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新的領袖

第十九章 新的領袖

第十九章新的領袖那張冷漠的臉就這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被嚇傻了,一動也不敢動。

是解爺。但他的身體已經不像剛才那樣了,而是長出了白嫩的皮膚,像從來沒有受過傷一樣。我驚訝地看著他,黑子在旁邊大吼:「快走!屍參蛇柏要落下來了,再不走我們都得交代在這兒!」

黑子這麼一吼,我們全部回過神來,哪還顧得了什麼狼奴王的屍體?黑子拉著我,順著來時的路又從水潭裡面往外游。解爺慢吞吞地、輕輕地將那狼奴王的頭顱丟在了棺槨中,隨即就追了上來。

頭頂的屍參蛇柏發出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燒得特別厲害。我們剛走沒多久,就聽到一陣「啪啪啪」的聲音,那些餘燼落在水中吱吱作響,而且數量相當多,要是砸在人身上,後果不堪設想。

九叔有些失神,一直盯著解爺,也不說話。我們坐在那被鐵鏈子吊著的紫銅棺材下喘氣,氣氛沉下來了,誰都沒開腔。馬王的屍體就在前面不遠處,身上還蓋著一件衣服,我看了一眼,心裡很難受,回過頭去不敢再看。

就在這時,周圍忽然出現了許多火山蚰蜒,逃命一般匆匆從我們旁邊爬了過去。解爺的又恍惚起來,盯著頭頂的那口青紫色棺槨,默默無語。

「窸窸窣窣」的一陣響聲過去后,火山蚰蜒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在地上留下了一大片藍色的黏稠液體。

九叔這時輕輕開口問道:「解爺,你看咱們是不是把馬王的後事解決一下?」

解爺本來站著沒動,聞言轉過身看了看我們,「嗯」了一聲。

王癩子似是早就憋不住了,這時指著我們頭頂的棺槨道:「我們頭頂這口棺槨就是風水最好的地方,你們發現沒有,我們就在龍抬頭的下面!」

我們聞言仔細看周圍的環境,發現頭頂上果然是從野人要塞入口進來時見到的那龍抬頭。洞壁是一層一層的,就像龍鱗一樣,而那口青紫色的棺槨,則猶如一顆夜明珠。拉著棺槨的鐵鏈子又粗又大,像一張結好的蜘蛛網,形成了一幅星辰圖。

再看我們身邊的這些棺槨,原來它們擺放的規律竟和八卦周天有些聯繫,而剛才那些火山蚰蜒爬過去留下的痕迹,恰到好處地將所有的棺槨連接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我們上去打開它?」黑子聞言皺了皺眉。

「廢話,咱們可是倒斗的,就得見官(棺)發財。這種好鬥都是出神器的地方,好不容易進來一次,何教授他們又不在,豈能錯過?當時狼奴王搞了這麼大的陣仗把這口棺槨掛在這裡,這棺槨豈是那麼簡單的?我看這裡面必定有神器。」王癩子道。

在大家說話的時候,我一直在注意解爺的表情,聽到這話,他的眸子忽然閃了閃。

「我們確實需要打開這口棺槨看一看。」他說道。

「解爺,頭上這棺槨,似乎不大尋常……」九叔提醒道。

解爺「嗯」了一聲,淡漠地看著頭頂那棺槨,道:「這是我們最後一次來這裡了,有些東西不屬於外面的世界,所以處理它的最好辦法就是讓它消失在屬於它的地方,消失在覬覦之人的眼中。就算我們不打開,也總有人要打開,開吧!」

我剛開始還沒弄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仔細琢磨了一下,瞪了王癩子一眼:「解爺說的覬覦之人,是不是你!?」

