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破陣 七

此時稻草人在眾目睽睽之下顯形而出，南方道派眾人都是面如死灰。這稻草人太過脆弱，萬萬擋不住純陽劍氣，只要挨著半點，便會灰飛煙滅。張道誠想到此，一下子泄了氣，已無鬥志。

趙元誠見稻草人上的隱身符被破去效力，大驚之下分了神，被劍芒擊中心脈，身形頓時復原。他喘著粗氣，胸膛一陣起伏，忽然感到了陳淳華投來的目光。他狼狽一笑，又發現發現陳淳華目光中隱隱含著關切。

見到稻草人，李淳一頓時想明白了：「這八門游龍陣有八個陣眼，真氣在其中依次運轉。他們只有七人，想來一定是給這稻草人施了什麼法術，令稻草人可以接續真氣，故而陣法才得以運轉。之後再施一道隱身符，欺瞞過我等眼目，這般簡單的計謀，我竟此時才想通！現在只要除去稻草人，沒了陣眼，八門游龍也無法運行了！」

李淳一喝道：「王師弟，待我二人除掉那稻草人，他們便無力回天了！」

二人已經運起真氣，純陽劍氣呼之欲出。

陸離、齊靈玉真氣都已耗盡，無法阻擋純陽劍氣，神情都是黯然。

片刻之後，兩道純陽劍氣已然發出。忽然，一聲琴音兀自響起，全真弟子周圍出現一道圓形音障，將他們圍在裡面。兩道純陽劍氣先後撞上音障，發出兩聲巨響，卻沒有破去音障。

南方道派眾人頓時欣喜萬分，原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極，八門游龍陣運行至生門艮宮，易水清所在的位置。這生門陣眼意在萬物生髮，而現在已是八門游龍陣運行的第二個周天，真氣充盈遠勝之前，所以易水清才能以音障連擋兩道純陽劍氣而不消散。

只見易水清盤腿坐下，將七弦琴置於膝上，雙手按著琴弦，眼睛緩緩閉合。她不再用真氣撩動琴弦，而是直接震蕩音障，發出陣陣洪亮地聲音。

全真弟子困於音障中，忽然聽見陣陣黃鐘大呂之聲傳來，直直侵入耳中嗡嗡作響。他們只覺得體內真氣一陣激蕩，在體內左衝右突，難以控制，痛苦之極。

就在此時，易水清忽然站起身，將七弦琴拋到全真弟子上空，以洶湧的真氣撥動琴弦，琴音頓時蕩漾開來。

這琴音婉轉悠揚，或如黃麗啼叫，又似潺潺水聲，直教人忘乎所以，如墜雲端。而在音障之內的全真弟子聽來，感觸卻更深。他們先前因真氣失控而痛苦不堪，現在頭頂上忽又傳來如此動聽的琴音，使他們一下子忘掉了痛苦。

南方道派眾人見全真弟子個個面帶微笑，似乎愜意之極，只是眼睛無神，顯然失了心智。

易水清忽然說道：「李淳一已識破死門的蹊蹺，我只得以琴音幻境困住他們心神，也不知能拖延多少時間。畢師弟，待真氣運轉到你所在的傷門震宮，你便喚出天雷來，但願能破掉這七星追月陣！」

畢十三當即應下。

恍惚之間，李淳一沿溪流逆行而上，來到一片山壁前。他環顧四周，只見陽光明媚，天上薄雲幾片，又有茵茵青草在地，澄澈的溪水自他腳下不遠處潺潺而過，源頭是山壁頂端落下的瀑布形成的水潭，邊上是一座翠竹搭成的小屋。一見到這座小屋，李淳一便沒來由地感到屋中有他期盼的人。他走上前，腳步輕快，心中竟有些慌亂。

「屋裡會是誰呢？」李淳一思索片刻，便迫不及待地出聲道：「全真教李淳一閑步至此，屋中主人可否出來一見？」

忽然，遠方傳來一聲鶴鳴，嚇得李淳一退後幾步。李淳一回頭一看，便見到一隻白鶴悠然掠過天際。他暗笑自己緊張，剛想再喚一聲，屋門卻緩緩打開了，一名白衣女子自屋中走出。那女子臉上似有雲霧籠罩，李淳一怎麼也看不清她的面容。

