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塵封的真相

Chapter 12 塵封的真相

Chapter12塵封的真相

——只是改變某一個細節、某一個決定,一個人的人生就完全可能改變走向,不亞於重生。

車子在雨幕里飛快賓士,撞破萬千銀絲。

「你為什麼要答應楚軒平?」唐愛質問葉珩。她萬萬沒想到,葉珩對楚軒平的態度會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合作?

簡直是笑話!

葉珩面無表情:「這件事結束之後,我要壽蝸也沒用,還不如分享出去。」

「是啊,壽蝸在你眼中,所有的作用就是報仇!除此以外,沒有任何意義,包括我!」唐愛眼中含滿了眼淚。

她身子往前一傾,恰好看到副駕駛座上放著一隻包裝完好的蛋糕。她怔了怔,昨天的場景在眼前歷歷呈現,五顏六色的奶油小河,從蛋糕里掉出的一枚戒指……

還有蛋糕上的那句話:囿你於心,一生寵愛。

真是諷刺啊。

他利用壽蝸是為了報仇,接近她也是為了報仇!他的寵溺,他的纏綿,他說過的甜言蜜語,也都是為了報仇!

他到底有幾分愛她?

「唐愛,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反正我已經決定和楚軒平合作。」葉珩一邊開車,一邊說,「唐佳佳命懸一線,眼下你沒有別的選擇。」

他的確是很好的獵手,明白七寸和軟肋。

唐愛憤憤地扭過頭,望向雨霧茫茫的窗外。

半個小時后,葉珩一路風馳電掣,到了葉家別墅區的大門口。五十米外是兩道黃色的道閘,崗亭里燈光明亮。

「需要通行卡。」唐愛冷冷地提醒葉珩。

「哦,我扔了。」葉珩說得理直氣壯。

「那我給佳佳打電話,讓她下來接。」

「太慢了,我們得抓緊時間。」葉珩一踩油門,車子便如箭一般沖向道閘。咔嚓一聲巨響之後,道閘斷成兩段,車子直接衝進別墅區!

「哎,你誰啊?給我站住!站住!」崗亭里響起了口哨聲,接著衝出了兩個男人,快速向這邊追來。

車內,唐愛目瞪口呆:「葉珩,你瘋了!」

「十萬火急,懶得廢話。」葉珩直截了當。

五分鐘后,唐愛一臉發矇地站在葉家豪華的客廳里。葉珩像沒事人一樣站在一邊,桀驁不馴地對葉夫人說:「二媽,保姆有問題,趕緊讓唐佳佳下來!」

「夫人,要報警嗎?」兩名保安氣得按開了手裡的電棍,藍色電流在棍上噼里啪啦作響。

在他們的保安生涯中,尤其是在這個高檔別墅區工作,他們還是第一次遇到葉珩這樣蠻橫的人!

奇恥大辱!

不可饒恕!

葉夫人擺了擺手,露出一個克制的笑容:「不用報警,這是我家犬子,有時候就愛犯瘋狗病。叨擾兩位了,請回吧。」

「別,不用客氣,報警吧。」葉珩回頭對保安說。

兩名保安面面相覷,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這主人不讓報警,鬧事兒的卻要報警?

「報吧報吧!葉珩,這可是你自找的!」葉夫人扯了扯身上的薄紗流蘇圍巾,露出冷笑。

「媽,發生什麼事了?姐?」唐佳佳穿著睡衣,端著一杯牛奶從樓上下來。她茫然地望向葉珩和唐愛。

「佳佳!」唐愛太陽穴一痛,大步流星地衝上去,將牛奶奪下,一把倒進樓梯旁的盆景里。盆景是一棵柏樹,牛奶浸入青苔,青白相間煞是滑稽。

「佳佳,讓我看看你。」唐愛牽著唐佳佳的手。看著看著,她心頭酸澀,淚水便滑過臉龐。

不是夢,全是真的。

眼前的女子面頰紅潤,體溫溫熱,呼吸均勻,不再是太平間里那個渾身淌血的人!

這一次時間循環里,她改變了所有行為,事情走向也隨之發生了改變。這說明,悲劇完全可以被改寫。

葉夫人卻尖叫起來:「這是老爺最喜歡的『萬雲清』!你把它澆死了怎麼辦!賠得起嗎你?」

「是人重要,還是盆景重要?二媽,保姆在牛奶里下了墮胎藥!」葉珩氣場十足,「保姆呢?給我滾下來!」

吼叫間,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媽從樓上哆哆嗦嗦地走下來。她驚恐地望著一客廳人:「夫人,我什麼也沒做呀!」

「這杯子里還剩了點牛奶,送到醫院檢驗,很容易查出成分來。」唐愛舉了舉杯子,「你敢嗎?」

保姆兩腿一軟,癱軟在樓梯上。

「你真下藥了?我們葉家對你不薄,你這隻白眼狼!」葉夫人看到保姆臉色不對,厲聲質問。

保姆趕緊搖頭否認:「不是我,是他們胡說!夫人,你相信我啊!」

葉珩回憶起林密所說的一切,靈機一動:「別狡辯了,你有一個腦癱兒子,生活不能自理。僱主給你的一筆錢,夠你兒子在救助中心生活一輩子,你就替僱主辦事,對吧?二媽,你別動怒,警察已經查到那名僱主,很快就會清算,包括給她的捐款都會作廢,孩子也會被趕出救助中心。」

保姆聽到最後一句話,立即跳了起來:「什麼!作廢!不不,捐出去的錢,怎麼可以作廢!你們講不講理!」

葉珩但笑不語,唐愛斜眼看她。保姆這才察覺葉珩在使詐,想要收回說出的話,卻已經來不及了。

葉夫人震驚地瞪著保姆:「你,你真的這樣做了!沒良心的,作孽啊!真是家賊難防!」

兩名保安站在客廳中央,目睹這樣一場家族狗血大戲,心裡湧起萬千感慨,還是沒錢的生活好啊!

