們看看,也好早點給他們把婚給定了呀。」
「我說你最好不要在兒子面前提起。」成武笑著搛了一筷子菜放進口中,又呷了一口酒道,「他那個人其他還好,要是提到女人,他的臉皮就薄了。你不說不打緊,一說他肯定就把人家給甩掉的。」
「這倒也是。」蘭花沉思了一會又道,「但是我覺得這個婚還是要定的呀。我們鄉下人男女在一起最起碼就要把婚給定了,不然這叫什麼話呢。人家肯定會在背後議論的。」
成武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道:「那裡就這麼嚴重。前一段時間,老劉家女兒就把自己的男朋友帶到家裡來過夜,人家不是也沒說什麼么。老劉家的那個未來女婿不也是咱們大隊旁邊的一個村的孩子嗎?你難道就不記得。」
蘭花點頭道:「哦,你不說我還想不起來。那孩子我也是認得的,叫什麼洲來著,姓陳的。但話說回來了,我還是對海林談女朋友不習慣,最起碼要告訴我才對。」
成武聽了,便放下筷子道:「你這話是怎麼說的啊?難道你還為你的女兒想我要兒子不成。胡蘭花我跟你講清楚了啊,自從你嫁到我家門,我可不是把你女兒當媳婦看待,你可不要誤會了啊!我兒子呢,我是管不了他。他是個大學生畢業的,有自己的想法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我這個人和你一樣也是一個老古董。人家新潮人的話我是聽不懂,也說不過。該做的我已經儘力做了,你是看到的,那還要我做什麼呢。」
成武拍著桌子大聲說著,立刻就驚動了在裡屋看電視的李開山老頭。他立刻跑到前屋來,看了看他們夫妻兩個道:「這麼晚了,你們做什麼那麼吵。一張嘴又要吃飯,又要喝酒,還又要吵架的,就不覺得忙嗎?」
李老頭的話分明就是針對他兒子的,至於媳婦,一來沒有讓他不滿意的地方,二來人家畢竟是人家的人,自己也不好意思說什麼,李開山便只好總是說兒子的不是。這也不失為一個明哲保身的辦法:畢竟自己一年中和媳婦相處的時間要遠遠多於和兒子相處的時間。和媳婦關係不好,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
蘭花見了公公出來,便只好閉口什麼都不再說了,只是低頭吃著自己的飯,一邊又想著:海林的那個女朋友到底長得是什麼樣子啊?家裡又住在哪裡呢?
一直到了晚上九點鐘,海林才跑回家。李開山早就跑到床上熟睡了,李成武則計算著下午工頭髮給他的工資有沒有算錯。而蘭花呢,她則一邊織著圍巾,一邊等著給海林開門。
見了海林回家,她忙放下手中的活,迎了過去問:「怎麼到現在才回來呀?這都什麼時候了。」
海林一把將大衣扔到放在堂屋的自行車上,一邊又道:「今天我可是倒霉透了:一天什麼都沒有吃就為了陪雪看日落,傍晚回家后又要餓著肚子去看外婆,在外婆家把酒喝醉了又倒霉得老是在路上摔跤。還好路上都是雪,要不我這五百塊錢的大衣也就糟蹋了。」
蘭花聽了,便小心地看著海林笑著問道;「哪個是雪啊?是不是你談的女朋友?」
海林不聽則已,一聽那酒就立刻醒了一半,心想這下可糟了,怎麼就說漏了嘴讓母親給知道了呢。她要是和人家一傳,那該讓我多難為情呀。想了想,他便故作鎮定地說道:「哦,那是我一個高中時期的同學,我們一大幫人一起去猴子大山尖看日落了,害得我一天都沒吃上飯。」
蘭花聽了這話,便想:這可是胡說。我今天上小店的時候分明就看到他和一個女孩子站在一起。雖說是老遠看不清人長得什麼樣子,但最起碼幾個人自己還是清楚得很的。明明就是他兩個人,到我這怎麼就變成一大幫人了呢。於是她又問道:「這樣啊?我看那個女孩長得還可以,她家住在哪裡啊?」
海林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到現在為止我還不知道人家住哪裡呢,也不知道人家姓什麼,名什麼。」
這也是老實話,但蘭花心想:剛才還說是高中同學呢,怎麼這會子就便成一個連姓名都不知道的人呢?回家時不是說她叫雪么。想到這一層,她便想再問一問兒子。但這時候海林已經跑到洗手間洗澡去了,蘭花也不好再問什麼,只好一個人疑惑著。突然她道:「哎喲,織圍巾怎麼把手給戳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