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猝遇
太湖浩瀚無邊,七島十三寨總寨離太湖近島非常遠,小船駛到江口,換了大船。裴繼歡倚欄遠眺,只見萬頃茫茫,水天一色,水鳥三五,逐浪飛翔,不禁豪興遍飛,回過頭來,對霍紫鳶和李少商道:「海闊憑魚躍,天空任鳥飛,到了一望無際的大江大河裡,自然而然令人心胸開闊。」李少商笑道:「看來你倒是很羨慕無拘無束的風浪生涯。」裴繼歡想起年前他到海外找九鼎的往事,當時他還希望舅舅裴玄能和他一道回家,但裴玄卻淡然拒絕,他說在荒島求生,雖然艱苦,但無拘無束,自由自在,正合他的性情。想不到現在自己捲入了江湖風浪之中,相比裴玄,卻遠不如裴玄心情的歡樂了。
穿河過江,在海上航行了三天,終於到了七島十三寨的總舵所在地,那是一個名叫飛魚的大島。七島十三寨的的寨主成海林帶著大小寨主和司空霸等人出來迎接,裴繼歡和司空霸等人分別不到一年,卻如久別重逢一般,親熱之情,勝於兄弟家人。大寨主成海林的傷已好了七八分,裴繼歡交代了正事之後,秦士岳問起裴繼歡近況,裴繼歡於是將在西山別墅惡鬥霍山老人、母親去世的經過向他一一詳說。秦士岳聽了又喜又悲,喜者是見到了一見如故的小友裴繼歡,自己少了一分對他的擔憂;悲者是裴繼歡的母親裴玉瓊竟爾喪生,他們想安慰,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裴繼歡問道:「怎麼不見司空兄和高大哥的寶眷?」秦士岳笑道:「司空四弟還沒結婚呢,高三弟的妻子和孩子都在這島上了。」成海林插嘴道:「海上風浪大,好不容易來了貴客,為什麼還站在這裡說話,大家都進來吧!」吩咐下去,設宴款待名震天下綠林的隴西公子,大家談寫武林逸事,倒也十分相得,最重要的是裴繼歡身為皇親貴胄,毫無架子,成海林等人都是綠林草莽出身,對他行事為人十分敬仰佩服,紛紛對他以兄弟相稱。
過了兩天,從蘇州回來的探子打探到新知府上任之後,忙於調集各路水師,可能前來進犯。
這一日成海林、裴繼歡等人和各大頭目正在商議如何抵禦官軍的侵犯,並設法去救成海林的妻子徐夢雲。忽有一個頭目進來報告,說是在海面巡邏的船隻救起了一個人。成海林道:「是什麼人值得你這樣大驚小怪?」那頭目道:「有人認得那人是蒼龍島島主劉大芬寨主的手下。」成海林忙道:「快喚他進來,待我親自問他。」那頭目道:「他的舌頭已被割掉了,不會說話,而且救醒之後就一直瘋瘋顛顛的,屬下沒有別的法子,只好來請寨主示下。」
成海林大吃一驚,知道必有意外發生,連忙叫人將秦士岳和夫人請來,並吩咐手下將那人抬進來。
這時已有人認出那個人正是蒼龍島主劉大芬的親隨,名叫王慶的,只見他手舞足蹈,口中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狀如白痴,臉上神色非常可怖,好像害怕極了,一直想掙扎逃走,幾個小頭目用力的按著他,才把他扛了進來。成海林叫道:「王慶,你還認得我么?」他以前曾跟劉大芬來見過成海林一次,聽到成海林問他,定了眼睛直獃獃地望,一副茫然的神氣,竟像是不認識成海林,又似乎在苦苦思索。