「警察還有多久到?」葉珩問其中一名男保安,那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大叔保安。

大叔啊了一聲:「警察說十分鐘趕到,還有五分鐘。」

「那我先走了。」葉珩拍了拍大叔的肩膀,揚長而去。另一名二十歲出頭的保安忽然想到了關鍵問題:「哎你別走,是你撞斷了道閘……」

這個警,就是為了眼前這個開車撞斷道閘的瘋子報的啊!

一屋子的人齊刷刷地看著小夥子。小夥子咽了口吐沫,說:「要不,你還是走吧……」

葉珩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葉珩衝進機場的時候,時間快到晚上10點15分。因為暴雨和深夜的緣故,滯留的旅客很少,偌大的候機大廳顯得有些空曠。

「旅客們請注意,從北京到深圳的CA1314航班即將起飛,沒有登機的旅客請快到E60登機口……」

「從廣州飛往北京的U16航班已經抵達機場,沒有託運行李的旅客請在空乘人員的引導下有序離開……」

廣播聲回蕩在整個大廳里。

葉珩給林密打電話,想確認一下布控情況,可是嘟音響了很多聲,林密卻一直沒有接聽。

「難道還在催眠中?」葉珩有不好的預感。

可是,已經快沒時間了。

葉珩疾步跑向D23行李處,同時攥緊了手裡的藥瓶。那是硝酸甘油,一種急用藥。

白白的一片藥片,救過多少人的性命。葉家明的病情並不複雜,是平日沒有服用足夠的藥量導致病情突然惡化。所以,葉珩要想辦法讓葉家明在10點40分這個死亡時間之前,至少服下一片。

他不由得苦笑。他以前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他會主動去救葉家明的命。

D23行李處,只有幾名旅客正在等待自己的行李,並沒有葉家明的身影。時間已經到了10點15分,葉珩當機立斷衝進不遠處的衛生間。

剛衝進去,他就聽到裡面傳來葉家明憤怒的吼聲:「騙子!我不信!」

葉珩趕緊靠在牆上,掏出手機開始錄音。

只聽另一個低沉的男聲說:「不管你信不信,葉珩都不是你的親生兒子!這麼多年,你被人騙得好慘。」

葉珩震驚,手機差點掉在地上。

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葉家明一直以為,自己是他的親生兒子?

「我不信,當年素珍明明寫信告訴我,葉珩是我的親骨肉。」葉家明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

男聲低笑一聲:「看來你真的愛極了那個女人,愛到盲目相信她的話。葉家明,這是你應得的報應!」

葉珩還在分析對白中的信息,耳邊聲音卻停了下來。接著,一個陌生男人從裡面步出。他戴墨鏡、鴨舌帽,身穿一件黑T,正是監控里的那個神秘男人!

男人眸光一低,劈手就去奪葉珩的手機。葉珩往後一躲,快手拉住男人胳膊,頓時心驚!

那不是人類的皮膚!

趁葉珩一愣神的工夫,男人順勢一推,掙脫開葉珩,扭頭往外跑去。葉珩提步去追,可是那個黑衣男人已經沒了蹤影。

憑藉著監控錄像的印象,葉珩快步走下扶梯,果然看到黑衣男人正往出站口跑去。他大喊一聲:「抓住他!」

眾人回頭去看那男人,黑衣男人卻滑得像一條魚,一眨眼就沖了出去。等到葉珩追出去的時候,男人早就沒影了。

葉珩氣喘吁吁,心裡懊惱無比。

「小珩?」身後傳來葉家明的聲音。

葉珩回頭,看到葉家明正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打量自己。他知道那眼神代表著什麼。

平心而論,這十五年來葉家明對他百般寬容,甚至縱容,都是基於葉家明以為他是自己親生兒子這個認知。現在這層假象被人戳穿,葉家明殺了他的心都應該有。

可是,如果葉家明當年不作惡,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葉珩的心情莫名暢快了一些,勾住葉家明的肩膀,佯裝熱情地道:「爸,你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你怎麼突然來接機?剛才在哪裡?」葉家明冷不丁地問。

葉珩打哈哈:「剛才就在機場大廳到處找你來著!說實話,我不是來接機的,是來巴結你啊!你看,你通過了我實驗室的護膚品配方,我總得趁熱打鐵,做一個系列不是?這都得您來批准!」

「哦。」

「爸,來的時候媽叮囑過,說你心臟不好,又坐了這麼久的飛機,一定要先吃點葯才行。」葉珩掏出那瓶硝酸甘油,「我從藥店買的,還沒拆封。」

葉家明可能真的有些胸悶,猶豫了一下,打開那瓶硝酸甘油的塑封包裝,掏出一粒放入口中。他這才露出笑容:「這才像我的兒子。」

就在這時,一個司機打扮的板寸頭青年火急火燎地趕來,見到葉家明就鞠躬哈腰:「對不起董事長,路上堵車,我來晚了。」

葉珩忍不住腹誹,這大半夜的,又不是上班高峰,哪兒堵車!這小司機說謊也不打草稿。

果然,葉家明眉頭緊皺,眼看就要發火。葉珩趕緊給他順毛:「爸,消消氣,年輕人都這樣,你就當他是我,別怪他了。我開車送你!別看我那車就幾萬,不比瑪莎拉蒂差!」

「胡說。」葉家明雖然語中充滿鄙夷,卻放鬆下來。

葉珩按捺住心頭湧上的不耐煩,極盡狗腿之能事,讓葉家明上了自己的車。他觀察了下葉家明的臉色,發現一切如常,才鬆了口氣。

不管葉家明受了怎樣的刺激,他服了葯,應該不會發病了吧。

拿駕照四年了,葉珩還是第一次車載葉家明。車窗外燈光昏黃,流光飛影,車內他心情複雜,一邊開車,一邊不時看一眼時間。此時,正是晚上10點32分,距離葉家明病發還有八分鐘。