王癩子瞪大了眼睛,呸了一口道:「日了鬼了,我不過就是求財,啥時候成了覬覦之人了?靠!」

我還想問,但九叔一把抓住了我,嚴厲地瞪了我一眼。我只好閉了嘴,王癩子罵罵咧咧的,覺得自己很是委屈。

解爺讓我們將繩索拿出來之後,我們就開始用活扣套繩索。王癩子說,按照二十八星宿來推算,我們頭頂那口棺槨處於鬼星位。它看似高高在上,但要是按照星宿移動的規律將繩索拴在鐵鏈上搭一個梯子,就能直接爬上去了。

我覺得「鬼星」這詞不太好,於是問王癩子:「鬼星不是凶星嗎?這棺槨本身就有點凶,怎麼還掛在凶星上?」

王癩子說:「我怎麼知道,估計是要用鬼星鎮壓裡頭的東西。真要這樣,那棺槨里的屍體多半是個不得了的,稱之為『邪屍』都不為過。」

我問道:「為啥叫邪屍?」

王癩子指了指頭頂說:「你看,周圍的屍參蛇柏都燒完了,就這裡的屍參蛇柏還活得好好的,幾乎沒有受到火的影響,你說怪不怪?」說著從背包里拿出一根燃燒棒,搖了搖,狠狠地朝空中扔去。燃燒棒在空中滑出了一條拋物線,在它墜落下來的瞬間,我竟發現洞頂布滿了屍骸!

那些密密麻麻的屍骸像是趴在洞頂上的,有些地方的屍骸甚至長在了一起,偏偏它們身上的服飾相當古老,長袖飄舞,倒像是古代的飛升圖,這種怪異的反差只讓人覺得極為驚悚。

雖然亮光只有那一瞬間,我依然看得毛骨悚然,不由得犯起了嘀咕,那棺槨到底是幹什麼的?本想問問九叔,可是九叔並不太理我,解爺仍然是一副恍惚的模樣。我拐彎抹角地問了一句:「解爺,為啥我看到那狼奴王和你有些像?」

聽到我這句話,解爺身體顫了一下,眼中閃過了一絲恐懼,但是他很快就回過了神,又恢復了那冷漠的表情。隨後他忽然轉過頭,定定地看著我,道:「你怕死嗎?」

我張了張嘴,支支吾吾地道:「怕,可能吧。」

解爺扭過頭去,不再理我了。

這時候黑子忽然叫了一聲,我走過去一看,發現他手裡正拿著一株黑乎乎的靈芝一樣的東西。

「這是阿魏,沒想到世間真的有這種東西!」王癩子湊過去看了看,道。

「什麼是阿魏?」我問。

「就是一種長在屍體上的真菌。阿者,惡也;魏者,鬼也。這東西只長在陰氣極重的積屍地!」王癩子道。

似乎是因為王癩子這句話,我們頓時都感覺冷颼颼的。我還想仔細看看這個東西,湊過去時卻感覺迎面撲來了一陣陰風,隨即就看到黑子的脖子上閃過了一個黑色的影子。

我「咦」了一聲,剛想站起來看一眼,豈料九叔一把揪住了我,低喝道:「不要動!是屍鱉!」

我連忙頓住,不敢再亂動。

黑子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慌張,他慢慢地轉動著脖子,我看到一隻蟲子趴在他脖子上,那蟲子綠油油的,身上滿是絨毛。

「嘶,不要亂動,被這玩意兒咬一口就會中屍毒!」王癩子倒抽了一口冷氣。

我很納悶兒,這裡怎麼會有這種蟲子?這時解爺和九叔從包里拿出一些東西,小心翼翼地灑在了我們周圍。我知道那是一種驅蟲的藥物,雖說不一定有效果,但撒一些多少有點心理安慰。

