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惡虎攔路
各自安頓了房間,天色暗淡。人吃馬喂,一切悄無聲息。飯畢,陳子恆和幾個夥計住在樓下的大通鋪,見其他夥計發出鼾聲,陳子恆捅了捅身邊的劉福,悄聲問道:「咱們這次押的什麼鏢啊?」
「你沒有看見,就是那個女子。」劉福悄聲說道。
「啊,原來是押的人鏢。」
「那女子是要往哪裡去?」
「你不要問,跟著走就行了。」
「路上會不會遇見壞人?」
「不要多說話,睡吧。」劉福說了,翻了一個身,想起了鼾聲。陳子恆好久沒有睡去,眼前不斷浮現女子的身姿,隔壁馬廄里響起了馬匹的鈴鐺聲,是客棧的夥計在給馬添加飼料,陳子恆才迷迷糊糊睡去。
過了黃河,就到直隸境內,官路變成了羊腸小道,路邊的黃沙瀰漫,柳樹剛吐出嫩芽。前面已經看見大山。
「劉福,你們兩個去知會一下道上的弟兄,行個方便。」秦金豹說道。
劉福和另一個夥計一路小跑,不久就消失在羊腸小道深處。
「合吾,合吾。」陳子恆聽見前面劉福的叫聲。
路越來越狹窄,一邊是陡峭的山崖,一邊是沒入雲霄的山巒。一行人緊張起來,圍住小轎禹禹而行。
「合吾,合吾。」山谷里迴響著劉福兩人的叫喊聲,山谷靜寂,兩個的叫喊聲有點瘮人。陳子恆抬頭,看見雲端里幾隻鳥雀飛翔。
翻過山頂,進入峽谷。不一會兒,陳子恆見兩人滿頭大汗,面色蒼白的跑回來。
「秦爺,前面有惡虎攔路。」
陳子恆心裡一驚,這光天化日光禿禿的山樑上會有惡虎?
「輪子盤頭。」秦金豹叫到,瞬間,幾輛獨輪車把青衣小轎團團圍住。
秦金豹打馬上前,見小道上一團荊條,眉頭擰了起來。從馬上跳下,拱手抱拳,叫到:「山上的爺,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秦金豹給各位施禮了。秦金豹路過寶地,還望各位爺高抬貴手,借一條便道,秦金豹日後一定重謝。」
陳子恆見一向威嚴的秦金豹面色惶恐,跑將過去,撿起路上的荊條就扔到路邊的河裡,荊條在河水裡打了一個旋就不見了。
「你······」秦金豹話沒有說完,就一鞭子抽在陳子恆的臉上。臉上火辣辣的,陳子恆捂著臉,眼淚都要掉下來。
「你得罪了山上的大爺,今天我們難得過去了。」秦金豹說道。
陳子恆不知道為何扔掉一把荊條,秦金豹會如此生氣,心想大不了我給你往山上砍去,要多少給你多少。正鬱悶之際,忽見山樑上一聲哨響,一隊黑壓壓的人群彷彿從天而降,為首的是一個獨眼。提刀橫在路中間。
秦金豹過去,雙手抱拳,「大當家的,我四通鏢行秦金豹路過寶地,給大當家的有禮了。」
獨眼龍鼻子一哼,說道:「秦爺,這幾年混的不錯,總鏢頭你幹上了,就忘了山上的弟兄。太不仗義。」
「不是兄弟這幾年少來拜訪,實在是鏢行生意慘淡,最近洋人修了鐵路,開來了小火輪,鏢行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當初咱們可是有言在先,你姓秦的吐了唾沫自己舔了。我和眾弟兄在山上還喝西北風?」獨眼龍說道。
「大當家的,實不相瞞,今天押的鏢,不是銀標,不是糧鏢,鏢利是到了京城才結算,我們只是帶了過路的盤纏,實在是不能給山上的兄弟們打點,大當家今天行個方便,改日兄弟一併感謝。」
「哼,沒有買路錢,還把爺的虎子挑了,分明是早就看不見山上俺一隻眼了,弟兄們,亮青子。」獨眼龍一聲喝,眾賊寇立即亮出手裡的傢伙,斧鉞鉤叉幾乎都有,看來卻是烏合之眾。
「大當家的,兄弟一路走來,在這條道上已經十幾年了,十幾年裡,大當家不少照顧,兄弟感恩不盡,但是小弟也不少照顧山上的兄弟。今天當大家的非要亮青子,這是逼我不義了。」秦金豹說道。
「是你壞了道上的規矩,我可以諒解,只是山上的兄弟不諒解,今天放你過去,我這個大當家就沒有臉面回山寨了。」
「剛才是小夥計不懂規矩,初次走鏢,望大當家海涵。」
「想必是鏢行鏢師死絕了,拿一個娃娃來走鏢。」獨眼龍出言不遜。
「大當家可曾記得八年前四通鏢行的陳鳳茂?這位就是他的大公子。」
「哈哈哈,想不到陳鳳茂一世英名,卻生了一個傻兒子,蒼天有眼。那老兒死得好,要是現在,我讓他死的更加難看。你不提陳鳳茂還可,提起陳鳳茂那個老兒,今天就更過不去了,把那個青衣小轎留下,饒你們這些人的狗命,否則,一個不留。」獨眼龍更加猖狂。陳子恆聽見這個獨眼龍咒罵自己的爹爹,氣的牙根痒痒。
