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叄】

【拾叄】

【拾叄】

那個有雪有月的夜!那個有詩有詞的夜!

這天晚上,紫薇失魂落魄地坐在床沿上,神思恍惚。金鎖摟著她,難過得不得了。小燕子在她面前走來走去,憤憤不平地嚷著:

「管他什麼鵝黃鴨黃,反正你就不能答應,不能心軟!皇阿瑪不是說,要爾康跟你『商量』嗎?可見這個事情還是可以商量的!雖然永琪說,皇阿瑪有權利這麼做,可是,如果爾康說什麼都不肯,皇阿瑪還是沒辦法,對不對?」

紫薇情緒紛亂,整顆心都痛楚著,連平時清楚的頭腦,現在也失去了作用,什麼都想不明白了。她沮喪已極地說:

「爾康賭咒發誓說,他要拒絕這個安排!可是,我就很懷疑呀……皇阿瑪對於我和爾康的事,那麼清楚,為什麼還要做這樣的安排?」

金鎖看著紫薇,有件事憋在心裡,不能不說了:

「小姐,我想起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什麼該不該?說呀!」小燕子心急地喊。

「記得你們被老佛爺關進暗房裡那天嗎?一大清早,我去慈寧宮打聽消息,看到晴格格和爾康少爺在假山後面談話!後來,晴格格先走出來,眼睛里有眼淚,匆匆忙忙地跑了。爾康少爺這才走出來,我急著要救你們,當時覺得奇怪,也沒問他……可是,現在越想越不對勁……」

紫薇整個人都震住了。

小燕子立刻沉不住氣,跳腳說:

「我就知道爾康靠不住!」

「我想不透呀……」金鎖困惑地說,「那爾康少爺,自從認識了小姐,眼裡就只有小姐,他不可能還會喜歡別人!」

紫薇盯著金鎖,呼吸急促起來:

「你說『喜歡』,你的直覺是,他『喜歡』晴兒?」

「我沒有什麼直覺,」金鎖急忙搖頭,「就是覺得像晴格格那樣高貴的姑娘,又是老佛爺身邊的人,怎麼會和爾康少爺躲在假山後面?可是,後來我又想,說不定是爾康少爺急了,去求晴格格救你們!」

紫薇被重重地打擊了,直挺挺地倒上床。

「他騙了我!他還口口聲聲跟我說沒有『過去』!如果沒有任何『過去』,晴兒不會眼中帶淚,更不會跟他跑到假山後面去!不管是什麼理由,以晴兒的身份,絕對不會!」

金鎖搖著紫薇,著急地說:

「我也弄不清楚,你別生氣呀!」

紫薇身子往床里一滾,眼淚就奪眶而出了,哽咽地說:

「自從認識他,我就那麼單純,他說什麼,我信什麼。現在想來,我是太天真了!其實,我對他的過去,幾乎完全不了解!」

金鎖好後悔,自己打了自己一下耳光:

「是我多嘴!就是沉不住氣嘛!」

小燕子急忙抓住金鎖的手。

「你幹什麼,這又不是你的錯!」

金鎖竟然眼淚一掉,委屈地說:

「你們不知道……我心裡也很不舒服,我沒有什麼地位可以追問他,我是個丫頭呀!就算將來也是他的人,也只是個附件呀!我哪有資格吃醋呢?」

紫薇再度被狠狠地撞擊了。

「吃……吃醋?」她坐起身子,獃獃地看著金鎖,心臟沉進地底,「附……附件?天啊!我做了什麼?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那麼忽視你的感覺,我真的大錯特錯了!」她用手捧著下巴,抬頭看著窗外,晴兒、金鎖、爾康……她頓時心亂如麻,覺得自己被撕扯得四分五裂了。

金鎖困惑地看著她,不知道她話中的意思。

小燕子拍著紫薇的肩,義憤填膺地說道:

「紫薇,不要難過!你還有我呢!如果爾康敢對不起你,我和他沒完沒了!」

紫薇的眼光定定地看著窗外,在各種複雜的情緒中,不知道身之所在了。

第二天一早,爾康就被小卓子從朝房裡叫了出來,說是「紫薇格格有要事找福大爺」。爾康一聽,心臟就咚地一跳,不知道紫薇發生了什麼事。自從太后回宮,紫薇為了避嫌,從來不主動找他去漱芳齋!他好緊張,幾乎是用跑的,來到了漱芳齋。

爾康一進大廳,小燕子就沖了過來:

「爾康!你要有良心,不要欺負紫薇老實,她還有我這個姐姐呢!你欺負了她,我會跟你算賬,永遠也不原諒你!」

爾康怔著,急忙去看紫薇。紫薇站在窗前,眼光直直地看著窗外。

金鎖過來了,眼淚汪汪地對爾康福了一福:

「爾康少爺,我和小燕子出去了!你跟小姐好好地談!我幫你們看著門。」

金鎖就拉著小燕子出去了,細心地關上了房門。

爾康愣怔著,看到紫薇眼睛腫腫的,一副整夜沒睡的樣子,他的情緒就更亂了。

急急地走到紫薇身邊,他問:

「怎麼了?我們昨天不是把話都說明白了嗎?又發生什麼了?你的臉色怎麼這樣蒼白?夜裡沒睡嗎?」說著,就焦灼地去拉她的手,「怎麼不看我呢?」

紫薇一下子轉過身來,面對著他,重重地說:

「你騙了我!」

「我什麼事情騙了你?」

紫薇那黝黑晶亮的眸子,第一次這樣充滿了怒意,充滿了譴責,緊緊地盯著他。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晴兒!你跟我說,你和她沒有『過去』,那是假的!我已經知道了,確定了,你和她有一段『過去』!我這麼信任你,你居然騙我!」

爾康大震:

「你聽誰說了?誰跟你胡說八道?」

紫薇眼光灼灼,聲音咄咄逼人:

「是胡說八道嗎?你還敢說那是『胡說八道』嗎?你還不預備跟我說實話嗎?」

爾康在紫薇這樣的逼視下,倉皇失措了,就結舌地、吞吞吐吐地說:

「真的沒有什麼『過去』……那根本就不能算是『過去』!如果你一定要追究的話,是有這麼一段……」他吸了口氣,只好說了,「三年前的冬天,老佛爺去香山的碧雲寺持齋,晴兒跟著去了。有天,皇上派我去碧雲寺,給老佛爺送一些用品。我到了山上,天下大雪,我就困在山上,沒辦法下山了。那晚,雪停了,居然有很好的月光。我坐在大殿的迴廊下看雪看月亮,晴兒出來了,跟我一齊看雪看月亮。然後,我們就開始聊天,我非常驚奇地發現,晴兒念了好多好多的書,我們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談了整整一夜。」

紫薇定定地看著他。

「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

「為什麼以前不說?為什麼昨天不說?」

爾康跌腳一嘆:

「因為怕你誤會,怕你胡思亂想才沒有說。主要的,是覺得沒有必要去說,如果特地告訴你,倒好像我跟她有事似的。」

紫薇眼前,立刻浮起那個畫面:月光映著白雪,鐘鼓伴著梵唱,松枝掩映,雪壓重檐……一個像晴兒那樣的才女,一個像爾康這樣的才子,並坐在長廊下,暢談終夜!那個有雪有月的夜!那個有詩有詞的夜!那一夜,必然鏤刻在兩人內心深處吧!紫薇的心跳加快,聲音冰冷:

「在迴廊下看雪看月亮,談了整整一夜。你說,這不算『過去』!我一再追問你,你都不要告訴我,我們之間,還有真誠嗎?那一夜之後,你和她在宮裡,在老佛爺的聚會裡,總會遇到吧?眉尖眼底,都沒有任何交會嗎?」