成海林道:「這個人本來甚為機靈,突然瘋了,問又問不出來,如何是好?」原來秦夫人娘家是開藥行的,父親和祖父都曾是宮廷中的御醫身份,家傳醫術學地出臻入化,仔細看了那人的傷勢,道:「他還沒有全部喪失神智,我瞧他現在大約正在想你是誰。他定是遭遇了非常恐怖,才嚇成了這個樣子的。」成海林道:「有法子令他恢復神智嗎?」秦夫人道:「待我試試便知。」灌他服了寧神的藥劑,待他睡了一會,然後用金針扎他腦後的「風府」、「大椎」、「玉衡」三處穴道,這三處穴適當腦神經與脊椎神經支會之點,刺激這三處穴道,可以令人清醒。
過了片刻,那人「呼嚕呼嚕」地叫了兩聲,忽然跳了起來,淚如雨下,爬到成海林的跟前連連叩頭,看情形是已認出了成海林,但還未完全清醒。秦夫人已檢查過他的傷,除了舌頭被割之外,倒沒受什麼內傷,只是身上被砂石擦破了幾十處之多,據此可以推斷他是在碎石極多的海灘上滾下海的。
成海林問道:「你可是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么?」那人抬起頭來,獃獃地望著成海林。秦夫人道:「他的耳朵被人灌了燒紅的鐵水,現在已經聾了,好在他的神智已有幾分清醒,你好好來問問他。」成海林和蒼龍島主乃是多年老友,當然記得他的面貌,當下畫了劉大芬的肖像,那人看了,立刻傷心地「嗚嗚」痛哭起來,成海林心頭顫抖,做了一個手勢,大聲問道:「是劉島主遇難了嗎?」那人流著眼淚雙手合抱,打了幾個圈,成海林點頭道:「劉島主是在什麼地方被困了?」那人篩糠一般點頭。成海林將紙筆交給他,希望他能寫一些出來,哪知他受刺激過甚,拿過了筆,還沒寫字,用力一按,那支筆已「啪」的一聲就斷了,臉上露出非常恐怖的神態,又該聲慘叫起來,秦夫人道:「他神智未復,僅是記得當時慘酷的景象。想是他的同伴之中,有人被攔腰砍死了的。」
成海林想了一想,說道:「總算問出了一點端倪。依此看來劉島主他們是在一個荒島上遇到了非常的危險。」裴繼歡問道:「你怎麼知道是荒島?」成海林道:「沙灘上尖利的碎石很多,若是經常有船隻來往,這些碎石一定會清除乾淨的。而且這個荒島離開我們這兒不會很遠,最多不過一兩天的航程,要不然他也不能漂流到這兒來了。」頓了一頓,若有所思地說道:「附近的小島我們都查過了。只有離這裡東三百里的海域有幾座小島,當年我曾在島群的外周巡視過,因為沒有可停船的港彎,離這裡大寨又遠,對我們沒有什麼用處,因此放棄了它。照現在所知的各種跡象看來,劉島主多半是被困在那兒。這裡我分身不開,秦大哥和司空大哥高大哥替我走一趟好嗎?」
三人道:「這個不消說。但是我們得帶上二嫂同去,請二嫂也辛苦一趟吧。」裴繼歡和霍紫鳶道:「怎麼把我們忘了?」成海林一想,多幾個高手去更可放心,便答允了。至於李少商和李玉顰因不擅長水性,秦士岳也怕王天罡會來進犯,經過商議,決定李少商兩人留在大寨,必要時可由他對付王天罡。
當下成海林選了一百名健卒,分乘兩艘大船,向東南海域搜索。第三日的黃昏,果然發現了一列小島,在小島的沙難上,發現了一艘擱淺的海船,船頭畫著一條張牙舞爪的蒼龍,正是蒼龍島主劉大芬的座船,船旗降了一半,還自迎風招展。眾人將船泊岸,到那艘座船上一看,但見艙板上一片血漬,板壁穿了無數窟窿,破破爛爛,船上空無所有。秦夫人道:「這是遇了颱風撞上礁石的,擱淺之後看情形還經過一場廝殺。」