驀然,葉家明開了口:「小珩,你知道嗎?我其實最喜歡你針對我的樣子,不喜歡你對我笑。」

葉珩半開玩笑地說:「爸,真看不出來你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被虐症?我沒有。」葉家明坐在後座上,大半個身體都浸在黑暗裡,「我只是覺得,你應該恨我,但凡你態度轉好,一定有兩個原因。」

「哪兩個?」

「一、有求於我。」葉家明頓了頓,「二、加害於我。」

葉珩冷冷一笑:「你怎麼能這樣想我,啊?我要害你,這十五年裡我有五千多個機會!我干過嗎?」

「你是錯過了五千多個機會不假,可那是因為你在這之前,並不知道是我害得你父親自焚而死。」

這句話如魔鬼之音,響在車廂,撞在心頭,炸裂在理智之上!

短短的一秒鐘,葉珩腦中已經閃過無數個念頭,所有念頭匯聚成一句話:殺了他!

欺母惡人、殺父兇手就坐在他身後,葉珩只要一踩油門,就能讓他一了百了,還父母公道!

「嘀!」刺耳的車鳴聲在耳邊響起。

葉珩一回神,這才發覺他沒有打轉向燈就下了高速路橋,導致後方的車輛差點撞上來。罵罵咧咧聲隱約傳來,隨著夜風迅速遠去,可是他的頭腦卻異常清醒起來。

「這就下高速路橋?你要去哪裡?」葉家明警惕起來。

「醫院,心內科。」葉珩咬牙說。

「我沒病!」

「是我有病,救你這種罪人!」葉珩一踩油門,「你到底對我父親做了什麼,你說,說啊!」

葉家明絲毫不懼,淡淡地說:「好,我說!我曾經是個化學瘋子,研究過人類返祖現象的基因病,拼盡全力去研發新葯。可是我沒想到,這種新葯居然讓你父親產生了返祖現象。我和他聊過,尊重他對科學實驗所做的貢獻,將來新葯研發成功,上市后也會給他分成,讓他一輩子都不會為錢發愁,誰承想他居然這樣想不開……」

「閉嘴!」葉珩打斷了他的話,「你沒有那麼崇高的理想,你不過是想醜化我父親,讓我母親離開他!」

葉家明不辨喜怒:「其實我很感動,從古至今,人為財死,可是這世界上還有不被金錢所打動的人,和愛情。」

「你這份情懷,就等著在牢房裡消化吧!」

「牢房?」葉家明哼笑,「你有證據嗎?就算你的車載記錄儀錄下了我的聲音,也只能說明證據不足。這註定是一樁懸案。」

葉珩憤怒到極點,幾乎握不住方向盤。

「殺了我,葉珩!」葉家明突然厲聲喝道,「這世間已經沒有什麼能懲罰我,能懲罰我的只有你!」

葉珩目光如炬,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腦中一直有個聲音在叫囂:殺了他,殺了他!

千鈞一髮的瞬間,葉珩猛然一踩剎車。刺耳的剎車聲響徹這個雨夜,車子堪堪停在道路中央。

「你以為我和你一樣渾蛋嗎?」葉珩咬牙,「我不會殺人,不會!」

葉珩回頭看著葉家明。然而這一眼,讓他立即睜大了眼睛。

只見葉家明半躺在後座,雙眼微睜,滿臉痛苦神色。葉珩意識到了什麼,回頭一看,車載時間上正顯示是10點40分!

「這位同志,你違反了交通規則,現在請出示你的駕照!」一名交警透過車窗命令,卻在看到葉家明之後,頓時失色,「這位先生怎麼了?醒醒!能聽到我說話嗎?喂,120嗎?這裡有一位病人……」

黑暗中,葉珩看著葉家明,滿臉淚水。

十分鐘后,交警將發病的葉家明送到醫院。可是劇本依然沒有改變走向,葉家明搶救無效死亡。

只是,葉家明的右手成拳,攥得過緊,堪比鋼筋水泥。醫生宣布死亡時間后,費了好大工夫才掰開那隻右手。

手心裡,居然躺著一枚白色藥片。

硝酸甘油。

他沒吃。

所以,葉家明最終死於巨大刺激下,突發的心臟病。

當醫生將這個情況反饋給葉珩的時候,葉珩只覺得可悲又可笑。縱橫商場的老狐狸,一生都在懷疑別人挖坑害他,因此在接過葉珩遞來的葯時,並沒有真的服下,而是偷偷吐出來,藏在手心。

就因為這點疑心,葉家明錯過了最後的善意,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

葉珩坐在醫院的休息椅上,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他獨自蹲在吸煙區,腦子裡像過電影般迅速回憶了這麼多年的生活,可是關於未來的設想,卻是空白劇本。

支撐了他十五年的,是仇恨。所以當葉家明這個目標倒下之後,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接下來的路。

