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歸零后的重啟

Chapter6歸零后的重啟

他觸碰過的那塊皮膚，明明沒有腫，卻火辣辣地燒著。

唐愛睜開眼睛，眼前只有一片血紅在晃。她有些發愣，記憶中炸彈爆炸了，那她已經被炸成了碎片？

可是很快，耳邊就響起了一聲驚叫：「哎呀！」

唐愛這才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居然在青松醫院的護士站，腳下的高錳酸鉀流了一地。剛才她看到的那片血紅色，就是流出的高錳酸鉀液體。

「唐愛，你怎麼啦？神不守舍的。」宋汀歌一邊收拾，一邊埋怨地對她說。

唐愛慌忙去看牆上的掛鐘，發現時間正好指向中午12點。這場景無比熟悉，她好像已經經歷兩次了！

「今天周六，5月5號嗎？」唐愛大聲問。

宋汀歌驚訝地回頭，慢慢站起身：「你怎麼了？」她眨巴了下眼睛，結結巴巴地說：「對，今天……周六。唐愛，你……臉色很差。」

唐愛扭頭就往護士站外跑去。

樓梯口來往的行人很多，可是葉珩並沒有像上次那樣跑過來。唐愛給他打電話，也沒有人接聽。她正心急如焚，護士長卻在這時走了過來：「小唐，你怎麼離崗了？還不快回去！」

「護士長，我請假。」唐愛簡單說出一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跑下樓梯。

自從來到青松醫院，她還沒這麼懈怠過。護士長肯定會生氣，扣她實習分，可是這一切唐愛都顧不上了，此時此刻她只想找到葉珩。

找到那個說出「她活我活，她死我死」的人！

電梯人太多，唐愛噔噔噔跑上了樓。這一層全是手術室，楚軒平正在最裡面那間給黃楷做腦部手術。

「哎，你不能進去！」值班的護士攔住了唐愛，「你一個急診科的護士進手術室做什麼？我要報告給護士長了！」

「讓我進去！我要問問他把葉珩怎麼了！」唐愛大吼。

如果葉珩失蹤了，那隻能和楚軒平有關，畢竟楚軒平偷了她的血液，是這世界上第三個有壽蝸能力的人。

「唐愛！」

就在撕扯推搡之時，忽然有一雙手從身後伸過來，將唐愛抱住。溫暖又熟悉的氣息瀰漫全身，唐愛頓時停住動作。

她怔怔地看著值班護士的手腕，上面漸漸出現了一條銀色蝸形線。蝸形線散發著淡淡的光，像一盞漂亮的小燈。

這燈，是因為葉珩而點燃。

他說她可以把他當作假想光，沒想到他真的驅散了她的黑暗。

「唐愛，我來了。」葉珩的聲音有些疲憊，沙沙地響在耳畔。

唐愛鬆了手，不再和值班護士糾纏，轉身看著葉珩。他微微喘著氣，漂亮的桃花眼裡盛滿笑意，瞳孔里倒映出她淚流滿面的臉龐。

兩次劫後餘生，一次比一次兇險，可是他卻在最恐怖的關頭說，我陪你。就這三個字，徹底驅散了唐愛心頭的恐懼。

唐愛抱住葉珩，痛哭起來。她聽到葉珩忍著笑說：「啊哈，你這樣會讓我誤會你愛上我了。」

她死命地捶他的後背：「為什麼不接電話！」

「手機壞了。」葉珩抱著唐愛，嬉皮笑臉地對值班護士說，「你忙你忙，這裡交給我。」

值班護士翻了個白眼：「那就交給你了，這個手術很重要，不能有閃失。」

「我知道，謝謝啊。」葉珩看著護士走開。

他推開唐愛，用手擦著她的眼淚，柔聲說：「你看你哭成這樣，劫後餘生的感受我體會多少次了，一次也沒像你這樣。」

走廊另一頭，站著兩男兩女，歲數都在三四十歲，他們遙望著唐愛和葉珩。

葉珩推了推唐愛，說：「看啊，那些應該是黃楷的子女。」

「他們還不知道，黃楷必死無疑。」唐愛這才冷靜了一些，「蝸形線全黑的人，只有死路一條，沒有例外。」

「我沒想這麼沉重的問題，倒是覺得，他們肯定認定你是黃楷的腦殘粉。」葉珩說。

唐愛疲憊一笑。剛才她又哭又鬧的，的確會讓人誤以為是接受不了黃楷命懸一線的粉絲。

「炸彈到底爆炸了嗎？」她問。

葉珩收了笑容，肅然說：「爆炸了……那一瞬間，我只好使用壽蝸的能力來救你。可是這樣一來，時間提前進行第三次循環，現在又回到了十二個小時之前，楚軒平的罪證都消失了！」

就像電腦程序一樣，新數據覆蓋在舊數據上，舊數據就再也顯現不出來了。可是舊數據的的確確存在過。只有使用一些技術手段，才能重新將舊數據展現出來。

除了她和葉珩，其他人腦中的記憶都被新數據覆蓋了，並不記得那些舊數據里的罪惡。

唐愛搖頭：「我們活下來了，這比什麼都重要。」

葉珩愣了愣：「對，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人在面對生死的問題上，是典型的唯心主義者。只要活著，一切都有意義，反之所有都是虛空。

