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時候
「趙大人留下。」沈如錫難得開口挽留,前面前日他並未單獨召見哪一位大臣。
趙景行安之若素的留下來了。
就留在這遍地鮮血,殘忍暴虐的宮宴上。
*
所有人都退散,只剩他倆。
沈如錫目色忱忱望著他,飲血般陰鷲,「你將她藏在何處了。」
「殿下所問之人,是誰。」趙景行目色精湛對上他的,毫不退讓。
「還能有誰,自然是孟……」八寶在旁便要插話。
「八寶。」沈如錫壓抑的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嗓音近啞,更透著忍耐,「滾下去!孤何時給了你開口的資格!」
「是。」八寶臉都被迎面扔來的杯子砸出血了,不卑不亢的退下去。
趙景行視若無睹,沉靜自如坐在那兒。
有些人,便是靜如磐石,亦有千軍萬馬波瀾壯闊之勢。
沈如錫撤回與他對視的目光,自顧自斟了杯酒,又自顧自喝了杯,他今夜似乎興緻很好。
又殺了一批反對他的臣子。
目睹那些人是如何在他面前血濺三尺。
這便是他韜光養晦十年隱忍換來的一切,這一切本該光明正大如今卻陰暗不堪,隱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逐漸腐爛。
「你終究少年心性,凡事,急躁了些,沉不住氣。」對他所做所為,趙景行不過淡淡一句。
而今,還有誰敢當面跟沈如錫這樣講話。
他暴戾又嗜血,分明就是個酷烈又殘忍的君主。
「你說孤,太操之過急?」沈如錫震聲笑著,笑到胸腔都在盪響,任由誰到他這一步,眼看錦繡江山盡在手中,卻偏偏陡生變節。
「你大可說,那是假的。」趙景行望著濺在桌上的鮮血,那血都凝固了,顏色卻依舊鮮艷,他早看慣這些,「依你如今的地位,權勢,誰敢質疑。」
沈如錫語窒。
復又狠狠的望著他,眼神鋒利厲害。
趙景行卻只是淡淡,「你大可怨我從頭到尾沒有站在你這一邊,可,至少在歐陽先生出現的那一刻之前,我都未曾正面阻決過你。」
「……」
「你能否堪當大任,只在你一念之間。」
沈如錫聞聲,渾身幾不可見的震了震,「你……」
「我十四歲參軍,打了十幾年的仗,死在我手中的人數以萬計,我這雙手沾染過的鮮血更是不計其數。」可是,如今不同了。
如今,他有了宛宛。
他從不信鬼神,可他有了她,這半生殺戮,滿身鮮血,為了她,他願放下屠刀,回頭是岸。
「看來,你真的,很愛她。」是嫉妒么,從沈如錫口中說出這句話時,更多的,卻是平靜。
當情緒抵達到一定的程度時,反而趨於平淡。
趙景行不與他談論這個,只論現事,「你若現在棄權,保你不死。」
保他不死。
呵,沈如錫睜開被烏雲遮蔽般的眼眸,一片濃烈的黑色,早就,洗不凈,也,驅不散了啊……
「絕無可能。」
有些人,生來若不能循從他的意願,寧死,亦不可能屈服。
可若是這樣,勢必要見血了。
趙景行不願到那個地步,可迫不得已,也只能到那個地步。
大不了,屠宮。
行軍之人最瞧不上的便是那等屠城,可凡事,有必要。
必要的時候,必要的做法。
「孤乏了,就這樣吧。」這次談話,彼此態度已經很瞭然。
沈如錫不欲再多說,只是也知道,趙景行便是死都不可能透露孟宛清的下落。
也好,不讓她看見他如今這一副模樣。
*
夜色正當好,若你在身旁。
沈如錫靜靜的泡在浴桶里,不過幾日功夫,他便變的如此讓人害怕接近么?往常爭先恐後伺候他的那群人,如今只會有畏懼害怕的目光看著他。
孤獨么?
可站在這位置又有哪個不孤獨?
為爭皇權相互殘殺的事還少了么?他的太祖父親手殺光自己的哥哥弟弟,他的祖父在還是太子之時便下毒謀害了先祖父。
這宮裡,從來都不缺鮮艷的顏色。
也不少那些聳人聽聞的刀劍相見。
「殿下。」身後,一陣柔聲響起,是孫茹蘭。
沈如錫沒理會,他現在,已經懶得再敷衍任何女人。
心中所求,不過一人。
孫茹蘭亦不在乎,即便,她來之前她母親跪在地上求她,甚至以死相逼,可,她的心已經給了那人。
女大,終究留不住。
「你膽子很大。」面對在他面前款款褪去衣衫的女子,那雙濕潤的眉眼,冷靜得很。
孫茹蘭對於這幾日他的種種做法都聽聞了,也知道現在的他陰晴不定,可她懷揣著滿腔愛意跟心疼,便是死,也心甘情願。
「殿下。」她赤身走進浴桶,扶著他的肩,緩緩沉入水中,一雙赤誠又清明的眼望著他,盡顯柔情,「你很孤單吧。」
孤單,他眼角,微微眯了一下。
「讓臣女,陪你一程可好。」說著,她第一次主動朝男人伸手,撫他的臉。
他偏過了,不許她碰他。
就在她眼底有失望湧現時卻驀然被他粗暴的翻轉過身,抵住她嬌弱無力雪,白光滑的背,聲線冷的半分情玉也無,「孤,喜歡從後面弄。」
孫茹蘭渾身都繃緊了,她大約知道會發生什麼又不大清楚,只有滿腔的愛跟柔順,「一切,但憑殿下喜歡。」
說完,水聲四濺。
今夜沒人會憐惜她,她亦,不需要旁人的憐惜。
心甘情願。
*
這天下的事,從來沒有紙包住火的時候。
不出半月宮變的事就沸沸揚揚。
只是,還遠不到傳到渝北的時候。
「我們究竟什麼時候才啟程啊。」都在這客棧住了六七日,林靜姝總能找到留下來的借口,不是天氣不好便是她身子不舒服。
可憐孟宛清想趙景行想的厲害,昨夜更是做了可怕的夢。
夢裡,趙景行手上全是血,卻是溫柔的對著她笑,他說,宛宛,別來。
她卻不顧一切的要往他衝過去。
「不行,今日我們必須啟程。」
她語氣強硬的說完便下了樓,獨自一人去街上逛了。
果然,出門時心情都是極好的,只是久了之後難免想念,想念京中的一切,想念洵弟,想念月華,當然,最想念的還是她的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