當唐愛趕到醫院的時候,葉珩正打算離開。他看向唐愛,疲憊一笑:「抱歉,計劃有瑕疵,我沒抓住那個黑衣男子。再見了。」

「葉珩,你去哪兒?」唐愛突然預感不妙,抓住他的胳膊。她覺得葉珩不太對勁。

「只要我不出現,你就是一個正常人,所以我會離你遠遠的。唐愛,對不起,我們以後就當沒遇見過。」葉珩甩開胳膊,打算離開。

「可是還沒抓住那個黑衣男子,萬一他對你不利怎麼辦?」唐愛追上去,「他針對的是葉家,難保不會針對你!」

「我以後和葉家沒有半點聯繫了!」葉珩猛然頓步,咬牙切齒地說,「我以後是白珩,不是葉珩!」

唐愛怔怔地看著葉珩,終於鬆手。葉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一眼幾乎要將她的樣子刻在心裡,然後才重新提步。

然而,林密擋住了他的去路。

「林警官,請讓開。」葉珩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林密,語氣不善。

林密看了一眼周圍,淡聲說:「你現在還不能離開。」

「為什麼?」

「因為監控里出現的那個黑衣男人,」林密的表情很奇怪,「抓住了。」

葉珩和唐愛異口同聲:「真的假的?」

那個滑不溜丟、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男人,居然落網了?

林密沉重地點了點頭:「真的,他就是——雷鳴。」

葉珩靜默兩秒,忽然笑了起來:「他還真是人如其名,一出來就自帶震撼效果。」

雷鳴,三十四歲,男,本市人,研究生學歷,於兩年前經營一家心理健康諮詢工作室,在這之前是一家全球500強上市企業的高管。

這裡是審訊室外的監控室,中間有一道玻璃,兩台監控設備正在運轉。兩個監控屏幕里,分別呈現出室內整體情況和嫌疑犯的表情容貌。

葉珩從監控屏幕里打量著雷鳴,有些意外。雷鳴濃墨長眉,方正臉,一雙眼睛平和溫潤,並不是他想象中窮凶極惡的模樣,相反,雷鳴給人的印象是非常溫文儒雅。

當然,也多金。

從頭到腳,雷鳴身上的名牌不下於五件,連帶著他的氣場也夠強大。如果不是一米八的身高,熟悉的下頜,葉珩真的無法將他和監控視頻里那個黑衣男子聯繫起來。

小五走進監視室,將本子往桌上一拍:「嘴挺硬的,怎麼問都給我們繞圈子,一直打馬虎眼。」

唐愛和葉珩對視一眼,有些不安。

「那個,我們看這個可以嗎?」唐愛指了指監控屏幕。

小五喝了口茶水,點頭:「頭兒說你們是目擊者,協助調查的,可以接觸一些辦案情況。」

葉珩若有所思地點頭,突然問:「你們控制他多久了?」

「十個小時了。」

「這麼久!」葉珩看了一眼手機,現在是6月12號上午10點。也就是說,葉家明去世后兩個小時,林密就控制了雷鳴。

可是當時在機場,葉珩打林密的手機,她根本沒有接聽,也沒有按照計劃進行布控。她是怎麼認出雷鳴是兇手的?

審訊室里,林密一臉冷肅,用公式化的口吻問:「姓名,年齡?」

「林密,這些你都知道的。」雷鳴臉上浮著溫然笑意。

林密冷笑,敲了敲桌子:「你現在不是我的老熟人雷鳴,而是犯罪嫌疑人雷鳴!好好回答!」

「雷鳴,三十四歲。」

「昨天晚上9點到11點,你在哪裡?」

雷鳴目光坦然,流暢地說:「9點20分,工作室來了一位老顧客。她叫林密,雖然穿上警服的時候很有高冷范兒,但是日常,她是一個很可愛很漂亮的女人……」

「說重點!」林密呵斥,白皙的臉上漸現怒容。

「重點是我很愛她,從她家搬來我家隔壁的那一天,我就喜歡她。我很高興,她特別信任我。為了不辜負她的信任,我拚命努力,拚命工作!這一切很有成果,她長大了,上大學了,畢業了,有了挫折,受了情傷,都會第一時間向我傾訴。我很幸福,真的!唯一讓人不開心的是,她喊我哥,可是我卻沒有把她當作妹妹。」雷鳴語氣憂傷。

林密抬頭看他,目光里有意外,也有震驚。

她從來都當他是個可靠的大哥,相識多年,他在她心裡已經相當於親人。他卻在這種場合下……

這番告白,一字不漏地通過監控系統傳到監視室里。唐愛眨巴了兩下眼睛,小五滿臉尷尬,葉珩則勾唇一笑:「在這種地方告白,真夠可以的。」

「那個……我什麼都沒聽見,你們也都沒聽見,對吧?」小五蹩腳地掩飾著問。

「我們耳朵都沒問題,都聽見了!」葉珩白了他一眼,「鋃鐺入獄之前,勇敢地向暗戀的人告白,多感人啊。」

小五氣得將杯子重重一放,指著葉珩說:「你別亂說啊!哪裡感人了?他這是美男計,愚蠢,差勁,無能!頭兒是最正直的人,是不會被他的美色和甜言蜜語蠱惑的!」

然而這句話說完,小五就後悔了。

因為審訊室里,林密抬起眸光,神色里已經有了許多凄楚,顯然已經被雷鳴所打動。

「為什麼說這些?」

「因為人是我殺的,再不讓她知道我的心意,就來不及了!」雷鳴聲音微微哽咽。

林密獃獃地問:「你是怎麼做的?」

「兩年前,我深入調查家政市場,選擇了五六個合適的人選,然後對她們進行包裝培訓,讓她們應聘葉家的保姆。最終,有一個成功進入葉家。我制好假藥片,讓她偷偷換掉了葉家明的葯。」

