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苦戰臨澤

1月8日上午，從甘峻堡突圍出來的紅軍到達倪家營子，與總部和紅三十軍會合。

8日，軍委主席團再次致電徐、陳並軍政會：

「甲、你們應從信賴本身力量動員全軍在臨、高地帶以消滅敵人來完成創造根據地的任務，因為消滅敵人創造根據地，正是接通遠方建立抗日後方的實際行動。

乙、依現時敵情、地理、經濟、糧食、氣候條件，西路軍須全部集結臨、高地帶，執行上述任務，並求休補，現勿分兵去安西。」

……

同日，軍委主席團再次致電徐、陳，詳細介紹了國民黨河東部隊及河西「二馬」部隊的駐防情況，指出「西路軍僅「二馬」大部尾追，已離其策源地甚遠，糧、彈、人、馬、接濟均必困難，趁此時機占高台、臨澤有糧地區，集中全力反攻追敵，消滅其一部，即可創肅、甘、安根據地，遠方亦自然打通、寒候亦渡過、接濟亦必到手，否則不乘此良機決心消滅敵人，前途困難更增。望你們早下決心，集中全力擊退尾追之敵，決定創造肅、甘、安根據地。」

在各方援助均難實現的情況下，這是西路軍生存下去的唯一一條途徑。

紅五軍一部西去高台後，守衛臨澤縣城部隊被馬朴旅、劉呈德團、馬步鑾團及一批民團包圍。

臨澤城周長一里三，四個城角建有角樓和炮台,城四周有6米多寬、三米深的護城溝，城外是開闊地。縣城內駐有西路軍供給部、衛生部、兵工廠、總醫院及馱運全軍經費的輜重隊、抗日婦女先鋒團第二營。駐守臨澤城附近的只有紅五軍兩個團，約千餘人。西路軍總指揮部命令他們堅守臨澤城，保衛總醫院、兵工廠等單位。

1937年1月20日，高台縣城失守，馬敵增調馬祿旅等五團兵力圍攻臨澤城。

高台被圍，已經給紅五軍釋放出了一個極危險的信號。高台失守以後，紅五軍仍然繼續堅守臨澤縣成，無疑是失策和十分危險的事情。雖然守衛臨澤縣城的有一千三百多人，但除總供給部警衛連兩個排、供給部60餘人和少數幹部外，其他的是傷員和女同志。

西路軍供給部部長鄭義齋命令總部四局科長秦基偉擔任守城指揮。秦基偉把城內機關幹部和醫護、修械、勤雜人員組織起來，按戰鬥需要，統一編為班、排、連等戰鬥組織。男同志上城打仗，女同志救護傷員、運送彈藥、給養；警衛連由秦基偉掌握，機動使用。

戰鬥部隊把堰牆眼改成槍眼，把手榴彈搬到城牆上。女同志用筐把石頭磚頭抬到城牆上,並準備斧子、菜刀、木棍等做武器。

馬元海先用兩門山炮將城牆轟開一道缺口。緊接著劉呈德團抬著梯子，揮舞著馬刀，吶喊著向城下蜂擁而來。守城紅軍集中所有的步槍、手槍、手榴彈，痛擊敵人。前面的敵人被打退了，後面的又擁上來，紅軍再一次把他們打退。

駐在城外的部隊，在打退了向他們進攻的敵人之後，也趕來支援。

紅軍還用磚瓦石塊等物砸敵人。磚瓦、石塊用完了，女戰士立刻運上來。破磚爛瓦在地面上覆蓋了厚厚一層。

戰鬥間隙，大家先把石塊磚頭填到被大炮轟開的城牆缺口上，然後將水和泥澆到上面。西北十二月的天氣，泥湯一會兒就變成冰了。

第三天，敵人用山炮將西北角城牆轟開了幾個口子。幾十名敵兵攀著梯子，頭頂羅鍋往城上爬。敵人剛爬到城半腰，梯子就被紅軍扔下的檑木、石磙砸斷。這時，東北角城牆又被敵人轟開缺口。敵人架起五套梯子往上爬。秦基偉急忙帶領機動排用馬尾手榴彈、大石頭往敵人頭上砸。戰士們用力把梯子推出去，隨著梯子摔回城牆，梯子折斷，梯子上的敵人從半空中摔下去。戰士們趁勢向城下敵人開火，扔磚瓦石頭。敵兵死傷無數。

踞守縣城西南角樓的一排紅軍，用機槍打退了敵人數次進攻。后全排戰士在敵人大炮轟擊引起的大火中全部壯烈犧牲。

幾天下來，紅軍斃傷敵官兵400多人，但自身亦傷亡200多人，其中主要是女同志。

1月23日，城內紅軍接到西路軍總部突圍命令。當夜，鄭義齋和秦基偉乘敵進攻間隙，留下警衛連兩個班戰士在城內牽制敵人，其餘人員摸黑通過皇渠。他們剛進入沙嘴子，即遭敵伏擊。紅軍殺開一條血路，經宋家大寨子、沙河堡等地，奔赴倪家營子。次日晨，留在城內掩護的20多名紅軍戰士和未走脫的一些工匠、傷病員、300餘峰駱駝，均被敵俘獲。