「姑娘是誰？」李淳一問道。

那女子並不答話，只是繞過了李淳一，已走到水潭邊上。

不知為何，陳淳華的臉忽然浮現在李淳一腦海中。李淳一又問道：「是陳師妹嗎？」

那女子聞言轉過身子，這時卻能看清臉了，果然是陳淳華。此時她正嫣然笑著，定定地看著李淳一。

李淳一見了，忙走上前去，笑道：「陳師妹，你怎麼在此地？」

陳淳華不言，仍笑著。

見她不答，李淳一又茫然自語道：「我為何會在此地？我是從哪裡來的？我之前在做什麼？」想到此，李淳一腦海里又閃過之前陳淳華與趙元誠單獨比試的畫面。

「是論道......已經結束了嗎......我全真弟子是輸是贏？」李淳一苦苦思索，卻想不出所以然來。忽然，他又想起他師父全真掌教真人說過的話：「淳一，俗世煩惱太多，若有想不明白的事，便不要想了，只須記得，心持真明，萬法歸宗即可。」這是在終南山全真教修行時，師父對他的教誨。

「心持真明......萬法歸宗......」

「心持真明，萬法歸宗。」

「心持真明，萬法歸宗！」念了三遍箴言，李淳一幡然醒悟：「這都是幻境！」

之後，四周的景象便如同旭日驅散夜幕一般消失了。李淳一的心神恢復清明，只見此時南方道派眾人正緊張地看著他。李淳一笑道：「好厲害的幻境，可還困不住我！」話音剛落，校場之內狂風大作，李淳一慌亂抬頭一看，又見黑雲壓頂。他此刻才注意到，八門游龍陣的紅光已從易水清身上，移到了傷門震宮所在的畢十三。

天雷眼看就要降下，李淳一已來不及喚醒其他人，便從他們身上抽調了一些真氣匯於己身，想借星辰之力發出純陽劍氣，接下這一道天雷。

「雷來！」只聽得畢十三一聲大喝，黑雲中電光閃耀，「轟」地一聲降下一道天雷，瞬間照亮整個夜空。

此時純陽劍氣已然發出，直直迎上天雷，竟將天雷截在半空。李淳一隻覺得胸中氣血翻湧，之前他已受了傷，此刻傷勢又被激出，又是一大口鮮血噴出，已無再戰之力。

天雷之聲震醒了尹淳罡，他剛一醒悟便見李淳一吐血，不禁急道：「大師兄！」

李淳一聞聲看去，見尹淳罡也醒了，心中一喜，艱難說道：「尹師弟，還有天雷落下，一定要擋住！」

尹淳罡聽得見滿場呼嘯的風聲，知道李淳一所言不假，當下氣沉丹田，以星辰之力遊走諸身經脈，只等天雷降下。

第二道天雷卻遲遲不肯落下，八門游龍陣已運行到張道誠所在的杜門巽宮。張道誠暗恨自己的奇門遁甲之術在此時派不上用場，真氣運轉到自己這裡也無什麼作用，心中氣憤得緊。

「轟」地一聲，第二道天雷在此時降下，只見尹淳罡聞聲猛然躍起，以拳擊天，妄圖用肉體硬抗天雷。只見天雷擊中尹淳罡，使他發出一身慘叫，天雷也被成功截住。尹淳罡「嘭」地一聲悶響落到地上，李淳一痛呼道：「尹師弟！」

「大師兄......幸有星辰之力......護住我全身經脈......我無妨的......調養幾日便是了......」

李淳一聽見尹淳罡虛弱的話音傳來，略微寬了心。

因將七人困入幻境消耗的真氣實在太過巨大，易水清已感到內息開始亂了。此時雖然還有琴音發出，但已無初時那般凝練。

便在此時，陳淳華也醒了過來。李淳一見了，忙說道：「陳師妹，我和尹師弟接下了兩道天雷，已無再戰之力，但恐怕還有第三道，要靠你了！」

沒想到第三道天雷來得如此之急，李淳一話音剛落，黑雲中便有電光溢出。陳淳華不敢怠慢，立即以星辰之力凝成劍芒，秀足一踏，躍到空中。只聽得一聲巨響震徹金陵，天幕閃了一閃，第三道天雷終於落下。陳淳華向虛空斬去，以劍芒迎上天雷，頓時白色劍芒大盛，可觸碰到天雷的一瞬間，劍芒連同長劍灰飛煙滅，陳淳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未等李淳一出聲，竟是趙元誠大喊道：「陳姑娘！」

陳淳華艱難地從地上爬起，嘴角已有鮮血溢出。趙元誠見了，忙說道：「陳姑娘，你沒事吧！」

陳淳華微微搖頭，便盤腿坐下，調整內息。

易水清忽然說道：「畢師弟，我無法維持幻境了，你快使個法子制住他們。」

「他們共有七人，我他媽怎麼能同時制住？」畢十三思索片刻，心中靈光一現。只見他一掌拍向自己胸口，激出一口心血噴於桃木劍上。又見他神情凝重，舞動桃木劍在空中疾走龍蛇，畫出了一道血紅的符咒出來。