林密看著眼前的審訊筆錄本,右手卻僵硬無力,一個字都寫不出。

雷鳴嘆了口氣:「繼續剛才的問題,你不是想知道昨天晚上9點到11點,我在哪裡嗎?我現在就告訴你。」

林密抬眸,眼中已有痛意。

「我的工作室里,來了一位熟客……林密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她要我為她催眠,說要找回丟失的記憶。雖然我不知道她丟了什麼記憶,但是我很樂意為她服務。只是她來得不巧,因為我已經打探到,葉家明今天晚上會有一趟飛機落地。報仇心切的我,將林密催眠之後,就走出了家門。」

林密扶住額頭,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雷鳴並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說:「我來到機場,在D23行李處旁邊的衛生間里,見到了葉家明。我親口告訴他,他是個傻子,被人騙了,他最後的希望——葉珩,根本不是他的親兒子!我相信,這是對他最大的刺激,也是他自作自受!果然,他承受不住,心臟病發身亡。」雷鳴咬字很重,幾乎是咬牙切齒。

林密放下手,問:「然後,你就回到了工作室。」

「還有個小插曲,走出衛生間的時候,我撞見了葉家明的養子葉珩,他居然在錄音!」雷鳴笑著搖頭,「他不肯給我手機,我就去奪,結果反被他抓住了胳膊。我不想暴露身份,只好逃了!你說葉珩這個人有多好笑!我做過很多調查,知道葉珩可能比我更恨葉家明!可是他卻……」

他搖了搖頭,似乎覺得自己在闡述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他應該先我一步殺了葉家明!」

林密迅速在記錄本上寫字,只是寫寫停停,很久之後才放下筆。

「我能問問,我是怎麼暴露的嗎?」雷鳴問,「我回到工作室的時候,你明明還沒有醒來。」

林密抬起眼睛:「是玄關。」

昨天晚上,她來到雷鳴的心理諮詢工作室。在被雷鳴催眠之前,她記住了工作室里所有的細節。

催眠結束,她緩緩睜開眼睛之後,接過雷鳴遞來的熱水,一邊和他聊天,一邊開始觀察周圍。工作室里所有的細節都能對得上,只有一個除外。

玄關處的地板比其他地方顏色略深,有些濕潤,明顯被清理過。還有,入門地毯上留下一個泥水點。

「因此我判斷,在我被催眠之後,你離開過工作室,去了機場見葉家明。」林密說。

雷鳴定定地看著林密,林密也坦然迎接他的目光。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一個目光終於失去定力,散亂如絮;一個目光終於不再坦然,紅了眼眶。

「是,本來想製造一個不在場證明的,結果還是被你識破了。」雷鳴苦笑。

監控室里,三個人目睹此情此景,都鬆了一口氣。

「各種細節都對得上,昨天出現在機場的黑衣男子,就是他。」葉珩看著監控視頻說。

「真想不到啊!這個叫雷鳴的嫌疑犯對頭兒招得這樣痛快……我們問他,他怎麼也不說。」小五驚呆了。

唐愛指著屏幕說:「雷鳴的美男計,得逞了。」

屏幕里,林密臉上的悲戚越來越重,終於掩蓋不住。她那雙黑且亮的眼睛里充滿了淚水,終於有一滴滑下臉龐。

她霍然起身,向雷鳴喊:「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殺人!你很優秀,你沒必要這樣毀滅自己的人生!」

「我的人生已經被他毀了!我爸向他借了高利貸,被他逼死……我恨他!」雷鳴嗓音里有了哭腔,「林密,這就是全部事實。」

林密捂住嘴巴,抑制著自己的哭聲。

雷鳴也悲傷不已,兩手舉起,扶住額頭,肩膀一聳一聳,似乎在哭泣。

唐愛在監控室看著這一幕,不由得唏噓。然而就在這時,她看到雷鳴的右手腕露了出來。

原本,雷鳴穿的是一件長袖襯衫。可是他露出了手腕,於是他的蝸形線也相應地暴露在唐愛的視線之下。

他的蝸形線,居然是全黑的。

蝸形線全黑,就表明雷鳴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唐愛呆住了。她記得時間循環之前,她在監控里看到過雷鳴的蝸形線。當時,銀色段很長,他明明還有三十年的生命時間!

「小五警官,雷鳴有雙胞胎兄弟嗎?」唐愛問。

小五詫異,搖了搖頭:「沒有,他是家中獨子。」

「那雷鳴得絕症了嗎?或者,監獄的環境靠譜嗎?雷鳴會在幾天之內意外死亡嗎?」唐愛遲疑地問。

小五凌亂了,瞪著唐愛問:「你這都是什麼怪問題?明確地告訴你,按照事情的進展,雷鳴應該會被收監,然後等待公訴審判。在這之前,他不可能死!如果他得了絕症,我們出於人道主義也會給他治療,不會讓他幾天就掛!」

唐愛再次看向監控視頻,仔細看雷鳴的身形。沒錯,儘管他換了衣服,但對比監控里的身形,那個人的確是他!

可是,他的生命時間為什麼突然沒有了?一個人原本可以再活三十年,突然要死,總得有個理由吧?

在監獄里,他不可能被謀殺。

除非,自殺也算一種謀殺。自己被自己殺死,自己就是兇手!