屍鱉在黑子的脖子上停了一會兒后,就慢慢地爬走了。我向周圍看去,很快就到了這些屍鱉的來源。

是從馬王身上爬出來的。

黑子等屍鱉爬走後就趕到了我們身邊,我看了看他的脖子,被屍鱉爬過的皮膚此時已經紅了,像是被開水燙過一樣,布滿了細小的水皰,看得人頭皮發麻。

這傷口的樣子和我之前被棺液濺到的地方很相似,我小聲問黑子癢不癢,他說很癢,還有一種灼燒感。再看馬王那邊,他的屍體周圍有很多屍鱉,正像螞蟻一樣不斷地爬來爬去。

王癩子一邊在自己百寶囊當中翻找,一邊道:「我就說怎麼這裡會出現屍鱉,那東西是食腐的玩意兒。咱們得注意點,這個地方肯定有很厲害的屍體。」他一邊說,一邊翻出了自己的避屍丹。

「馬王的屍體怎麼了?」九叔疑惑地問。

我們都不知道原因,解爺走過來看了一眼,道:「他的身體里還有血液,對屍鱉和火山蚰蜒很有吸引力,但是這些屍鱉並不是要吃他的屍體,你們看。」

地上的屍鱉在馬王的屍體周圍形成了一層黑色的蟲潮,但並不靠近他,反而像在逃命。

「怎麼會這樣?」我問。

九叔看了一眼,道:「會不會是馬王的屍體發生了什麼變化?」

我們幾個人對視一眼,誰都不敢隨便下定論。

「上去看看吧,吃了避屍丹,屍鱉就不會把你當成活人了。」王癩子說著遞給了我們一些避屍丹。

我本來想要接過來,但是解爺伸手阻止了我,面無表情地說:「你不用吃,屍鱉不敢傷害你。」說完直接走向了馬王,似乎並不害怕那些屍鱉。

我們跟在他後面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解爺身上似乎自帶殺蟲劑效果,所到之處,那些屍鱉紛紛逃命般散開。聯想到解爺之前變化的那個場景,我更加確定解爺是個「怪物」了。

可是解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我們走到馬王屍體前面,九叔蹲下來,伸手揭開了蓋住他的衣服。這一揭把我們都嚇了一跳,黑子「哎呀」了一聲,臉上露出了不忍的神色,我也嚇得不輕,王癩子更是直接罵道:「日了鬼了,這屍體怎麼變成這樣了?」

馬王的屍體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生了變化,冒出了一層層的紅色絨毛,有些部位還長出了鱗甲。他的指甲在這麼短時間裡變得又長又彎,還打著倒鉤,跟殭屍的指甲似的。最讓我們驚悚的是,馬王的眼睛竟然自己睜開了!他的眼神陰森而怨毒,眼睛就這麼瞪著我們。

「這……」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馬王怎麼會變成這樣?」

但大家都沉默著,沒人回答。

「這些屍鱉早就在他屍體上了,這個時候出來,可能和那些火山蚰蜒一樣受到了什麼驚嚇。」解爺神色複雜地看著馬王的屍體,蹲下身在馬王臉上摸了摸。

我注意到一個細節,解爺的手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以前他的手掌和手指都是潔白而晶瑩的,像女人的手,而現在的手……雖然依舊白得不太正常,卻顯得有些蒼老,皮膚褶皺變多了,還有一種像是老人斑的東西。

或者說,是屍斑?

解爺若有所思地站起身,看向我們頭頂的青紫色棺槨,道:「我們必須打開它,否則誰都出不去。」

「你的意思是?」九叔問道。

解爺伸出手,指了指我們頭頂。我們都抬頭看向上面,卻發現洞壁上那些屍俑竟像是活了一樣,正用綠油油的眼睛盯著我們。

我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卻驚恐地發現那些屍俑的眼睛也隨著我動了,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解爺,這些是什麼?」九叔問道。

解爺的神色有些迷茫,聽見九叔這麼問,他好像想起了什麼,下意識地道:「宿命……」

「宿命?什麼意思?」九叔又問了一句。

解爺回過神來,眼睛漸漸地清澈了,他看了我們一眼,道:「狼奴王不會只讓自己成仙,他想讓他的子民跟他一起成仙,所以他把屍參給自己的子民服用了。」

「那你的意思是,這些屍俑就是狼奴王的大臣和子民?」我問道。

「嗯……」解爺點點頭,隨後語氣里飽含滄桑地說道,「我看到它們,就彷彿看到了我們。佛家修的是來世,道家修的是今生,而長生不死,是生生世世。」

王癩子此時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道:「我說解爺,九叔,你看咱們是不是想個辦法快點開溜啊?那些火山蚰蜒和屍鱉都被這些東西嚇跑了,咱們留在這兒是不是……」