上一個時間循環所發生的事，應該都變成了平行世界。在那個時空里，她和葉珩應該是死了吧。可是她不管，只要這一刻脈搏還跳動，體溫還保持在36度，她就無所畏懼。

兩個小時后，手術終於結束了。

手術室上面的紅燈剛滅，唐愛就霍然起身，全身細胞都被調到了戰鬥狀態。黃楷的子女們也紛紛上前，緊張地等待著結果。

門開了，楚軒平走了出來，邊走邊摘口罩。

「醫生，怎麼樣？」一名年齡稍長的男子問，看來他是長子。

楚軒平沒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唐愛。

「醫生，你快說話啊！我爸他到底怎樣了！」年齡最小的那個女子已經開始擦眼淚。

楚軒平長舒一口氣：「手術很順利，成功切除瘤體，但是恐怕會有後遺症，你們做好病人成為植物人的心理準備。」

「只要活下來就好！謝謝醫生！」黃楷的子女們喜極而泣。

唐愛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手術成功了？

「不，不可能……」她的太陽穴痛了起來。

「看來我們對於壽蝸還不夠了解，蝸形線全黑，不一定會死亡，也有可能是植物人。」葉珩低聲說，「也是啊，植物人沒有行動能力，也沒有意識，的確可能代表著生命終結。」

唐愛皺起眉頭，是這樣嗎？

說話間，楚軒平已經來到唐愛面前，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瞄過來，讓唐愛生生地打了個冷戰。

「別那麼看著我，你處在我的位置，也肯定會這樣做的。」楚軒平說。

話音剛落，葉珩揮手對著他就是一拳，楚軒平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別把我們和你相提並論，你的道德水平就處在個盆地！不，大峽谷！」葉珩惡狠狠地說。

護士和醫生立即圍了上來，楚軒平一揮手，示意他們後退。醫生和護士遲疑地後退，卻充滿戒備地盯著葉珩和唐愛。

「你這是想把事情鬧大嗎？」楚軒平從地上站起來，擦去嘴角的血跡。

葉珩靠近他，咬字極重：「我不怕。反正你是第三隻怪物，我鬧大了，你肯定會幫著收場。」

「怪物，這就是你們對這個的理解。」楚軒平拉開衣袖，指了指手腕，皮膚上赫然出現了一根銀色蝸形線，「可笑！幼稚！這是最偉大的能力！我在救人！」

唐愛冷笑，打斷了他的話：「你只是為了自己的私慾。」

「什麼？」

「如果今天做手術的人不是黃楷，擁有眾多粉絲的大富豪，你還會鋌而走險嗎？」唐愛目光灼灼，「疑難病情，三次手術，你在名利雙收的同時，也積累了大量的手術經驗和學術實案了吧？」

楚軒平眯著眼睛看她，一攤手：「可我在救人。」

「你不是！當動機和過程錯誤，就算結局正確也掩蓋不了你的罪惡！」唐愛說完，轉身就要走。楚軒平立即喊住她：「你幹什麼去？」

「辭掉實習。」唐愛一秒鐘都不想再看到這個男人，「和你在同一家醫院共事，讓我噁心。」

楚軒平怔了怔，說：「唐愛，你等一下，我有兩句話想要單獨跟你說。」

唐愛沒吭聲。

「就兩句話，你不會連這個機會也不給吧？」

唐愛轉過身，目光銳利冰冷：「那你快說。」她迅速看了葉珩一眼。葉珩會意，狠狠地向楚軒平的方向點了點頭，以做警告，然後轉身離去。

楚軒平看了一眼在遠處觀望的人群，拉著唐愛走到了消防通道。剛走到暗處，唐愛就甩開他，掏出紙巾，厭惡地擦著手。

「我會和帶教老師說，讓你實習及格的。」楚軒平態度平和，甚至有一絲哀求，「但你能不能留下來？你以後想轉崗升職，我都可以滿足你。」

唐愛像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留在你這個綁架者身邊？」

「我是對不起你，但你們也不差，很快就猜到了是我，聯手引我上鉤。」楚軒平說，「魚要脫鉤，總要掙扎一番，難免傷到其他人。」

唐愛瞪了他一眼，轉身又要走。楚軒平趕緊攔住她：「葉珩不對勁，你別太信任他，我怕羊入虎口。」

「你什麼意思？」唐愛頓時生怒。

「我就是想說，葉珩至少沒有表面上那麼尊重你，看重你。」楚軒平舉起雙手，「我第一次綁架你的時候，釋放了許多危險信號，暗示你可能被虐待，被強姦，被殺害。葉珩要救你很容易，只要立即啟動壽蝸的能力，進行時間循環就可以了。但他並沒有這樣做，你知道為什麼嗎？」

唐愛死死盯著楚軒平。

楚軒平頓了頓才說：「因為葉珩要對付我，他一定要我露出更多破綻，才願意啟動時間循環。這說明了什麼？說明壽蝸對他特別重要，他和我一樣，需要利用壽蝸的能力。我猜啊，他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你在無端揣測，葉珩不是這樣的人。」

「這叫英雄相惜，他知我，我也知他。」楚軒平推了推眼鏡，「唐愛，你心思單純，這是好事，但可別被人當成棋子，還幫人數錢。」

「那你呢？」

「我至少簡單直接，有什麼目的全告訴你。你跟我合作，輕鬆啊。」

唐愛沒接話，直接推門出去，但她很快又推門進來。

楚軒平忙整了整衣服，等待她開口。他甚至露出自信的微笑，心裡篤定唐愛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