審訊結束,林密走出來。小五趕緊迎了上去:「頭兒。」

林密將口供記錄本遞給小五,上面密密麻麻記滿了文字,只是最下面的幾個字被淚水暈開,糊黑一片。

「調查雷鳴的通話記錄,看看他還有沒有同夥。」林密對小五說。小五答應一聲,心情複雜地抱著記錄本離開了。

監視室里只剩下三個人,空氣立即凝重得連呼吸聲都聽得到。

唐愛首先打破了沉默:「林警官,你注意一下,雷鳴這幾天很可能會自殺。」

林密一悚,猛然回頭去看監視器。屏幕上,雷鳴依然低著頭,面部埋在陰影里,像是一尊雕塑。

「你看到了?」林密問。

唐愛點頭。

林密蹙起秀氣的長眉,聲音顫抖:「好,我會安排人給他搜身,不讓他有可乘之機。」

唐愛從口袋裡掏出紙巾,遞給林密。林密謝過,用紙巾擦了擦眼角淚痕,繼續說:「雷鳴以前住在我家隔壁,大我六歲,就和我親哥哥一樣。他上了大學后不久,全家就搬走了,聽說他爸爸背上了高利貸,房子賣了……我沒想到,和葉家明有關。」

「他沒和你提過高利貸的事情?」唐愛問。

林密搖頭:「他沒說,我也沒問。他搬走以後,我們有書信來往。葉珩,他真的是一個很上進、很努力的人!我可以給你看他所有的信件!」

葉珩面無表情地靠在桌子邊棱上,目光里無悲無喜:「林密,這個你口中很上進很努力的人,殺了人。雖然殺的是一個渾蛋,但也是殺了人。」

「他是有苦衷的,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不會這樣做!」林密祈求地望著葉珩。

唐愛愣了一下,頓時明白了林密的用意。

還沒等她開口,葉珩已經拒絕:「我知道,你想讓我不要關閉時間循環,把6月11號再來一遍。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葉珩冷冷地說,「僅憑一個小泥點,你就判斷雷鳴去過機場,這推理也太玄幻了!全世界的泥點千千萬,為什麼你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認定雷鳴工作室玄關地毯上的泥點,是從機場那條路帶回來的?」

林密沒有回答,而唐愛猜到了另一種可能性,立即捂住嘴巴。

「你從一開始,就認出機場監控里的黑衣男子是雷鳴!你和他一起長大,又去過他工作室很多次,沒有人比你更熟悉他了。」葉珩咬字很清晰,「可是,你沒有向我透露一個字!」

林密扭過頭,看著監控屏幕里的視頻,許久才收回目光。

「沒錯,葉家明第一次死亡之後,我調取了機場監控,立即認出那個黑衣男子可能是雷鳴。我入職多年,第一次面對犯罪嫌疑人的時候猶豫了。那個人不是我的親人,卻相當於我的親人。」林密眼中淚光閃閃,「就在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葉珩,是你,決定啟動時間循環!時間可以倒退回6月11號這一天!我心裡想,機會來了,我要挽救雷鳴!」

唐愛怔住了:「我想起來了,你當時叮囑葉珩,一旦時間倒退到11號晚上,就立即打電話通知你,先去雷鳴心理諮詢工作室恢復記憶,然後再去機場布控。」

葉珩自嘲一笑:「其實,林密你根本不會去布控的,對嗎?」

「是的,時間循環一旦啟動,我會失去第一次6月11號的記憶,所以我想讓你提醒我去雷鳴的工作室……拖住雷鳴。」林密長長地嘆了口氣,「還有,我的身份是警察,我希望能對雷鳴起到震懾作用,讓他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可是,雷鳴並沒有勒馬,也沒有回頭。

林密去了心理諮詢工作室,卻沒能拖住雷鳴。雷鳴趁她不備,將她催眠之後,立即換裝去了機場。

「葉珩,我知道雷鳴有罪!我這樣做不是幫他避罪,而是想讓他遭受的懲罰少一些。」林密上前一步,懇求說,「只要葉家明不死,雷鳴的殺人罪就不成立,只是傷害罪。」

葉珩狠狠瞪著林密。

眼前這名女警,曾經豪氣萬丈地說:「葉珩,我要讓你知道,不是你一個人心裡有赤誠!」

她曾經陪他出生入死,曾經不假思索地選擇相信他。可是現在,她的熱血呢,她的赤誠呢?

將時間撥回6月11號,去改變即將發生的事情。說白了,這種行為是在作弊。

「不,我拒絕。我說過,我只能救葉家明一次。」葉珩說,「除非你們給我讓我信服的理由,否則我會在今天晚上9點之前,結束這次時間循環!」

結束之後,時間會嘀嘀嗒嗒繼續前行,所有塵埃都會落定。雷鳴將會接受審判,走向覆滅,或者是無期徒刑。

林密再也說不出什麼,無奈地低下頭。葉珩冷冷看她一眼,提步走出了監控室。

唐愛追了出去,扯了扯他的衣袖:「葉珩!」

葉珩猛然回身,怒氣沖沖地將她的手扯開:「別想說服我!你以為你是誰,別自以為是……」

他突然說不下去了。

唐愛捏著那枚八心八箭的鑽戒,舉在他面前。

第二個大雨滂沱的6月11號,他們沒有吵架,蛋糕並沒有砸,戒指也沒有扔,只是那份心意已經蕩然無存。

葉珩曾經以為,自己永遠都送不出這份禮物了。沒想到此刻,唐愛將那枚鑽戒拿在手上,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你什麼意思?」葉珩的語氣中冒著森森寒氣。

