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和解
席遠帆就這樣跪在我面前,沒有任何鋪墊,沒有任何華麗的場景,突兀、生硬,沒有戒指、鮮花、音樂或是其他的見證人,就他和我在這個密閉的空間里。心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點梗得慌,腦袋有點暈暈的,就好像供氧不足那種昏沉感。「唐妃。」席遠帆抬頭看著我,沉沉的看著我:「給我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同樣給別人一個機會。」「我知道今天時機不對,地方也不好,可我不想再等,也不敢再等了。」席遠帆見我不答話,伸手來拉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本能的避開,看著緊避的電梯門,突然感覺好笑。這個男人過於驕傲,無論什麼事自己扛著,無論什麼苦,自己吞下去,但卻要面子得要死,處處算計著,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就連這個時候,他也不曾說「愛」,只是為了孩子……這讓我突然想到了吳媚的話,女人可以為了孩子承受不好的婚姻,緊緊熬著;卻沒有幾個男人願意為了孩子承受這些。所以席遠帆認為,為了孩子,我就該嫁給他?「席總。」我沉吸了一口氣,看著電梯門道:「我要出去了,孩子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會對他很好的。」說著幾乎倉皇的摁開了一直未動的電梯門,大步跨了出去。電梯里的席遠帆依舊背著電梯門僵直著背單膝點地的跪著,我靠在一邊的牆上,重重的喘著氣,卻不敢再看一眼。越是沒有甜言蜜語的人,一旦較起真的,就格外的讓人感動。今天確實時機不對,席孤影入土為安,衛軒舟得過惡性腫瘤,秦碧空檢查出艾滋病,我們都被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之下,似乎有活著已然執得慶幸,不能再過於較真。還有唐夢蝶的消息,席遠帆或許也在害怕,或許感覺自己終於掙脫了一直背負著的重擔,第一時間就要確定這件事情,可我依舊放不下。一邊的電梯門緩緩關上,就在我以為席遠帆要下去時,他卻又摁住了電梯門,跨步走了出來。臉上帶著微微的苦笑:「在轉角最後面的房間里,我帶你去。」似乎對於剛才電梯里那突兀的一幕,我和他都當沒有發生過。我知道那間房間里會是誰在等我,可相對於面對席遠帆突如其來的求婚,我居然願意麵對那個人。休息室並不是很大,畢竟醫院每個床位都是能收費的,呂無心並不在,一個滿頭銀絲拄著拐杖的人坐在沙發上,見我進來,有點激動的站了起來。我想不起有多少年沒見了,卻再也沒有以前那種一見到他,立馬撲過去的衝動了。以前我想著,只要討好他,他經常來,唐夢蝶就會高興,我看著他們在一起,也會高興。我裝著乖巧,努力考最好的成績,無論學什麼都學得最好,想讓他們驕傲,這樣他就會常來……可最終,唐夢蝶無故消失了,他說她死了,可我不信。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找唐夢蝶的消息,卻發現半點消息都沒有。好像世界上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人,唐夢蝶只是我記憶中的錯覺。「小姐。」金何夕恭敬的看了我一眼,朝席遠帆點了點頭,轉身就出去了。「我在外面等你。」席遠帆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和金何夕一塊離開。那個人有點激動的看著我,拄著拐杖重重的咳著,最終卻只是無奈的道:「坐吧。」我呵呵的笑了一聲,轉身坐在沙發上,靜靜的看著他。「你媽……」那個人見我坐下,臉上露出幾許傷感。他跟我記憶中已然很大不一樣了,記憶中他腰桿筆挺,走路虎虎生風,雙眼帶著精光煞氣,旁人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可現在整個人都透著滄老的暮氣。以前他說話,聲音低沉夾著一股威嚴,現在說上幾句就要捂著嘴咳,聲音沙沙的喘不過氣。不過又是一個狗血卻又現實的故事,由他說出來,帶著滄桑之感。