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試探
雖說是一座別墅，倒不如說是一座古樓。
碧瓦朱甍，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瀑溪奇石，美木林立，這一切都是那麼的秀雅清麗，讓人忘卻紅塵煩憂。
那些奔涌的、喧鬧的山水，是有生命的。觸碰著那些柔軟而堅硬的精靈，讓人心動，心靈被蕩滌的一塵不染。
沒有十分奢華的修飾，也沒有讓人羨艷的繁華，一切都是那麼古樸沉著，透著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物能力。蘇扶清很喜歡這裡，每年都要來這裡住上幾個月，來感受日月精華，天地靈氣。
陸霆驍建這座清幽古樓主要就是讓蘇扶清可以過上她喜歡的清凈的日子，為了防止有人來打擾蘇扶清的清修，他在山腳設立了十分周密的安全防務措施，除非有人從山的另一邊兒翻上去，然後從險峻的奇石怪林中穿梭垂下，否則別想進入這片兒被陸霆驍圈起來的山腰。
因此山外別墅可以說得上是一處安全隱秘的世外桃源了。
當陸霆驍驅車趕到山外別墅的時候，太陽已經隱匿在群山之間了。
遠遠的看去，就能看見蘇扶起正在別墅外環繞的水池旁，手裡端著一個木碗，投喂著池中團簇跳躍著的錦鯉。
腳步聲漸近，蘇扶清轉頭看去，就見一身黑色西裝，俊美絕倫的陸霆驍踏著山間細草，攜著流風斜雲，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
蘇扶清的眼中的淡然漸漸變被懷念取代，陸霆驍鋒利分明的神形輪廓漸漸同她的記憶相重合，他和那個人可真想，簡直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陸……」
「小姨。」陸霆驍的一聲呼喚，打散了蘇扶清情不自禁就像喚出口的一個名字。
「啊？」蘇扶清一瞬間清明過來，連忙放下手裡的木碗，笑著招呼陸霆驍，「霆驍來了，快進去吧，晚飯早就做好了，就等你呢。」
「少軒呢？」
蘇扶清拉著陸霆驍手臂的手微微一顫，面上笑容似有僵硬，但極快速的就恢復了自然，「就知道找你弟弟，一點兒都不想你小姨！」
陸霆驍敏銳的察覺到了蘇扶清那一秒的不自然，心下疑惑這又些不正常的反應，但他沒有表露出似乎異樣，乖乖的隨著蘇扶清往屋子裡走。
「少軒這些日子都在你這裡，沒出去過嗎？」
「是啊，你這個大忙人也沒時間來看我，要不是少軒來這裡陪著我，我還以為我真的是個孤家寡人呢！」蘇扶清不滿的抱怨聲讓陸霆驍微微汗顏。
他這次不是太忙了嗎？之前蘇扶清來的時候每次不是他在身邊陪著她，今年他那邊出了很多事情，他忙得應接不暇，碰巧少軒今年回了國，因此他才能專心忙於工作。
只是……
陸霆驍看了眼走在身側風韻猶存的蘇扶清，眼中閃過一抹耐人尋味的幽光。
這段時間他一直有叫人盯著陸少軒的動向，雖然沒有事無巨細的監視下來，但大體的去向，他卻是知道的。他的弟弟陸少軒，並不是一直在山外別墅里陪著蘇扶清。
在這將近三個月的時間裡，前一個月陸少軒的確沒有離開過環山，這裡的美景足夠陸少軒寫生入畫了，也就在這一個月里，陸少軒的畫作里，從未出現過那種陰暗壓抑的風格。
但在後面的時間裡，陸少軒卻不再那麼安分。
陸少軒每隔一周的時間就會離開山外別墅幾天，而最近這半個月他更是不在這裡的，更何況他手機里的那張電子發票顯示的時間可就在一周前。
陸少軒不僅不在山外別墅，還去到了很遠的地方。
但對於蘇扶清的隱瞞，他還是能夠理解的。
畢竟她一個無牽無掛之人，享盡世間安寧寂寞，她本就無意來打擾他們的，因此陸少軒能在山外別墅里陪她的那些日子她很開心，也很感激，因此她絕不會去強求，也不會讓他擔憂。
「小姨，等這幾天事情忙完，剛好悠悠有一個小長假，我帶她來陪你怎麼樣。」
「好啊。」蘇扶清答應得十分愉快，忽然好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一臉興奮的對陸霆驍說：「霆驍，我聽少軒說，白家的姑娘回來了？」
陸霆驍眉頭不易察覺的輕輕皺起，微微點頭。
蘇扶清淡雅的眉目頓時歡喜起來，「那姑娘是叫白……白碧落吧！聽少軒說那孩子是個玲瓏小可人，和她姐姐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美好得不似凡間人呢！」
蘇扶清是個不理世事的，看破紅塵之人，對人類的生死別離看得通透，並不像陸氏和白氏那般諱莫如深，因此在她看到陸霆驍冷峻的神情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說錯了話。