「學長，你說得挺有道理的。」唐愛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楚軒平內心狂喜，搓了搓手，跨步上前。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唐愛猛然踢向他的右膝。楚軒平頓感劇痛，捂著膝蓋跪下了。

唐愛蹲下來，認真地看著他：「學長，你還記得希波克拉底誓言嗎？」

楚軒平痛得說不出話來。

「無論置於何處，遇男或女，貴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為病家謀幸福，並檢點吾身，不做各種害人及惡劣行為，尤不做誘姦之事。」唐愛不緊不慢地說，「可是，你違背了你的誓言吧？我猜，你有了銀色蝸牛的能力，可以選擇剩餘時間還長的患者進行治療，拒絕診治那些快死的病人。這樣你的治癒率就是百分之百，對吧？」

楚軒平痛得齜牙咧嘴。他沒想到這個一向溫柔聽話的小學妹，也會下手這樣狠。

唐愛丟下一個輕蔑的眼神：「垃圾。」

走出青松醫院，唐愛只覺得天地一陣恍惚。

這樣鬧騰一番之後，她肯定不會留在青松醫院了。得罪了楚軒平，實習分萬一不及格，那她還真的沒法兒再找工作。

葉珩倒是興奮異常，對她展開雙臂：「歡迎加入無業游民的大軍！你會發現沒有夜班的生活有多美好！」

唐愛眼神淡淡：「我想吃雪糕。」

「請你吃哈根達斯，再帶你去吃頓大餐，好好慶祝一番。」葉珩晃悠悠地走向路邊的哈根達斯店，「在這兒等我啊！」

唐愛點頭。

葉珩站在玻璃櫃檯前，興奮地點了所有顏色的冰激凌球。店員手忙腳亂地將一隻只彩色小球裝在紙筒里，還差點將一隻紙筒掉到地板上。

唐愛看著這些，心頭的苦澀一點點湧上來。

然後，她決然轉身，快步離開。

這處位於市中心的小區建成於20世紀八九十年代，前年市裡還把這裡划進拆遷範圍。可是幾經波折，拆遷計劃擱置了下來。用年輕人的說法，小區的氛圍更「喪」了。

唐愛走進陰暗潮濕的樓道，眼睛有些不適應，不得不掏出手機照了下路。手機顯示有十來通未接來電，全都是爸爸打來的。

站到四樓，她面對一扇鐵鏽斑駁的防盜門，猶豫了半天才掏出鑰匙去開門。然而鑰匙剛插進孔洞里，門就被人一把拉開。

開門的是爸爸，他兩隻眼睛腫脹發紅，明顯剛下飛機，沒怎麼休息。唐愛忐忑不安地喊了一聲：「爸。」

「回來了？進來。」爸爸轉身往客廳走去。

唐愛走進家，一眼就看到媽媽坐在沙發上流眼淚。她趕緊坐過去，抱住媽媽問：「媽，你別哭啊，我沒事……」

「還不是因為你妹妹！不打招呼結婚，這對我們做父母的是多大的傷害。」媽媽哽咽著說，「一接到消息我們就趕緊請假，交接工作，拖了十天才回來。小愛，你說清楚，你到底有沒有幫佳佳隱瞞？」

唐愛恍惚起來。

原來才過了十天？這段時間簡直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她死裡逃生，幾經磨難，可是沒人關心她的煎熬，體諒她的無奈。

所有聲音漸漸遠去，又乍然響了起來，刺耳如夏天裡最聒噪的蟬，又像是一隻漏勺猛然從水中浮起，篦出了所有藏在水下的沉沙。

仔細分辨那些聲音，好像是爸爸媽媽在數落她的不是。

「小愛！你這個當姐姐的怎麼這麼不懂事？佳佳平時肯定有跡象，八成是你沒太在意！」

「你這孩子，太讓我們失望了！」

唐愛晃了晃頭，終於能聽清楚他們說的話了。

對她失望了啊……

那倒不如徹底失望好了。

唐愛打斷了埋怨：「爸。」

「怎麼了？」爸爸氣得滿臉通紅。

唐愛淡淡地說：「我把實習辭了，留在青松醫院的事徹底泡湯。不過即便如此，我也不打算找工作。」

「什麼！」媽媽霍然起身。

唐愛繼續慢悠悠地說：「這段時間我住學校，所以不要拿佳佳的事打擾我，不然我可能連畢業證也拿不到。」

一個小時后，唐愛吃力地拎著一隻巨大的皮箱走出單元門。

皮箱里是一些換洗衣物和日常用品，因為快畢業了，她一個月前把這些東西從宿舍搬回家。現在，她又要把這些從家裡搬回宿舍，來回折騰，真是諷刺。

平日相熟的鄰居正坐在小區花壇旁乘涼。唐愛做賊一樣，趕緊低著頭走了過去。幸虧鄰居眼神不好，並沒有發現是她。唐愛平安無事地出了小區門口，才鬆了一口氣。

然而就在這時，一隻手將她的皮箱接了過去。

唐愛吃驚，抬眼看到葉珩站在面前：「你怎麼在這兒？」

葉珩遞過一隻紙杯：「說了給你買冰激凌吃。」

紙杯里沒有哈根達斯綵球，只有融化的奶油污漬，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漏。他不會捧了兩個小時吧？

