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零章 隔閡
第二八零章隔閡
從碼頭回來，直到回到林孜秀的住所。~~~~孫秉雲的心臟仍舊跳動的很厲害，他沒有殺人，他的手上連蘇衛國的一滴血都沒有沾到，人是程敏殺的，將屍體扔到海里的卻是那兩個年輕人。可即便如此，孫秉雲的兩隻手仍舊顫抖不停，發乾的喉嚨里就像是藏了什麼東西，讓他忍不住噁心乾嘔，可又什麼東西都吐不出來。
過去，無論是電影還是電視里，亦或是各種各樣的小說中，殺人的情節片段孫秉雲看到過不少，那時候他的感覺也沒什麼，就好像殺人除了違法之外，似乎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事。
可是今天晚上，當看到程敏一槍槍將被困在麻袋裡的蘇衛國活生生打死的時候，尤其是在看到那個麻袋在血泊中有一下沒一下的chōu搐的時候，孫秉雲是真的感覺到了不適，前所未有的不適。那一刻，他能夠明顯感覺到一條生命在恍惚中流逝，蘇衛國那張臉似乎自始至終都在他的腦子裡晃動。而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程敏眼睛里有興奮到亢奮的眼神，以及那兩個年輕人冷漠的表情。這樣的對比，讓孫秉雲感覺不寒而慄。
兩輛悍馬車在不算很大的庭院里緩緩停下來，前面車上搶下來的保鏢為孫秉雲敞開車mén，當對面小樓上的燈光透過敞開的車mén直接投shè到臉上的時候，他才算是回過神來。一轉眼，看到樓前迴廊上轉過來兩道熟悉的身影，暮乎間又想到不久前遊艇上發生的一切，兩相對比，他竟然感覺自己像是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中穿梭了一回，一切都顯得那麼怪異，甚至於有些光怪陸離。
從迴廊上迎下來的兩個人，一個人是穿著一襲睡衣的林孜秀，另一個卻不是施秀敏，而是原本應該呆在南疆打理南平創業集團的王娟。
兩人一前一後的從樓前迴廊的台階上下來，徑直走到孫秉雲的坐車前，面帶笑容的王娟剛想開口說話，這才看到孫秉雲的臉sè非常不好。原本他的臉sè是蒼白的，而此刻被樓前的燈光一照，卻呈現出一片焦黃，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吸毒成癮的癮君子一般。
「你怎麼啦秉雲？」王娟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的伸手扶了他一把，同時緊張的問道。
「哦，沒什麼，」孫秉雲調試一下心情，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還說沒什麼。」王娟攙扶著他的胳膊，等他從車上下來之後，又仔細在他臉上端詳一番，這才說道，「看看你的臉sè，看著就嚇人。」
「喝了點酒，可能吃的東西有點不對，肚子里鬧得慌。」孫秉雲隨意找了個借口，應付道，「對啦，你怎麼來啦？」
他這個借口找得到是tǐng恰當，畢竟不久前在船上他的確喝了不少紅酒，身上能夠聞到酒氣。
王娟也不疑有他，只是抱怨道：「你的酒量又不行，能少喝就少喝一點。」
語氣頓了頓，她又說道：「老爺子他們不是過來了嘛，之前他問我來不來，我想著公司那邊這段時間左右沒事，所以就跟著過來看看了。」
「哦，你跟我爸他們一起過來的？」孫秉雲下意識的朝小樓上看了一眼，隨口問道。
「嗯。」王娟點點頭。
「老爺子是和省里幾位領導一起過來考察的，」林孜秀介面替她說道，「他們一下飛機就被港事辦公室接待辦的人接走了，晚上估計還會有一些應酬，不太可能過來了。」
孫秉雲點點頭，他知道內地在香港設有幾個接待處，而這個港事辦公室接待辦卻是這兩年才設立的，目的原本就是為了解決招商引資過程中大陸官員來港考察的接待事宜。一般情況下，這種接待辦就像是駐京辦一樣，各省甚至是一些經濟發達城市，都各自設立的有，而南疆作為長三角地區的經濟發達省份，自然也不能例外。
「都有什麼一起過來了？」在二nv的簇擁下上了樓前的迴廊，孫秉雲問道。
「也沒什麼人，」王娟說道，「這次是荀副省長帶隊，除了老爺子和他之外，就還有幾位招商辦的領導以及幾位商界企業界的同行。」
孫秉雲瞭然，其實這次老爺子來香港原本就不是為了什麼招商引資的事，他這個省委秘書長負責的工作與這個並不怎麼貼邊，至於說南疆之所以nòng這麼個考察團，估計也就是為了打掩護的。
可想而知，今天晚上老爺子要去參加的應酬，定然也不是招商引資方面的，如果沒猜錯的話，他要去見的人肯定都是關注著俞氏的高層，說不定還會有香港這邊的各個利益方代表。
