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劍氣
裴繼歡還未開口,只聽有人道:「大師兄奔跑迅疾,損了元氣,既是南海無暇島的高賢出陣挑戰,就讓我來陪閣下走幾路劍法,如何?」說話那人正是裴繼歡的「師弟」談震岳。裴繼歡還在天山未回時,紅拂女的首席大弟子就是他,裴繼歡認祖歸宗回歸師門,才正式定譜,紅拂女門下以入門先後為次,並不以年齡為準,因此談震岳四十六歲,依然只是裴繼歡的師弟。
霍山老人卻是暗暗歡喜,原來這個謝無疑是單道玄的結義兄弟,他早就想拜霍山老人為師,霍山老人被皇上逐出京師,自思一切都是裴繼歡惹出來的事,對他恨之入骨,謝無忌便想抓著這個機會,立心把裴繼歡殺掉,作為拜師晉身之禮,然後請單道玄為他說項,料想霍山老人也不會拒絕。霍山老人觀形察色,一見是謝無忌出來,便猜中了他的心意,微微點頭,暗暗用眼色鼓勵。
紅拂女怕談震岳不知此人來歷,便道:「當今天下有兩大劍學名家孤懸海外,一家是西海高家,另外一家是南海無暇島一派。西海高家家嗣已絕那就不用說了。這位謝先生是無暇島三泰師太的關門弟子,震岳,你好好向他討教幾手劍法吧。」談震岳躬身施禮,道:「是。這位謝先生的劍法弟子曾經有幸見過一二,不勞師父吩咐,弟子自會小心應付。」
當年江湖中有四大神尼,除卻西門觀止之外,還有三位,分別是峨眉山劍派的定妙神尼、九凝山白衣禪寺主持覺慧神尼和天台山寂滅宗的季妙真季神尼。這三位神尼中定妙神尼和覺慧神尼極少在江湖中出現,門下也不傳弟子,練武練劍,純粹以個人好惡為主,因此兩大神尼劍法高絕,但江湖中人知之甚少,一直到死也未曾顯名揚姓。南海無暇島的無暇神尼是四大神尼中名氣最高的一個,曾單人一劍,在中原江南挑戰劍法名家凡達十七家之多,從無敗績,比之西門觀止自號「梅花神尼」,名氣還要響亮得多。只是無暇島似無統屬,無暇神尼去世之後,門下弟子風流雲散,還在無暇島上的弟子不及原來兩成。謝無疑算來是無暇神尼的徒孫輩,拜在三泰師太門下得練本門劍術,已不足無暇神尼在日的三成。不過謝無疑學劍天賦很高,練成劍法之後極少再回無暇島去,就在江湖中闖蕩。他為人不正不邪,但與單道玄一類為伍,人品性情,則就可想而知了。談震岳奉命遊行天下,曾在嶺南見過他一次,兩人切磋劍法,談震岳使出絕招,才勝了他兩劍。
當下謝無疑走出人群,抱劍一揖,沉聲道:「請!」錚地一聲,已是一劍刺到。他的創派祖師無暇神尼是位女子,劍法起手,並不以強悍狠辣為主,談震岳只聽到一聲劍風,立刻是反身倒縱,飛出三丈,謝無疑連人帶劍,直向談震岳衝去,談震岳這才拔劍,身軀向後一仰,連退幾步。謝無疑劍法凌厲無前,轉眼之間,連發十幾手辣招,把談震岳迫到下首,劍招展處,周圍八尺之內,都是他的劍光身影。談震岳連搶幾次,劍招一緊,使出六十四路無相快劍劍法,一劍快似一劍,一柄青鋼劍突如神龍戲水,忽似飛鷹盤空,進如猛虎出山,退若狡兔避鷹,謝無疑疾攻幾劍,都給他連消帶打,反刺過來,拿捏時候,妙到毫巔,厲害之極!謝無疑倒吸一口涼氣,想不到對方的劍法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比上次比劍,又精妙了許多!