裴繼歡道:「咱們上去搜索。」沙灘上尖利的碎石果然很多,證明王慶是從這個荒島上逃出來的,裴繼歡腦海中浮出王慶可怕的模樣,不由心想:「王慶雖說劉島主尚被困在島中,但又過了這許多天,不知他現在是生是死?」看到這些可怖的現象,裴繼歡根本就不敢去想象劉島主他們所遇到的危險。這座荒島似是未經人開闢過的,這時夜幕已降,黑漆的叢林中帶著森森的鬼氣,荒涼寂靜得令人心悸。
秦夫人猜得不錯,這艘船確是遇到了厲害的颱風,撞上礁石擱淺在這兒的,但他們卻怎樣也料想不到劉島主等人所遇到的奇怪遭遇下。
原來劉大芬的座船遇到颱風被激流衝到荒島,迫得擱淺沙灘,船隻雖然破損,幸喜尚無傷亡。劉大芬和水手們商議,船隻必須修理,最少要在這荒島上耽擱幾天,破船上不宜居住,海攤隨時可以把船捲去,商議之後,決定將船拖上沙灘,將食物搬下來,到島上找尋適宜的地方,暫且安營立寨。
劉大芬和副寨主江平二人帶領了十幾個大小頭目,先到林中進行搜索。這座荒島不大,但林木卻極為茂盛,茅草長得比人還高,眾人披荊斬棘,走了一會,面前忽然出現一處比較平坦的地方,而且發現了一個古里古怪的殘破堡壘。劉大芬笑道:「真是天從人願,正好借這個堡壘來當作營寨,只不知裡面有沒有人?」當下揚聲道:「七島十三寨蒼龍島主劉大芬遭遇風災,避難至此,特來謁見島上主人,請借一隅之地暫棲。」在劉大芬的心目中,這堡壘若是有主人的話,十有八九是同道中人,不是海盜便是避禍遠逸的隱者,應該知道他蒼龍島主的名頭,說不定因此還可以結交幾位新朋友。
喊聲未落,堡壘的石門果然打開,裡面湧出了一大群人,劉大芬和江平一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自嚇呆了。但見當前一個披著獸皮的怪人,身高丈二,他的手下,也沒一個穿衣服的,身上圍著豹皮一類,在那怪人的身邊,有一輛四輪車,車上坐著一個滿面虯髯,身材魁偉打扮得不倫不類的人,這幾個領頭的,個個面露凶光,一臉不懷好意的樣子。
劉大芬是個老江湖,一望便知這幾個人不會是好打交道的「朋友」,而是要對自己不利的「壞人」,急忙叫道:「不好,這是敵人!」就在這時,四輪車上那人已是一聲獰笑,四輪車飛也似的向劉大芬追來。劉大芬一招「狼牙摩頂」,一刀向四輪車上那人砍去,那人坐在車上,下半身不能動彈,劉大芬居高臨下,這一刀勢道凌厲,想不到那人雖然殘廢,武功卻比他還高得多,舉起手中鐵扇輕輕一撥,搭上了劉大芬的刀背,幾乎把他的金背大刀引出手中。劉大芬吃了一驚,尚幸他應變得快,迅即用了一招柔中帶剛的刀法解了對方的壓力,把金背大刀袖了出來,隨即展開輕靈的刀法,避免和那人的鐵扇接觸。那人坐在獨輪車上,究竟有些不便,鐵扇打穴威力也因此大減,劉大芬用游身纏鬥之法,反客為主,刀刀想對方的要害穴道招呼。但那人究竟武功比劉大芬要高得多,那柄鐵扇上下了幾十年的功夫,儘管是個殘廢,本領稍稍打了折扣,但比劉大芬還要勝過好多,他一柄鐵扇舞得潑風也似,劉大芬的金背大刀砍不進去,好幾次還幾乎被他克住。