此時王淳安、周淳風、吳淳之，黃淳嵐四人都已醒來，王淳安見場上情景便知不妙，當下發出一道純陽劍氣攻向音障。

因易水清真氣幾乎耗盡，圍住全真弟子的音障難以維持，這道純陽劍氣已將其擊散。

王淳安忽然看向死門坤宮，想著那個稻草人才是制勝的關鍵，便欲出手攻向稻草人。

此時忽聽得畢十三大喝道：「急急如律令！定！」只見方才畢十三以心血於空中畫成的符咒散成七道紅光，迅速奔向全真弟子。可畢十三還是晚了一步，待那紅光飛至，雖然成功定住了眾人，王淳安卻已然發出了純陽劍氣。

只見那道純陽劍氣奔襲而來，已無人可以阻擋，只是將將擦過稻草人半邊身子，已令其灰飛煙滅了。

南方道派眾人都覺得局勢已定，目前真氣在杜門巽宮，很快就會到景門離宮，之後便是死門坤宮，而死門陣眼已被除去，真氣無法接續，陣法便不能運行。易水清頹然說道：「我等都已儘力了，想來這是天數！」

眾人沉默不言。

畢十三見被定住的王淳安等四人的身體在微微顫動，便知他們是在以真氣強行衝擊符咒效力，恐怕這定身咒撐不了多久。

「他們衝破符咒效力之時，便是我等落敗之時。」畢十三如此想道。

陸離與齊靈玉對視了一眼，他見齊靈玉秀眉緊皺，眼裡滿是不甘，心有不忍，便思索起破此死局的辦法。此時陣法已運行到景門離宮，紅光始一入體，陸離雖覺真氣浩蕩，可自知並無用處，如若真氣不能接續到死門坤宮，他們一樣是輸。

陸離苦思一陣，忽然想到趙元誠八魁附體之時，他們的位置變動過，而陣法依然可以運轉。「死門坤宮此時雖無陣眼，但西南方位還在！」想到此，陸離頓時茅塞頓開，忙對張道誠說道：「張道友，你可否以奇門遁甲之術移動我等方位，將那王淳安置於死門坤宮之中？」

眾人聽了此言眼神登時大亮，都覺此法可行。時間緊迫，張道誠也不答話，當即默念口訣，使出奇門遁甲之術。只是他要同時移動七人方位，而且不能有分好偏差，否側同樣是徒然。只見張道誠神色凝重，雙目緊閉，心中抱元守一，悉心測算方位。

畢十三算著時間，知道陣法很快會再次運轉，已經容不得張道誠這般慎重。但他只得暗自焦急，並不敢出言干擾張道誠。其餘幾人也是如此，都急切地注視著張道誠。

幾息過後，張道誠忽然睜開雙眼，發出一聲輕喝，眾人所站位置便憑空向東移了數丈，死門坤宮也不偏不倚地移到王淳安的位置，使其成為陣眼。

此時八門游龍陣正好運轉，陸離身上的紅光移到了王淳安的身上。

自被定身咒制住以後，王淳安便不停地聚集全身真氣去衝擊那道附在脈門上的紅光，那是畢十三心血所化，等同於符紙。就在他將要衝破這道桎梏之時，身體忽又沒入另一道紅光。他只覺得體內真氣竟開始消散，連借來的星辰之力也不能倖免。周淳風、吳淳之、黃淳嵐三人也是如此，因為他們還在七星追月陣中，真氣是與王淳安互通的。

趙元誠見這四人臉色越來越差，心中大感快意，笑道：「站死門坤宮者，待陣法運轉到此處，便會散光其所有真氣，意在萬物伏誅！」

張道誠以奇門遁甲之術同時移動七人方位，真氣幾乎耗盡，此時他雖虛弱，也強笑道：「勝負之機變換得如此迅速，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畢十三也附和道：「對，這就叫世事自有天數！」

王淳安聽得三人言語，一幅已然勝出的模樣，心中好生憤怒，卻又無可奈何。此時他只能任憑體內真氣被耗光，拱手讓出勝利。

陳淳華氣息雖已穩定，但體內也無真氣，無法改變什麼。「看來，我們當真是敗了......」想到此，陳淳華的心卻忽然放鬆了許多。她覺得自己已然儘力，輸也輸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