「你想利用我查什麼都可以,只要能做到,我就算死也會答應!」唐愛拉下自己手腕上的護腕,露出皮膚上的銀色蝸形線,「你能不能考慮下林警官的請求?」

葉珩苦澀一笑。

原來,她並不是回心轉意,而是當了林密的說客。

「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你以為你來求我,我就會答應?我本來就是為了利用你才接近你的,對你沒有真心。」葉珩歪著頭看唐愛,語氣戲謔。

唐愛臉色發白:「一絲一毫、一秒一瞬的真心,也沒有?」

「沒有。」葉珩強迫自己硬起心腸,「唐愛,事情已經結束了,眼下是最好的結局!我不能,也不會對這個結局做任何改變!以後我們各走各路,形同陌路。再見!」

語畢,他決然回身,漸行漸遠。

唐愛無力地垂下手來,那枚鑽戒叮的一聲掉落在地上,一直滾到一雙皮鞋前。

小五彎腰,將鑽戒撿起來,遞給唐愛。唐愛看了一眼,迅速挪開目光,悵然說:「不要,幫我扔了吧。」

「這麼貴重的鑽戒……」小五還想勸說。

唐愛沒接話,扭頭回了監控室,將門狠狠一關。小五本想跟著進去,被門板一擋,差點撞到鼻子。

小五后怕地揉著鼻子,咕噥:「一個個都沒整明白,這是我的地盤!我的!」

說著,他仰天長嘆:「我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呢,一個個就給我看這些……我要是當一輩子單身狗,你們要負80%的責任!」

「林警官,我要繼續協助查案。」唐愛走進監視室的時候,林密正獃獃地望著窗外,陽光灑在她身上,暈染了一圈光暈。

林密很意外,扭頭看她:「其實你的義務已經盡到了,沒必要再摻和進來。」

「沒有啊,事情還有很多疑點,而且葉家明的罪行還沒有真正挖掘出來,怎麼能算結束?」唐愛握緊拳頭。

「可是葉家明已經死了。」

唐愛抬眼,眸光里透著堅定:「就算是死亡,也不能消除罪行。」

死亡是最大的懲罰,所以才會有「人死債消」「死者為大」的說法。死亡也是最大的擋箭牌,能阻隔任何罪行。

然而她偏不信邪,就是要追查到底!

林密似乎也被感染,重重地點了點頭:「好,我會儘快查出更多的細節!其實我也感覺奇怪,這個案子所有的入口,只有雷鳴。」

如果她沒有從監控里認出雷鳴,那麼葉家明的死就會被偽裝成一場意外。而且常言說得好,冤有頭債有主,雷鳴有動機去殺葉家明,卻沒有動機去害唐佳佳。和一個孕婦作對,這不是雷鳴的風格。

可是雷鳴現在一口咬定,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做的,和其他人無關。

「頭兒,雷鳴最近三個月的通話記錄出來了,還有他辦理過的所有手機號碼,也都在這裡。」兩個小時后,小五走進辦公室。

林密拿起厚厚的一沓資料,一頁一頁地翻開。根據她的經驗,通話記錄並沒有什麼疑點,應該都是心理諮詢的客人。

她將資料遞給唐愛:「能看出什麼嗎?」

其實這樣問的時候,林密也沒有抱太大希望。唐愛卻認真地翻看起來,搖了搖頭:「好像……都挺正常的。」

「那是,我們專業的都看不出來,更何況……」小五在旁邊插嘴。林密飛過去一個眼刀,他立即乖乖閉嘴。

唐愛沒有理會,依然認真地看著資料,每一個號碼都停留幾秒鐘。突然,她看到最下面兩三個手機號碼,其中一個特別眼熟。

她指著那串號碼,激動得心臟怦怦跳了起來:「這……這個號碼是……」

「哦,這個是雷鳴十幾年前用過的一個舊號碼,大概四年前已經註銷了吧。這個號碼幾易其主,現在是別人在使用。」

「唐愛,這個號碼有什麼問題嗎?」林密問。

唐愛盯著那串號碼,幾乎要哭出來:「我知道雷鳴是誰了!」

雷鳴可能還有另一個身份,連最熟悉他的林密都不知道的身份……

下午5點,夕陽西下。

因為欠電費,所以空調未開,整個房間如同蒸籠。胖子肉多,本來就怕熱,早早地出門去跟看門大爺套近乎,好在崗亭里蹭空調。

葉珩頹然坐在地上,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隻啤酒易拉罐。就著薔薇色的陽光,他抬頭看手裡的一個黑色U盤。

這是車載記錄儀,錄下了他和葉家明最後的對話。難得的是,葉家明終於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不夠,遠遠不夠。

他失去了雙親,十五年來寄人籬下,這些用什麼來彌補?

葉珩頹唐一笑,拿起罐裝啤酒,又喝了一口。清涼酒水剛進入胃裡,他就聽到有人在外面用力敲門。

「屋裡的人死了,明天再來收屍!」葉珩沒好氣地嚷了一聲。

不料,外面居然傳來了唐愛的聲音:「葉珩,開門!」

葉珩全身一凜,快步走到門口從貓眼向外看,發現唐愛和林密都在門外。兩人一臉志在必得,氣場強大到不可直視。

這是打定主意,要強迫他必須將6月11號再來一次!