一想到老爺子還要跟那些大人物們打jiāo道，孫秉雲就幾分想要苦笑的感覺，這年頭。內地官場上的官僚氣氛可不是一般的濃厚，科局級的幹部有科局級幹部的架子，縣處級幹部又有縣處級幹部的派頭，以此類推，逐層向上，等到老爺子能接觸到的那一個層面上，還不準變成什麼樣了呢。
不說別的，就單說這一段時間他孫秉雲在香港接觸到的方方面面人物吧，明明是打算來沾俞氏的便宜，從他這個俞氏未來當家人的手裡拿走一些東西，可他們卻愣是能變現的理所當然一般，一句國家利益當頭，什麼不應該的都能變成應該的。
進了小樓內一層的客廳，孫秉雲換了鞋子，回頭想起不久前在程敏遊艇上發生的一切，心裡兀自有些不太舒服，不過有了王娟剛剛的打岔，這份不適倒也沒有那麼強烈了。
「你們什麼時候到的？」在客廳正中的沙發前坐下，孫秉雲長吁一口氣，看到一身家居便裝打扮的施秀敏端了一盤咖啡送過來，就先朝她點頭打了個招呼，這才對坐在旁邊的王娟說道。
「七點鐘的時候吧，」王娟下意識的看了看錶。說道，「剛才過來的時候你也不在，秀敏姐還帶我和秀秀出去轉了轉。」
七點鐘？現在都快十點了，前後近三個小時，估計老爺子今天晚上是真的過不來了。
孫秉雲默然點頭，想再問些什麼，可一時間似乎又想不到什麼問題了。他倒是想問問陳然最近如何了，算算日子，小妮子似乎又到了暑期放假的時候了，前段時間答應過她，說是等她放了假要帶她出去玩玩的。如今看了恐怕是要失約了。
不過轉頭想想，在王娟和秀秀的面前，詢問陳然的近況似乎不太合適，於是這話到了嘴邊上，又被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孫秉雲沉默的時候，王娟同樣也在沉默。說真的，這麼長時間沒看到這個男人，她的心裡自然也是想念的很，每天都渴望著能夠見到他，以至於這次老爺子來香港，她才會不顧顏面的要跟著過來。可現如今兩人真的見了面，她的心裡卻在欣喜之餘，感覺到了一份不曾有過的陌生。
不管心裡多麼不情願，王娟也必須承認一點，那就是孫秉雲在從一個官宦子弟向俞氏集團繼承人的轉變過程中，與她之間的距離拉的更遠了，以至於短短一個月未曾見面，當兩人再次坐在一起的時候，她就已經感覺到那份真實的不適應了。
過去，說到底眼前這個年輕的男人也不過就是市一級的官員子弟，雖然有些人脈，也有點背景，可終歸還是普通人一個，那時候對著他，還不會有什麼心理上的壓力和不適應。但是現在，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改變了，他成了俞氏集團的少爺，將來的身價將會是令人吃驚的天文數字，在這個時候，王娟的心裡難免不會有些什麼想法。
都說距離產生美，可有些時候距離產生的不僅僅是美，還有隔閡，至少王娟現在感覺到的這份隔閡，林孜秀就感覺不到，因為這段時間她一直和孫秉雲在一起，她早已認同並且適應了他的新身份，甚至可以說她已經融入了現在的生活。
「秀敏。」並不知道王娟的想法，孫秉雲沉默了片刻，扭頭對一邊的施秀敏說道，「我明天的日程安排有什麼？」
「少爺，您明天上午要和大安公司的申總見面，時間在九點到十一點之間，十一點到一點，您要和程小姐共進午餐，」施秀敏想也不想的回答道。她最近一直在充任這個孫秉雲的秘書身份，而且看樣子也已經適應了這種工作，做得還很不錯。
孫秉雲想了想，大安公司是一家設在大馬的機車配件，也就是摩托車配件生產公司，規模很大，是俞氏集團在十年前投資八億新元創辦的企業，目前運轉良好，生產的產品行銷東南亞，並在最近兩年與進入東南亞市場的嘉陵集團形成了jī烈的競爭關係。
年前的時候，嘉陵集團在拓展馬來西亞市場的進程中遭受挫折，受到了大馬官方的壓制，高額的關稅使嘉陵乃至來自國內的大量機車產商望而卻步。為此，嘉陵有意將部分出口生產能力轉移到大馬內地，也就是在馬來西亞投資建廠，從而規避高額的關稅。
只不過要想從無到有創辦一家大型的機車生產基地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耗費巨大不說，還既有可能造成投資的làng費，因而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在大馬本地收購一家類似的企業，而嘉陵看中的就是大安公司旗下的一家生產廠。
就孫秉雲所知，此前嘉陵已經同大安公司進行過接觸，只不過大安方面開出來的價格太高，所以雙方始終沒有談攏。這次他來香港，正好大安公司的總經理申起宇也在這裡，並且還來拜會過他這位俞氏的大少爺，因而之前鄒海曾經拜託他幫一下忙。
針對此事，孫秉雲也詢問過施秀敏的意見，按照她的說法，大安在價格上開出來的條件的確是高的離譜，不過這並不是說大安缺這部分錢，他們是在擔心嘉陵進入大馬之後會給大馬的本地機車產業造成衝擊。