那披著獸皮的怪人大吼一聲,也向江平追去,江平道:「閣下尊姓大名?我是七島十三寨蒼龍島的副島主江平。」那怪人道:「我知道你是蒼龍島副島主,很好,我就勉為其難,收你做我的僕人吧!」江平勃然大怒道:「豈有此理,你是什麼東西,一見面就膽敢出言戲侮?」那怪人哈哈笑道:「我的名字說給你聽諒你也不知道,我願收留你這老匹夫算是抬舉你!閑話少說,你願意做我的僕人還是寧願送命,生死兩途,由你自擇了!」試想江平是何等身份,怪人的說話激得他七竅生煙,不待話完,江平的厚背斫山刀已拔了出來,喝道:「狂夫看刀!」那怪人出掌一擊,「當」的一聲,擊在他的刀背上,竟然把江平的大刀反震開去,哈哈笑道:「果然有幾分本領,很好,我可以讓你做我的僕役的頭!」
江平又驚又怒,厚背斫山刀一擺,一招「三羊開泰」,呼呼呼連劈三刀,「三羊開泰」本來是個極普通的招式,但經他手下使出,卻是威風凜凜,猛不可當!要知江平在江湖上也算得一流好手,這柄大刀上更是下了幾十年的功夫,一些普通的招式,他也能使得變化莫測,這一招式,一刀緊似一刀,狠猛絕倫,完全是拚命的招數!那怪人連退三步,看情形他已不敢用肉掌接刀了。
這時江平的副手王猛也已上前助戰,王猛是個大力士,用的是一柄鐵槳,兩臂有千斤之力,鐵槳呼呼盪風,與江平左右夾擊,金刀鐵漿,將那怪人的身形罩得風雨不透!那怪人哈哈大笑,隨手拔起一棵粗可合抱的大樹,只聽轟轟聲響,金刀鐵槳全部劈在樹上,那怪人猛地把樹木一拋,江、王二人都給震開了三丈以外,但江平那股猛勁,卻把那棵樹木劈成了兩段!一個三角臉形的漢子叫道:「師父,兵器!」呼呼兩聲,兩道炫目的金光長虹般的掠過,原來是拋出了一對八角紫金流星錘。
那怪人飛身一躍,將那對流星紫金錘接到手中,江、王二人喘息未定,那怪人已跟蹤追到,哈哈笑道:「你們還不服嗎?我認得你們,這對金錘可不認得你們,再不磕頭認我做主人,後悔就來不及了!」江、王二人揮刀舞槳,咬實牙根,奮力招架,噹噹巨響,震耳欲聾,不過數招,江、王二人的虎口都被流星錘震裂,這怪人的神力驚人,遠在他們之上。
這時只聽得奔跑廝殺之聲,震動了寂靜荒林,原來是那兩個怪人的侍從將船上的水手都趕了來,劉大芬帶來的十幾個小頭目也都給她們包圍了。劉大芬見勢不妙,急忙舍開了四輪車上那怪人,繞著「之」字路退下,那人的四輪車追之不上,冷冷笑道:「看你還能跑到哪兒?」忽地揚聲叫道:「姬少爺,千萬不可放走這老頭,他是成海林的左膀右臂!」
劉大芬跑了一陣,已經接近自己的水手們,這才注意有一個身材矮小,乾癟青臉,長著一對陰陽眼,相貌丑怪的苗人在人群中間,只聽那苗人陰惻惻地冷笑道:「這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正要打上你們的老巢,你卻自己送上門來了。」劉大芬揮刀猛剁,那苗人大袖一揚,劉大芬忽覺一股異香,沁入肺腑,他連砍三刀,砍到第二刀時,已是渾身酥麻,手臂垂了下來,嗆啷聲響,金背大刀掉落在地,跟著就不省人事。
原來這個苗人名喚姬苗,乃是巨鯨島主姬博野的養子,姬博野年老無子,收了一個遠房侄兒做養子,就是姬苗。姬博野本是想他承繼衣缽,不料姬苗心術不正,又被江湖黑道中一些壞人引誘,用毒藥幫他們做了幾件傷天害理的事情,事主找上巨鯨島,那時姬博野還沒依附王天罡,勢力不夠比人家大,只好賠償人家的損失,迫不得已把姬苗趕出巨鯨島。