「不!」解爺搖了搖頭,「這些屍仙在等著我,也在等著你們。」

「等著我們幹什麼?」我問。

解爺看了我一眼,道:「等我們給它們一個解脫。從它們成為屍仙那一刻起就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刻,已經等了幾千年了。」

「可是,為什麼選擇我們?」我還是覺得很疑惑。

解爺抬起頭盯著頭頂那些屍俑,用極低的聲音呢喃道:「因為……就是領袖。」

他說的「……」我並沒有聽清楚,正想再問,頭頂的青銅棺槨卻「叮叮噹噹」地響了起來。我抬頭一看,發現那些鐵鏈子上不知何時躥出來了很多屍仙兒,就是那種人形的屍參。

「屍仙兒!」王癩子大吼一聲,扭頭就要逃跑,但他剛轉過身就被九叔一把拉住了。

「急什麼,有解爺在。」九叔罵道。

那些屍仙兒的數量相當多,有些像是猴子,有些像是剝了皮的古曼童,它們渾身血淋淋的,猶如剛從血池子裡面爬出來一樣,以一種詭異的速度飛快地朝我們沖了過來。

「掏傢伙!」解爺忽然冒出一句話,聽到他這麼說,王癩子連忙將工兵鏟掏了出來。

「吱吱!」剛聽到屍仙兒的聲音,轉瞬間就有兩個鑽到了眼前,我嚇得不行,慌忙從地上撿起了自己的工兵鏟。一隻只屍仙兒到處亂竄,我本以為它們是要襲擊我們,可是那些屍仙兒竟像是看不見人一樣,直接越過了我們朝前猛跑。

我看得雲里霧裡,這些屍仙兒分明看到我們才氣勢洶洶的,怎麼直接就跑了?正在納悶兒,卻看到一隻屍仙兒一邊吱吱怪叫一邊朝我撲了過來,直接趴到了我嘴邊,似乎想要鑽進我嘴裡。

屍仙兒的觸手看上去細膩,實際上卻跟刺一般。我只覺得被它碰到的地方針扎似的疼,疼得我手腳亂甩,最後將這個屍仙兒扔向了旁邊的王癩子。

王癩子身上此時也被一堆屍仙兒爬滿了,他本來正緊閉著嘴,手腳亂舞地丟那些屍仙兒,卻被我丟過去的屍仙兒擋住了眼睛,頓時大罵道:「哪個王八蛋……唔……」話音未落,那個屍仙兒就直接鑽進了他的嘴裡,王癩子「嗚嗚嗚」地怪叫起來,開始在地上打滾兒。

我看了看周圍,黑子和九叔也被一堆屍仙兒糾纏著,解爺則不慌不忙地站在我前面,有屍仙兒衝過來,他就一刀斬過去。只聽「撲哧」一聲響,那屍仙兒濺射出一股血,痛苦地哀號了兩聲就不動了。

我看得頭皮發炸,解爺看了我一眼,道:「不要亂動,閉上嘴巴,屍仙兒會找寄宿的身體,小心它鑽到你身體里去。」

剛剛王癩子是不是被一個屍仙兒鑽了嘴?