他不知談震岳得紅拂女親自點撥,悟通了許多武功竅要。最深奧的劍法,常於竅要之處,只可意會而不可言傳。謝無疑只是得了師父三泰師太的傳授,而談震岳則是對本門的拳經劍訣潛心苦學多年,劍、掌、內功修鍊之道豁然貫通,在最深奧的地方所得最大。論練武的資質,談震岳可能不及謝無疑,但談震岳最讓紅拂女喜歡的,就是他的誠實穩重,往往一招平淡無奇的劍法,別人練一次兩次,多則三次五次算是多的,他卻能在一招之上,連下上百次的苦功,直到心手意通,爛熟於胸而止,單隻這方面,謝無疑便遠不及他。若謝無疑另用其他劍法,談震岳一時還不能將它破去,如今謝無疑使出無暇島的秘傳劍法,卻正合談震岳之意,他忽地一聲冷笑,青鋼劍揚空一閃,突如銀龍入海,不過數招,就把謝無疑的劍法破去。謝無疑正想換招,肩頭已中了一劍,大吼一聲,跳出圈子,一個反臂刺扎,疾如閃電,談震岳眉頭一皺,一招「東風折柳」,寶劍卷地一掃,謝無疑利劍斜挑,驀地長身,一聲暴喝,反手一劍,把談震岳逼退幾步,忽聽談震岳一聲怪嘯,左手捏著劍訣斜斜向外一推,右手劍「白魚躍舟」直點謝無疑胸膛,謝無疑一個翻身,「老樹盤根」,劍光橫掃談震岳中路,劍風人影中,錚地聲響,火光爆散,謝無疑己是蹌蹌踉踉地跌了出去,手中長劍,已被談震岳震斷了劍尖,身上也瞬間被談震岳刺傷了六七處!這也還是談震岳為人恬淡,性情溫和,若是換了他的師弟風火雷使這路劍法,只怕謝無疑就算不死,也是重傷殘廢的底子!
談震岳倒提劍柄,朗聲道:「謝師父,承讓,承讓!」謝無疑滿臉羞愧,被單道玄扶著一瘸一拐地走了回來。他的膝蓋犢鼻穴被談震岳一劍刺傷,就算醫好,也恐怕是個瘸子了。
這兩人剛下去,霍山老人那邊又站起來一個道士,道:「貧道蒙藏子,意欲討教中土武功,請問有誰不吝賜教?」
眾人聽了蒙藏子這三個字,年輕人還不覺得如何,年紀大概在四十歲以上的人,卻是個個心中不免一驚。原來這蒙藏子無門無派,內功劍法,全是靠自己東看一招,西看一式,然後苦心摸索,自創自己的劍術。因為他既無父母,又無師門,成名之後又在蒙藏之間遊走,江湖眾人給他送了蒙藏子這個名號,他自己的本名,倒是連他自己也不記得了。他縱橫蒙藏,心狠手辣,翻臉無情,極少給人留下後手,江湖中人知道他這個性情,極少有人和他攀情結友。單道玄和他以武相交,兩人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霍山老人這次發動對正派的攻擊,盟誓立威,單道玄便向霍山老人推薦了他。
正道群雄正在竊竊私語,只聽公冶越笑道:「山人有幸,蒙張宗師見召,來到這伏牛山上,沒想到也見識到這麼多高人,小可公冶越,有心與道長切磋幾招。」
蒙藏子道:「既然有人應戰,那就不用客氣,看劍!」果然半句也不多說,飛身一劍,形若靈猿,風起劍飛,當頭就刺。公冶越一個金翅摩雲,倏地騰空飛起,從蒙藏子頭頂飛掠而過,他的青鋼劍在半空使了一記辣招,劍尖在蒙藏子頭頂拖過,便如書法中的「懸針」一般,快中有慢,慢中蓄快,劍光閃耀,逼得蒙藏子低頭彎腰,反手一劍,將他長劍格開。正道群雄見了公冶越這一劍,不禁大聲贊好。原來公冶越家傳劍法反覆紛雜,其中有一套劍法,就是他的父親公冶一波練字所得,這一劍講究的又直又勁,決不稍移,勁力雄奇。蒙藏子從未到過昆崙山,不知道公冶越這一門下劍法如此精絕,一不留神,險些一招就被公冶越擊敗!