姬苗人如其名,是苗山中長大,跟著西南苗疆另外一位大魔頭百毒星君練了一身的毒功,他離開巨鯨島之後無處可去,想到師父百毒星君的師弟顧盼雄以前和他交情不錯,便前往投靠。顧盼雄見師侄來投,忙將他收羅門下,讓姬苗改換門庭,拜自己為師。姬苗此人全無什麼善惡是非之念,顧盼雄給他吃給他喝還要收他做徒弟,哪有那麼好的事?當時大喜,兩人一拍即合。這件事姬博野卻是絲毫不知。姬博野被傅青衣等人殺敗流亡到北地去,巨鯨島因此荒廢下來,姬苗和顧盼雄帶著人到巨鯨島上住了一段。只因巨鯨島土地貧瘠,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極少曬得到太陽,左近又有個隨時都會噴發的海上火山,兩人帶著顧盼雄的門徒在那裡住了一段時間覺得不妥,便又駕船南下,一直漂到了這個孤島上來。
百毒星君死後,姬苗得了師父的遺書經典,他哪裡知道顧盼雄比他狡猾得多,之所以願意收他做徒弟,是因為他身上帶著那本百毒星君的遺著,顧盼雄和師兄百毒星君面和心不合,百毒星君死後,顧盼雄以為天下用毒自己再無敵手,便起了自創教派的野心,因此他一見姬苗投他而來,更知道他身上帶著百毒星君的遺書,心頭暗喜,急忙把他收羅。兩人一面在島上制毒練功,一面由顧盼雄寫了書信,把自己的幾個死黨都請到了島上。
那披著獸皮的怪人名叫孽天熊,本來稱雄漠北,後來因事得罪了裴繼歡的娘裴玉瓊,被裴玉瓊廢了武功,不能再練內功,於是逃到海外荒島,將外功練到了極高的境界。顧盼雄和他舊時交情甚好,有心自創教派后,心想勢力還嫌棄單薄得很,便寫信將他叫來一起狼狽為奸,至於那個坐在四輪車上的殘廢,名叫顧孟達,乃是顧盼雄的弟弟,跟著乃兄,練了一身厲害的毒功,幾個魔頭就這麼占奪這個島嶼,自立一教取名「逍遙教」。
顧盼雄極有野心,他可不只是想做一個教主,他還想攀附官府,升官發財,王天罡是他的好友,這次王天罡到蘇州府來辦事,顧盼雄得了他的書信,特意趕到蘇州府去和王天罡見了一面。王天罡得知他練成了幾門十分厲害的毒掌,著意拉攏,答應在晉王跟前推薦,將來衣紫腰金,富貴無極。王天罡談到他與霍山老人聯手的事,乘機遊說顧盼雄和姬苗二人也一同加入以壯聲勢。這樁事情當然一拍即合,當下決定顧盼雄和姬苗二人仍留在荒島,培植勢力,待到官軍大舉進攻成海林七島十三寨的總舵所在海島時,相機行事,兩面夾攻。官軍尚未發動,劉大芬和江平等人已因在海上遇上了颱風,被迫漂到了這個島上。
且說劉大芬中了姬苗的迷香,耳邊隱隱聽得江平和王猛二人震駭呼叫之聲,迷迷糊糊但覺遍體酥麻,動彈不得,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覺一片沁涼,睜開眼睛,只見已是置身在一間陰沉沉的大屋之內。他的副手江平和王猛二人雙手反縛,也在一旁。面如金紙,眼現血絲,看來傷得不輕。原來他們二人合戰孽天熊,本就處在下風,一見劉大芬被那姬苗所擒,心神更亂,不過數招,便給孽天熊磕飛了他們的兵器,跟著用大摔碑手將兩人都震成重傷。
劉大芬暗叫苦也,轉頭一看,更是心驚,只見台階下黑壓壓的堆滿了人,船上的水手和那十幾個小頭目,竟然無一漏網,全部被抓了。
孽天熊喝道:「姓劉的老傢伙,你好好地畫一張你們總舵飛魚島的防守圖給我,我就放你們一條生路!」劉大芬冷笑道:「放你媽的屁,你當我是出賣自己朋友的人么?」孽天熊大笑道:「你碰到了厲害主兒了,還不知道么?」劉大芬道:「管你是誰,總之你不是個好東西,休想我出賣我們老大。」姬苗陰惻惻冷笑道:「你當真不說?」提起了一條皮鞭道:「你不說也由得你,我這皮鞭是浸過毒液的,打在你的身上,教你全身漬爛!」皮鞭一揮,噼啪作響,看看就要打在劉大芬身上,孽天熊忽道:「姬兄且慢,先讓這老傢伙看看咱們的厲害!」他撩起虎皮裙子,大踏步走下台價,凶神惡煞般地揚聲喝道:「你們服是不服?一個個過來,給我磕三個響頭,發誓終身做我的奴僕,我就饒了你們的性命!」
