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蒙驁落子
宜陽戰場,城北十裡外秦軍大營,副將熊啟率所部十二校尉正式向主將蒙驁遞交虎符,整整十二片虎符左闕。
指揮權變更儀式完成,蒙驁端坐主位,背後六名驍勇之士端著木盤一字排開,木盤中盛著虎符,每對虎符象徵一部編製,整整四十八對虎符,象徵蒙驁所部的三川軍團滿編后,算上軍官私兵,是徹頭徹尾的十萬人級別大軍團編製。
交出象徵指揮權的虎符左闕,熊啟心中頗感失落,也有一種慶幸。第一次統率三萬大軍行軍、進攻都有模有樣的完成任務,沒出大的疏漏,這已經是很優秀的表現了。
虎符左闕代表指揮權,根據軍隊的性質,虎符左闕分為兩種,一种放在秦王那裡,一种放在國尉那裡。虎符右闕象徵統兵權,平時由五百人主持有,戰時重組、升級為部級,虎符由校尉持有。
校尉統軍一部,又稱為部將。
待三十餘名校尉落座后,蒙驁看向左首第一位的熊啟:「耗時近月,督十倍之軍攻拔兵少民稀之宜陽,為何不克?」
熊啟還沒說話,排序在他身後的楚系十二校尉人人怒目看向蒙驁,蒙驁戰績再好,可他終究老了。老了不在家安享天倫之樂,卻來軍中跟年輕人搶飯碗,這讓勛戚出身為主、普遍年青的楚系校尉如何心服?
楚系十二校尉作色發怒,隨蒙驁而來的二十二名校尉行軍勞頓,都低頭默默吃喝。他們不需要做什麼支持蒙驁的姿態,軍法擺在那裡,這十二個人哪個敢開口誹議主帥,當場斬了都是應該。
敢怒不敢言,這就是軍法的威力。
熊啟神情肅穆,微微垂首:「回左將軍話,我部攻城器械不充,而洛陽方面器械又有大用不敢輕挪。是故,我部封鎖宜陽斷其糧草,並動工打造器械。如今,器械完備,圍困宜陽近月,城中守軍疲睏,正是左將軍為國立功之時。」
蒙驁端起竹筒小飲一口,握著竹筒搖晃,垂眉看著打旋蜜水,神情專註在其他人看來,面目氣質顯得有些陰森:「話裡有話呀……你也別惱,本將只是覺得,我等可能犯了一個錯誤。」
熊啟也是皺眉,拱手:「還請左將軍指點。」
蒙驁放下竹筒,環視周邊,藍天之下,四周以布幔圍起,遍布甲士:「此事本將之前也不敢肯定,近來潛伏韓國的間作發來密信,我們可能自作聰明了。我軍出關之時,韓軍並未增援宜陽以固其城,反而抽調三千宜陽輕兵護送工匠兩千餘戶後撤滎陽。這說明,開戰之初,韓軍並無堅守宜陽之意!」
熊啟瞪大雙眸,怒意滿滿看著蒙驁,胸腔為怒火填充。若不是你蒙驁三番兩次的下令警告,大軍一到就能攻克宜陽!若不是你蒙驁遲遲不同意調運洛陽器械,何至於讓宜陽守軍加固城防,並製造出大量守城器械!
再換個角度,若沒有你蒙驁掣肘,我熊啟督軍猛攻不給宜陽喘息之機,旦夕之間拔取宜陽堅城……初次上陣督三萬之軍還能攻克堅城,如此威名傳播列國,那收穫的東西,可不是秦王的賞賜所能比擬。
終究,他熊啟是當今楚王的兒子,也是有機會返回楚國當大王的!
這麼一想,蒙驁斷了他一個當楚王的機會,熊啟哪能平靜,可以說是越想越怒,目眥欲裂。
無視熊啟憤怒模樣,蒙驁自顧自說著:「韓軍開戰之初並無加固宜陽之意,可能是表象,意在欺瞞我等耳目。我軍還未出關,韓國以張平為相。張平素來主戰,乃是強硬之人。此等人物,哪能棄宜陽堅城不顧?縱算要棄守,也會遣決死之軍,以耗我軍元氣。」
蒙驁一張嘴,對前後形勢判斷的大逆轉讓熊啟更是難受,有一種被戲耍的感覺。蒙驁似乎還嫌不過癮,看著臉色變化不定的熊啟關切詢問:「次將軍,莫非身體不豫?」
熊啟搖頭,強笑:「無礙。」
「那就好,先說眼前戰局。」
蒙驁微笑扭頭那麼倏忽間,面容斂去笑容嚴肅對周圍校尉繼續說:「是故啊,我軍此時要攻拔宜陽斷絕大軍後患,要面對的不僅是宜陽堅城,還有一支潛匿在宜陽周邊的韓軍精銳!不將這支韓軍揪出來,攻打宜陽我軍不敢出全力。如此一來軍士疲敝不說,大軍主力被拖延羈縻於此,整個中原戰場將無法按預期進行。」
「我軍出關,圖的不僅僅是攻滅東周拔取洛陽地區以為關中屏障,而是伺機重創韓軍令列國生畏。只有我軍極大的挫傷各國聯軍勢頭,使得各國敢言戰卻無敢戰之人,如此大秦外無戰事,方能從容休養,發展洛陽三川膏腴之地。」