爾康怔了怔,有些生氣了:

「你不要這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好不好?我心目里的紫薇是個溫柔如水、寬宏大量的女子,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小心眼?」

紫薇睜大眼睛,痛楚地看著爾康,聲音里,再也沒有平時的冷靜:

「現在,你發現了,我不溫柔,我不寬宏大量!我小氣,我斤斤計較,我小心眼!我不值得你愛,不值得你娶,你去娶晴兒吧!你既然已經把我看低了,我寧願從你生命里退出!」

爾康大大地震動了,盯著紫薇:

「你講真的還是講假的?」

紫薇眼前,只有那個「月夜」,那個讓她心痛的「月夜」!她憤憤地說:

「你走吧!我不要再聽你,不要再被你騙!你好好地待金鎖,不要再說不要她的話,你已經欠了一大堆的債,如果還想擺脫金鎖,我恨你一輩子!」

爾康一聽,紫薇儼然已經坐實了他和晴兒的罪,現在,還拉扯上金鎖!他百口莫辯,就氣了起來,大聲地說: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好像我招惹了晴兒,我招惹了你,我又招惹了金鎖……好像我是一個到處留情的浪蕩子!你這樣誤會我,哪裡像我深愛的那個紫薇?哪裡配得上我這一片心!」

紫薇被大大地刺傷了,聲音也大了:

「我是配不上!所以我不想高攀了,行嗎?」

爾康氣得臉色蒼白,心裡堵著千言萬語,一句也說不出來。為了她,和乾隆爭辯,為了她,幾乎和整個宮廷作戰,她居然如此輕易說出「從你生命里退出」這種話!他傲然地一仰頭,大聲說:

「行!」

爾康掉頭就走,衝出門去,砰然一聲,把門鎖上了。

紫薇崩潰了,用手蒙住臉,心碎地哭了。

房門一開,小燕子和金鎖急急地跑了進來。金鎖慌亂地喊:

「小姐!小姐!怎麼回事?爾康少爺臉色發青,頭也不回地走了!你們談得不好嗎?吵架了嗎?」

紫薇只是哭,一語不發。

「喂!你們到底怎麼了?」小燕子問。

「我們結束了。」紫薇哽咽著。

金鎖著急起來:

「什麼叫作結束了?你是皇上指給爾康少爺的,怎麼結束?」

「皇阿瑪也有管不著的事……」紫薇抬起淚眼,看小燕子和金鎖,「如果你們對我仁慈一點,請你們不要再對我提他的名字!」看到金鎖,她的心更加痛楚紛亂,可憐的金鎖,她該怎麼辦呢?「金鎖,你還是可以跟著他!」

金鎖心慌意亂地喊:

「你說些什麼?你不跟他,我怎麼跟他?我是你的丫頭呀!」就抱住紫薇,拍著哄著,「小姐,什麼都別說了,你現在在氣頭上,說什麼都不算數!等到氣消了,我們再談,啊?」

紫薇摟著金鎖,不禁淚落如雨了。

小燕子看著她們這樣,眼圈也紅了,心裡好難過。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小燕子和金鎖,不知道如何勸解紫薇,永琪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解爾康。

「怎麼鬧得這麼嚴重嘛!你不是比我沉得住氣嗎?姑娘家的心思,你不是比我懂嗎?你記不記得採蓮的事件?那不過是我們在路上援助的一個姑娘,小燕子就氣得拿石頭砸我的腦袋!那次,你和爾泰還都說我不對!現在,你弄了一個晴兒,雖然不是你招惹的,但是,居然論及婚嫁,你要紫薇怎麼受得了?她和你說幾句重話,就是吃醋嘛!你不讓著她,安慰她,還跟她真生氣?」永琪振振有詞地埋怨著。