唐愛無語了：「這都化了啊，不能吃。」

「活該。」

唐愛認認真真看葉珩，發現他還是面無表情，明顯生了氣。她放軟了語氣：「對不起，我不告而別是因為，我壓力很大。」

「原諒你了，乖寶寶第一次叛逆父母，總是需要很大的勇氣。不過，你現在必須看你的九點鐘方向。」葉珩說。

難道有人跟蹤？

唐愛頓時緊張起來，往自己左邊看去。左邊街道上行人悠閑，根本沒有什麼異樣。

她剛想開口，葉珩卻在這時撩起她的長發，舉起一隻小藥瓶，噗噗地噴了兩下。原本腫脹的臉頰頓時感到一股清涼，爸爸留下的巴掌痛感，總算消了大半。

唐愛捂著臉發怔。

葉珩晃了晃手裡的雲南白藥：「去年買的，再不用就過期了。」

「我……」

「別不好意思，你們女孩子臉皮薄，挨個巴掌覺得天都要塌了。這事在我們男人這邊是家常便飯，我就是被揍大的。」

唐愛低下頭，默默地拖著皮箱，往公交站走去。葉珩追了上來：「你別一副喪氣臉啊！說啊，你到底還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我違背了希波克拉底誓言。」唐愛眼神茫然，「從今往後，我不再是從醫人員了。」

希波克拉底誓言，是二千四百年前希臘伯利克里時代，向醫學界發出的行業道德倡議書。唐愛踏入醫學院之後，曾無數次被這段誓言點燃熱血。然而如今，她卻和這個行業決裂了。

「希波克拉底誓言，在你的心裡，你並沒有違背。」葉珩拉過她的皮箱，「你選擇離家出走，就是為了徹底解決壽蝸這件事。等到塵埃落定，你還是可以繼續從醫的。」

唐愛敷衍地點了點頭：「那送我回學校吧，我想靜一靜。」

「好嘞，那跟我走吧。」葉珩笑得人畜無害，「瞧你臉紅的，趕緊把挨打這事忘了。」

唐愛尷尬地扭過臉。其實她倒不是還在意自己被扇巴掌，而是剛才葉珩撩起她頭髮的時候，手指碰到了她的臉。

他觸碰過的那塊皮膚，明明沒有腫，卻火辣辣地燒著。

唐愛坐在車上，一路想著心事，等到回過神之後，才發現葉珩的保時捷停在一處陌生小區的露天停車場里。

「這是哪裡？」唐愛驚訝。

葉珩下車，將她的皮箱從後備廂拎了出來：「我在這兒租了個房子，三室兩廳，免費給你一個房間好了。」

「喂！我要回學校！」唐愛下了車，氣得直捶車身。

葉珩將皮箱放在地上，一本正經地說：「你要回學校，那你敢去水房嗎？你要是敢，就不會從醫院辭職了！」

唐愛被葉珩說中心事，頓時語塞。但葉珩先斬後奏的做派讓她很惱火，於是她沒好氣地去搶皮箱：「給我！我自己回去！」

「你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兩人正在爭執，一個穿運動服的胖子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家裡火鍋都快燉幹了，你倆還在這兒吵啥呢？」

他輕捶了葉珩胸口一拳：「葉哥，你總算遇到天敵了啊！平時都是美女自己上門，現在總算有人嫌棄你了！」

葉珩冷著臉，整了整衣服。

唐愛算是明白過來了，敢情葉珩還有個室友。她白了胖子一眼，拖起箱子就走。

胖子在她身後喊：「美女，再大的事也沒火鍋重要啊！」

唐愛理也不理。

胖子湊到葉珩面前，結結巴巴地問：「大情聖，我這句話說得不對？」

葉珩的眼神意味深長，他搖了搖頭。胖子明白過來，繼續喊：「美女，你就算要走也得解決了壽蝸的事啊！」

唐愛嚇了一跳，回頭怔怔地看著胖子。胖子露出了人畜無害的傻笑：「果然沒錯啊。」

五分鐘后，唐愛站在一套三居室的客廳里，目瞪口呆地看著顯微鏡、天文望遠鏡、實驗器皿等各種設備。設備放得亂七八糟，地上還攤著許多文獻書籍，讓原本寬敞的空間顯得有些擁擠。

「胖子在附近理工大學讀生物科技，也是我聘用的顧問。關於壽蝸的秘密，我只告訴了他。」葉珩隨手將外套脫了下來，坐到沙發上。

胖子立即不服氣地嚷嚷起來：「什麼叫聘用的顧問？你給過我工資嗎？還不是我具有科學奉獻精神……」

「得了得了，反正就是他協助我研究的壽蝸。」葉珩擺擺手。

唐愛忽然覺得胖子多了幾分喜感。她一笑：「難怪了，我就說葉珩說起來一套一套的，其實他沒那麼高的智商。」

葉珩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胖子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美女心直口快，你別生氣，吃火鍋，火鍋。」

三個人用兩分鐘的時間挪騰出三平方米，然後以地板為椅，板凳為桌，開始拾掇火鍋。火鍋高湯本來就是燒開的，菜也是提前洗好的，正趕上飯點，三個人開著空調，吃了個痛快淋漓。

