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黑與白(撥雲見龍)

第一百一十章:黑與白(撥雲見龍)

一道人影翻滾而來,撲到呂音,將她緊緊護在懷中。

少年渾身為黑氣纏繞,故沒有為火所傷。

插鐵脊矛於地,趁火人收手之時抱起呂音,衝出火焰阻隔,將之藏於林中,交予傷葯,又折回鬥上火人。

凌天心中沉喝,四肢百骸湧上無窮力量。

只見少年火燒不懼,獨身沖入火海,以鐵脊貫穿火人,掃開群獸,擊殺一名火巫。

此時他吸引了眾火巫的注意力,成為活生生的箭靶,為無數火人、火獸所包圍,危機萬分。

不過先前潰散的兵伍得以重新會合,再度衝殺而來,幫助凌天解了圍。

奈何火獸實在兇猛,兵伍不敵,陷入前後受敵的尷尬境地。

凌天有些力竭,深知久戰無益,便退到姜英、姜楓身旁,道:「如若再不脫身,待得身後敵人圍上,便是無路可退。我與兵伍在此抵擋火巫,楓弟你快去與士長商議,速引一路人馬入山開路,英姊帶呂音跟隨其後,舉幡指引后師。」

「二哥,你方才運用八極驟變獨擋百獸,已是體乏力竭。恐生危險,就由我與英姊留下抵擋吧。」

「天弟,我們尚有餘力,你且快走!」

姜英喊殺以振士氣,當作先鋒,無畏衝出。

「保重!」

言畢,凌天抽身尋到幾名士長,說明目的,即動身去找呂音。

不想呂音已經昏迷,他只得扯下裳甲繫於背後,背上呂音朝著山中行去。

數十步外,呂音孱弱問道:「已經無事了嗎?」

凌天一邊尋路,一邊道清情況。

呂音聽完,忍痛扯住骨矛,止住其身影。

「你做什麼?」

「此路…斷不可行…否則…」

話還未說完,女子又痛暈過去。

凌天叫了兩聲無果,皺眉猶豫。

不知為何,對其所言莫名信任,便也叫停眾人,折返而出。

剛出山,遇到二魚、呂齊一行人。

二魚上前詢問為何停留不前,凌天說出眼下情勢、選擇以及呂音的提醒。

呂齊聞言,問:「現在交戰之處,可是敵方殺來的方向?」

凌天點頭,呂齊又道:「此地有兩條路,敵方如果伏于山中,那我們難以察覺,必遭其禍。可他們卻選擇藏於平坦樹林。林地開闊,我們更易結成陣勢一舉突破圍殺。再者,他們兵師中的火巫大部分聚於此地,就說明他們是有意逼我們入山。音兒最先殺來,必是看出此意,故與少巫主言明不可入山。」

重彥趕來,眾人一拍即合,便帶領聖火衛衝殺火巫布下的焰獸障礙。

呂音被呂家人帶走,凌天前往護衛凌靖蕭一方撤離。

……

重彥一方擊破火巫,揚幡旗點火,於前方開路,指引後方之師。

凌天與蒼來兄弟、梅木香、巫憂會合后,同一眾士長帶著百人抵擋追兵,且戰且退,終是成功令得前後會合,一同撤離。

可對方分散在各處的兵伍聚集后,攻勢洶洶,再難抵擋。

闊林被點燃,敵方憑著勢大從左右兩側夾擊中央,且有許多已經衝破防線,或攻或追。

凌天等人腹背受敵,危在旦夕。

二魚來救,重新結成戰線。

「二魚,快問問我爹如何擺脫呀!」

「師父不省人事,彥叔被毒刃所傷亦無意識,丘叔帶兵師開路,尋之不見!現在只能靠我們自己了!」

「我們倒不怕死!可這麼死戰,兵師必無生路!倘若麒麟師與聖火衛全滅,那麼明陽就會不攻自破!」

蒼來兄弟殺退幾人,退到身旁。

「有了!前方山下有一狹口,高低不平,我們可以退到那裡,留下斷後。」

眾人去尋各伍士長,號令兵士急退。

……

地形於狹口收斂,兩邊多有山岩,當真是天賜禦敵之地利。

向後撤離時,蒼來兄弟身負重傷,不少熟人一一淪為死屍。

一次次離別,尚不知生死。恍然如夢,卻已天人相隔。

本以為尋到了自己想要的,可奈何總是這般不盡如人意。

不知天命嘲弄,還是本該如此?