「我當然真生氣!」爾康氣呼呼地喊,「她跟我這樣走過大風大浪,還這麼沒有默契!算什麼知己?怎麼共度一生?什麼『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全是廢話!」

「你實在不能怪紫薇呀!你的事情也真多,以前一個塞婭,還好爾泰挺身而出,給你解圍!現在又來一個晴兒,誰還能幫你解圍呢?你要紫薇怎樣?心平氣和、溫溫柔柔、歡歡喜喜地接受晴兒嗎?」

「不是!我也不要接受晴兒呀,我一直不要呀!」爾康憤憤不平地說,「紫薇應該了解我,應該跟我站在同一戰線,來為我們的未來奮鬥,不是和我吵架,派我的不是!我已經好話說了一大車,她還是這樣誤解我,我怎麼能不氣呢?」

永琪在屋子裡兜圈子,想辦法,往爾康面前一站,說:

「聽我說!後天就是十五,皇阿瑪允許她們兩個出門。我去跟小燕子說好,要她鼓動紫薇,一起出門去看蒙丹。到了會賓樓,你找個機會,跟她好好地談,把誤會通通解釋清楚!怎麼樣?」

爾康一甩頭:

「我不要解釋!她既然說得出『從我生命里退出』這種話,我還低聲下氣,為我沒有犯過的錯誤認錯……我也太沒骨氣了!太沒男兒氣概了!愛得這麼辛苦,我也不如退出!」

「我不管你怎樣,反正,後天我們去會賓樓,隨你去不去!」

爾康大聲說:

「會賓樓我當然要去,我是去看蒙丹,和紫薇沒有關係!」

紫薇和爾康的冷戰,一直持續到去會賓樓那天。兩人自從吵了架,就沒有再見面。儘管一個是夜夜不眠、淚濕枕巾,另一個是坐立不安、長吁短嘆,兩人卻都堅持著,誰都不願意向對方講和。

這天,小燕子、紫薇、金鎖都依照乾隆的提議,穿了男裝,來到會賓樓。三個姑娘,齒如編貝,膚若凝脂,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穿了男裝,怎樣也不像男人,更加顯得俊秀飄逸,引人注目。來的時候,大家雖然共乘一輛馬車,氣氛卻低極了。爾康一路上,一句話也沒說。紫薇一路上,也一句話都沒說。小燕子看到爾康始終不低頭,代紫薇氣呼呼。金鎖心事重重,看著爾康,一肚子狐疑,也是一句話不說。永琪看大家這樣,滿心無奈,更不知道說什麼好。幸好,這段路不長,沉默中,大家到了會賓樓。

柳紅驚喜地迎了過來,喊著:

「小燕子!你們終於來了!有人已經等得快要發瘋了!」說著,就指指牆邊。

大家看過去,只見蒙丹已經落髮,穿著一身滿人的服裝,一個人坐在角落的一張桌子上喝悶酒,神情寥落。

小燕子立刻跳到蒙丹面前。

「喝酒啊?我也要喝!」

柳青一迭連聲地喊:

「小二!添碗筷!把店裡最好的酒菜都拿來!」

蒙丹看到大家,整個人就活了過來,跳起身子說:

「你們總算來了!有沒有東西帶給我?」

「你也太性急了吧!」永琪打量蒙丹,「嗯,這身打扮,我看起來順眼多了!」

大家圍著桌子坐下。紫薇非常沉默,臉色蒼白。爾康也非常沉默,臉色陰鬱,彼此連眼光都不接觸。金鎖不住地看紫薇,又看爾康,急在心裡。

店小二忙忙碌碌,酒菜紛紛端上桌。蒙丹看到店小二退下,就急急地問:

「你們跟含香說了嗎?那個『大計劃』要什麼時候執行?我覺得越早越好,這樣懸著,我的日子簡直過不下去!」

小燕子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來。

「看信吧!」

蒙丹急忙展信閱讀,臉色越看越蒼白。看完,就跳起身子喊:

「不!這樣不行!」

永琪看他讀完了信,立刻把那張信箋拿過來,細心地撕得粉碎,說:

「你坐下,不要引人注意!依我看,你只有暫時按兵不動,照含香的意思試試看!紫薇說,一切並非不可能。如果事情到了不能控制的地步,我們就立刻實行『大計劃』!所以,有關計劃的一切安排,我們還是一件一件地去做!」

蒙丹看著紫薇,心裡有幾百個問題要問,急切中,只問了最關心的一個:

「她好嗎?」

紫薇一抬眼,不知怎的,竟然滾出兩滴淚。

才坐下的蒙丹,又猛然跳了起來,脫口驚呼:

「她不好!」

「怎麼回事?這樣沉不住氣,還能成大事嗎?」柳青把蒙丹的身子按住,看紫薇,納悶而關心地問,「紫薇,你哭什麼?」

爾康很快地看了紫薇一眼,那兩顆淚珠,絞痛了他的心,卻仍然負氣轉開頭。

紫薇馬上拭去淚水,哽咽著說:

「沒事!」

小燕子已經快要憋死了,急忙插嘴,搖頭晃腦地說:

「哎!這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人!有人是風兒有人是沙,有人是山,有人是水……有人說了話不算話,有人撒謊像喝白開水一樣……」

小燕子話沒說完,爾康惱怒地喊:

「小燕子!你說話小心一點!」

小燕子立刻對爾康一凶,大聲問:

「你要怎樣?和我打架嗎?」

永琪又急忙去拉小燕子,說:

「小燕子!你不要再火上澆油了好不好?」

柳紅覺得奇怪極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你們大家是怎麼了?都這樣怪怪的?」就去看金鎖,「金鎖,他們怎麼了?」

金鎖眼圈一紅,眼淚也在眼眶裡轉:

「我不能說……大家心情都不好。」

蒙丹急得不得了,整顆心都懸在含香身上,看到大家如此,只當含香出了事,大家不忍告訴他,急得心都寒了,就面如死灰地說:

「好了!你們坦白地告訴我吧!含香發生了什麼事?不要這樣吞吞吐吐了,我受不了這個!是不是含香已經變心了?她被征服了?她放棄了?她不要再跟我了!所以她不要照我們的計劃做!是不是?是不是?」

紫薇瞪著蒙丹,想到含香的痴情,還引來這樣的誤會,想到自己的痴情,卻換來爾康這樣的冷淡,就話中有話,呼吸急促地對蒙丹說:

「你這樣說含香,你是咒她死無葬身之地!你難道沒有聽說過,痴心女子負心漢!女人都是倒霉的,她已經百般委屈了,你還這麼說她!她真是白白為你付出,白白為你痛苦,白白為你守身如玉!」

爾康一怔,惱怒地介面:

「白白付出的絕對不是只有女人!女人是沒有理性的,沒有原則的!一點默契都沒有,一點了解都沒有,還配說什麼風兒什麼沙!」

紫薇聽了,又氣又惱,端起桌上的酒杯,一仰頭,把整杯酒都幹了。

「哎!你不會喝酒呀!」金鎖要去搶酒杯,已經來不及了。

永琪再也忍不住,對爾康和紫薇說:

「你們兩個退席好不好?有什麼話,你們去單獨說清楚!不要這樣攪和得蒙丹糊裡糊塗!」就轉頭對蒙丹說,「你不要胡思亂想了!他們之間有戰爭,跟你的事沒關係!」

柳青、柳紅、蒙丹都驚異地看著爾康和紫薇。柳紅簡直不相信地說:

「紫薇,你在和爾康吵架嗎?」

紫薇不回答,心裡好難過,端起酒杯,又幹了一杯酒。

兩杯酒一下肚,紫薇就有些酒意了,拿起酒壺,斟酒,舉杯對蒙丹說:

「蒙丹!對不起,我把你攪糊塗了!你放心,你這樣山啊水啊地追隨著含香,為她出生入死!這種真情,天地都會動容!含香不會負你的!像你這樣的男人,這個世界上,已經絕無僅有了!我敬你一杯!」一仰頭,又幹了杯子。

「不要這樣呀!」金鎖大急,拚命去拉紫薇的手,「你今天是怎麼了?少喝一點!身上帶了酒味回家,不是很麻煩嗎?」

爾康看著這樣的紫薇,又是心急,又是心痛,可是,仍然一肚子氣,掉頭不看。

「大家要喝酒是不是?」小燕子起鬨地說,「好嘛!喝就喝,我也喝!管他呢!要頭一顆,要命一條!」說著,也幹了杯子。

蒙丹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裡的痛苦,更是無法排遣。拿起酒杯,就一飲而盡,說:

「反正,除了喝酒,現在也沒辦法,是不是?乾杯!」

紫薇就站起身子,給每一個人倒酒,倒到爾康面前,就好像沒有這個人一樣,把他給跳掉。她殷勤執壺,笑容可掬,對大家不住口地說:

「乾杯!乾杯!乾杯……」

這時,旁邊一桌,坐了幾個大漢,也喝得醉醺醺,不住對紫薇看來。紫薇帶著酒意,雙頰嫣紅,美目盼兮,實在要人不注意都難。一個大漢就對同伴低低說道:

「好漂亮的小兄弟,我賭他是個女的!」

那桌的客人,就嘰嘰咕咕,對紫薇、小燕子、金鎖指指戳戳,品頭論足起來。

紫薇笑著,不斷地倒酒,不斷地乾杯。整桌的人,除了柳青、柳紅,沒有幾個是清醒的。一個鬧酒,個個響應,全部喝了起來。

終於,隔桌的一個大漢站起身子,走了過來,笑嘻嘻地、色眯眯地拉了拉紫薇的衣袖:

「這位小兄弟,我們這桌有上好的花雕,來來來,也跟咱們干一杯吧!」

爾康正在一肚子氣沒地方出,看到大漢一臉的輕薄相,大怒,一拍桌子,直跳起來,一拳就對那個大漢打去,嘴裡大罵:

「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動手動腳,拉紫薇的衣服!」

大漢被這一拳,打得飛跌出去,摔到後面一桌的桌子上,桌子垮了,杯杯盤盤碎了一地。隔桌的幾個客人,一見到朋友吃虧,都大叫著撲了過來。

「哪條道上的?敢對本大爺的朋友動手!」

「我要了你們的命!」

爾康渾身的怒火,全部冒了出來,揮拳踢腿,怒發如狂。

蒙丹看到有人欺侮紫薇,還和爾康動手,哪裡能夠旁觀,大喊:

「大膽!過來!你們通通過來!」

蒙丹跳起身子,就參加戰爭。柳青一看,不能忍耐了,也跳了起來:

「敢在我會賓樓撒野,吃我一拳!」就一拳打去,把一個客人打得滿場摔。

頓時間,大家打成一團。

小燕子已經喝得半醉,看得心花怒放,爬到桌子上面,站得高高的觀戰,看到滿場桌翻椅倒,碗盤齊飛,興奮得不得了,拍著手叫:

「好玩!好玩!打架我最內行了!看我的!小燕子來也!」

小燕子飛了過去,一頭撞在爾康身上,撞得跌倒在地。

「哎喲!哎喲!」

永琪急忙撲過去,拉起小燕子。

「你怎樣?」

小燕子摩拳擦掌:

「本姑奶奶想打架!哇……」

小燕子哇地大叫著,沖向打成一團的人群。永琪只得飛身出去,保護小燕子。

於是,整個餐館全部卷進戰團,只要有功夫的,通通應戰,打得稀里嘩啦。

紫薇已經醉了,拿著酒杯,笑嘻嘻地看大家打架,越看越高興,笑得東倒西歪,不時舉起酒杯,對滿屋子打架的人說:

「乾杯!大家乾杯!」

結果,紫薇和小燕子喝得酩酊大醉。會賓樓砸了一個亂七八糟。爾康、永琪的衣服上全是湯湯水水……大家在回程的馬車裡,真是狼狽得不得了。

紫薇、小燕子抱在一起,兩人興高采烈地唱著歌。金鎖摟著她們,手裡拿了一瓶醒酒藥,試圖餵給兩人喝。紫薇、小燕子哪裡肯喝,兩人推開金鎖,大聲唱著:

「今日天氣好晴朗,處處好風光……好風光……蝴蝶兒忙,蜜蜂兒忙,小鳥兒忙著白雲也忙……馬蹄踐得落花香!落花香……眼前駱駝成群過,駝鈴響叮噹……響叮噹……響叮噹……」

「小姐!小燕子!你們醒醒呀!這樣怎麼回宮呢?」金鎖著急地拍著紫薇的面頰,「小姐!不要唱了……把這個『芙蓉玉露』喝下去吧!是柳青給我的醒酒藥……」

永琪看著爾康,看著大醉的紫薇和小燕子,著急地說:

「你看!弄成這個樣子,你說怎麼辦呢?都是你!就不能忍一忍嗎?把會賓樓也給砸了,把蒙丹也弄得七上八下,我們這副樣子,怎麼進宮?我看,還是回到會賓樓,等到她們兩個酒醒了再回去!」

爾康看著紫薇,心裡已經後悔得一塌糊塗:

「不行!醉成這樣,酒醒大概是明天的事了!出來已經好幾個時辰,眼看就要天黑了,再不回宮,一定有問題。我們還是從神武門溜進去,馬車直接駕到漱芳齋,把她們兩個送進門去,我們再走。」

「如果有狀況呢?」

「只好我們兩個一肩挑,就說我們帶她們出去玩,只喝了一點酒,沒料到她們那麼沒有酒力,喝一點就醉了!」爾康說。

金鎖還在努力,拿著小藥瓶去湊著紫薇的唇,哀求地說:

「小姐!趕快把嘴張開!來……聽金鎖的,好不好?來……」

爾康看著徒勞的金鎖,按捺不住,起身過去,一把拿過了藥瓶:

「讓我來!」

爾康就用手捏著紫薇的下巴,強迫她張嘴,把一瓶藥水灌進她嘴裡。

紫薇立刻嗆了起來,又嗆又咳,咳得氣都喘不過來,臉上又是汗,又是淚。

爾康盯著她,心裡排山倒海般,湧上一陣劇痛。他緊緊地摟住了她,把她的頭壓在自己的胸口,低低地、悔恨地說:

「我真該死,你一巴掌打死我吧!」

回到漱芳齋,天已經完全黑了。

總算順利進了宮,馬車到了漱芳齋,永琪半扶半抱地把小燕子拉進院子。小燕子大著舌頭,笑著嚷嚷:

「哈哈!到家了!」揮著手大叫,「明月!彩霞!快來扶紫薇,她喝醉了!她喝醉了……哈哈……蝴蝶兒忙,蜜蜂也忙……」

永琪急忙把手指放在嘴上。

「噓!你小聲一點!」

小燕子也趕緊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眨巴著大眼睛說:

「噓!噓!小聲!我知道……小聲……」可是說得好大聲。

明月、彩霞都跑出來看,嚇得魂飛魄散。

「哎呀!格格,這是怎麼了?」兩個宮女喊著。

小燕子噓到每一個人的臉上去:

「噓!小聲!小聲!噓……噓……」

金鎖和爾康扶著搖搖晃晃的紫薇跟在後面,走進院子。

小燕子一回頭,看到紫薇,就跑過來,甩袖請安。

「奴才小燕子叩見紫薇格格!格格千歲千歲千千歲!」

小燕子這一請安,就站立不穩,摔到地上去了,帽子也滾落在地。明月、彩霞慌忙去扶小燕子,被小燕子一拉,全部摔落地。

紫薇看著摔成一堆的幾個女子,就哧哧地笑個不停。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響起腳步聲,燈籠照耀,隱隱約約有人聲傳來。

永琪伸頭一看,驚喊道:

「好多燈籠……有人來了,趕快進去!」

爾康更急,拉著紫薇向屋裡走:

「紫薇,趕快躲到卧室里去!這個樣子,萬一給皇后抓到了,麻煩就大了!」

紫薇哪裡肯聽,摔開爾康和金鎖,笑著嚷嚷:

「小燕子!背詩!一定要背!」

「噓!紫薇,不背詩!唱歌……當山峰沒有稜角的時候,當河水不再流……」

大家好不容易把小燕子從地上扶了起來,兩個酒醉的姑娘,就笑著鬧著唱著擁抱著,她們搖搖晃晃地、不辨方向地要向外走。爾康又急又心痛地低喊:

「紫薇!到房裡去唱!你再不走,我就抱你進去了!」

大家正在拉拉扯扯之際,外面傳來太監大聲的通報:

「老佛爺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爾康、永琪大驚。永琪急喊:

「不好!老佛爺來了……大家不要拉拉扯扯了!」

大家急忙放開紫薇和小燕子,站直身子,整理衣服。小燕子就危危險險地靠在明月、彩霞身上,紫薇歪歪倒倒地靠在金鎖身上。大家驚惶地抬起頭來。

只見太后和皇后挺立在面前。容嬤嬤、桂嬤嬤和宮女太監跟隨。燈籠很快地圍過來,把漱芳齋的院子照射得如同白晝。

衣冠不整的幾個人,連躲都沒地方躲,全部原形畢露。

永琪急忙請安:

「老佛爺吉祥!皇額娘吉祥!」

爾康也急忙請安:

「臣福爾康叩見老佛爺!叩見皇後娘娘!」

金鎖、明月、彩霞都趕緊屈膝,喊:

「老佛爺吉祥!皇後娘娘吉祥!」

金鎖、明月、彩霞這樣一屈膝,小燕子和紫薇頓失倚靠,紫薇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小燕子跌了一個四仰八叉。

「哎喲!哎喲!哎喲……」小燕子躺在地上呻吟。

紫薇笑著,手足並用地爬過去扶小燕子:

「小燕子,你摔了?你怎麼老是摔跤?摔痛了沒有?哎喲……」一個不穩,跌倒在小燕子身上。金鎖、明月、彩霞顧不得太后了,急忙再去攙扶兩人。

太后匪夷所思地看著這一幕,眼睛睜得好大好大。

皇后和容嬤嬤彼此得意地互看。

爾康心裡一嘆,知道這次的禍,又闖大了,就挺了挺背脊,一步上前,稟道:

「臣罪該萬死!今天,是兩位格格獲准出宮的日子,格格們高興,央求我和五阿哥帶她們到街上逛逛。兩位格格不敢引人注意,所以換了男裝。逛到下午,大家餓了,就去『太白樓』吃飯,臣不知道兩位格格完全沒有酒力,只喝了一小杯酒,兩人就醉了!」

「老佛爺請不要生氣,這都是我和爾康的錯!」永琪也急忙呼應。

太后的眼光嚴肅地從爾康、永琪臉上掠過,那眼光像兩把冰冷的刀,帶來一股刺骨的涼意。太后看完爾康和永琪,就冷冰冰地回頭,對隨從大聲說道:

「把兩位格格帶回慈寧宮去!我幫她們醒酒!」

「嗻!」一群太監應著,全部上前,拉起紫薇和小燕子。

爾康、永琪大震,眼睜睜看著紫薇和小燕子被帶走,完全無法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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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珠格格(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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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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