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你的夢

早晨醒來，依稀記起昨天夜裡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我很清楚這個夢是因為方心怡而起的，我夢見了童年時生活過的一個邊遠小鎮。

那是一個只有幾百戶人家的鎮子，遠離交通要道，地理位置在當時稱得上偏僻閉塞。我九歲左右的時候，父親因為工作調動，舉家搬遷到了那裡，我們全家在鎮上生活了兩三年。

小鎮人們有自己的方言，非常難懂。當地土壤瘠薄，多有石山，所幸一條小河靜靜流過，豐富了我的童年生活。

小河上有一座能過汽車的石橋，而我夢裡的重點就是那座橋。記憶中，那是一座長約百米，寬不過六七米的普通石橋；它的橋欄矮矮的，也是用石頭砌成的。

夢見自己童年的生活場景本身沒什麼好奇怪的，許多人都會做這樣的夢。奇怪之處在於，我居然夢見那座小橋被改建了，被建成一座寬闊的高速公路大橋。

之所以夢中出現童年場景，是因為我和方心怡談到了自己的童年故事；橋，是因為我覺得需要跟方心怡深度溝通，而且希望和她的溝通是很有效率的。

這個方心怡，她會在多大程度上影響我的生活，目前還不得而知。我也不知道接受林雲漠的建議給方心怡做心理諮詢，是不是一場錯誤。

林雲漠，想起這個名字，我的心沒來由地痛起來。前一段時間我基本上每天都會給他發發簡訊，然後他會儘可能及時回復。可是現在,兩天過去了，我沒理他，他也沒理我。

這樣有意識克制自己不去聯繫他，真是煎熬。

今天下午有一場預約的心理諮詢，來訪者據說是一位曾經很風光的中年男性詩人。我決定讓他講述自己最近做過的夢或者那些反覆出現的夢境。從夢入手，是心理諮詢師時常用的手法之一。因為夢是人潛意識的表達，攜帶了大量我們可能沒有覺察或者不願面對而又特別重要的信息。

但我沒想到，這個詩人一開始就給了我一個下馬威。

他開口就說他不是來諮詢的，只不過是來感受或者說來體驗一下心理諮詢。

我也不客氣地說：「如果你根本就沒病，卻去找一個醫生，讓他給你開藥，那醫生該怎麼給你開呢？是開胃藥還是開安眠藥？」

他一怔，隨即說：「那我們隨便聊聊，好嗎？心理諮詢不就是聊天嗎？」

「聊天只是心理諮詢的方式之一，就像吃飯是生活的內容之一一樣，但你不能說生活就只是吃飯。」在這個人面前，我一點兒都不想示弱。

我判斷這個人其實是有某種心理困惑的，只不過他自己沒覺察或者不肯承認。以我偶爾倨傲的個性，我本來想毫不客氣地取消諮詢，但一轉念，覺得自己還沒有傲氣到故意跟客戶過不去的地步。何況，跟一個小有名氣的詩人過過招，也不壞。

然後我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望著他。

他開口說：「孤獨啊！人活在世界上，真是孤獨啊！」

這一點我倒是有同感，越是活得清醒理智、敏銳敏感的人，孤獨感越嚴重，這也是我渴望跟林雲漠建立深刻的心靈契約的原因。然而，真相是，不管你怎麼做，你都無法消除自身偶爾的孤獨感，你只能與這種感覺平靜地共存。

我隨口應對道：「從跟母體分離的那一刻起，每個人都是孤獨的，這是作為有智慧的人類需要承擔的一種命運。」

幾個回合下來，他似乎對於跟我談話產生了興趣。我於是按照既定步驟往下走，問他：「你平常做夢多嗎？自己印象很深的是些什麼夢？」

他略略思索了一下，便說：「我是可以好好跟你討論一下我的夢。說起來很奇怪，我今年四十多歲了，可是在夢裡，我似乎總是在跟二十來歲的女孩子談戀愛。」

「你自己覺得這個夢是什麼意思？」

「可能說明我很留戀我的青春歲月，很喜歡二十幾歲的女孩子。』』「事實上，誰都留戀自己的青春歲月，大部分人都喜歡二十幾歲的女孩子，可是不見得每個人都老是做這樣的夢。

「那，經你這麼一說，我也不知道這個夢是什麼意思了。』』

「我聽說你是詩人？」

「是的。」

「最近有些什麼作品？」

「唉，這個話題，怎麼說呢？我二十幾歲成名，那時候寫下了大量優秀詩篇，可是後來，我怎麼都無法超越自己，乾脆就不寫了。我已經好多年不寫詩了。」

「你覺得你剛才說的，跟你的夢是否有關聯？」

他恍然大悟般地說：「天哪！我明白為什麼我總是夢見跟二十幾歲的女孩子談戀愛了！可能對於我來說，二十幾歲的女孩子就象徵著我的詩歌，我是在渴望重新寫出我年輕時所寫的那麼美妙的詩歌來！明白了，我明白我自己了！」

我點頭道：「我覺得你這樣分析你的夢是有道理的。事實上，即使是一個同樣的夢，做夢的人不同，解釋也可能完全不同。」

他又給我講了幾個夢，比如，他有時候做噩夢，老夢見自己被蛇咬，後來幾經分析，不過是因為他小時候親眼見過一條大蛇，非常害怕；再比如，近來他常夢見自己撿錢，不過是因為他最近剛買了一套大房子，需要還銀行按揭，因而經濟壓力比較大，他的夢境在幫他達成願望，讓他心裡得到放鬆。

一個小時結束，他邊輕鬆地跟我握手道別，邊說：「我相信做心理諮詢是很有幫助的，尤其是，如果遇到的是一位像你這樣優秀的心理諮詢師。」

我微笑著說：「謝謝認同。」

然而送走那位詩人，我卻在瞬間萎靡不振起來，我覺得我的精神陷入一種困頓狀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對林雲漠的感情產生動搖而引起的。

乾脆約梅玲晚上去泡吧，沒有別的念頭，只是想放鬆一下，不過我沒想到會在酒吧里遇到李岑岑——那個因為老公不斷出軌而痛苦不已的美麗女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