在敵軍圍攻臨澤城的同時，駐守城東五里劉家墩子的紅五軍部隊與馬家軍一個團展開惡戰。

劉家墩子北靠黑河，南臨沙漠，居住著六七十戶人家。20日，馬家軍向駐守劉家墩子的紅軍發起猛烈攻擊。紅軍被迫撤到離河岸不遠的北莊子里。敵軍用炮火打倒庄牆，沖了進來。紅軍在院內與敵拼殺。後來，在紅軍營長和幾名戰士的掩護下，其他人員從堂屋后牆鑿開一個洞，突出莊子。駐守劉家墩附近的一團紅軍以墳墓和溝坡為掩護，順南大溝向馬家軍發起攻擊，接應劉家墩子紅軍轉移。留下掩護的紅軍營長和戰士壯烈犧牲。

駐守沙河堡的紅九軍一部，也向倪家營子總部靠攏。

第十四章西路軍決突圍東進偶勝利重返倪家營

1937年1月下旬，西路軍處境危急。徐向前總指揮建議召開軍政委員會，討論下一步行動方針。會上，大家一致贊成徐向前提出的自救東返意見，決定即刻東返。

1月21日，徐向前、陳昌電浩致電軍委主席團

「㈠以乘綏東進擊敵，相機配涼、古，接通蘭州，增加抗日聯軍之目的。決今晚全軍集結出動，走南大路，以十天行程到達古浪、土門地區，爾後向平番或靖遠集中。」

……

這次西路軍預計到達古浪的時間是10天。

21日深夜1時，，毛澤東收到此電。2時，毛致電周、博，希望于學忠部策應西路軍東進：

「西路軍在高台、臨澤一帶不能立腳，西進有窮十八站，「二馬」步騎又向西堵擊，二十日晨攻破高台，董振堂同志犧牲，五軍損失兩個團，他們從本日起轉向東進，望速商于學忠準備派一部策應，並與交涉紅軍離開河西抗日，勿加干涉。」

1月21日晚，西路軍從倪家營子突圍，向張掖西南部之西洞堡、龍首堡進發。22日，副總指揮王樹聲率領紅九軍七十五團、八十團和騎兵團開路,23日凌晨接近龍首堡。紅九軍通過放羊的老鄉得知，昨天下午敵軍從涼州開來一個騎兵連和一部分民團，現還在睡夢中。王樹聲遂命七十五團和八十團摸進寨堡，發動突然襲擊。經半小時戰鬥，殲滅該敵。少數逃出的敵兵被隱蔽在堡外的騎兵團殲滅。這場戰鬥斃傷俘敵400餘人，繳獲戰馬60餘匹。

此後，紅九軍和西路軍總部及部分直屬單位進駐龍首堡及三清灣、木籠壩等村。西路軍軍政委員會決定重建紅五軍，任命孫玉清為軍長，黃超為政委，畢占云為參謀長，謝良為政治部主任。部隊轄兩團，第三十九團余部編入三十七團，第四十五團余部編入四十三團，每團轄四個連。

1月23日，西路軍總部率紅三十軍東進至張掖縣城西南27公里的西洞堡一帶，總部住在堡子里，紅三十軍軍部及部隊分別住在附近之高家莊、中溝、東寺等村。未幾，馬元海帶領第一〇〇師直屬手槍團1500人和青海憲兵團1300人，趕到西洞堡附近的巴吉、晨光等村駐紮。

24日，徐向前、陳昌浩又致電軍委主席團，反映東進亦存在很大困難。西路軍高層領導在東進問題上又產生了動搖。

「㈠敵企圖攔頭堵我東進，迫我西進……

㈡東進按原定計劃，本以急行軍先敵搶到永昌為口號，但因撫彝部隊撤退，五軍部隊急須整理，未能脫離敵人，反被敵攔頭。西路軍全集中西洞堡，進行整理動員行動。

㈢敵集團騎兵行速，我則笨重至極，即用急行軍、夜行軍亦難擺脫敵人，敵住下則守堡寨，不易攻擊。這一帶地道路少，糧有限制，調動敵亦難，西路軍欲完成東進任務，必須克服地形上的諸多困難，延長時間以達黃河。

㈣西安局面發展如何，胡、毛、關南移，朱紹良為三集團軍總司令，是否或馬上爆發戰爭可能，如攻蘭州，于學忠態度如何，馬鴻逵、馬鴻賓態度與兵力位置各方情況，新疆態度如何，請常告。