我連忙看向王癩子,發現他面色赤紅,呼吸困難,正艱難地捂住自己的脖子,而那個屍仙兒正像鰻魚一樣扭動著,試圖從他嘴裡鑽進去。

「幫……忙……」他見我盯著他,含糊不清地喊道。

我連忙過去伸手拉住了他嘴上那個屍仙兒,那東西的觸鬚猶如章魚的腳,我剛抓住它,它頓時翻轉過來卷在了我手上。王癩子狠狠揪住了那屍仙兒的腦袋,將它使勁兒從嘴裡拉了出來,我來不及收力,一個倒栽蔥就摔在了地上。

我在地上翻了一圈,工兵鏟也掉在了地上,周圍的屍仙兒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似的,全都向我沖了過來。我驚恐地張開嘴想要喊一聲,忽然想起不能張嘴,但已經晚了,一個屍仙兒已經鑽進了我嘴裡。我立即感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道正死命地撐開我的食道,想要往胃裡鑽去。屍仙兒那細小的觸手將我的口腔撐開,死死地粘在嘴唇、舌頭和食道上,無論我怎麼往外面拉扯都弄不下來,反而越來越緊了。

我這才明白王癩子為什麼會露出那種痛苦的表情,我現在整個人都沒法呼吸了,鼻涕眼淚橫流,噁心得想要乾嘔、咳嗽,卻根本沒辦法咳出來。我像蝦一樣躬身趴在地上,解爺走了過來將我拉住,伸出手揪住我嘴上的那個屍仙兒,像是掐草一樣將它抓下來丟在一邊,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我如釋重負,趴在地上嘔吐起來,解爺站起身,又將騷擾黑子和九叔的屍仙兒全都趕走了。那些屍仙兒似乎很畏懼解爺,解爺一走過去,屍仙兒就全都散開了。

王癩子見我這難受的模樣,過來給我拍了拍後背,我瞪了他一眼,想要說話,卻發現嗓子啞了。身上被屍仙兒爬過的地方也都火辣辣的,像是被火灼燒過,不知道會不會中毒。我吐了好多口水,還是感覺嘴裡有一股怪味兒。

九叔和黑子也都是一陣后怕,現在人人身上都帶著傷,幸好這些屍仙兒被解爺趕走了,對我們的騷擾也只是場意外,虛驚一場。等我們情緒穩定下來后,九叔叫我們喝了點水,吃了點東西,打起精神做好防範屍仙兒、屍鱉和火山蚰蜒的準備。何教授留給我們的背包里有好多殺蟲劑、消毒液之類的東西,不管有用沒用,我們都在周圍灑了許多,這才敢安心地坐下來休息。

解爺這段時間很少說話,他變得異常安靜,只是時不時會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我一眼。我覺得很奇怪,以前的解爺不是這樣的。此時解爺正蹲在地上,抬起頭看著那口青紫色的棺槨,我突然發現他的背影跟我們在長生湖中看到的那個解蒼生的背影非常像……

我腦中一下子蹦出了一種最離奇的可能性——現在這個解爺其實是解蒼生?真是這樣的話,那麼領袖就是解爺了?

我想得正出神,王癩子拍了拍我,道:「你看解爺是不是有點怪?」

我悄悄說:「是,感覺他不像是解爺。」

王癩子道:「重點不是這個,我是覺得解爺好像很在意那棺槨里的人。狼奴王的棺槨咱們都倒了,這個棺槨能有啥?」

我和王癩子說得已經足夠小聲了,沒想到前面的解爺還是聽見了。

「這個棺槨里還是狼奴王。」解爺的聲音不大,卻讓我們幾個人同時一驚。

「解爺,你說什麼?」九叔失聲道。

解爺沒有回頭,依舊看著上方:「剛才那個棺槨中的是狼奴王的前世,而這個棺槨里是狼奴王的現世。你們聽說過『三屍懸棺』嗎?它還有個名字叫作『輪迴棺』。」他說著站起身來,問道:「準備好了嗎?是時候上去看看狼奴王的現世了。」

「等等!」九叔站起來道,「解爺,你的意思是狼奴王還有一個現世?」

解爺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盯著我,過了會兒才說:「『三屍懸棺』是用來洗清罪孽的,蛻去凡體,才能屍解成仙。每一任狼奴王的現世都是領袖,領袖已經死了,所以他的長生才剛剛開始。對嗎,孟凱?」