唐愛一邊吃，一邊和胖子聊天。

原來，胖子從一年半之前就開始幫葉珩研究壽蝸了，因為壽蝸目前還沒有實體，所以胖子主要研究葉珩的血液。根據胖子的理論，人體的激素水平在情緒波動的時候發生變化，壽蝸也同樣跟著變化。

最可能的變化，就是壽蝸長大了。

唐愛不禁想起，葉珩已經可以從自己的蝸形線里召喚出一隻金色蝸牛。這說明葉珩的壽蝸，已經慢慢長大了？

「壽蝸長大了，不太好吧？」

胖子呼哧呼哧吃了幾口肉，才說：「誰知道呢？只能盡量保持情緒穩定吧，這樣激素水平才能穩定不是？我說三點，第一點，千萬不要恐懼！」

說著，他埋頭開始刺溜刺溜吃粉絲。

唐愛等著胖子的第二點，結果胖子一直噘著嘴巴吃粉絲。她追問：「第二點呢？」

「二、不能談戀愛！談戀愛這事吧，一半天堂，一半地獄，太影響激素水平了。」胖子很認真地對唐愛說，「如果你真的要談戀愛，不能找葉珩這樣的，全、全是地獄……」

葉珩本來一直沉默，聞言立即眼刀陣陣，同時將一塊蘸滿辣椒面的羊肉塞到胖子嘴裡。

胖子嚼了兩下，痛苦地嗷嗷叫起來，站起身沖向衛生間。

「葉珩你個渾蛋！我馬上就辭職！」衛生間里傳來胖子的吼聲。

葉珩揚聲回應：「不是你辭職，是我炒你魷魚！膽兒太肥了吧你，居然敢詆毀小爺我。」

唐愛低頭吃菜。等胖子回來，她才開口：「第三點呢？」

「第三……第第第……」胖子看著葉珩冷若冰霜的樣子，又開始犯，「忘……忘了，回頭我查好筆記再告訴你。你放心，美女交代過的事情我從來都不會忘……忘忘的。嗯。」

唐愛忽然覺得胖子挺可愛的，撲哧笑了起來。葉珩臉更黑了，一筷子將火鍋里的牛肉撈走大半，沖著胖子低吼：「放肉啊！都沒了怎麼吃！」

胖子趕緊放肉。

葉珩給唐愛安排的是一間向陽的房間。拉開窗帘，淌進滿室燦爛的陽光，銀色的防盜窗被曬得閃閃發亮。

「你看缺什麼，統計好了告訴我，我去超市買回來。」葉珩幫她鋪床，被子的邊角都順平，一板一眼很認真。

「謝謝，不過不必了……歸置也不用太細，我待個三四天就走。」唐愛一邊整理衣櫃一邊說。

葉珩停住手裡的動作，回頭瞪她：「你要我說多少遍才明白？壽蝸終究會影響我們的生活……」

「胖子說保持心態平和，就能防止壽蝸長大。樂觀一點呢，說不定到我老死，壽蝸都沒長大呢！」唐愛聳聳肩膀說，「最主要的一點，跟你這個流氓住在一起，我不放心。」

葉珩哼了一聲，將手裡一打毛巾甩到枕頭上：「那隨便你！不過我就不懂了，我是流氓，胖子就不是？」

「免費給你打工，足見其人品。」

葉珩往床上一坐，氣呼呼地不說話了。唐愛來了興趣，湊上去歪著頭問：「哎，胖子幹嗎不要工資？」

當然是因為我的魅力！」葉珩瞪了一眼，打開房門就走了出去。

唐愛結結實實地受到了驚嚇，半晌才喃喃自語：「難怪了……免費做實驗，這必須是愛。」

胖子暗戀葉珩，這個結論妥妥的。

不用上夜班，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唐愛安安穩穩地睡了一覺，第二天醒來，才發現已經7點40分了。

