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那我們道別吧
「從我的前世一直等到了今生……」重珄喃喃低語。
「是啊,那是一場漫長而無望的等待。有時候以為自己已經等得死去了,卻又清醒地發現自己還活著。」
樓畫月輕聲說:「你不確信自己是不是不悟的娘,你為何不問?可我若說你是呢?重珄,你愛他吧?」
重珄一震,抬起頭來。
樓畫月看著她道:「不管是前世的他,還是如今的他,你縱使忘記過,如今你也重新愛上他了吧。」
「怎麼是愛?」重珄迷茫地問。
後來他傾身過來,在夜裡緊緊抱住了她,在她耳邊道:「還有一夜的時間,回去好好睡一覺吧,等明早,或許你就想明白了怎麼是愛。」
當時重珄想,光靠自己一個人睡一覺,怎麼就會想明白了呢。
但她還是回去了,重新躺在床上,沒有睡覺,而是想了整整一夜。窗外的雨,落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重珄去樓畫月的房間,發現他房間里空空如也,人已經不在了。重珄一慌,奪門而出,滿客棧地尋找那抹紅色身影。
樓畫月終歸是沒走,他站在客棧門前的屋檐下,等著她一句話。
重珄衝出客棧看見他的身影時,他回過頭來對她一笑。那時她幾乎快要哭出來。
如果他就那樣不聲不響地走掉了,可能會成為她心中一直纏繞著的結。
這算什麼呢?
大雨過後的空氣帶著涼潤的清新,拂面而來,視野變得清晰而開闊。日出東邊,隱隱霞光淬亮了街上屋舍的檐角。街面上偶有積窪,隨著陽光照射下來,泛著閃閃亮的光澤。
重珄和樓畫月一起,並肩站在那屋檐下。
樓畫月道:「睡醒了?」
重珄說:「昨夜沒睡。」
「那想通了么?」他低下眼帘看她,「是要繼續往下走,還是要我把你送回不周山去?」
重珄道:「是要繼續往下走。」她抬起眼來,迎上他的視線,沖他疲憊地笑道,「只是我不該再浪費你的時間,往後的路我自己走。」
她嘆了一口氣,眯著眼又說:「我不能不明不白地去當不悟的娘,也不能糊裡糊塗地跟你走,樓畫月,你說得對,要是這樣混混沌沌地過下去,興許不到百年,我就已經厭倦了。」
「我想去尋找,什麼對我來說才是重要的。」
樓畫月笑笑,道:「所以今天,我們可能要相互道別了對嗎?」
重珄問:「我走了以後,你會難過嗎?」
「會有一點吧。」樓畫月看向遠方,「但是沒有這樣看著你漫無目的地走下去難過。」
「那麼我們道別吧。」
樓畫月說:「願你能找到生命里重要的東西。」
她彎著眼,眼神如洗,「願你能有人陪著走後來的路。」
樓畫月點頭,笑說:「願你能得到幸福。」
她亦笑,「願有人能把你放在心裡珍惜著,時時想著你,夢裡夢見你。」
樓畫月莞爾:「約摸只有你口味特別,旁人是不會喜歡一個鬼的,像我這般紅衣鬼怕都來不及。」
重珄眼眶潤了,仰著頭堅定地道:「怎會,你就是世間最好的。」
樓畫月有些蒼白,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最後他手撫上自己的眼眶,問:「這隻眼,你可要拿回去?」
如果她需要,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還回來。
重珄搖頭,道:「這是他送給你的,往後這就是你的眼,就是別人來要,你也不給。」
樓畫月點頭,「我知道了,可要我通知不周山,讓九淵來陪你?」
「不要。」重珄問,「樓畫月,你還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樓畫月想了想,道:「沒有了。」
「那我走了。」重珄轉身走出屋檐下,已是淚流滿面。她挪了兩步,身後目光緊隨著她,她再也邁不開腳步。
重珄轉頭看他,對他道:「樓畫月,我能不能再抱抱你?」
樓畫月道:「當然可以。」
重珄走回去,闖進他懷中,用力地抱著他。她手指撫摸著他如水藻般的頭髮,臉蹭著他柔軟的紅衣,絮絮地說:「我聽說和鬼交換名字了以後,鬼會一直記得。樓畫月,我不想你以後一直記得我,你可不可以把名字還給我?」
樓畫月溫柔地撫摸過她的臉龐,親了親她的髮絲,道:「好啊,在漫長的歲月里總記得一個人,不是一件快活的事。重珄,謝謝你為我著想。」他的唇落在她的眉心,一絲意念隨之淌入,「你的名字,我還給你。往後可能慢慢就淡忘了,直到有一天我不認識你的時候,還請你不要見怪。」
重珄道:「我總覺得,以前我們也相伴了許長的時間。多謝你一直以來的關照。」
她不僅要去找回和九淵有關的過去,她還要去找回和他有關的。當有一天樓畫月終將忘了她也不要緊,只要她記得就好。
重珄還笑著流淚說:「樓畫月,你應該是我的另一種意義。」如果她愛的是別人,那他和那個別人一樣重要。
樓畫月瞠了瞠眼,釋然地放了她離去。
經此一別,往後再見許是又一番風景。
兩人一同走出屋檐,背轉過身。一個向北,一個向南,各自越走越遠。
當重珄走到了街盡頭時,哭出了聲來,回過頭再看,再也看不見樓畫月的身影。街上被熙熙攘攘的人潮淹沒,繁華如初。
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踏上了剩下未完的路。
心裡彷彿有一道指引,指引著她走過前世為人時走過的地方,儘管滄海桑田、世事變遷。
人間不知更替了多少個朝代,她路過某個村莊,從那裡開始尋找。漸漸她徘徊得久了,依稀憶起曾經這片土地上的村莊里曾有個義莊,周圍都栽種著槐樹。
夜裡火把將村莊照亮,義莊里還有殭屍一排排安放。那時她恍然一回眸,看見白衣黑袍的男子勘勘踏進門檻,照亮滿室。
那應當是他們的初識。
後來他素手執劍,凜冽殺伐,打起架里霸氣又彪悍,數次救了她的性命。
她經過曾經的驛站,那裡驛站已經沒有了,剩下一片荒原,她又循著足跡去南荒。
發現和南荒相隔間,是一片空闊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