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近鄉情怯
時近子時，一路疾趕后感覺進入了十里坡山區，心情稍稍平靜的權在軍才減緩馬速，小心毅毅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前進。
天下無人不識君的說法，或許有所誇張，來自火熊衛信使卻在疾馳的馬背上幾十步外認出了權在軍主校，毫不猶豫請他上馬共乘一騎，並且介紹了所知的方岩地區形勢。
對此，信使並不違反軍令，虎帥赤顏臨行前特意交代了遇上了權在軍該怎麼辦。
顯然，與按程序十萬火急軍報先送去截斷城土猿衛再轉送十里坡相比，信使半路轉告權在軍由他直報權半誠更快捷。
得知方岩地區魔鬼大舉出黑暗森林要進攻勢態，權在軍一下心中浮現出神使夸父的身影。
百分之九十以上，魔鬼方面動靜是沖神使夸父而來。
單純從軍事角度出發，權在軍堅信五衛軍隊任何時候任何戰場皆能打敗魔鬼，問題卻在於虞淵目前是肖杜王和軒轅黃光明戰士勢不兩立的對峙局面。
三岔口五衛軍隊駐軍得知權在軍身份后，立刻告知，主帥大人在他們這寄存了一匹馬，指定歸權在軍使用。
進一步詢問，權在軍了解到，得知軒轅鋯逝去消息后，截斷城土猿衛下令整個虞淵北部進入了五級戰爭動員之中，尤其是三岔口以東方向，動員程度更高。
父親龍帥權半誠看清時勢把握戰機的能耐，令權在軍大感心慰的同時，又有了一份悲涼的心情。
莫非我真的不是一個將才，否則父親為什麼不遺餘力打壓自己在主校位置上？
十多年來，權在軍已經能將自我心態控制好。
風雲大勢中，個人榮辱得失又算得了什麼，主帥的威嚴不是區區一個主校能抗拒，權在軍究竟是什麼材料，唯有在未來虞淵軒轅生死存亡戰鬥中打出來。
望著既然熟悉又陌生的十里坡山地，權在軍心中滿是苦澀。
默默支持二十多年從無抱怨的妻子二年前染病身故，權在軍得到消息是在一年之後。
大兒子權新野加入五衛軍隊土猿衛六年，累積戰功升至偏校，三年前成婚，已有一子一女，定居於截斷城。
大女兒權新蘭十四歲，自幼定親於遠望城世家孫家，妻子身故后，狐帥西門左親自來了一趟十里坡接走權新蘭，唯恐人們不知孫勁道乃他私生子一般。
拜見光明使者夸父和光明戰士軒轅黃太匆忙，權在軍沒有見到一直追隨軒轅黃的暴熊武士孫勁道。不過，比權新蘭大五歲的孫勁道忠實厚道，口碑甚佳，權在軍對女兒跟他很放心。
小兒子權新橫六歲，自妻子身故后，被祖父權半誠接去，與一群年齡差不多堂兄弟們相伴成長，據說他從小顯出非一般強悍，正在積蓄爭奪孩子王的實力和本錢。
相較而言，權在軍不是虞淵最幸福的人，與身邊大多數將士相比，他又是非常幸福，不用擔心家人吃不飽穿不暖，不用憂慮轉為後備后靠什麼謀生，不用發愁兒女們的教育婚嫁。
人有時得知足，權在軍是在大兒子權親野生下長孫后，徹底放下對父親的怨恨，雖然心中仍然鬱悶壓抑。
咦？
前面亮光，附近有動靜！
一勒馬，權在軍悄無聲息下馬，右手按在了劍柄之上。
「誰？」
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在喊。
是權新野！
「新野嗎？」內心有些微微激動，權在軍保持冷靜問：「我是權在軍！」
「父親，是我。」權新野喊：「燃燈!」
主帥大人能在三岔口備好馬，自然能在半路上派孫子來接兒子。
不知道父親是不是預計神使出現和黑暗森林魔鬼出動二件事情，權在軍不由想，或許主帥大人對此有心理準備。
三盞氣死風燈點亮了，三十步內照亮了。
七年未見的兒子權新野已經是一個英俊挺拔充滿陽剛氣息的五衛將士，他面對父親有些拘謹。
道路邊有一間搭建沒幾天的草柵，邊上有一輛牛車，二名權家侄輩正在趕著頭花牛套車。
周圍還有六七人在收拾部署的床弩之類設備，準備撤掉這個臨時接應點。
老辣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得出尚可的結論權在軍臉上卻沒有半點神情流露。
「新野，點不用撤，留一半人下來守著。」權在軍吩咐說：「你跟我回去。」
稍稍怔了一下后，權新野回答：「是！」
不一會兒，牛車搖搖擺擺啟程了。
「你不在截斷城，怎麼回來了？」權在軍聲音嚴厲問。
「父親，二伯身體不太好，怕撐不過今年天。」權新野恭恭敬敬答：「我主動請了一個巡察任務，檢查十里坡一帶各村莊防禦三個月。
二哥身體不太好？
權新野臉上陰了一個，轉而又恢復。
重傷殘廢的權在路本來身體就不好，幾十年來權家開墾建設十里坡的重擔幾乎他一個人挑起來，可謂耗盡了心血，人早到了油盡燈枯地步。
奇怪的是，從十多年前白附子大巫師斷言權在路活不過那年冬天以來，他年年活過來，只不過腰更彎背更駝人更憔悴。
有些時候，權在軍想，二哥活過五十快六十了，軒轅族普通人中算高壽，孫輩開始結婚生育了，何必硬撐著一年年苦熬，兩眼一閉萬事不管算了。