我腦子裡「嗡」地響了一下,一股涼意從腳底直竄到了頭頂。九叔、黑子和王癩子也都盯著我看,好像我臉上有什麼東西似的。

我在他們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那是一張毛茸茸的臉,跟我在狼奴王棺槨中看到的那張臉一樣。

我心裡一驚,晃了晃腦袋,再仔細看的時候,卻什麼也沒有了。他們眼中的我還是那個迷茫、無助的我,正驚恐地看著他們。王癩子和九叔他們看我的眼神,也有點驚恐。

解爺的神情又恍惚起來,看了看上方道:「走吧,我們上去,他是不是真的成仙了,打開棺槨一看便知。」

王癩子是我們這些人里受傷最輕的那個,他像上樹一樣攀著鐵鏈子往上爬,很快就爬到了棺槨邊緣。

「我靠,這棺槨真是怪了,怎麼沒有縫?像是一整塊兒銅澆築的。」王癩子在上面喊道。

我也覺得奇怪,這時九叔和解爺還有黑子也爬了上去,我只好跟著他們一起往上爬。只是之前曾有許多火山蚰蜒和屍仙兒從這上面爬過,鐵鏈子上沾了很多藍色的液體,滑膩膩的,腥味兒非常重。而且在爬的時候,我身上的繃帶不停地拉扯著傷口,非常疼。

我一邊爬一邊觀察那青紫色的棺槨,發現王癩子說得很對,那口棺槨還真是一整塊兒紫銅做成的。棺槨上面鑄著一些古怪的圖紋,看起來像是契丹文字,因為太黑了,看不太真切,用手電筒一照,倒像是鬼畫符。

我很驚訝,怎麼棺材上還有這樣的東西?這時王癩子忽然道:「解爺,九叔,這個棺槨咱們還是不要碰的好!」

我疑惑地問道:「為什麼?」

王癩子吊在我旁邊的鐵鏈子上,憂心忡忡地道:「你們有沒有聽過『天衣無縫』這個詞?這詞也適用於棺材。我聽說江西龍虎山有一個戰國無縫棺,叫作『洗罪棺』,那棺槨就是以紫銅鑄成的,沒有縫隙。若是有罪之人能進入棺槨中躺一躺,就能洗去罪孽。」

「那這個怎麼進去?」九叔指著棺槨問道。

「這個,活人進不去。」王癩子道,還不停跟我擠眉弄眼,但我沒看懂他的意思。

「但這口棺槨並不是洗罪棺,如果狼奴王的現世真的存在,也許你們會看到自己。」解爺道,「狼奴王的現世可能是任何一個人,如果我們這些人中真有狼奴王的現世,那麼在打開這個棺槨的時候就會看到一張人皮,這張人皮和我們中的某個人一模一樣。」

「這個人不是你嗎?」九叔脫口而出。

解爺又開始恍惚起來,道:「有時候,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並不一定是同一個人,也許是他的兒子,也許是他的父親,當然,也有可能是他自己。走吧,我們上去,如果狼奴王的現世真的存在,那麼時間真的不多了。領袖需要長生的方法,而我們之前走的路都錯了,現在是最關鍵的一步,必須要抓緊時間。」解爺說完,眼神一下子凌厲起來。

「抓緊時間幹什麼?」九叔問道。

解爺一邊費勁兒地朝著狼奴王的棺槨爬去,一邊道:「解除長生古樹的詛咒。吃了屍仙兒,早晚會變成屍俑,唯一能夠解開這個詛咒的方法就是找到金縷玉衣,穿在身上,再躺在狼奴王的棺中褪掉一層皮。」

解爺說完忽然停了下來,扭過頭看著九叔認真地說道:「孟紅軍,這次出去之後,代我向你大哥問好。我的古董生意你也知道得七七八八了,所有的東西就全都留給你了,我只有一個請求,看在我們這麼多年情誼的分上,希望你一定要答應我。」