「霆驍啊，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也該放下了。」蘇扶清神色悲憫的拍了拍陸霆驍的肩膀，「上天有好生之德，所有的苦難都是修行，都會得以美好的回報，你不要因為自責，而失去了眼前的風景，這樣就太得不償失了。」
「小姨…」
「我知道我知道！」蘇扶清舉起手掌擋住了陸霆驍的發言，「你呢，是個恩怨分明的好孩子，所有的賬，都在你心裡一筆筆的記著，這些年，你從來都沒有輕鬆過…」
蘇扶清疼惜的用眼神描繪陸霆驍那副早已被她刻印在心底的眉眼，目光輕柔，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忘了她吧！」
一句如夢似幻的呢喃，道不清的似水柔腸。
陸霆驍不動聲色，仔細的觀察著蘇扶清眼底的哀傷和乞求。他能理解蘇扶清的哪份哀愁，但又不禁困惑她神態中似有若無的卑微。
她…是在同自己說話嗎？
陸霆驍眼中探尋意味驚醒了有些恍惚的蘇扶清，她十分自然的低眉一笑，「我的意思是說，忘記曾經的那些不愉快，我們才能擁有更好的生活，不是嗎？」
「嗯，小姨說的是，等過些天悠悠的身體恢復過來，我就帶著她和碧落一起來陪你。」
「好，也讓我好好瞧瞧，少軒嘴裡神仙一樣的人兒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一陣輕盈的風，攜夾著樹林幽香，卷帶著蘇扶清略帶調侃的笑聲，揚起了地上清甜的落葉，帶走了陸霆驍的思慮和無奈。
飯桌上，陸霆驍終於見到了許久不見的弟弟陸少軒。
他依然是那溫和俊秀，清風朗月的模樣，完全無法想象那些陰暗猙獰的畫作是出自這個人之手的。
「大哥，你怎麼一直盯著我看啊。」陸少軒被陸霆驍直白的眼神打量得又些不自在，不禁嗤笑著開口：「是不是因為太久沒見到我，想我了？」
聽見這話，陸霆驍給蘇扶清夾菜的手不禁頓了一下，斜睨了一眼正一臉性味的陸少軒，慢條斯理的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想是肯定不想的，不過你從小一起玩到大的那個崔家小少爺倒是很想你。」
陸少軒沒料到自己哥哥會這樣應對他的調侃，明顯的怔愣了一下。
崔家？崔坤？
這……
「前兩天崔家小少爺打電話來問我你是不是已經回國了，他說自己在京城看見了你，直叫囂著你回了國都沒有去找他呢。」
蘇扶清一臉訝異的看向陸少軒，前段時間陸少軒說有點事情要去辦，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她只以為陸少軒是要處理畫展的事情，可沒想到他竟然跑到京城去了。
她下意思的就想詢問他，可話到嘴邊突然噎住，眼光一轉，又一臉困惑的看向陸霆驍。
他剛剛還問過自己陸少軒是不是一直在她這裡的，她還撒了個小謊，原來這些都被她這個妖孽侄子看在眼裡呢！蘇扶清的臉微微又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起來，這種被小輩抓包的感覺還真是又些難為情啊。
「京城？這怎麼可能啊，我前些天只去了趟臨城，去給碧落和悠悠買一份開學禮物，離京城還有些距離呢，應該是崔坤看錯了吧……」
陸霆驍看似漫不經心的飲茶，卻是在仔仔細細的觀察著陸少軒的反應。
他見陸少軒眼中下意識的驚詫和困惑不似作假，心下瞭然，面上不顯分毫，他緩慢而意味深長的開口，「是啊，一定是看錯了。」
陸少軒疑惑的歪了一下腦袋，他那雙如同天使一般的眼睛里正包含著一種探索，直望著陸霆驍那讓人捉摸不定的眼底。
這只是晚餐上的一個小插曲，很快的就脫離了這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題，三人度過了一個還算愉快的夜晚。
夏夜微涼，萬籟俱寂。
佇立於山林間的小閣樓里，亮起了一窗溫暖的燈光。
陸少軒挺直了脊背坐在自己的畫架前，畫架上架了一副很大的畫板，上面蒙著的一層潔白的畫布攔住了正在窗外試圖窺探的月光。
陸少軒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坐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手指忽然顫動了一下，似乎是受到了什麼驚動，開始慢慢的收緊，繼而緩緩的抬起，伸向了眼前的畫布。
他捏起畫布的一角，卻沒用勇氣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