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舊事
雖然明白,但還是忍不住在心裡不禁嘀咕:「這個小丫頭,就這麼不想花他的錢嗎?」
田應抿了一口紅酒,連連點頭,十分慷慨的說:「小事情,我老婆的酒也釀了好些年了,可始終沒什麼機會給別人喝,酒庫里存下了不少,而且我這花田裡的花四季不敗,各種各樣的花酒都有,到時候你選上一些帶去就好,以後想喝,你就隨時過來,慕昭花田對你開放。」
林悠悠驚訝的看了身邊的陸霆驍一眼,這樣的殊榮怕是又盛了陸霆驍的面子了,她連忙擺手說道:「這怎麼好意思呢,我已經舔著臉要了夫人一瓶酒,怎麼能還想著要掏空你家的酒窖啊。」
「哎呦小丫頭,你以為你這聲田伯伯是白叫的嗎?」田應也看了一眼始終不說話而專註的給林悠悠夾菜的陸霆驍,繼而不客氣的說;「我可不是看陸總的面子才這麼慷慨的。」此話一出,果見陸霆驍毫無反應,面色不改的夾菜,甚至連眼神都沒有波動,他就好像是自動屏蔽了外界的聲音一樣,只專心的伺候著林悠悠。
林悠悠不停的吃著菜,那副享受的樣子自然到不能再自然了。
「那是因為……」林悠悠狐疑的追問。
「當然是因為你父親了。」
談話提到了林悠悠的父親,飯桌上不由得瀰漫了淡淡的傷懷。
「田伯伯,你和我父親是怎麼認識的啊?我怎麼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你啊?」林悠悠終於問出了這個疑惑,她拍了拍陸霆驍還在給他夾菜的手,示意他自己不吃了,先別夾了。
陸霆驍果然停下了夾菜,端起紅酒輕輕的搖晃了起來。
「哎,這故事就說來話長了。」田應放下筷子,目光悠遠哀傷,他沉靜了一會兒,似乎實在整理思緒,醞釀一段陳年的舊事。
「我和你父親認識的時候,江城還不是現在這般繁榮的樣子,那個時候的社會啊遠沒有現在這般暗藏洶湧,陰暗叢生,那個時候的年輕人,也遠比現在含蓄羞澀得多,那真是男人和女人說句話都會臉紅的時代呢!」
隨著田應的敘述,一段純真美好,有充滿遺憾悲哀的故事慢慢的展現在他們面前。
「那一年,我收到了江大的錄取通知,這件事情對於一個從農村裡走出來的窮學生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也是一件讓人愁白頭的災事。
我家裡很窮,那是你們這代人想象不到的窮,但即便如此,我的父母都從沒想過不讓我去上大學,還好村子里的人知道我考上了大學,都歡喜的不得了,大家一起集資,給我籌了些錢,但還遠遠不夠,所以我為了能集齊自己的學費,提前兩個月打包了行李,一個人走上了去江城的大巴。
我第一次到江城的時候,可真是被嚇了一大跳,這裡的一切都和我認識中的不一樣,排著尾氣的轎車,穿著花裙子的女孩子,街邊叫賣的小販,拿著糖葫蘆的小孩兒,還有……坐在長椅上哭泣的你父親。」
聽到這裡,林悠悠忍不住好笑又驚訝的握住嘴巴。
從小到大,別說是他父親哭了,就算是一個失意悲愁的樣子他都沒有讓自己的女兒看見過。如今她從別人這裡聽到了自己父親不一樣的一面,不禁興趣大增,專心致志的聽著田應的敘述。
「那時候我已經在江城裡遊盪了一個下午了,陌生環境所帶給我的不安和恐懼讓我忘記了自己該做些什麼,我只是不停的走、不停的走,到了傍晚的時候我走到了一個花園,就在那裡遇見了林天澤。
那時候我也是彷徨又害怕,結果看見你父親在哭,我也就忍不住了,坐到他身邊跟他一起痛苦了起來。結果我一哭他就不哭了,他默默的看著我哭,不發一言,只等到夕陽落幕,我才感到舒爽,他看我哭完了,就問我為什麼要哭,我就將我身上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然後我問他為什麼哭,哈哈,他說他期末成績太差了,被他爹給打了,委屈哭的。
聽他說完我就笑了,林天澤氣憤,只跳起來想要打我,可他這個小少爺怎麼能打得過每天干農活的我呢,最後我把他按在了公園的椅子上,看著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求饒,哈哈,那樣子別提多丟人了。」
林悠悠聽得一陣咧嘴,她真的是無法將她記憶中的父親和田應口中的那個人重疊起來,這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陸霆驍原本對這些事情不是很感興趣,可不知怎的,他竟然跟著田應的敘述在腦海中形成了一幅幅有趣的畫面。
「於是那天,我們一個成績優異,卻沒錢上學,和一個財大氣粗,卻不善學習的兩個人,就形成了一個微妙的組合,我們之間的鋸齒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彌補了各自的缺失。
我因此順利的上了大學,而林天澤在高二的時候成績慢慢變得優異,後來他也考上了江大,我們兩個人都很開心,我們每天都會在一起學習,在一起吃飯,那段時間,真的很好。
只可惜,後來還是出事了。
那時候我已經大四了,還有半年就可以畢業了,那算時間我忙著畢業論文,因此和林天澤見面的時候變得少了很多,等我閑下來的時候卻發現林天澤的身邊多了一個女孩子。
我很驚訝,不過他說他們只是同班同學,在一起討論問題的。
哎,那個笨蛋,難怪他高中時候學習會那麼差,他那腦袋簡直就是生了銹了,哪有女同學會因為問題而跟一個男生挨得那麼近,笑得那麼好看的!