她伸了個懶腰，從枕頭底下掏出手機，發現素妮發來了一條簡訊：「小愛，今天考試你在哪個考場啊？資料書帶了嗎？」

唐愛看著簡訊愣了三秒鐘，從床上一躍而起。她居然忘記了今天是護士資格考試！

雖說之前撂下狠話說不找工作，但她也沒打算真絕了所有退路！

唐愛匆匆忙忙穿起衣服，從皮箱里翻出准考證就往外沖。葉珩穿著睡衣從衛生間出來，正看見她這副狼狽的模樣，忍不住奚落：「大清早的，你發什麼神經呢？」

「快開車帶我去考場，我快遲到了！」唐愛幾乎飆淚，抓住葉珩的胳膊央求。

「求我，我就答應你。」

「求你！」

葉珩這才滿意一笑，桃花眼微微眯起。

因為見識過葉珩的車速，唐愛剛坐進副駕駛，就趕緊把安全帶繫上。等到汽車發動，她才想到了一個特別可怕的問題。

本來她複習得挺充分，可是經歷了綁架、時間循環、爆炸一系列的事件，她現在腦袋空空，居然都想不起來幾個知識點。

「不行不行，這次一定要考過。」唐愛從包里掏出一本資料書開始複習。車上搖搖晃晃的，沒看幾行，眼睛就又酸又脹。但一想到資格證，唐愛還是決定拼了。

葉珩一把奪過唐愛的資料書，劈手就扔出車外。這條路上車水馬龍，資料書很快就被後面的車輛碾軋過去，不知所蹤。

「你幹嗎？」唐愛真的要飆淚了。

「給我老老實實坐著！不許看書！」葉珩蠻不講理。

「神經病！」唐愛生悶氣。到了考點，她沒好氣地說了聲「謝謝」，就開門下了車。

「考試順利！我在這兒等你出來！」身後傳來葉珩的聲音。他如此高調，立即引來了其他考生的注目。

唐愛加快步伐，頭也不回地走進考點。她根據准考證上的信息找到教室和座位，坐下后才發現，距離開考只剩下十分鐘了。

十分鐘，只夠她削個鉛筆，灌個墨水。

唐愛垂頭喪氣，按住兩側太陽穴，拚命回憶資料書上的各類考點。所幸她基礎不錯，冷靜下來能想起個七七八八。

「淡定，冷靜。」唐愛給自己打氣。

「同學們，現在是8點30分，考試正式開始，請大家自覺遵守考試秩序。」監考老師捧著一沓試卷，開始挨著座位發放。

拿到試卷，唐愛有些發矇。那些試題的知識點都曾是自己熟知於心的，可是現在腦子裡一團亂麻，她要努力回想才能確定答案。

第一場考試是專業實務，唐愛在臨近考試結束還有二十分鐘的時候，居然還剩下一半的題。

她不由得嘆氣認命。還能怎麼辦？儘力而為吧。

然而這嘆氣聲還未收尾，她就感覺眼前一晃，周遭世界的色彩糾纏在一起，凝成麻花狀，又轟然炸開，鋪開去之後，各種色澤各就各位，重新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唐愛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課桌，上面空空如也。

試卷呢？

答題卡呢？

「同學們，現在是8點30分，考試正式開始，請大家自覺遵守考試秩序。」監考老師在講台上宣布，然後開始發放試卷。

唐愛內心震驚無比，她回到了一個小時零二十分鐘之前，第一科考試才剛剛開始！

因為有一半的題目已經做過，所以這一次，唐愛很輕鬆地就寫出了答案。對於剩下的題目，唐愛多了幾分信心。

時間滴滴答答地流逝，當距離考試結束還有二十分鐘的時候，時間再次回到了一個小時零二十分鐘之前。

專業實務這一科，唐愛足足多出了兩三倍的時間來做。她的頭腦越來越清晰，最後交出了一張填滿答案的答題卡。

考試中場休息，唐愛開了機，給葉珩打了個電話。電話很快被接起，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傳來：「考得怎麼樣啊？」

「還……行吧。」唐愛有些心虛，生怕周圍的考生聽出異樣。

「我就說嘛，有金色壽蝸在，你怕什麼？」葉珩嘿嘿一笑，「上學那會兒，我就是靠這個，考試每次都能拿到不錯的分數。」

「作弊。」

「所以不能我一個人作弊，我要把你也拖下水。唐愛，咱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了。」葉珩一語雙關。

唐愛佯裝聽不懂，彎下腰，壓低聲音：「下一科是實踐能力，這是我的強項，我自己能搞定，所以你千萬不要使用壽蝸。」

葉珩笑了兩聲，直接拒絕：「不行。」

「為什麼？」

「所有結束時間超過飯點的考試都是反人性！12點半才結束，再去找餐廳就要下午1點鐘，這個點吃午飯太晚了，會影響血紅蛋白，進而降低顏值，這後果多嚴重啊。」

唐愛聽得凌亂無比：「啊？」

「反正為了顏值，12點前你必須出考場。」葉珩掛了電話。

唐愛咬牙切齒，想回撥電話，但教室外的考生已經陸陸續續地回了座位。她怕其他考生聽出端倪，只好作罷。

第二科考試是實踐能力，從10點55分考到12點35分，同樣是一個小時零四十分鐘。唐愛臨床經驗很豐富，平時又愛學，對付這科考試不成問題。但苦於考試的題量太大，要按照葉珩所說，提前半個小時交卷，還真的不太容易。

考試開始，教室里響起了沙沙聲。

唐愛開始埋頭答題，還算順利，並沒有出現上一科的窘況。二十分鐘的時間，她基本上已經按節奏完成了四分之一。

她輕吁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以緩解後背的酸痛。表面上看，她剛剛經歷了兩個小時的考試，可是把循環的時間算進去，她已經考了五個多小時了！

利用金色蝸牛進行時間循環，有利也有弊。

唐愛捶了捶肩膀，打算繼續答題，然而就在這時，答題卡上的字體忽然飛出紙面，飄在半空。

她驚呆了。

那些黑色的字體如同一顆顆露珠，在半空中瞬間蒸發。接著，所有考生面前的試卷翻卷如白浪，字體升起消弭如黑煙。唐愛注意到，掛在講台上方的那面掛鐘的指針，正在飛速倒退！

一眨眼，時間回到了二十分鐘之前，現在是剛開始考試的時間！

「葉珩你個渾蛋！」唐愛瞠目結舌。

監考老師不悅地看了她一眼，揚聲說：「考試正式開始，請大家保持安靜，認真答題！」

唐愛無奈，只好埋頭做題。她知道一旦時間循環開始，葉珩不會輕易結束的，所以只能接著上一次停住的地方答題。

第二科，葉珩將二十分鐘循環了三次，才終於結束。唐愛對所有的試題已經爛熟於心，唰唰寫完所有的答案，才將筆一扔，坐在座位上發獃。此時，距離考試開始才剛剛半個小時。

監考老師十分懷疑，和另一名監考老師小聲議論：「這次的考題不會提前泄露吧？」

「要不她作弊了……」

兩人低聲說了三四句之後，監考老師走過來，拿起唐愛的答題卡看了看，發現正確率很高。她語氣生硬地說：「把護腕摘下來。」

聲音不大，但是整個教室里的目光都集中在唐愛身上。唐愛吃驚，慢慢地將護腕摘了下來，心裡備感屈辱。她額頭上冷汗直冒，倒不是擔心出什麼破綻，而是害怕自己的銀色蝸形線被人看到。