蒙藏子一生閱敵無數,只因他大小數十戰,勝多敗少,養成了自高自大的性情,倏地仰天長嘯,青鋼劍比成一道銀虹,連人帶劍,回身刺去,劍風激蕩,灰草亂卷,一片寒光,上下翻飛,有如奔霆駭電,一劍「白鶴展翅」,劍鋒斜切,左掌隨後,在手掌掩護之下,一劍直遞出來,要抓公冶越前胸,哪料一刺落空,公冶越身形忽然不見,蒙藏子大吃一驚,一晃身連避兩招,一個「秋水橫舟」,劍勢左封,公冶越兩臂一抖,拔起兩丈多高,在半空里一聲怪叫,舞起丈余長短一溜劍光;蒙藏子畢竟沒有師門,眼光狹窄,不知道公冶越家傳劍法之妙,也料不到公冶越竟然能用出這樣的惡招,正要右回劍,一個「玉帶圍腰」向後截去,哪知眼前一暗,人影倏地飛來,左肩頭上砰的一聲,吃了公冶越一掌,痛人心肺,連「哎喲」兩字未喊出,右脅下陡的一麻一陣劇痛,「章門穴」又中了公冶越一劍。原來蒙藏子不認識公冶越,公冶越的江湖斥候遍布武林,對他卻是了解得清清楚楚,他劍法雖有可取之處,但相比武林中那些以飛禽走獸為形創製劍法的門派,蒙藏子的劍法毫無系統之說,要破他的劍法,也十分容易,只要截住他劍法的出路,蒙藏子便若一個三歲孩童一般,只能任人宰割。公冶越知道蒙藏子劍法精妙,飛身撲下來時,用劍佯攻,冷不防拍出一掌,趁他身軀一晃,劍尖反戳,戳個正著,蒙藏子章門穴上,飛起一團血霧,撲地便倒了。
原來公冶越知道蒙藏子在江湖中多行不義,為非作歹不說,投靠霍山這個域外神魔,卻是最令他深惡痛絕,以此下手,絲毫不留情面,務必將這個魔頭除掉為善。可憐蒙藏子到死也不知西域三十三家大宗主是萬萬不好惹的人物,就被公冶越給殺了。
邪派之中,連折兩人,單道玄沉不住氣,大步而出,喝道:「誰來陪我練練!?」他綽號「毒魔」,不但用毒的本領出神入化,一對毒掌,一把白鳥劍在江湖上也聲名不小。在場的江湖中人都知道他的毒掌、毒劍、毒功號稱三絕,誰也不敢輕易招惹他,單道玄連叫三聲,竟是無人敢應。單道玄哈哈大笑道:「所謂江湖正派,不過酒囊飯袋而已!」哪知他笑聲未落,忽聽有人在他耳邊道:「你放的什麼屁?」
單道玄大吃一驚,急忙回頭,卻又不見人影,他四周掃視,果然不知是誰在跟他說話,不禁勃然大怒道:「是哪個龜孫子躲躲閃閃不敢出來見人?!」
江湖群雄見他一顆大腦袋左轉右轉,不知說的什麼,都不禁有驚訝又好笑,單道玄大罵不絕,忽然只聽那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單雄信一生英雄,到死也不肯給人低頭,被人砍頭屍身不倒,那才叫英雄好漢呢,誰知道收了你這麼一個沒骨頭的假兒子(族中帶子,通常輩分高的一族之長無有子孫,便可通過族中長老監督,來從同族的別家選一位繼嗣入主自己家中,以傳後代香火,即為『族子』。民間百姓多不喜此舉,便將大戶人家中的『族子』戲稱為『假兒子』,有嘲諷這一族的長房無用的意思),我要是你,一頭撞死算啦!」