慘不忍睹的血腥場面將凌天心中清明撕碎。

那沉著之心翻起大浪,殺意陡現。

少年盯著手中那似有似無的黑氣,道:「雖不知你是何物,但我現在要你幫我!」

狂風大作,體膚浮現鱗之紋路,氣縷如雲如霧,形成一對羽翅,帶著凌天縱上高空。

氣羽抖動,狂風更甚,萬千細絲掠出皮肉后,化作利針暴射而出,亦如雨下,將那無數追兵射得千穿百孔。

狂風即止,少年又念起口訣:

利眼如尖,洞悉黑暗。

兩道白芒自雙眼射出,直穿狹口。

只見岩地崩裂,碎石泯滅。

瞬息間,一道溝壑阻斷追兵去路。

正當此時,赤衣人騎著一頭翼獸衝天直上,帶來無盡狂火。

只此一瞬,赤衣人以鼻吸盡烈火,張口吐出貫天火柱,燒穿凌天肩頭。

二魚仰天長嘯,鎖骨下朱鳥火印發出耀眼光亮,無盡神火即刻貫通氣海穴翼宿第三星。

「火翼成形!」

漫天神火亦如流星,撕開黑夜,眨眼間衝散火焰翼獸,將赤衣男子打得直吐血漿。

翼影救下凌天,號令眾人攙扶傷者快快離開。

「四魚,我善使弓,與你留下斷後。」

梅木香在溝壑前抽回繩矛,輕盈如鳥,取弓躍上樹榦,連射三箭將那爬上溝壑的人射下。

「血巫已至!唯獨我能擋一陣。此乃巫祝大人交於我的印信,你定將它帶回歸還。」

梅木香抹淚接過甲印,道:「仲弟!你要活下來!」

凌天清醒過來,口涌鮮血。

他掙脫兵士,奪過鐵脊,跪地在地,奮聲喊道:「二魚!我不許你留下!我爹既將印信交給你,你必須親自歸還!」

「將他帶走!」二魚怒吼,流下眼淚。

「不!奚仲!我乃你兄,你怎敢違我?快給我滾回來!」

凌天又怒又急,泣不成聲。他恨自己無用,恨自己無力禦敵,更恨救不了兄弟。

自己百無一用,總是無力改變事實。

於是他憤恨著努力掙扎,想要將那身影拽回。

可此舉更是將他力氣抽空,失了意識。

「天兄長,你在溪林救我性命,該我報恩了。惜我父母兄長之仇不能報,死後不安呀!」二魚喃喃自語,心中凄涼。

神火燒得轟烈,溝壑底下無人能過。

可血巫很快抽來百屍血氣,化作血海,滅了大火。

……

赤衣人被白狼救回,正在樹下吞咽丹藥療傷。

「那火…好厲害。若不是我有魁隗氏血脈,恐五臟俱焚,性命難保。」

「大人息怒。紀仲耳已帶著血巫殺上狹口。」

此時,紀仲耳帶人回來稟報前方的情況。

赤衣人聞言氣急,又吐鮮血,不時罵道:「廢物!你們還有何用?我盡數將血巫與火巫交於你們帶領,可還是他們跑了!」

「大人,對方也有火巫,實是厲害。而且我們讓出谷口,不停往前逼迫。不想他們會合后,直往我一方殺來,如之奈何?」

「放火燒山!此地為建木東花河阻斷,四周山險,只能藏於群山。以火燒之,教他們無路可逃。」

——

天乾物燥,大火很快燒遍山野。

丘林無奈,命人兵士棄了車架、人拖,牽馬挑糧而行。

呂齊趕上前師,道出北面有河,東面不通。

可眼下不進,便會在火中喪生。

於是眾人決定往西行進。

路上遭遇很多逃難野獸,苦不堪言,呂齊心中有氣,使至傷口崩裂,血染白布。

