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玩世不恭
魯世能在趙厚心隊長家吃夠喝足之後,抬著發重的雙腿向縣交通局長家裡走去。
喝了近一瓶沱牌曲酒的魯世能,本來就重的腳步此時顯得更重。每一步都彷彿要將縣城大街那才鋪了不久的瀝青路面踩凹下去。他像父親一樣,中等個頭,暴突牙,一副善相,心計卻非同一般。他調來臨丘縣的事,女兒魯圓圓還不知道。他沒有告訴女兒。因為,在幾天之前,他對於能否調過來還心裡沒有底兒。掌管人事調動的那位有職權有印把的頭兒一直未有鬆口,事情的結果是在他終於算定並忍痛扔出了那顆「重磅炮彈」——亞馬哈摩托車之後,才徹底炸開了最後一道屏障。當那最後的印截兒蓋到調函上之後,他便以最神快的速度辦妥調動手續,立即就來報到上任了。長字型大小的正、副職位已滿,按照他原先車隊的股級職務享受其副科級待遇。來前,他本想給女兒打個電話發個電報的。又想,讓女兒來一個突然的驚喜和高興,乾脆見面后再說。
女兒魯圓圓是他唯一的心肝肉一般的親人,長得像她母親。女兒的母親是個乖巧的山鄉女子,叫春芬。被人販子拐騙了要往外省走,搭的他開的長途車。途中,春芬同那人販子吵起來,他聽出了眉目,揮拳頭將那人販子揍了個半死。後來,他就娶了這女人。女人謝他的恩,崇拜他的方向盤子,對他百般依順百般好。他卻耍大男子氣,把她當傭人般看待。稍不遂意,就動拳頭。終於,他那揍跑了人販子的拳頭也揍走了自己的女人。春芬決意要和他離婚後,他才知道了事情的嚴重,一掃大男子氣,奴僕般向女人下跪。女人心軟了一股,抱了他哭。哭了他滿鼻子滿臉熱淚。然而,春芬是烏龜的背殼――鐵了心,還是隨來接她的哥哥走了。他後悔極了,氣恨自己。最終,更恨女人。
圓圓的媽媽是自己打走的,他認。可是自己的第一個老婆呢,是她拋棄了他。那女人並不漂亮,只膚白如霜。她的那顆心也冰冷如霜。結婚那陣,他倆也算恩愛相處。可是後來,他父親吞炸藥自爆身亡定為叛徒后,她狠心地走了。還帶走了他倆生的兒子。不久就改嫁,把他兒子的魯姓也改了。
女人是禍水,他認定了這個理。而男人終離不開女人。他就不再結婚,只和女人私通。干這事兒,早些年他心驚膽顫得很,這幾年肆無忌憚了。怕啥,老子用錢換來的,他這樣認為。還用父輩們當年也有人在山野小店裡打過野雞的事兒來為自己的行為辯護。
只有一點,他總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女兒和女兒她媽。他真想再能見到春芬,卻不能如願。前兩年,他終於打探到春芬的情況。得知后震驚、悔恨不已。春芬後來又被人販子拐走了,合謀幹這黑心勾當兒的正是她自己的親哥哥。用她去換得了兩千多元錢。他駕車去死捶了她哥哥,那傢伙連聲告饒卻實在也不知春芬的最終去向。他的追尋前妻的夢破裂了。
他更加倍疼愛女兒,也更玩世不恭地對待女人。疼愛供養女兒要錢,玩女人要錢,辦想辦又難辦的事也要錢。他就酷愛其錢。小說《林海雪原》裡面有句話,叫做「火車一響,黃金萬兩」,他改成「汽車一響,鈔票萬張」。他知道,萬兩黃金是弄不來的,可萬元、十萬元甚至百萬元卻是可以弄來的。這兩年,他就親眼目睹那些白手或小本起家的個體戶、倒爺、皮包公司客和某些官員,一下子就成了萬元、十萬元、百萬元戶。他那心不平、憤懣了。干倒爺、搞皮包公司、利用官位謀暴利,他缺條件,少去想。卻盯准那些發了的個體戶和農民,發現了奧妙。這些人的發財很重要一個環節是靠了汽車運輸。東買西賣,西進東銷,來去都有賺頭,窩尿捏鼻涕――兩頭都捏著了。可為他們運貨的車夫呢,累死累活,月工資不如人家兩天掙的。他就狠敲這些人。哪知,人家不怕敲,還怕他不敲。給貨錢不要車票,請吃,送禮品、錢財。他就發現這錢也容易得來了。當然,他知道的,一旦發現私自拉貨、侵吞票款是要受重罰重處的。可這些人不會揭發的,他們還要靠他這汽車夫發財哩。膽子就越發大起來。無論拉什麼貨都要私取一點兒。心裡埋怨、嘲笑父輩們當年在滇緬路上拉過一箱箱金條,卻沒有偷留下一兩箱來。否則,現今會有多麼富闊!漸漸地,他的行為車隊有所發覺,又未抓住實據。那眼鏡隊長就調了他的工作。「老魯哇,隊里想提升你一下,當技安股長吧。」他知道,這是明升暗奪了他的方向盤子。可也想開了。總算帶了長字。錢呢,也撈得不少了。還幸虧有了這個股級,要不然,調臨丘縣后,能享愛這副科級待遇!
雖說是副科級,卻又少了「長」字。還是要帶長字好。他體味世事,又改了那句話,改為「名后帶長,鈔票萬張」。不是么,為自己蓋了最後一道調動印的那個局長,一下子就得了輛摩托車。他下決心要奮鬥個什麼長。無功難受祿,得拿到頭功來領這「長」字型大小的獎賞。來臨丘縣前,他就聽說過,現今縣車隊與省運車隊競爭劇烈,終還是敗在省運車隊腳下。倘如自己調來之後,能出謀設法改變此種狀況,不就能得縣裡賞識、重用了么!事有湊巧,今天,他去省運車隊找女兒,女兒跟車去了。卻碰上了趙厚心隊長。趙隊長和他在海口一個稱之為全國汽運管理學習班上同過一周的學,倆人同住一屋,以學友相稱。女兒能調來這個車隊的最終一關還全靠了這個學友幫忙。同他調過來的最後一道關子相反,趙隊長這關沒有用錢物的炸藥來炸,就只憑了他倆的學友之交,再就憑了女兒那大學生牌子。辦成女兒調動之事後,他真情感謝趙厚心隊長,驚嘆如今也還有這等發傻之人。他調來之後,便去趙隊長家登門拜謝,不想,趙隊長去地區公司開會去了。今日相見,喜之不已。趙隊長說正好星期天,一定要請他吃飯。他一口答應。也買了本地特產的用精美的竹篾包裝的板鴨、還買了瓶五糧液酒和一條紅塔山香煙去。他本想把禮品買得重些,又怕像趙隊長這號人會把他看俗氣了。再也想,女兒調都調來了,又幹得不錯,能省幾個子也就省幾個。錢嘛,當花必花,能省必省。席間,二位學友豪飲暢談。有心人的他專心聽,誘著問。無心人的趙厚心暢心談,不設防。他把省車隊的底細、策略摸了透透徹徹。
一個謀略在他胸中形成,一道曙光在他眼前閃現。
他便是帶著這個謀略,帶著一種希望走進臨丘縣交通局長家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