那聲音貼著他的耳根傳來,別人是聽不到,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得清清楚楚的。單道玄暴跳如雷,喝道:「是哪個不想活的戲弄我,站出來!躲在人家身後當縮頭烏龜,算什麼好漢?」聞言驟起,身形倏地一晃,闖入正道群雄從中,大聲喝道:「狗賊,你敢戲弄你爺爺?」伸手就是一抓!但見人群中一人哈哈長笑,倏地凌空飛起,喝道:「我說的句句是實,你要殺人滅口,要看你有多少斤兩!」那人正是五毒教主葉紅花。
裴繼歡霍紫鳶幫葉紅花平定了五毒教之後,葉紅花痛失慈母,痛定思痛,將母親的遺書全部從老家取回,細心苦練五毒教秘傳武功。他本來就有二十年的佛門武功底子,再練別派武功,順風順水,不僅內力大增,劍法出神入化,還練成了幾種幾近失傳的古譜武功,內力突飛猛進,已幾乎接近了裴繼歡的內力境界了。只是他還是不改初衷,不願練五毒教的毒功而已,但一般的人想用毒來害他,卻也不那麼容易了。他看不慣單道玄從小由唐門撫養長大,成名之後,卻把撫養他長大的唐門棄如敝履,從不回唐門祭拜祖師,因此出言相譏。
兩人動手,疾發如風,葉紅花的靈蛇劍乃是五毒教鎮教之寶,單道玄手中的白鳥劍也非凡品,兩人以攻對攻,轉眼就鬥了三十多招。酣斗中單道玄寶劍一指,一溜青光直奔葉紅花前胸,葉紅花靈蛇劍一撤,反撩敵人腕底,帶掛腰脅,一招兩式,虛中套實,把單道玄的攻勢輕輕解了。單道玄大吃一驚,給他反轉迫退幾步,仗寶劍的威力,挽起劍花,護著胸腹,劍招一變,使出單雄信的防身劍術,緊緊封閉門戶。葉紅花見他取了守勢,精神陡振,一招緊似一招,劍光霍霍,劍劍直指單道玄要害!
單道玄被他攻得心中都暗暗發慌,葉紅花反倒越斗越輕鬆,神態自若,但劍招卻是絲毫不緩,單道玄冷汗沁肌,寶劍一封,猛地向後躍去,哪料他身形一動,頭頂劍風颯然,伸劍一格,葉紅花已趕過前頭,挺劍截著了他的退路,靈蛇劍迅如掣電,揚空一劃,直點單道玄脈門,單道玄一個盤旋,白鳥劍一盪一圈,敗里反擊,葉紅花叱吒一聲,欺身直進,劍鋒已在單道玄手腕上劃了一道口子,單道玄負痛狂叫,黃豆大的汗珠點點滴下,葉紅花手腕一翻,喝道:「唐門的白眼狼,看劍!」唰的又是一劍刺去,單道玄手腕受傷,不能用劍,當下劍交左手,一招「乘龍引鳳」,奮力擋開,葉紅花劍走連環,天龍劍招,綿綿不絕!單道玄又給他迫退幾步,險象環生,頭面青筋畢現!
葉紅花進一步,單道玄退一步,葉紅花如靈貓戲鼠,步步追迫,單道玄大急,白鳥劍連走險招,拚命搶攻,葉紅花嗖地一伏身,靈蛇劍疾如閃電,對準單道玄咽喉直刺過來,這劍又准又狠,單道玄迫得退後一步,把手一揚,袖中飛出一團煙霧,葉紅花縱聲長笑道:「你這些伎倆,害別人還可以,想害我,那是萬萬不能!」霍地收招,劍訣一領,唰地又是一劍,探身直取,劍扎胸膛,單道玄見他不怕毒煙,急忙用劍一架。那知葉紅花這一回卻不收招,靈蛇劍向下一沉,反手一記變招,旋身刺扎,借這甩臂回身之力,狠狠掃回,單道玄哪敢硬接,伏身一旋,正要跳開,葉紅花靈蛇劍早到,啊呀一聲,背心中劍,血霧噴飛!
