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黑與白（出兵往北）

入夜，姜炎扶著凌天來到都府。

石階下的地面被夜明珠照的通亮，地上攤開一張獸皮地圖。

姜王、凌靖蕭正在煮茶，前者淡然問話：「炎兒，可是有事瞞著為父與你師父？」

姜炎糗態畢露，將事情盡數道出，並詢問父親、師父為何知道自己有事未報。

「你二人在大亂之後，表現十分平靜，如若無事一般，怎叫人不奇怪？去吧，炎兒，帶小天先去給士大人賠個禮。得其原諒后，帶他去安養。不日，我將帶你們攻伐白家亂匪，回去定要好好做準備。」

凌靖蕭目光如炬，手持青炭在地圖上畫著什麼。

姜炎聞之甚喜，即攙扶凌天退出都府。

二魚正在府外等待二人，迎上便問凌天可怪自己無情。

凌天對其微笑，招他來另一邊相扶，而後昏睡過去。

……

「那這麼說，擊退執行者之人，確是來自中州左右監司。」話畢，凌靖蕭沉吟不語。

「據族裡留下的傳說以及雲峰前輩所知，炎帝神農氏與黃帝軒轅氏係為血親，後來又聯合共抗蚩尤，取得勝利。再之後炎黃眾族戰於阪泉，吾族先祖落敗，黃帝一統天下各族，終結亂世。此後，兩族通姻，交情便也遺留至今。不管是祖父還是父親，皆與軒轅氏其中一族有舊，我們一族雖然知曉甚少，但他們定不會與長生門、左監王同為一輩。」

「實不明白左右大監到底在做什麼，像蠻疆左監王這樣與長生門臭味相投的人，應該是異類。而蠻疆右監王一邊又似與湘王一路。」

「靖蕭，你麒麟氏不也曾為諸侯，難道沒有受過監司之困擾？」

「我麒麟氏乃隱族，家族淵源可追溯至女媧神皇治世之時，甚至更久遠，所以與東夷各族多少有些關係，不曾受擾。據長輩們所說，我們從未參與過四方各族的世系權力鬥爭。每逢戰亂，就會送出些谷糧、魚乾，以求自保，亦或救些落難之人。因為族內習慣深居簡出，發現我們的人均以為我們是野民，不予理會。天下安平時，家族會多少送些稅糧，便也無人來管。」

「不想靖蕭一族竟如此久遠。這般心志與智慧，乃我所不及也。令我敬仰啊。」

「姜王繆贊，只是各族傳承使命不同罷了。各氏多有隱士，皆為看破塵世之人，或修道或秉承使命，再正常不過。」

茶香清心，回味無窮，姜王卻是愁上眉頭。

「靖蕭，自你受傷后，我心總是慌亂難安。恐此次出行有變，我實不忍你負傷行兵，你不如靜心安養…」

凌靖蕭放下茶盞，深吸一口氣，道：「姜王可還記得，我們離開居溪，行出斜風隘不遠，便遇一修士阻攔？」

「當然記得，那人舉手成山，隔斷南邊通往斜風隘的小路。使去往居溪的路途變得遙遠。」

「恕我欺瞞君王。居溪已經成為煉魂邪地，聚落盡毀，寸草無生。此間，雲生大人又於南海境被長生門俘獲，不知生死。」

姜王大驚，道：「居溪有大巫祝與元昊，且長生門人不知大巫祝身份，而我們又早早離開，怎會如此？」

「神洞中混入長生門人，自然是知道了靈巫族的存在。大巫祝卜出此劫，想以自身換取居溪民眾免遭死難，亦為我們爭取時間。不想長生門…」

「我們曾被阻於倒塌山墟數日，若無那修士相助，豈能平安回到明陽？此後，雲峰前輩帶雲天回丘溪。我料他們亦會遭長生門襲擊。」

「幸是曉蝶與許言先生早已離開明陽。現如今雲天不知音訊，長生門若沒有擒住雲天，必然捲土重來。況且左監王探得我在明陽，絕不會善罷甘休。再者又有魁隗氏潛伏邊境。此番危難，憑眼下之實力，難以抗衡。」