榆木腦袋!」
田應這一陣齣戲的吐槽引得林悠悠和陸霆驍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無奈和好笑。
田應好像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吐槽,連忙輕咳掩飾,「咳咳,那個…後來啊,後來那個女同學的一個仰慕者找到了林天澤,那個仰慕者是個小頭頭,每天只知道在學校里拉幫結派不務正業的。
那天他們把林天澤堵在了廢校區,等我趕到的時候就看見林天澤很狼狽的樣子,我想要不是那個女同學機智的找到了我,你這個小丫頭可就沒有出生的機會了。」
田應伸手虛空點了點林悠悠,他笑的很輕鬆,很無所謂,可能因為是些陳年舊事,當時的場面已經只是一個畫面了,可林悠悠還是能夠想象到的,那個時代,可不像的人這樣,哪怕是動動嘴皮子都要報警說個威脅恐嚇罪。
當時的場面一定很刺激,很血腥吧。
「當時一看到那樣的場景,我就一股子火氣就衝上了腦袋,根本來不及思考就衝上去了。到底是年輕氣盛的,根本沒有考慮過事情的後果,那個仰慕者家裡有點背景,就將這件事情上報了學校。
學校決定要開除我,這本是最好解決方法,但是你父親不同意,他啊,是個有情有義的好男人,他主動承擔了這次事件的全部責任,將我摘了個一乾二淨,而我是一個從農村飛出來的土鳳凰,還有半年就可以脫胎換骨了,若是被開除的人是我,那這個故事就完全不一樣了。
當時我可能是怕了,也可能是真的覺得錯不在我,所以我沒有在跳出來反駁你父親的決定,所以學校開出了你父親。」
田應又喝了一口杯中的紅酒,緩慢而低沉的繼續說到:「被開除之後你父親就出國了,而我就在這裡,畢業,工作,創業,直到現在。
你父親出國的前一天還來找過我,他告訴我讓我不要自責,他說就算他被開除了也還有很多條路可以走,但是我不行,他要我好好畢業,出人頭地,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他還說等他以後成了家,有了孩子,一定不會告訴他們自己曾經有過我這樣一個朋友,因為他這一輩子最慘,最難看的樣子都被我看過了。
哈哈哈……」
林悠悠沉默的看著田應哈哈大笑的樣子,如果她可以忽略那滴從他眼角滑落的淚水的話。
這段往事讓林悠悠看見了自己父親不一樣的一面,可這樣的故事她卻不能親口從她的父親那裡得知,更加不能當面去嘲笑父親了。
陸霆驍沉默的聽著,他先是看了一眼悲哀的田應,心中對於他這樣直面軟弱,承認卑劣的勇氣而感到意外。
轉頭去看林悠悠時,他的心不由一痛。
林悠悠正一隻手撐著下巴,微微歪著頭陶醉的聽著田應講故事,而她的臉上則掛著淺而溫暖的笑容,她的眼睛也在笑,可眼中卻滿是思念和悲傷。
陸霆驍沒有動,他只靜靜的看著林悠悠,他用眼睛描繪著她的眉眼,她的鼻樑,她的嘴角,和她劃過臉頰的晶瑩。
陸霆驍抬手,輕輕的擦拭林悠悠臉上的淚痕。
他的動作驚擾了沉醉中的人,林悠悠眼睛一轉,看向了陸霆驍。
她笑了,發自真心的笑了,「陸霆驍,我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