葉紅花收了寶劍,冷冷地笑了一聲道:「唐門毒經乃是毒門經典,子鋒先生傳經給你,不是讓你拿了去跟貓三狗四做交易去的。你離開唐門,不讀經典,自號毒魔,卻是徒有虛名,可憐子鋒先生九泉之下,焉得瞑目?我留你一條性命,希望你反躬自省,好自為之。一年之後,我自來看你,若你不思進取,罔顧師門,唐門毒經,我自替唐門送回去,至於你要如何,還是你自己去想吧!」幾大魔頭中,李無垢和單道玄交情最好,當下派了個人出來,兩人一道,把滿臉羞愧的單道玄扶了回去。單道玄在這幾人中,武功算中等,但他戰敗,竇令璋和杜天潼都不禁失色。邪派之中,出色當行的就那幾個人,竇令璋見無人出頭,便與楊白眉說道:「我們出去接他兩陣如何?」
楊白眉抬頭一望,但見裴繼歡在人群中,正眼光如刀,冷冷地看著他,不禁心頭一個顫慄,暗道:「遲早要來。」與竇令璋聯袂出陣,竇令璋叫道:「有誰有膽子來領我的劍法?」但見武當神社掌門人太玄真人背後轉出兩個人來,道:「讓我們來請教請教劍魔的劍法!」那兩人卻是宇文沖和宇文琴姐弟。
姐弟倆深藏不露已是多年的事,宇文琴自孀居后,投入雲裳公主李玉顰門下做了多年公主的貼身侍衛多年,一直在江湖中毫無聲名,楊白眉自認能擊敗宇文沖,竇令璋卻未見得有信心挫敗宇文琴。但出都出來了,再縮回去也已不能,雙魔長劍並舉,衝殺前來。
四人走馬燈一般地廝殺,過了二十招左右,在場邊觀戰的群雄都看出楊白眉的功力遠勝對方,竇令璋和宇文琴斗得旗鼓相當。倒不是他劍魔名不副實,而是武當神社的劍法從來在江湖中只有耳聞,而無實見,掌門太玄真人威名遠震,但真正見過他都感受動手用劍的人卻是寥寥無幾。如今武當神社秘不示人的劍法一經宇文琴這樣的高手使出,卻是令在場所有人都嘆為觀止。竇令璋有劍魔之名,一看宇文琴的出手,便知她修為在弟弟宇文沖之上,而幾個魔頭還沒到京師之前,宇文沖已從大內辭官,回到武當山上去陪伴師父去練劍去了,幾個魔頭對宇文沖的劍法都沒什麼底,但正派中人都以為宇文琴能和竇令璋斗個平手,而宇文沖則難逃楊白眉劍下之敗,連裴繼歡也深感疑慮,只有紅拂女和傅青衣搖了搖頭,面帶微笑,卻並不言語。
掌風劍影之中,但聽「砰」的一聲,楊白眉箭一般地飛出數丈,宇文沖則晃了兩晃,觀戰諸人,十之七八都未看得清楚,但武功最高的十來個人,卻看得分明,中了對方一掌的是宇文沖,不禁相顧失色!這時紅拂女卻反倒露出笑容,裴繼歡見師父這副神情,心中暗暗納罕,但他知道師父絕不會無因而喜,看這神情他雖然納罕,但不必再問已可以肯定宇文沖即便不能勝得此場,也許也是個平手。
原來楊白眉為「光復」隋朝處心積慮,不但沒教好裴繼歡,自己的武功劍法,也荒廢很多,鬧到真面目被拆穿,他才懵覺裴繼歡已經不是當日的孩童,劍法武功,已然凌凌然有超越自己之上的跡象,這才心頭猛醒,這時候他已不得不採取了投靠霍山老人,企圖以小般若寺的內功心法來換取霍山老人的腐骨神掌三項秘訣。小般若寺的武功不正不邪,哪怕楊白眉喬裝改扮滅了小般若寺,也沒得到一種是適合自己和霍山老人的武學經典。而宇文沖這十年來卻是頗有進境,他的太乙劍法和大風雲三十六路穿心掌法,都以剛柔並濟、快狠准變著名,武功循著這條路子發展,因此輕靈俊巧、變招奇妙長處,卻非楊白眉可及,剛才這一掌,就是在他極危險之際,突然變招,用「移宮換步」的身法,卸開了楊白眉一掌的猛力,而令到自己幾無損傷的。
不過,楊白眉的功力比他深得多,中了他的一掌,被他的反震之力,震得虎口酸麻。楊白眉連試二十多招,已試出了宇文沖的功力,宇文沖的太乙劍法本身就不是那種嘩眾取寵的花架子劍法,平淡無奇之下卻是暗流洶湧,劍力之精深,竟是超出他的估計,連自己苦練了多年的般若劍法,也破不了他的太乙劍法,心中不禁暗暗吃驚。但這時已是騎虎難下,只好盡量運用自己所長,希望以巧降力,來與宇文沖周旋。