「本想派兵探報其餘封邑的情況，奈何時日無多，耽誤不得。故只能即刻出兵，為明陽奪回些土地，以作日後增強國力。」

「都怪我優柔寡斷，治國無方，否則明陽亦不會如此勢弱。」

姜王嘆息后，一個激靈拉住凌靖蕭又道：

「靖蕭，何不這樣？我自幼於營武之中長大，帶兵打仗不輸於吾弟。你坐鎮都城決勝千里，由我親自上陣即可。我勢必斬除禍亂氏族，絕不留情！」

「姜王不可心懷此念，自我責備。若無君王，明陽又怎會有今日之景？」凌靖蕭起身，語重心長，邊走邊道：

「君王切記，倘若我半年未歸，定以明陽為重，不可再以麒麟師示人。」

姜王不解此意，正欲詳詢，哪知凌靖蕭以天色已晚，恭請他回去休息。

……

「哈哈，我教你沉著冷靜，你不謹記於心，犯下此大錯，該罰。」老人滿臉慈笑，關懷備至。

「伯祖，不知為何，我看到那監王，一時大怒，便失了理智。我以為會以此教訓為戒。」凌天飲下藥，正在抹葯汁。

「你日後隨靖蕭出兵，要好好照顧自己，否則再受傷，伯祖心裡便是痛惜難安呀。」

「伯祖…我不太想去…」

「我觀你近來六神無主，心思不定。思不定，即會擾心，你又何必胡思亂想，自尋苦惱呢？若有疑惑，便說來與我知道吧。」

「我也說不出個緣由…只覺事事乏味，尋不得樂…以前在居溪時常打獵、種菜、捉魚，從不會這樣恍然若失…」

「哎，你這孩子，豈不見我每日怡然自得？還是你想的太多，才會心亂如麻。早些入眠吧。」羲叔打笑著離開，去外撫琴。

……

二魚、姜炎來到演武場，姜楓等受刑之人正趴於草席長哼短吟。

「好你個奚仲，居然還敢回來！啊…」姜楓爬起來上前去拽二魚，不想被二魚幾巴掌打在傷口上。

「若不是你不明事理，帶動族親亂來，豈會害得眾兄弟姊妹同受鞭刑？人二哥挨了四十鞭，都不像你這樣。」

姜楓來氣，喋喋不休，遭來姜炎一頓斥罵。

眾人得知要隨凌靖蕭攻伐匪徒，傷痛之色一掃而空。

雷陽卻問：「今日晝市大亂，難道不予理會？」

姜娥曾瞥見姜炎身旁的熟人。在大鬧之後，已然尋不見，所以多少猜出些事情，便示意雷陽勿提此事。

眾人枕席望月，聽著姜炎交待兵令。

……

各人被分散至不同的兵伍中，聽由各部伍長之命。

安排完畢，殳達方忽然從坊中走來，囑託道：「你們多有束髮之年，已經不小了。在外為兵，必聽號令，不可再像平時一樣閑散無規矩，知否？巫祝大人治理明陽不易，現又身負毒傷。你們可別惹禍上身，令大人為之頭疼啊。」