「那就不要怪秦金豹不客氣了,夥計們。拉架勢,亮青子。」秦金豹吼道。眾鏢師以及夥計擺開架勢,亮出傢伙。
陳子恆手裡什麼都沒有,一個夥計把他扒拉到人群後面,說道:「你看住轎子。」
他覺得腿肚子打顫,慌忙扶住轎桿。
前面噼里啪啦的響起了兵器的磕碰聲音。秦金豹也是拼了,率領這幾個鏢師和一干夥計,奮力拚殺,怎奈山上的杆子就是吃這碗飯的,個個身手了得,一時難分勝負,有血光綻放,陳子恆抓住轎桿的手心裡出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這場面,生怕有哪一個手裡的兵器飛過來。
正當陳子恆注視前方之際,從山上又下來幾個杆子,扛起轎子就走。陳子恆扶著轎子的手臂猛地空了,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再看,幾個青壯杆子抬著轎子已經跑向山坡。轎子顛簸之中,轎簾散開,陳子恆看見那個女子花容失色,面色慘白。
陳子恆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躍就向山上追去。
這邊的獨眼龍見已經得手,邊打邊退,然後一個呼哨,眾杆子忽的向山上散去,再追,已經不見人影。秦金豹趕緊往回折返,不見了轎子,大叫一聲:「我命休矣。」
青衣小轎畢竟目標大,陳子恆一直追著不放,那幾個杆子看上來一個娃娃,沒有當回事,心想,等上到山上,就要了你的小命。
陳子恆不顧山上荊棘遍地,身子像打了雞血,踩著前面杆子的路徑,竟一直追到了山頂,穿過了一線天,前面是一道絕壁,不知道幾個杆子是怎麼上去的。回頭,看見獨眼龍領著人已經上來。陳子恆連忙鑽進荊叢中。
「大當家的,今天得了壓寨夫人,又報了幾年前來鳴鶴絞殺我十八弟兄的一箭之仇,恭賀大當家的。」一個小杆子邊走邊說。
「哈哈哈,今天大哥高興,上的山去,弟兄們好好樂呵樂呵,把山上的酒肉全部搬出來,弟兄們開懷暢飲,回頭下山再干他一票。聽說洋人的小火輪已經開到了長江,老佛爺慌了,沒有心思照顧我們弟兄了,趁此機會,我們多干他幾票,奶奶的,老洋人要是來了,咱們也干他一票,讓老佛爺給咱們上供。咱也過把皇帝的癮。好好乾,明年大哥再給你們娶回來一個壓寨夫人。」
「恭賀大當家的,恭賀大哥。」眾杆子叫到。
來到絕壁前,山上扔下一道鐵索,只見這幫杆子猴子一樣拉住鐵索,如飛檐走壁,一會兒都竄到了山頂。
鐵索收起,陳子恆抬頭,只見雲彩之間,彷彿有人影晃動。
望望山下,林濤陣陣,冷風呼嘯,不見有人上來,看來秦金豹是放棄了索鏢,這崇山峻岭,不要說是那幾個鏢師外加幾個夥計,就是官軍來了,恐怕也不能把這一彪杆子奈何。就是剛才過的一線天,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更不要說絕壁之上杆子的山寨了。
陳子恆躲在草叢之中,天色漸暗,兩隻鷹隼空中盤旋一陣,向陳子恆俯衝過來,落在他的肩頭,幾年前,陳子恆從灰雀窩裡掏出的兩隻雛鳥,長大了竟是兩隻鷹隼,陳子恆就悄悄的養著它們,這一次走鏢,陳子恆本來是要留它們在家的,不想這兩個小傢伙竟然跟了過來。
兩個小傢伙像是第一次來到這高遠的天空,第一次見到高山峽谷,在陳子恆的肩上跳來跳去。
「哎,我要是一隻鷹就好了。」陳子恆撫摸著鷹隼說道。
「你們能不能把山上的鐵鏈放下來?讓我上去。」陳子恆說著,比劃著攀爬的動作。兩隻鷹隼瞪著圓圓的眼睛盯著陳子恆,好久,像是明白了陳子恆的話語。撲稜稜的飛了起來。
天色完全暗下來,不久,就看見山頂上有依稀的光亮,不知道是天上的星星還是山寨的燈光,偶爾能夠聽到山頂上若有若無喧鬧之聲。
陳子恆確定這裡沒有杆子了,就從草叢裡鑽了出來,活動一下腰身,忽然聽見一陣嘩啦啦的聲響,陳子恆連忙又鑽進草叢裡。過了很久不見從山頂上下來人。天已經黑了,這時候杆子們應該不會下山了,山下也沒有見上來人,莫非······
一個黑影向陳子恆飛撲過來,是一隻鷹隼,難道真的是這兩個小傢伙把鐵鏈放了下來?就當是吧,此時不上去更待何時?陳子恆拉住鐵鏈,「蹭蹭」的往上竄,那隻鷹隼緊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