宇文沖吃了一掌,心道:「師父傳我劍法內功時曾經言道,這套劍法全在平淡無奇中取巧勝敵,學成之後,容易犯只顧攻人,不顧防己的毛病,須得多年,才能隨著功力的漸深而彌補這個缺陷;張紅拂女曾經指出過我劍法中的這個缺點,怎的臨敵之時,卻又忘了?」一旦省悟,劍法立變,一掌護身,一劍對敵,攻擊之掌,有如巨斧開山,大刀劈石,威不可當;護身之劍,有如銅牆鐵壁,難以逾越。楊白眉用盡手段,三十招過後,卻始終再也沒法迫近他的身前。轉眼間過了五十多招,楊白眉漸漸感到力不從心,汗如雨下,心中想道:「這樣下去,我只有給他累死!」牙根一咬,惡念陡生,拼了性命,突然冒險欺入宇文沖的劍掌圈中,宇文沖左掌橫掃,長劍宛似大刀般直劈下來,楊白眉驀地伸指疾彈,同時左手一躬,肘錘橫撞,這兩招變化得精妙絕倫,疾如星火,但聽得「咔嚓」一聲,楊白眉倒在地上,宇文沖亦是面色蒼白,黃豆大小的冷汗一顆顆的,不斷從額上滴下來!兩面的人都是吃驚不小,急忙奔出去救護自己人。
原來楊白眉是拼著受宇文沖一掌,施展「裂雲指」和「摘星爪」兩種狠辣的絕技,希望能夠震碎宇文沖的筋脈,抓穿他的琵琶骨,要是宇文沖未能洞悉其好,仍然用穿心掌應付的話,那麼楊白眉固然要身受重傷,宇文沖只怕也難免殘廢。好在宇文沖這一年多以來在武當山的靜修已經取得了非凡的成果,一見楊白眉欺身到了他的掌力圈內,楊白眉的左掌剛剛攻到,被宇文沖抓個正著,用力一拗,他哪裡能擋得宇文沖剛柔並濟的太乙掌力,左手五隻手指全給宇文沖拗斷,幾乎暈了過去,但宇文沖的左手脈門,也給他彈了一下,筋脈雖然未斷,卻也有點裂開,痛得直冒冷汗。裴繼歡這才知道師父的眼光之老辣遠非自己可及,宇文沖雖未到和自己情同手足的境地,但兩人之間那種相遇相知,卻是日漸一日地好,宇文沖幾乎可以稱得上擊敗了楊白眉,替自己狠狠地出了口氣,也替七島十三寨的朋友們出了口氣,當下急忙出去把宇文沖扶了回來,司空霸秦士岳和高天彝和他是生死兄弟,又有秦夫人這樣的高人在,這點傷料無大礙,三人幫著宇文沖敷藥療傷去了。
霍山老人見自己這方又有一個高手幾乎被廢了武功,雖然不敢動氣,卻也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正想叫人抵擋一陣,竇令璋和宇文琴的比拼,也到了尾聲。但見竇令璋雙臂一振,身隨劍走,迅若疾風,宇文琴陡然一震,但覺勁風撲面,手中寶劍竟似柔枝一般給竇令璋的劍尖盪開。宇文琴守穩門戶,倏地側身分掌搶到了竇令璋右側,雙劍相格,宇文琴已伏下后著,左掌猛地一掌拍出,「砰」的一聲,兩人搖搖晃晃,分開兩下。竇令璋劍重力沉,劍法剽悍恨捷,宇文琴到底是女子之軀,氣力不如竇令璋,功力的深厚,也稍有不及,只有覷准機會,再施展太乙劍法,尋瑕蹈隙,尋找對方的空檔。哪知竇令璋在北地號稱劍魔,名非虛致,一套劍法,幾乎看不出破綻。這倒不是說他的劍法毫無破綻可言,而是在宇文琴這個修為境界下,她看不出來,而在太乙真人和紅拂女傅青衣的眼裡,至少就看到竇令璋劍法中有不下於五個破綻。
兩人越斗超烈,兩條人影,盤旋來往,掌風劍影,石走沙飛,叱吒山搖,頓足地動,在場的各路英雄,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人,看了這場惡鬥,也不禁目瞪口呆,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