說著,蒙驁起身抄起頭盔抱在懷裡,做總結,另一手揮舞:「目前我軍眼前就三步路,首在攻拔宜陽是斷絕後患,要攻拔宜陽就要殲滅其伏兵;其二,伺機重創韓軍,使得列國生畏;第三,若各國聯軍已成氣候,我軍便以洛陽三川為前哨,中原大地為戰場,一戰攪亂韓魏國本!」
諸校尉起身行禮,俯首齊聲:「嗨!」
將頭盔戴好,蒙驁微微仰頭,花白鬍須在微風中抖動,看著湛藍蒼穹:「按計劃屯紮南大營,行軍勞頓今夜務必增強巡哨、警惕。明日一早增固南大營營壘,遣哨騎搜周邊百里敵情。後日一早,哨騎歸來后再做分派。」
「嗨!」
熊啟跟著俯身抱拳,見蒙驁傳達完軍團作戰目標、計劃后要走,心中焦慮也跟了上去:「左將軍,如今我三川軍團主力抵達宜陽,何必勞累軍士修建南大營?何不軍分兩部,一部壓陣以策應周全,另一部猛攻宜陽。三日內足以拔下此城,解我軍後路之厄。」
見蒙驁撫須沉吟,熊啟繼續說著,揮舞手臂增強氣勢:「縱算三日內攻不下宜陽,可也能給守軍、韓軍伏兵極大壓力,會逼著韓軍伏兵主動現身。而我軍除攻城一部勞累外,壓陣一部可謂是養精蓄銳,一鼓擊破、聚殲韓軍三五千伏兵當不在話下。」
蒙驁靜靜看著熊啟,等熊啟說完了,確定熊啟是真說完了后,蒙驁笑著問:「次將就這麼的想攻拔宜陽?」
「左將軍這什麼話?為大秦開疆拓土乃是為臣本份,為自家獲取軍功爵位又是為人本願。熊啟一言一行無不以國、家為重,而左將軍言語,似在質疑熊啟用心?」
「不,本將絕無質疑次將一腔向秦之心,本將所慮不在宜陽啊。」
熊啟見蒙驁神色誠懇,怒容稍斂,抱拳:「那左將軍所慮,莫非是韓軍伏兵?」
蒙驁撫須,點頭:「是也不是,老夫開戰之初故意放過宜陽,就想著以宜陽為餌,聚集韓軍數萬。效仿武安君舊事,聚重兵一鼓聚殲,一戰破他韓人肝膽!然而,事情並未如老夫預期那般,不是老夫謀略不如韓軍,而是韓軍之中能人難以伸張本事,處處鉗制,事事落後。」
有些好笑,蒙驁以嘲諷的語氣道:「老夫給暴鳶老兒挖了一個陷阱,這老兒被韓國捆縛手腳動彈不得,想跳都跳不進來。導致,我軍如今騎虎難下。」
熊啟一時沒反應過來,蒙驁扭頭看向西邊咸陽方面:「次將,你說我三川軍團主力七八萬積聚宜陽城下,韓軍伏兵有幾個敢應戰?縱算有伏兵,也會不戰自退。他們這麼一退,誰能證明這裡曾有韓軍伏兵?沒人證明此處有韓軍伏兵,那你我督七八萬強軍被宜陽數千疲兵所羈縻,此事將成朝野笑柄,傳入國都,這三川軍團、呂相、華陽太后……還有何臉面立足咸陽、國中?」
臉色很不自然,熊啟又有些難以置信:「左將軍的意思是……沒有韓軍伏兵?」
如果韓軍水準低到如此地步,那秦軍高謀略計劃就成了笑柄,不管知情的,還是不知情的都會笑。就連熊啟,想到這個可能發生的場景,都有些哭笑不得。
蒙驁很認真的點頭,看著這個年青、稚嫩、歲數還不如他孫子蒙恬大的秦楚貴戚:「只是有這個可能,為了預防這種貽笑大方的尷尬事情發生,我軍此時就不得不做一些事倍功半的傻事情。目前,只有搜山,證明韓軍有伏兵,我軍才不會被國中老秦人恥笑。」
熊啟連連點頭,真因為韓軍低水準發揮,導致三川軍團鬧了一個大笑話,那麼三川軍團的延綿存在就值得質疑了。
三川軍團意味著什麼,作為秦軍高層新銳,熊啟是非常明白的。三川軍團立足地勢西高東低、平原廣袤又肥沃、且河川密布的三川郡,基本上軍屯能自給自足,又有自西向東的河川進行最快捷的水運……這是這年頭用人力最少、運輸量最大、運輸成本最低、效率最高的後勤補給線!
只要河水向東能淌到哪裡,有如此強大後勤補給的三川軍團就能打到哪裡!
只要三川軍團站穩腳,只要列國不搞百萬級別的聯軍,三川軍團就能向東逐步蠶食,這都是軍功!
如果三川軍團被取消建制,熊啟不敢想象到時候會鬧出多大的禍患,立刻表示:「左將軍,山中沒有韓軍伏兵……也要證明有。否則老秦人發難,後果不堪設想。為大秦安穩計,欺瞞咸陽方面,是利國利軍的善行義舉。」
蒙驁緩緩點頭,扭頭向東撫須,眯著眼,忍不住翹起嘴角,咧開。
三十裡外的山林中,暴鳶在二百多軍官面前高舉竹筒,與眾軍官齊齊飲盡摻水、發酸的酒。他扭頭忍不住看著西北宜陽城方面,花白的鬍鬚染著油垢,卻是面目無情,一副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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