葉珩一巴掌拍在門上,咬牙切齒地對著貓眼說:「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不會答應你們的,請回吧!」

門外,唐愛哼哼了兩聲:「葉珩,你等著!」

葉珩沒搭理,過了兩分鐘,他再從貓眼向外看,發現門外居然沒人了。他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失落,自言自語地道:「走了好,別再回來了。」

結果,他一轉身,就被另一幕給驚到了。

陽台上方,居然垂下一根軟梯,兩條大白腿正踩在其中一根梯桿上,嘗試著跳進陽台。可是陽台有紗窗擋著,大白腿暫時還沒辦法進來。

大白腿的主人大概意識到這個問題,右腳狠狠一跺,窗紗顫了三顫。

葉珩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陽台上,一把拉開紗窗,將那對大白腿抱住。軟香滑膩的皮膚在懷,他無心賞玩,仰頭斜角一望,唐愛果然像蜘蛛俠一般伏在軟梯上,正嘿嘿地向他笑。

他頓時勃然大怒,伸手按住她的後背,一旋身將她抱進陽台里。唐愛笑得燦爛:「進來了!」

「你神經病啊!我不開門,你不會死皮賴臉地再敲啊?你知不知道掉下去人會摔成肉餅的!」葉珩氣不打一處來。

唐愛笑得燦爛:「這招還是你教我的,你忘了?」

葉珩想起以前自己是用過攀爬窗戶的方法逼唐愛開門來著,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伸出上半身,看到林密趴在樓上陽台上,笑眯眯地看著他。

葉珩瞪了林密一眼,「下來!我開門!」

五分鐘后,林密走進出租屋,和唐愛擊掌,以示勝利。葉珩冷哼一聲:「你們跟樓上鄰居說了什麼,人家願意讓你們攀爬?」

「我拿出警官證,然後告訴樓上房主,這房間里鎖了個三歲娃娃,我們必須要下去救援。」

葉珩蔑視:「真會編。」

「沒編啊,你不就是那個三歲娃娃嗎?」林密語氣無恥。

「你們跟我打交道久了,學會耍無賴了是嗎?」葉珩狠狠一甩手裡的啤酒易拉罐,「我知道你們來幹嗎的,之前說了不行就是不行!用什麼方法都不行。」

唐愛蹲下來,平視著他的眼睛:「不,我只是來告訴你一件事,關於雷鳴真正的身份。」

「他是殺人犯。」

「他不僅僅是個殺人犯,他還是受害者。」唐愛看向林密。林密從包里拿出那份資料手冊遞給葉珩:「你看最後倒數第二個號碼。」

葉珩拿過來,看了一眼那行數字:「不認識,怎麼了?」

「這個電話號碼,我曾經見過。」唐愛平靜地說,「我和你回到十五年前,在醫學院403職工宿舍里看到過這個號碼。」

葉珩猛然抬頭看向唐愛。

醫學院403室,就是他父親白京玏曾經住過的房間……

「當時情況緊急,我想找出更多線索,就搜查了白叔叔的書架,結果找到了一個紙盒。」唐愛說,「我找到了一張開有抑鬱症藥物的藥房單據,還看到了一張寫有手機號碼的A4紙。可能白叔叔怕通訊錄丟失,所以就將需要聯繫的人的手機號碼都寫在紙上了。」

唐愛拿過資料單,指著倒數第二個號碼:「這個手機號碼,就出現在那張A4紙上。雷鳴,認識白叔叔。」

葉珩立即猜到了某種可能,求證地看向林密。

林密像看透了他的心思,接著說道:「沒錯,雷鳴當時十九歲,也參加了試藥!他是另一名受害者。」

葉珩愣住了。

他想起了雷鳴胳膊上觸感不正常的皮膚,問:「那他也出現了後遺症?」

「是的,十五年前,雷鳴一家被高利貸逼破產之後,為了掙錢四處打工,結果誤入葉家明的醫藥公司。葉家明將他和白京玏一同當作新葯試驗品,可是這個藥物從研發之初,目的就是邪惡的……雷鳴在出現返祖特徵之後,努力掩飾自己。冬天還好,夏天炎熱,他就用硅膠製作的仿生皮膚蓋在身上,然後穿上長袖襯衫。他不敢體檢,不敢與太多人交流,就連中暑,都不敢在醫院久待!」林密語氣悲傷,「雷鳴現在被逮捕,原本打算事情暴露之後自殺,幸好唐愛提醒了我,才沒有發生悲劇。」

葉珩恍然大悟:「那老狐狸見到雷鳴,被刺激得心臟病病發,也並不完全是因為雷鳴說了那些話。」

林密點頭:「是的,也是因為葉家明看到雷鳴身上的毛髮,那些返祖特徵……葉家明心裡清楚,雷鳴就是當年參與試藥的志願者。雷鳴的存在,會對他的公司和產業造成巨大的威脅。」

「果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葉珩獃獃地看著地板,心裡五味雜陳。如果他的父親當年活下來,過的可能也是雷鳴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葉珩,你能再給雷鳴一次機會嗎?」唐愛懇求,「只是改變某一個細節、某一個決定,一個人的人生就完全可能改變走向,不亞於重生。你願意讓他重生嗎?」

葉珩低下頭,頭髮落下,遮住了他的眼睛。

許久,他才說:「我要想一想。」

室內的光線迅速暗淡下去。

葉珩沒有開燈,獨自坐在沙發上,看迅速西落的太陽。

葉珩想起了自己經常做的一個夢。夢中雜亂無章,黑幕中不停有敵手登場,他以一戮十,再敵百,后抗千,可最後回頭,戰場上卻是空空如也。

誰贏了?誰輸了?

葉家明這隻老狐狸死了,葉珩也失去了敵人,從此輸贏全都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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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君玲瓏心:蓮沐初光言情作品集(全6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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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 塵封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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