㈤我方基本上堅決執行東進計劃，但因情況變化，可能折轉西進，或取民勤搶佔定遠營，或繞道大通再到西寧或平番。」

……

24日，中央致電周恩來、博古：「……領導機關缺乏自信力，不把中心放在戰勝敵人，創造根據地上，而放在依賴外力援助上，要求我們把「二馬」弄好，並要求四軍、三十一軍西去援助。軍委已屢電指出其弱點，但一方面我們應盡一切可能援助之，「二馬」方面西安尚有辦法可想否，可否要于學忠對馬步芳來一威脅，謂不停止進攻，紅軍主力即將攻擊青海，如停止進攻，則西路紅軍可以甘州為界，甘州以東不相侵犯。如何，盼復。」

看來中央實在也沒好辦法了，不然也不會想到靠威脅馬步芳來達到目的。

當日24時，軍委主席團致電徐向前、陳昌浩：

「一、你們行動方針以便利擊敵保存實力為目的，行動方向由你們自決。

二、如你們決定東進，我們是贊成的，當派三十二軍、二十八軍適時到靖遠河邊策應你們過河。」

……

25日，軍委主席團再次致電徐向前、陳昌浩：

……

「（乙）我們雖以各方用力設法援助西路軍，但惟一的仍須依靠你們用自力在戰勝「二馬」條件下完成你們的東進任務。

（丙）在騎兵追堵下，欲圖急行避戰達到東進，危險較大。集結全軍，切忌分散，用堅決的戰鬥，來完成東進。

（丁）楊旅只一團余在永登，難能給你們大的阻礙，在蘭州附近渡河，于學忠亦給你們相當的渡河援助……

（戊）行進中，講求集團秘密，埋伏，誘敵，迷敵，依敵來擊敵是最重要的。深入的政治動員，堅決不靠外力，和人人具有誓死必勝的決心，在困難環境中，嚴肅紅軍紀律，爭取群眾贊助，是重要的保障。」

從以上電報可以看出，中央是希望西路軍東進的。

1月26日，紅三十軍與第一〇〇師手槍團和青海憲兵團激戰，斃傷敵400多人。

27日，馬元海命第一〇〇師手槍團和青海憲兵團再次向向紅三十軍發動進攻。紅三十軍政委李先念和軍長程世才發現大部分敵人暴露在開闊地上，只有少數敵人佔據一些土坎和小沙包，決定利用有利地形殲滅敵人。此計劃得到徐向前總指揮批准。

下午3時許，紅三十軍以八十八師為主力，在八十九師一部配合下，向敵軍發起突然襲擊。敵憲兵團士兵身材高大強壯，每人配備一桿長槍、一把大刀，有的還加配手槍，這些憲兵憑藉良好的裝備拚命反抗。紅軍指戰員英勇奮戰，誓死拼殺，最後幾乎全殲敵憲兵團，繳獲長、短槍1200多支。

當年參加過西洞堡作戰的敵團長劉呈德在《我在甘肅河西堵截紅軍的經歷和見聞》一文中說：「西洞堡戰鬥中，馬元海令手槍團團長馬玉龍進攻一處莊院。馬玉龍即以憲兵團作為主力進攻紅軍，不到三小時，即被紅軍擊敗，全團逃生的僅有100餘人。」

這個時候，如果西路軍能夠乘勝拚死東進，或許還有成功的希望，但西路軍主要領導這個時候又動搖了！

在1月24日的電報中，我們看到西路軍領導已經有了改變東進的意圖。西洞堡殲滅戰的勝利，使西路軍領導人似乎看到了殲滅敵人打通遠方聯繫的希望。這成為西路軍領導人改變行動方針的重要推動力。

高台、臨澤陷落後，西路軍西進遭遇巨大挫折，但是西路軍畢竟已給予馬家軍重大打擊。在西路軍深入甘西，距離新疆的越來越近的情況下，西路軍領導人不願在付出沉重代價后，沒有收穫的情況下東返。況且西進似乎可以打通蘇聯聯繫，獲得蘇聯援助，壯大西路軍力量，建立河西根據地，開創河西鬥爭新局面。這個理論上的前景又過於誘人。

1月27日21時，西路軍軍政委員會致電中央：

「甲、敵已備於東，馬上東進不易，宜在甘州以西周轉一時，求各個擊敵。……萬一東北地區受阻，可否即在現地區爭取時間。東進外〈援〉必不可靠，可否再從遠方、從新疆方面應援。」

「乙、實情望今夜速實告，以便可東則東，可西則〈西〉，接濟無望即不能到安西。」

其實，不論東進也好，西進也罷，爭取外援並不是中央所能夠左右的。在這一點上，西路軍的部分領導人一直沒有清醒的認識。

1月28日，西路軍軍政委員會在龍首堡張家屯庄開會，討論西路軍行動問題。會議最終決定西返倪家營子。當日晚，西路軍西返，次日晨，總部和紅三十軍重返倪家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