解爺似乎又變回了以前那個解爺,他的表情很凝重,猶如一個將死之人正在交代自己的後事。

九叔吃了一驚,問道:「解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解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看著九叔道:「你比我更聰明,也更有擔當,組織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領袖也需要一個不會背叛他的人,我很欣慰這些年有你。走吧,我們所有人都到狼奴王的現世棺邊上去,然後滴一滴血在棺槨上。如果狼奴王的現世真的在我們當中,棺槨就會自動打開,我們也能看到屍體的真容,長生的秘密也就解開了。」

他說完之後,猛地一躍就跳到了狼奴王的棺槨上。所有的鐵鏈子都「嘎吱嘎吱」地響起來,我、王癩子和黑子三個人差點被翻下去,我連忙拉住鐵鏈子,朝著那棺槨爬去。

黑子在我邊上,小聲地道:「孟凱,你看到沒有,這些鐵鏈子好像是從地底下長出來的。」

「嗯?」我向下看去,發現這些鐵鏈子果然是從地下憑空長出來的。

「這他娘的就是一口天然形成的棺槨!」王癩子在我們邊上小聲道,「而且你們注意到沒有,解爺他沒有影子!」

我心裡一驚,仔細看去,發現站在那青紫色棺槨上的解爺真的沒有影子。

「沒有影子的人,是不是妖?」王癩子不大確定地問道。

「不知道,但是我感覺這個解爺有點奇怪,他好像不是解爺,可是又好像就是解爺。」我嘀咕道。

我們三個人在後面不動,九叔早就看到了,他爬了一段后回過頭吼道:「你們幹什麼?還不快過來!」

我連忙抬起頭,卻發現原本在棺槨旁邊站著的解爺不見了!我驚得說話都不利索了,對九叔喊道:「九、九叔,你看後面!」

九叔扭頭一看,也嚇了一跳,問道:「解爺呢?」

我和王癩子還有黑子面面相覷,王癩子怪聲怪氣地道:「我看,他去了他該去的地方。」

黑子問:「什麼該去的地方?」

王癩子道:「活人有活人待的地方,死人也有死人待的地方,你說呢?」

九叔站起身,像吊環選手似的盪到了棺槨旁,大聲喊道:「解爺,解爺!」他喊了好幾聲,可是這裡空蕩蕩的,哪裡有解爺的影子?

我連忙爬過去安慰九叔,卻看到九叔臉上都是淚水。

「九叔你?」我愣住了。

「我以前覺得人這一輩子很長,現在卻覺得很短。」九叔閉上眼說了一句話,但很快就擦乾了眼淚。

「九爺,這口棺槨咱們還開不開?」王癩子也爬了過來。

解爺不見之前,已經交代了讓九叔當他的接班人,所以王癩子就見風使舵,直接管九叔叫九爺了。

九叔看了一眼那棺槨,自言自語道:「人沒有口,則不能活,棺沒有口,怎麼進去呢?」

「很有可能是他在活著的時候就躺了進去,然後把自己封在了裡面,因為他不想讓自己出來。」王癩子分析道。

「還有這樣的方式?」黑子也很疑惑。

「不是他不想讓自己出來,很可能是裡面的人不想別的人進去……」九叔苦笑道。

我腦子裡突然閃過一些畫面,可我還沒有抓住那些信息,九叔忽然道:「走吧,我們出去,現在大家都受傷了,這個地方不宜久留。」

「九爺,我們就這麼走了?」王癩子很詫異。

九叔看了一眼王癩子,反問道:「你想打開這口棺槨嗎?也許有人很希望我們打開,讓裡面的某個東西出來。你還記得狼奴王的棺槨里有什麼嗎?打開這個棺槨,我們所有人都得死在這兒!」九叔說到最後,幾乎是在厲聲大吼了。

「也對,就是好可惜……」王癩子還是有點不甘心。

九叔卻不這麼認為,他伸手招呼我們下去,道:「並沒有什麼可惜不可惜的,解爺說得對,有些東西註定不屬於外面的世界,留在這裡也好。人心裡裝的東西太多,早晚會死在自己手上,做人不能太貪心,不是嗎?而且,我們甚至有了……新的領袖!」

王癩子咂咂嘴:「解爺知道他出去了活不了,哎!」

我被九叔和王癩子這番對話搞得有點蒙,可是也沒往深處想,因為我們從鐵鏈子上下來之後,就發現了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

馬王的屍體不見了!