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等他說完的時候,我腳有點微微發麻,可面對著他,我本能的戒備著,不敢亂動。兩人就這樣對峙著坐著,他眼睛再也不如以前那般精亮,帶著微微渾濁之光的看著我:「我沒想讓小金去干涉你,只是想讓她看著你走自己的路,你媽一直希望你這樣。你可以說是她看著長大的,所以我放心她。如果不是關係到你媽的事情,我也不會讓她撤離,你別怪她。」衛軒舟的事情他沒有提,大概他也不認為做錯了。將一個可能要死的人,拉離我的生活,在他們眼裡似乎就是為了我好的事情。「嗯。」我輕輕的點了點頭,並不想再計較。見他似乎想要起來,伸手拄著拐杖卻輕輕一滑,整個人都朝前栽去。「小心。」本能的伸手攙住他,入手就是一片冰冷,肌肉鬆軟,再也沒有以前那般緊緻有力的觸感了。「呵呵!」他拍了拍我的手,欣慰的笑了笑。我正要鬆開手,卻感覺小腹猛的一痛,不由的蹲了下去,可跟著又是一痛,本能的悶哼出聲。「糖糖!」那個人忙丟了拐杖蹲下來,朝門外大叫道:「小金,小木,快!」我想朝他擺手,可痛得實在是太厲害了,怎麼也說不出話。金何夕和席遠帆急急的闖了進來,席遠帆見我蹲在地上,一把伸手將我抱起,轉身就要朝外跑。「等等……」我痛得有點難受,卻還是揪緊他的衣服。重重的喘了幾口氣,等小腹的痛意緩解過去后,才有氣無力的道:「坐久了站得太急。剛才好像是……好像是……胎動?」就在這時,小腹之中又好像有一股氣涌動了一下,微微的拱動得好像胃脹氣一樣。我忙伸手去摁,上次做產檢的時候,醫生跟我說過,胎動有早有遲,讓我近期注意。只是我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時候居然有胎動,難不成是剛才太緊張了?席遠帆見我捂著小腹,臉帶激動之色,手本能的貼了過來,卻被一邊那個人給拉住了。「我可以摸摸嗎?」他十分激動的看著我,慢慢探過了手,卻又不敢貼過來。手掌微微顫抖,卻依舊抬眼沉沉的看著我:「當年你媽懷你的時候,一直躲著我,我找到你們的時候,你都已經會說話了。後來她跟我說過,懷你的時候,你特別調皮,踢得她肚子痛,可我一直沒有感覺過那種……」他說話間,雙眼有著水光閃過,已然長著老年斑的手帶著涼意滑過我的手背,卻又不敢冒然貼上來,依舊沉沉的看著我。那眼中帶著討好,嘴上掛著笑,似乎在表示自己可以接受拒絕。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感覺他那個笑,跟我小時候看他時一樣。一樣的討好,一樣的乖巧懂事,一樣的看似無所謂,卻又緊張。原來人生當真是一個輪迴,小時候你討好的人,到他老去,他依舊會跟你以前一直來討好你。心猛的抽緊,一邊金何夕拍了拍我的肩膀,朝我點了點頭。捂著小腹的手慢慢鬆開,我朝他笑了笑:「不知道會不會再動。」「我……我……摸摸。」他笑得如同一個孩子,手輕而慎重的放在我小腹之上,緩而小心。只是他放了許久,僵得他站著的腿開始顫抖,另一隻手緊緊的拄著拐杖,卻又不肯放下,只是臉上帶著的失望之色越發的濃。金何夕扶住了他,懇求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希望我說點什麼。以他的身份,是不能在國外呆太久的,或許連夜就得離開。只是看著他那執著的手,原本飽滿圓潤的指甲已然起了摺子,指甲之下一片死白色,並沒有鮮紅的血色。或許是人老了就會渴望親情,亦或許,他對唐夢蝶……也就是我媽,當真有著一片真心,所以愛屋及烏,希望能借我腹中的孩子彌補他以前的遺憾。大家僵持了一會,他終究站不住了,身體開始微晃。我輕咳了一聲,席遠帆伸手扶住他:「先坐下吧,唐妃不能久站。」這是給他台階下,他這種精明了一輩子的人,怎麼會不清楚,訕訕的笑了笑,正要收回手,猛的雙眼一亮,手輕輕的摁了摁我的小腹:「動了……他動了,我的乖孫動了!」一滴清水滴在他手腕之上,慢慢漾開,然後順著他的手腕滑動。他比唐夢蝶大二十九歲,生下我的時候,他已然五十四歲了,那麼他現在已經八十多了,真的是老了!他們兩人從禁忌相戀,到逃離,爭吵,囚禁,躲避……歷經了無數的磨難,卻沒想,是唐夢蝶先去了,讓他在遺憾中孤老,甚至不惜動用所有關係,掃掉有關唐夢蝶的所有信息。這會他雙眼帶著水光,興奮得如同孩子般的看著席遠帆,吐詞都有點不清的道:「力氣挺大,這是我乖孫,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