結果，權在軍遭虎帥赤顏一頓嘲諷，明擺著沒特殊情況，你權在軍升不了將，為什麼死賴在五衛軍隊中不轉後備，四十多歲的主校軒轅可不多！說穿了，誰不知道你那點心思，正如權在路怎麼也放不下他十里坡那一大攤子家業一樣！
何止權在路對十里坡有感情，權在軍難道沒有嗎？
做為屏護截斷城的外圍要害點，虞淵軒轅人類為了在十里坡紮根下來，與魔鬼血腥拉據上百年，一批批開拓者踏著前人屍骨義無反顧衝上來，永不放棄努力著奮鬥。
權家舉家攜眾來到十里坡，藉助魔鬼勢力於虞淵退潮的大勢，憑靠龍帥權半誠戰術智慧，倚仗權在路等人不怕犧牲拚死肯干不知疲倦精神，一點一滴將十里坡權家莊建起來，並戰鬥中給魔鬼反覆沉重打擊，迫使它們不得不放棄十里坡爭奪。
四歲參與建設，八歲上陣拼殺，權在軍為權家莊流過血淌過汗，記憶中光倒在了自己身邊的同伴有數十位之多。
十里坡得失重要性，是權在軍進入了五衛軍隊后才明白的。
虞淵軒轅掌控了十里坡，對截斷城側翼保護加強是有很大重要性，可更關鍵在於，十里坡在手，其後幾十萬畝田地防護得到切實有力加強，截斷城有能力在糧食供應上自給自足，不再需要後方耗十得一的方式運輸。
十里坡在手，截斷城固若金湯，有信心有能力打敗魔鬼任何規模的進攻。
因為十里坡得手，將魔鬼在森羅山脈的威脅降到了最低程度，軒轅鋯和肖杜才敢放手推動東上計劃，去進攻黑暗森林，進而剷平它。
內心承認，父親權半誠是虞淵歷史上最偉大英明的將帥之一，他對整個軒轅部落發展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權在軍苦惱想，偏偏，父親為什麼不看好我呢？
牛車走得慢，不過有人騎權在軍的馬去報信了。
「森羅峽谷中如何？」權在軍想起一個甚為關鍵的問題。
「平靜得令人不安，截斷城內流言滿天飛。」權新野說：「尹浩正將天天召集各部校尉開會，安定人心。」
提到尹浩，權在軍露出一絲冷笑神情。
權在軍當偏尉時，尹浩是他部下一名伍長，憑著悍不畏死的性格，跟著他作戰，倒是得到不少功勞，幾乎同時和他爬上了正校之位。
權在軍受到第一次父親的打壓，就是尹浩出人意料於偏將之爭中戰勝他出選。
接著，權在軍於主校位置上蹉跎十幾年，尹浩倚仗與肖杜間的親戚關係一路順風順水，直升到了土猿衛正將。
不過，尹浩本人倒是個識相的人物，清楚自己戰力和資歷面對權在軍都寒酸，於龍帥面前不值一提，至於能力方面，更不能服眾，於是，他早請示晚彙報，三天二頭往十里坡跑，凡是重大事物請龍帥把關出意見，責任則他一個人扛起來。
如此一來，再看尹浩不順眼的人，覺得換誰來也不如龍帥權半誠操縱尹浩傀儡的局面更好。
本想問問權新野有什麼看法，權在軍最終沒有問出口，權半誠對他要求太嚴厲，他不想將壓力轉交於兒子身上。
凝視黑暗中無法看清的模糊地形，權在軍心裡感慨萬千。
為了在十里坡站住腳，整個十里坡地形在權半誠設計下，權在路協調指揮下，進行了最為徹底的改造。
權在軍所知，十里坡以權府為中心，構建了一個方圓十里的村莊防禦體系，間間房屋用青石建造十分堅固，每家之間有多條地道聯繫外面，能快速轉移和增援。
傳說中，附近幾座小山坡全被挖空了中腹，做為儲備物資和藏匿老弱以及集結兵力之用。
身為曾經的建造者和守衛者，權在軍因此在外一提到十里坡三字而倍感榮耀。
毫無疑問，光明使者來了，虞淵軒轅全力進攻黑暗森林，整個虞淵北方將遭魔鬼反擊，截斷城將成為攻擊重點，十里坡將會是重中之重，成為人類和魔鬼爭奪的焦點。
假如我來指揮整個十里坡作戰力量，怎麼樣子來應對來自魔鬼狂潮似進攻？
權在軍陷入了沉思之中。
進入十里坡后，牛車直奔權府而去，沿途的哨卡在權新野出面之下，暢通無阻。
十里坡權府建在一大片空曠岩石地后的一個掏空小山坡腹中，因地形而建設計巧妙，若無人指引，大白天都很難發現，更別說漆黑的夜間來尋找。
前方亮起一個淺紅色的法術光球，指引著牛車的行進方向。
白附子大巫師！
想到這個名字，權在軍內心無比溫暖。
與別的大巫師高貴顯赫性情古怪不同，白附子大巫師總愛身著長者衣服，混跡與普通人之中，為人們解決那些巫師們認為微不足道的小事，治病、接生、治牲畜、開導心情、培育種子、挖水渠等等。
故而，儘管每逢戰鬥，白附子大巫師不見蹤影；儘管有的時候，白附子大巫師一下失蹤十天半個月；儘管巫師會因為他懈怠作為取消大巫師資格，十里坡人們依舊視白附子大巫師為龍帥權半誠之後最尊敬的人。
跳下牛車，權在軍恭敬正步前行，對眼看著他長大的白附子大巫師表達最大程度敬意。
咦？
隔著百餘步距離，權在軍注意，白附子大巫師身邊有一個他熟悉的身影。
父親來接自己，這前所未有的事情，令權在軍一時間不知該惶恐不安，還是鎮定自若，再或當之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