階下的俘虜並沒有給他嚇倒,他話聲未了,階下已是罵聲四起:「放屁,放屁!你這半人半獸的怪物也不去照照鏡子,什麼東西,在我們面前吹大氣?」「七島十三寨的好漢,寧死不辱!」「要殺就殺,三刀六洞!老子絕不皺眉!要想老子服你,那可辦不到!」與劉大芬同船到這荒島的人,連水手在內,竟是異口同聲,並無一個屈服。
孽天熊縱聲大笑,說道:「佩服,佩服!原來列位都是鐵錚錚的漢子,倒叫孽某失敬了!」笑聲有如夜梟怪啼,入耳鑽心,令人毛骨悚然,幾十個俘虜的罵聲都被壓了下去,連劉大芬和江平等人聽了,都覺得遍體生寒,原來孽天熊正以邪派的「呼魂搜魄」神功,摧毀俘虜的意志。
笑聲一止,孽天熊忽地抓著一個俘虜,在他喉嚨一捏,俘虜的舌頭伸了出來,孽天熊閃電般地拔出一柄匕首,一下子就把他的舌頭割了下來,他動作快到極點。依法炮製,片刻之間,把幾十個俘虜的舌頭盡都割掉,但聽得慘叫之聲驚心動魄,慘叫聲中還混雜著「撲通撲通」的軀體倒地的聲音。孽天熊得意之極,哈哈笑道:「看你們還罵不罵,如再不服,更厲害的刑法還在後頭。咄,把活著的關起來,死了的拖出去喂狼!」原來在他割俘虜舌頭的時候,有幾個人忍受不了這樣極度的恐怖,竟自嚇死了。他們的侍者和手下也嚇得魂飛魄散,但孽天熊的命令又不敢不依,只好閉了眼睛,將倒在地下的那幾個死了的俘虜拖出去。但孽天熊以恐怖的手段示威,卻想不到其中有一個工於心計的頭目,閉了氣息,假裝被嚇死的。這個頭目便是後來漂流到成海林那兒,被救起的那個王慶。
孽天熊走上台階,向著劉大芬、江平和王猛喝道:「你們兩人怎麼說?」江平和王猛二人受了重傷,又被扣了手鐐腳銬,動彈不得,但當孽天熊走近他們的身的,他們卻不約而同的把頭顱一擺,向孽天熊的匕首撞去。孽天熊反而給他們嚇了一驚,慌忙縮手,哈哈笑道:「你們要死么,可沒有這麼容易!」
原來孽天熊貌似野人,實亦頗工心計,要知劉大芬和江平乃是蒼龍島正副島主的身份,他要降服劉大芬和江平等人,就在於將蒼龍島的一千多部屬收為已用,因此,哪會輕易殺了他們?當下心中想道:「他們雖然倔強不從,留下來威脅他們的部屬,也大有用處。」硬的不成,便來軟的,縮回匕首,又哈哈笑道:「兩位果然是視死如歸的好漢,不愧是一島之主,老夫前面冒犯了,留下來交個朋友如何?」劉大芬罵道:「要殺便殺,休得胡言!老夫何等樣人,豈能與你輩魔頭稱兄道弟!」孽天熊笑道:「劉島主火氣未免太大了,好吧,我給你們先治好了傷,且看孽某夠不夠朋友。來人,給他們收拾好一間靜室給三位島主,好好服侍他們。」劉大芬受了重傷,大罵了一頓之後,有氣無力,只好乖乖任他擺布。
豈知劉大芬練的是正宗內功,姬苗給他們下的毒藥雖然厲害,只能令他消失氣力,心頭卻還保持清醒,他索性假作糊塗,問東答西,一連幾日,不論孽天熊如何誘他套問,他都沒有吐露過總舵的防守位置。孽天熊既不敢殺他,也不敢折磨他,只好再想辦法,令劉大芬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