大安此前採用的機車技術是honda的，這一點與東南亞大部分國家此前的情況相同。小日本進入東南亞已經有二十多年的歷史了，他們的技術相比起國內來更加的成熟先進，因而最初嘉陵打入越南市場的時候，誰都沒有提高足夠的重視。可大多數人忽視了一點，那就是嘉陵的機車可能在技術上不夠成熟先進，方方面面的問題也有很多，費油量大、噪音也大，可它實在便宜，買一輛honda的機車足夠買三輛嘉陵的機車了。於是在越南、寮國、柬埔寨乃至泰國，嘉陵從無到有，再到搶佔百分之六十的市場份額，只用了不到兩年時間。如今的東南亞四國的街頭上，尤其是越南，或綠或黑的嘉陵八零摩托幾乎隨處可見，而過去本地的honda生產廠卻絕大部分都倒閉關mén了。
「中國沒有加入世貿組織，而中國人做生意顯然也不講規矩，他們就會搞傾銷，只要你們給他放開哪怕一點缺口，他就會把大量多大驚人的廉價商品堆滿你的屋子。」這是大安公司日本方面技術專家的說法。因此，為了避免大馬也出現越南那樣的情況，大安以及大馬同行都在抵制嘉陵進入大馬市場。
在這件事上，孫秉雲之前沒有想的太多，反正他只是充當一個牽線人的身份，畢竟他還沒有成為俞氏真正的當家人，而大安雖然是俞氏集團的投資項目之一，可這份投資里，也有大馬政fǔ方面的資金注入，他說的話起不起作用還得另說。
現在施秀敏又提到了大安，這件事就在孫秉雲的腦子裡過了一下，也沒有深究，在他看來，這應該是俞氏未來真正的當家人的事，與他沒有干係了。
「把這些安排都給推了吧，」猶豫了一下，孫秉雲說道，「明天一天，我打算陪我爸四處轉轉。老爺子這輩子也是第一次來香港，以後煩心的事估計也少不了，我得陪他好好玩玩。」
施秀敏點點頭，隨即考慮了一下，試探著說道：「少爺，您看現在秀秀在香港，王小姐和老爺也過來了，如果老夫人也在的話，那您一家人就算是在香港團聚了。」
「呵呵，老夫人能來香港嗎？」孫秉雲倒是沒有細想，他搖頭笑道，「前兩天接到我爸電話的時候，他倒是說過有機會的話，要去泰國……」
話說到這兒，孫秉雲突然想到了什麼，他猛地頓住，同時下意識的抬頭朝施秀敏看了一眼。
施秀敏的目光有些躲閃，不過她倒是不擔心別的，畢竟剛才那一番話說出來也是好心。
如果說剛才還只是有幾分懷疑的話，那麼現在從她的表情上，孫秉雲無疑已經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的確，施秀敏說的沒錯，她隱晦的提議對孫秉雲來說未嘗不是一種yòuhuò。
王娟和林孜秀現在都在香港，而現在老爺子也來了，也就是說他們一家人現在都離開了內地，如果這次出來老爺子不再回去了，那會出現什麼樣的結果？
香港九七之後要回歸內地這是沒錯，可問題是現在九七還沒到呢，內地在這邊雖然很有影響力，但還不至於能夠將他們一家人再nòng回去。如果，僅僅是如果，孫秉雲考慮著，如果自己這時候帶著老爺子和王娟他們往泰國一跑，今後再也不回來了，那今後又會如何？
這個念頭在孫秉雲的腦子飛速的一轉，可很快又被他踢了出去。
說到底，老爺子和他的思維方式還是有很大不同的，作為一個在建國前出生的人，老爺子的國家觀念要比他孫秉雲這一代人強得多，就在七零后這一代人削尖腦袋想要尋一mén外國親戚，感覺國外的月亮都要比國內圓的時候，老爺子他們那一代人還在考慮著如何發揮餘光餘熱，更好的建設社會主義四個現代化呢。所以這件事要想辦起來不說別人，單單是在老爺子那就通不過。
再者，孫秉雲雖然是有些想法，也有些衝動的趕緊，當然，這段時間心裡也淤積了一些不滿，可他還不至於因此而失去理智。
很淺顯的一個道理，同樣的這件事，身居曼谷的老太太不可能沒有考慮過，如果這件事可行的話，她老人家的辦法難道還不如自己多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自嘲般的一笑，孫秉雲將目光從施秀敏的臉上移開，而後自言自語般的說道：「只不過他老人家這輩子都在內地，說實話，外面的生活他肯定適應不了，我估計這次他來香港也好，隨後轉道去曼谷也罷，都不可能停留太久。我這個做兒子的，說什麼也要讓他盡興的玩玩，消遣消遣。」
聽他這麼說，施秀敏的心裡未嘗沒有一份遺憾，只不過這件事里雖然有些決定直接攸關到了她的切身利益，但說到底，一切都還是孫秉雲的家事，她即便是有想法，也不能說的太多。
「那好的少爺，我明天一早就去安排。」點點頭，施秀敏最終還是拋棄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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