此番悉心教誨之言，深入眾子之心。

——

漆黑道路上，一人趕上車隊，稟道：「公子，不見有追兵。」

「那就好。」

「公子，那麒麟氏對我所說不像是假話，我們該當如何？」

「當時來不及詢問炎兄明陽監司的事情。那人既然受兄之意帶你逃出，便也不是奸惡之輩。他口中之事非同小可，我決定先回一趟中州，報明此事。你趕往南海境。」

「路途艱險，請讓我護送公子進入中州后，再做辭別吧。」

「我能有何事？不需替我擔憂。倒是你，必須多加小心。南海境監司若也各私其事，定不可亮出身份。」

「公子…」

「還猶豫甚呀！快去啊！」

凌坤暗嘆，轉身飛奔而去。

見其離開，少年即命人架馬去往梅林方向。

——

月夜星弱，猶如點螢之光。

凌靖蕭點燃手中鶯尾，放入火盆，以香醒神。

此時任妘來到都府，道：「不知巫祝大人為何遙望夜空？」

「觀星。」

凌靖蕭笑迎，邀其來火旁坐下。

任妘飲了熱茶，表露疑惑：「莫非大人識得星象？」

「原來任妘族長並不了解我呀。既不知解在下，那數月前為何要我入贅任家呢？此舉豈非無益？」

任妘一時語塞，無心談笑。

「恕我冒犯。不知任妘大人深夜到此，有何要事？」

「聞士大人之言，得知巫祝要出兵往北，便來請命相隨。」

凌靖蕭聞言放下茶盞，勸道：「在下來到都城數月，唯識任妘大人有比靖蕭之才，可堪王輔之大任。我此番是遠行，明陽斷不可無人統領百官，還望足下三思。」

「明陽得大人治理，已是各族和諧，再無爭鬥。現今他們各為興盛明陽而盡己力，尚有姜勝兄長統百官，又何愁無人？」

「此行兇險難測…」

任妘打斷：「我雖不善武藝，但從小識習陰陽八卦、萬物五行，深知天地萬象，陰晴變化。自記事起，我伴隨父親走遍明陽，對各處情況熟知於心。姜勝兄長曾與大人面前立誓，共同斬除長生門之惡，以救蒼生。就是如此，我願同往，共誅奸惡。」

凌靖蕭未應，抓著衣擺凝眉沉思。

任妘誤解其意，覆手相握，道：「長生門害我藍嫂之仇，姜氏各族不共戴天。此非君一人之事。」

「非也。」凌靖蕭起身拉起任妘，將其手指向一顆星辰。

「此乃我命星，可見否？」

任妘疑惑不解。

「不瞞任妘族長，自我身中奇毒起，每日修為益減，身體衰弱。連月來夜觀星象，確是我命星將隕，時日無多矣。」

任妘花容失色，蹙眉欲言。

凌靖蕭似知道她要說什麼，即打斷她：「以玲瓏體療毒，豈不與殺人無異？若要害人一生，才可治癒此毒，那我寧可不治。」

「若你死了，那小天怎麼辦？先生立誓以興盛明陽，如今誓言未半，豈能輕言求死？還有你家族使命又當如何？」

「如今都城萬眾一心，只要常恩於百姓，維持現狀，使至名聲遠揚，何愁不盛矣？」

「小天我已有安排，家族之命亦是於居溪完成。而明陽生死迫在眉睫，唯有我方可解之。」

「之所以留你於明陽，一是要你說服姜王忍氣吞聲，忍辱負重，以待勢強。二為我方才所說，明陽百官非你統領不可。姜王寬仁念義，難以決斷明策，望你理解我之用意。如若不然，我這半年來的努力皆成一場空。」

「倘若在我拔除白家之後，魁隗氏大舉進攻，可派丘林前往蠻疆州牧尋求幫助。只要如此，魁隗氏必然不敢大勢入境來犯。」

「左監王若要再入明陽，再請姜王親自屈尊前往中州求姬氏一族相助。」

「十年後，兵強馬壯，便可一舉攻破鬼苗，與黎朱會合。到時，西南之地無憂，再向北方進兵即可。」

「明湘口堰塞成湖，湘王短期內不會再有威脅。此行若能收回沃壤澤，便可屯兵於邑，興建城寨，擋住來敵。」

「任妘…與你所說，定要謹記。暫且不能讓姜王知道。」

受如此重任交託，任妘怎忍拒之，只道了一句：「若我尚未出山，怎會如此？」

任妘離開前，凌靖蕭詢問撥雲山之事，道出要尋飛龍氏。有此人相助，便會輕鬆許多。

她表示不知，祈福凌靖蕭此行順利，含淚而去。

——

接下來幾日，聖火衛與部分麒麟師整裝待發，大張旗鼓，弄得都城人人皆知凌靖蕭要帶兵清除叛亂氏族。

姜清擔心有人報信出去，使得兵伍遭埋伏，便去尋找商議。可都府、皓月峰皆無人影。

而凌靖蕭此時正在三坊監製眾人趕工，打造甲胄兵刃，以送往蠻黎。

伊耆笠派人密報，黎朱已有身孕。

雖是喜事，但蠻黎情勢不容樂觀。苦於有身孕，黎王難以帶兵征戰，已被鬼苗與其他氏族佔據土許些領地。

后趕製出數十套甲胄與數百兵刃，即命重彥族人於夜裡悄悄出城，送往蠻黎。

親自將呲牛皮骨打造的甲胄以及丹丸交給信使，方才安心。

二日後，虞官回都城，帶回好消息說，位於梅邑西偏南大山中，尋得一座鹽礦山。

眾人大喜，派人前往勘察，規劃如何興建道路。

安排妥善後，於一日夜裡，凌靖蕭帶領所有聖火衛以及百名麒麟士朝梅三道進兵而去。

姜王擔心不下，便是送出自己的車乘，供凌靖蕭路上乘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