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三
邱然拎起遍體通黑的公雞,對著雞脖子橫起一刀,血沫從喉管噴出,公雞「咯咯」慘叫,雞血四濺。邱然蘸著雞血塗抹窗檯,血漿像是碰到烙鐵,「哧哧」冒著煙,烤成一道道干血。
煙氣化成一張兔子臉的形狀,瀰漫在窗前聚而不散。邱然聞著腥濃的雞血味兒,驚恐地望著窗戶,心裡越來越冷。
屋裡燭光忽明忽暗,窗紙上映著披頭散髮的女人影子,慘叫聲越來越凄厲,像一隻正在地獄受刑的厲鬼。身材佝僂的老婆婆蹲在女人身邊,急切道:「邱然,孩子腳先出來了,只能保一個!」
邱然如同五雷轟頂,獃獃地說不出話。
「婆婆,」翠娘掙扎著厲號,「娃兒還沒到世上走一遭,不能就這麼沒了!」
「邱然,快做決定!」
「我……我不知道。」邱然跪在地上,手指深深陷進土裡。
「保孩子,我撐不下去了。」翠娘氣若遊絲,「邱然,替我把孩子帶大。」
「翠娘,對不住了,去了那邊別怪我。」婆婆舉起剪刀,剪開翠娘高高隆起的腹部。翠娘慘呼兩聲,沒了動靜。
「翠兒!」邱然一聲狂吼,拽斷雞脖子,狠狠摔在地上。雞頭落在牆角,眼皮開合不止,啄食著地上的石子。雞身撲棱著翅膀,雞爪凌空亂抓,翻身撐地居然站了起來,晃晃悠悠地走向雞頭。
邱然怔怔地看著,手腳嚇得冰涼。屋裡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翠娘猛地坐起,揮舞著胳膊,一隻血手衝破窗戶,搭在窗欞上面,攥成拳頭又緩緩鬆開,血順著手腕上的「兔」字紋身滴落。
「翠兒!」邱然跪倒,「咚咚」磕著響頭。
無頭雞一聲啼叫,雞脖子里噴出熱騰騰的血,再也不動了。屋裡傳出響亮的啼哭,婆婆捧起嬰兒:「邱然,是個兒子——啊……」
邱然心裡一沉,不顧「女子生育男人不得入內」的老規矩,衝進屋裡。
翠娘肚子豁開一道血口,羊水摻著血水流了滿床,早已死去。婆婆癱坐在地上,血淋淋的嬰兒掛著半截臍帶,拱著婆婆乾癟的胸膛哭個不停。
「又……又一個……」婆婆哆哆嗦嗦地捧起孩子。
看清了孩子模樣,邱然失聲喊道:「怪……怪物!」
「你長長眼吧!」婆婆摸著嬰兒豁裂的嘴唇,老淚縱橫,「這只是孩子啊!」
「婆婆,剛才……剛才黑雞活了,這孩子是妖孽,不能留!」邱然臉色鐵青,早把翠娘的遺囑忘個乾淨。
婆婆瞪著邱然:「這是翠娘用命換來的孩子,是你邱家的種!」
「不……不……」邱然向後退去,「這不是我的孩子,這是妖怪。」
「男人都一樣,沒出息!」婆婆剪斷孩子臍帶,包裹嚴實出了門,「我把他接到世上,你不養我養。」
邱然看到婆婆肩頭亮起兩盞小燈,背上趴著一團黑乎乎的人影,吹滅了其中一盞。
室內的燭火突然暴漲半尺,呼呼地閃著綠光,映著牆角幾具還未完工的棺材。翠娘手指動了動,「咯吱咯吱」地坐起身,蒼白的眼仁直視前方,慢慢地爬下床。
邱然早就嚇掉了魂,眼睜睜看著翠娘走到身邊,豁開肚子罩住他的腦袋。他清醒過來,用力扳著翠娘身子想掙出腦袋,卻發現根本使不上力氣。他張嘴喊叫,血湧進嘴裡,順著喉管緩緩滑落。
「你不愛惜我們的孩子,那就一起走吧。」翠娘舉起剪刀,插進邱然脖子。
「燭火熄滅。月光透進窗戶,像一張殮布蓋著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房門悄無聲息地推開,走進來一個長發覆面的老婆婆,用針蘸著紅色液體在屍體上刺出蛇形花紋,念著一串奇怪的咒語。
邱然和翠娘直挺挺地站起,晃晃悠悠地走進棺材,躺了進去。
老婆婆走出屋子,身影融進黑夜,遺憾地說道:「可惜了兩張好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