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十
記得小學學習杜牧的《清明》時,老師秉承著填鴨式教育「背、寫、考」三大法則,要求學生熟練背誦默寫,第二天進行小考。
我寫完作業小十點了,背了幾遍眼皮子開始打磕絆,書本砸臉直接昏睡過去。
然後,我做了一個可怕的夢——
荒無人煙的野地,一眼望不到頭的墳包在雜草中若隱若現,寒風吹的枯樹枝瑟瑟抖動,烏鴉縮著脖子無精打采地「呱呱」叫幾聲,撲棱飛起,鑽進一處墳包的野洞,再出來時嘴裡叼著一塊枯骨……
我穿著古時的長袍,順著羊腸小路往前走著,綿綿細雨如同一層細紗,使得眼前一切變得目糊不清,唯有牧童吹奏的牧笛聲時斷時續。
我不知道要去哪裡,心裡一片混沌,只知道跟著笛聲前行。慢慢的,我身邊多了許多失魂落魄的行人,晃著肩膀、僵直雙腿加入追尋笛聲的隊伍。
有些人哭聲悲切,聞之垂淚;有些人低聲「嗚嗚」呻吟;有些人腳下打滑,摔倒在地;有幾個女子抱著襁褓,眼淚「簌簌」落在嬰兒臉上。
牧笛聲愈發凄涼,節奏分明是送葬時的喪樂。我打了個激靈,心頭一片清明,看清了周遭的事物。
那些行人的黃白色麵皮如同罩了一層喪布,兩隻眼睛只有白色瞳仁,透著慘白色的幽光,時不時有蛆蟲從眼角爬出,順著扁塌的鼻樑鑽進鼻孔,再從耳朵眼裡鑽出。摔倒的行人四肢彷彿沒有骨頭,反方向折斷,骨茬從淌著黃水的爛皮裡面頂出。那幾個女子聽到笛聲更是舉止怪異,雙手插進頭髮拚命撕扯,任由襁褓掉落,滾出一具具黑瘦的小小乾屍。
這時,遠處的墳頭向外拱著黃土,黑水「汩汩」冒出,一雙雙黏著一點點爛肉的骨手從墳里探出,摸索著墳沿,堅硬的土地又爬出無數具屍體,拍打著身上的泥水爛土,加入前行隊伍。
站在樹梢的烏鴉「呱呱」叫著,大片烏鴉像黑壓壓的烏雲從遠處飛來,啄食著這群行屍走肉。
我明知道這是噩夢,卻根本醒不了,彷彿現實般置身其中,甚至能聞到行屍的臭味。我試著張嘴呼叫,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兩條腿完全不聽使喚,拖著身體往前走。
這時,田間走來一頭瘦骨嶙峋的老黃牛,身著蓑衣的牧童單手板著斷了半截的犄角,另一手舉著牧笛吹奏,默然注視著我們,牧笛指向樹林拐角一處破舊院落,門口插著一面破敗旗子,寫著「杏花村」三個大字。
一位風姿卓越的女人倚門而立,勾人的笑容讓人無法拒絕:「這裡有最好的刀削麵,還有上好的杏花村,客官們來啊。」
牧童,正是我和月餅在巷子遇到的小孩子;那個女人,正是酒娘!
「嗖嗖」兩道灰影破空劃過,釘住酒娘左右雙腳。一個身材瘦削的少年從人群眾掠出,半長頭髮斜斜蓋著眼睛,瞥了我一眼揚揚眉毛:「這是夢!我已經封住她陰氣陽走的泥丸宮,大家趕緊醒過來!」
兩道灰氣從酒娘腳背湧出,酒娘嘶嚎著現出那張恐怖的臉,身體漸漸模糊,終於化成一團灰氣隨風飄散……
空氣中飄蕩著她最後一句話——
「既然你們對《清明》有感應,遲早會來到這裡。」
我醒來的時候,出了一身透汗,大口喘著氣,夢境卻忘得一乾二淨。如果不是那個女子提醒,我根本想不起來曾經做過這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