那是她從十二歲起就會做的一個噩夢。

可是落在監考老師眼中，她的手臂上皮膚白皙，只有隱約的一道紅痕，大概是被護腕勒的。

「對不起，你繼續考試吧。」監考老師慢慢放下了答題卡。

唐愛心裡打起了鼓，問：「老師，我可以交卷嗎？」

「考試結束前半個小時才可以交卷。」監考老師不耐煩地說，「再檢查檢查，別慌慌張張的。」

唐愛小聲答應，心裡卻燃起了怒火。

都是那個渾蛋葉珩！為了按時吃午飯，他一遍遍地循環這20分鐘，害得她現在被人懷疑作弊。

好不容易挨到12點，唐愛交了考卷出來，卻沒有看到葉珩的身影。她正納悶，忽然聽到一聲清亮的口哨。

「我在這兒！」

唐愛扭頭，看到葉珩站在二十米開外的一棵樹下。他很用力地招著手，生怕她看不到。

參天大樹下，陽光從濃密的樹葉間投下斑駁的光影，落在那個年輕人的身上，卻沒有掩蓋住他一絲一毫的風華。

他笑起來很燦爛，像個孩子。

唐愛滿腹的埋怨忽然化為烏有，相反地，跳躍在胸膛里的那顆心臟，居然生出了幾分雀躍。

葉珩帶她去吃烤鴨，去了一家古香古色的餐廳。這裡食客不多，靜悄悄的，裝修主打焦糖色實木，氣氛寧靜又祥和。

唐愛剛進包廂，一眼撞見淡綠色的紗簾搖搖晃晃，清風溫柔地撲面而來。原來這包廂一邊臨水，外頭綠波依依，提前一個小時開著冷氣，哪怕開著木質窗戶，也將夏日的熱氣收得乾乾淨淨。