我們收拾好各自的背包,到處找馬王,最後發現他的屍體旁邊有一行腳印。我們幾個人都很驚訝,用手電筒到處照,隱約看到頭頂上有個綠色眼睛、四肢趴在洞壁上的人,他面無表情地看了我們一眼,隨後一晃就不見了。

九叔的臉色相當不好看,他對黑子說了些什麼,黑子就點點頭,拿起我們僅存的一把獵槍,走在了我們後面。

「走吧,咱們出去。」九叔道。

我和王癩子都不敢說話,因為九叔臉色陰沉,像是要殺人。

走了大概十幾米,就看到了無數堆積的屍體,這裡應該是我們進來時經過的那個屍洞。屍體上面覆蓋著一層藍瑩瑩的黏稠液體,但再也看不到那些火山蚰蜒在屍體上大肆啃食了。頭頂傳來瀑布的轟鳴聲,我們再次走回到了那個瀑布下面。

我們走到索道車邊上,發現那個老外的屍體已經被啃噬成了一堆骸骨,白森森的,上面還有血渣子,而索道車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被修好了。

我問九叔是誰修好了索道車,九叔沒說什麼,王癩子告訴我,這自然是弄斷了索道車電線的人修好的,他們能弄斷,自然也能修好。

我們幾個人將背包等東西放到了索道車上,剛開動索道車,黑子忽然對著我們頭頂開了一槍。

「咚」的一聲巨響,我似乎看到有個黑影子從上方墜落了下來,直接掉進了前面的地下暗河。我正在驚訝,就發現黑子和九叔都是滿臉淚水,王癩子也是一副很悲傷的樣子。黑子看向九叔,九叔淚眼婆娑地說:「由他去吧,留個念想也好。」

我心裡滿是疑惑,並不明白他們說的是什麼意思。

索道車緩緩上升,我們又回到了地下湖那裡,這時候湖水中的景象已經發生了變化,裡面的那些幻影竟然變成了我們。那一幕幕情景相當真實,我還看到了我們在狼奴王棺槨前和狼奴王搏鬥的場景。我不禁嘖嘖稱奇,這時湖裡似乎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在翻湧,我們這才想起來,水中可能有食人魚一類的凶獸,連忙都離開了湖邊。

走了沒多久,我就發現不對勁的地方。湖水中解爺的影子變得非常奇怪,他的影子看起來相當熟悉,就像是我以前在湖裡看到過的一個人,可是那個人是誰,我又突然想不起來了。

不經意間我們已經走到了野人要塞的入口處,那裡竟然又出現了一個大背包。我們上去打開一看,裡面裝了滿滿的食物、水和藥品等補給。王癩子說,看來何教授還有點良心,我也覺得不錯。美美地吃飽喝足后,九叔就招呼我們把這些食物背出去。

我們再次匍匐著穿過那個縫隙鑽出了野人要塞,出來之後才發現外面已經是早上了。一輪旭日在雪嶺上空懸挂著,將道道龍鱗照耀得金光閃閃,倒真像是龍頭一般。

我將背包往地上一丟,興奮地大吼了一聲,終於出來了!

然而我前面的王癩子和黑子卻都一臉驚恐地看著我,我的耳朵里「嗡」地響了一下,什麼都聽不見了,只看到他們都指著我的臉。這時我感覺鼻子有點濕,伸手一摸,發現自己竟然流了好多好多血,而且這血液,是綠色的……

我如遭雷擊,眼前一黑,虛弱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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