丘林勸道:「呂齊大人請以身體為重,切勿動氣。」

「若不是擘伯奸賊,我等落得怎會如此地步?」

丘林沉思片刻,道:「先前由大人引路,多有不知。巫祝大人進入亮岩嶺時,觀其地形,恐有伏兵,便是早早交待我命兵伍時刻保持警惕,故大亂之際各部兵伍才能擋住大敵,集結衝破包圍。」

「哎,怪我一時糊塗。亮岩嶺山石奇特,只要刮來西北風,山嶺岩石便會發出刺耳聲響,影響人之神智。正因如此,亮岩嶺北面也喚攝魂谷。擘伯提議往此地繞行,我就該有所察覺。老不中用了!如若早有警覺,定可免百人之死…」呂齊自責不已。

「若無呂齊大人臨危不亂,使至兵心歸一,兵師一往無前。只怕我們真是不得見天日了。望大人勿要自責。」

丘林勸慰,細思又道:「我觀擘伯誠心實意,並未噁心。否則巫祝大人也不會與他同乘一車,詳問魁隗氏家族之事。或他是被對方利用,亦才如此。哎,我們現在猶如喪家之犬,進退不能,只恐沃壤邑有心之人慘遭不幸。如今傷亡難治,勢已窮矣,萬一明陽有失…」

眾人情緒低喪,姜英道:「丘林大人,前路未知,豈能輕言放棄?要是早早心死,怎能對得起巫祝大人與士大人為明陽所做的一切?巫祝大人嘔心瀝血,不辭辛勞安排諸事,才使明陽有如此變化。就是如此,我們決不能寒了大人的心。」

重夷、姜楓等人紛紛回應姜英,共同激勵士氣。

眾人一掃頹色,開始有序進行各種工作。

探路的探路,採藥的採藥,摘果的摘果…

……

數日之後,大火封山,目光所過之處,皆為漆黑狼藉一片。

明陽兵伍狼狽不堪,卻也日夜兼程,只進不退,攀山登岩,勇搏野獸,又翻過亂石陡崖,踏過荊棘灌木。

奈何這一方草木豐盛,那火始終燒不完,且緊逼其後。

苦於奔波,人馬疲乏,不少人傷勢加重,奄奄一息。單憑巫憂與屈指可數的善醫藥者,根本照顧不過來。

眼下前方霧如雲霾,看不清山形地勢如何,已是無路可走。

無奈之下,丘林下令進入那一片未知的地域。

所幸大火未能燒盡濃霧之中,似霧為屏障,直接阻隔內外。

眾人大喜之餘,往前方探去。不想深入一里后,那雲霧濃得看不清周身事物。陽光消失,伸手不見五指。

更可怕的是,出聲無人回應,幾乎所有人憑空消失,或是聲音根本傳不出。

只有那些相隔僅一臂之距的人,方才可以看見對方。

……

凌天雙眼無神,面色慘白。其手裡牽著另一匹馬,正是呂音所乘,而女子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二人皆是伏於馬背,彼此間隔僅僅一臂。

雲霾流散間,他們就這麼注視著對方,也不言語。

巫憂正坐於凌天身後,揪著馬鬃,左右徘徊,猶豫不決。

……

不知過去多久,白色變暗,似能漸漸看清前路。

分散在各處的人很快尋到同伴,結伴而行。

雲霾變得透明,他們終是可以聽見對方的聲音。

忽見皓月如盤,光芒刺眼,亦如白晝。

睜眼閉眼,變化萬千,如夢迷離。

身處八方的眾人各自陷入困境:

凌天三人回過神,已在一座通天獨峰上。

山峰陡峭,空間狹小,僅夠二馬落蹄。

一眼望去,萬里皆雲,碧空無際。

兩馬嚇得失蹄,摔向無底雲霾。

幸是危急一刻,巫憂使出縱星術之身法,踩著馬肚,拽起天音二人,方才避免同樣的下場。

……

重彥、聖火衛以及部分呂家人眨眼滾落刀山劍樹的岩坡,不過眾人並未受傷。

重彥忽然醒來,毒傷已無。

他單手握住岩柱,止住身形,只見四下乃一片廣袤無邊的平坦密林。

百鳥爭鳴,萬獸爭雄。

……

蒼來兄弟、殳棱,還有數十名麒麟士身處烏雲之中,為天雷擦身而過。

……

梅木香、姜英、雷陽以及少數聖火衛被狂暴風龍捲起百丈來高。

只見天旋地轉,精神恍惚。

……

丘林、呂齊、姜楓等人落入水中。

那水與天相連,望之不盡。

姜楓懼水,險些窒息,幸得丘林相救。

……

姜炎、藍繞飛等人被困烈火之中,不得出路。

……

姜氏各族官長以及部分麒麟師行於萬千重山中,不見天日。

……

巫藍與隨行醫者、部分聖火衛迷於水川湖潭、池澤沼地,不辯方向。

——

瞧著眼前雲霧般的景象,凌靖蕭擔心眾人安危,神色凝重,嘆道:「此等八卦玄機,我平生從未見過。恐師門長輩協力,都無法做到如此地步。」

如今分不清虛實,亦不知是夢是真。

思索片刻,他參照八方雲象,立定八卦方位,在地下刻出陰陽卦形。

「萬物萬象由陰陽生,八卦奇門不離其宗。天地五行,日月星辰,萬靈其中,神靈歸一,破!」

圍繞在周圍的雲霾徐徐散去,於乾卦前方讓出一條崎嶇山路。

凌靖蕭走了許久,忽聞一陣琴聲。

說巧不巧,此曲名為《龍游九天》,據聞是伏羲神皇所創,凌靖蕭偶然聽過,不曾忘記。

欲想詢問是何人奏琴,可琴音忽轉,又與那時所聽稍有差異,於是他走過竹林,坐在一塊青岩上閉目傾聽,領悟其中之奧妙。

琴調激昂,猶排雲一瀉千里那般,令得心神舒暢,神志昂揚。

而後琴音倏止,只聽一空靈之聲道:「琴調高轉,必是有人來訪。來者可是凌靖蕭?」

「正是在下,打擾前輩琴興,還望恕罪。」

「哈哈!不愧是麒麟雙子之一。我本欲奏完此曲,再去陣中尋你,不想你神識清明,直接在陰陽陣心中醒來,破了術法,找到我之所在。」

「前輩陣法神妙,若不是晚輩好運,恐會被困迷障之中。」

雲霧漸散,竹台上走下一人。

正要躬身行大禮,不想那人如飛遊走,眨眼來到身前扶住手肘。

「你我同輩,無需如此。」

只見此人隨意披髮,粗眉寬臉,眼光銳利,氣質非凡。

遲疑片刻,凌靖蕭問:「不知足下乃何方高士?意欲何為?」

那人一笑,往前走去:「靖蕭兄,請與我同來。」

二人行出竹林,步入一座煙雲浩渺的高峰。所過之處,雲霾退散,只見天空幽深,金日燦燦。

見如此情景,凌靖蕭醒悟,驚呼一聲:

「撥雲見日?撥雲山?」

男子笑道:「非也。此乃撥雲見龍。」

二人踏上峰巒頂端,卻見正前方重山相護,綠意盎然,生靈和諧,可謂是沃野千里。

天上又有無數龍馬踏破雲霄,逍遙自在,與日同游。

地下聚落成群,與山林草木同息。

平坦田野間,阡陌縱橫,歡聲笑語。

池澤大湖邊,孤舟竹筏盪起波紋,水流深遠。

「飛龍…」凌靖蕭驚訝的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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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錄之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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