一頓飯吃下來，讓人身心愉悅。唐愛只覺得自己和葉珩之間那些隱形導火索，全都成了啞彈。她開始喜歡聽葉珩講話，喜歡看他笑起來時，那雙神采奕奕的桃花眼。

說來奇怪，以前唐愛最討厭的就是葉珩這種花花公子。現在她倒是受用得不行，只覺得和他在一起身心舒坦。

兩人高高興興地回了家，彼此心裡都像是灌了蜜糖。直到唐愛開門后嗅到一股速食麵味道之後，心裡才暗叫糟糕。

她忘記提醒葉珩，給胖子打包飯了。

胖子正坐在堆滿儀器的沙發上，刺溜刺溜地吃著面，看到兩人手牽手進來，眼睛頓時瞪得跟銅鈴一般。

唐愛尷尬地抽回手，咳了兩下：「胖子，能吃飽嗎？要不我們出去吃？」

胖子明顯生氣了，將面桶往椅子上一扔，褐色湯汁灑出一些。葉珩正在玄關換鞋，扭頭說：「甩臉子給誰看呢？我的容忍度和你的顏值成正比，你給我小心點。」

「不用，我吃這個面就夠了。」胖子立即犯，將面桶拿回來，一手還扯了張衛生紙擦拭湯汁弄髒的地方。

唐愛很愧疚，等葉珩回了房，立即從行李箱里拿出一袋真空包裝的牛肉：「沒吃飽吧？這個給你。」

胖子看了葉珩的房間一眼，搖頭：「不了，你吃吧。」

「你幹嗎這麼怕他？他是老闆，又不是老虎。」唐愛將牛肉塞到胖子懷裡，挨著他坐下來。

胖子趕緊往旁邊挪了挪。

唐愛怔住了，有些失落，也有些傷心：「在你心裡，你一定覺得我和葉珩是異類吧？」

為了營造一個正常的氛圍，她沒有說出胖子的蝸形線是什麼狀況，當然胖子也沒問。在她心裡，一個人剩下多少時間是一種隱私，沒有授權是不可以隨便告訴對方的。

「不，唐小姐你誤會了！」胖子趕緊擺手解釋，「本著科學的精神，我沒有嫌棄也沒有歧視。我吧……我就是，嫉妒你是老闆娘。」

嫉！妒！她！

唐愛內心震驚無比：「你說真的？」

胖子眼神無辜地點頭。唐愛捂住嘴巴，連澄清自己和葉珩不是戀愛關係這件事都忘記了。

她在心裡默默地將「嫉妒」這個詞和「吃醋」畫上了等號。原來，葉珩說的都是真的！胖子之所以不要工資，免費打工，全是因為痴心一片？

唐愛一邊搖頭嘆息，一邊在內心腦補了十萬字愛情題材的小說。她同情地拍了一下胖子的肩膀：「你知道葉珩那人吧？他永遠都不會有所覺悟的，要不你考慮下退出？」

「不行！不能退出，這是天大的好機會……」胖子急了，「唐小姐，你可千萬別趕我走，我只會幫助你們，不會妨礙。」

「可是你總得面對現實，我不希望你受傷！」唐愛也急了，「葉珩那人你就不能指望他感恩，他只會傷害你的感情！」

胖子呆住了，半晌才翕動嘴唇，喃喃地問：「跟……跟我的感情有什麼關係？」

「你不是說，嫉妒我嗎？」唐愛察覺有些不對勁。

「是忌憚不是嫉妒，忌、憚。」胖子咬字加重，撓著後腦勺說，「葉珩很小心眼的，看得出他很喜歡你。為了我的生命安全，我們還是保持距離吧，男女有別……咳咳。」

唐愛傻眼了：「那你剛才說『天大的好機會』，是指留在葉珩身邊嗎？」

「不是呀，是研究四維生物的機會！」胖子眼神發亮，「新物種，科學的發現，多好的機會呀！」

唐愛忽覺異樣，扭頭一望，發現葉珩不知何時開了門，斜靠在門框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你以為是什麼？」葉珩問，「真以為胖子暗戀我呀？」

胖子連連倒抽冷氣，兩手交叉抱住雙肩。唐愛捏著眉心：「葉珩，我覺得我現在不想跟你講話。」

太丟臉了！

唐愛站起身，衝進自己的卧室，將房門緊緊一關。葉珩本來忍著笑，看到緊閉的房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胖子挪到葉珩身邊，晃了晃手裡的牛肉：「老大，這是她給我的……」

葉珩立即收笑。

胖子趕緊將牛肉雙手奉上：「老大，給你吃，你吃，吃。」

葉珩將牛肉搶過來，撕開包裝袋。胖子嘿嘿笑起來：「老大，唐小姐人很好，你千萬不要辜負人家。」

「誰給你肉吃，你就覺得誰很好。你不覺得這一點太像寵物了嗎？」葉珩白了他一眼。

胖子急了：「不是，我是真心覺得唐小姐人很好……」話沒說完，胖子嘴裡就被塞了一塊牛肉，後半句話被堵住，樣子極其滑稽。

胖子很有科學奉獻精神，吃完飯就立即投入實驗觀察中。他抽取了唐愛10毫升的血液，塗片后，就開始進行顯微鏡下的觀察，還時不時地做記錄。

葉珩優哉游哉地哼著歌進了廚房，十分鐘后拿了一盤切好的水果出來遞給唐愛。蘋果切得整整齊齊，排成一個圓圈，瓣瓣紅皮白牙，以挑起食慾為己任，是一种放肆的好看與鮮艷。

「來，補補。」

唐愛往客廳瞅了一眼：「你不讓胖子吃？」

「他做研究的時候是不喜歡別人打擾的。」葉珩拿起一瓣蘋果，「張嘴，我喂你吃。」

唐愛臉頰發燙，自然不依，伸手從葉珩手上拿過蘋果，低下頭吃起來。烏髮恰到好處地披散下來，又恰到好處地遮住了半張側臉。從葉珩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濃密的睫毛一顫，又一顫。

葉珩一笑，說：「你知道這世上最動人的風情是什麼嗎？」

「是什麼？」

「是不解風情。」

他見慣風月，卻說最動人的是不解風情。

「你……」唐愛覺得自己應該反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第一次遇見這種人，皮相上乘，有時候可愛，有時候霸道，又懂得撩撥挑逗。她氣惱地扭過身體。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現在一定是臉紅如熟蝦。

她心裡暗暗決定，假如葉珩繼續撩撥、調戲，或者有任何不安分的動作，比如抱住她的肩膀什麼的，她就毫不留情地給他一個教訓！

她正胡思亂想著是扇巴掌還是過肩摔，葉珩卻走到門旁，一邊吃著蘋果，一邊往客廳里看。

「你看什麼？」唐愛忍不住問。

葉珩神神秘秘地向她招手：「來這邊，到這邊來。」

「什麼？」

唐愛一頭霧水，還以為客廳里的胖子有了什麼新發現，走到卧室門口往外看。葉珩卻一把將她摟在懷裡，一轉身，就吻了下去。

溽濕的觸感猛烈傳來，撞得她整個人暈暈乎乎的。她睜大眼睛，葉珩的五官近在咫尺，是那樣猝不及防。

她真是低估了葉珩，或者說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套路，讓她沒有任何防備和戒心。

唐愛陷入憤怒和羞恥的拉鋸戰里，可是這種狀態只持續了一分鐘，她就已經全線淪陷。明明一分鐘前，她還在構思如何教訓葉珩，可是現在她一星半點的計策都沒有了。

只要跨出一小步，他們的親密就會被胖子看到。可正因為空間里多了一個第三人，這種親熱才會如此刺激。這是一個即將暴露的秘密，所以秘密的主角們不得不心驚膽戰地對待。

唐愛慢慢閉上眼睛，不再掙扎。

她現在確定一件事，就是愛上了葉珩。

愛情來得如此迅疾，就像多年前的那場海難，呼嘯著降臨，讓人不得不接受和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