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謠言

趙衡哲親自帶著測量隊來到了富貴里，卻被當地居民團團圍住，進退兩難。眼前的情形，彷彿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只不過那時他帶的，是刑隊。

「為什麼不讓我們下去？你們是哪個部門的兄弟？」

「文管局。」

「文管局？下面是有什麼文物嗎？」

「這裡是海城市歷史保護建築，禁止任何人以任何理由進入。」

「什麼？我們是海城市警察局的，我們在辦案。」

「對不起，我們也是公事公辦。任何理由都不能進入。如果必須要進入，請先去市政府申請准入文件。」

行動前，專案組得到線索稱：在富貴里附近有一個可疑女子出沒。根據舉報人的描述，該女子的外貌特徵與陳勇的神秘女友極為相似。於是趙衡哲火速帶著人趕往富貴里，但是在地面上搜查了一圈之後，並沒有得到有用的線索，正準備去地下時，卻發現地下要塞的入口已經被一群自稱是文管局的人，封鎖了。

後來，趙衡哲將事情彙報給了張副局，希望後者能夠向市裡申訴一下，不要因為保護歷史建築而破壞了案子的偵破工作。結果，上頭以涉及國家機密為由，駁回了警察局的訴求。

「這事，有點玄乎。」張萬里皺著眉頭掏出一根煙來，疑惑不解地說道：「這地下要塞怎麼忽然就成了歷史保護建築？上個月市政府還表揚我們帶著記者下去直播，這個月就連進都不讓進了？還涉及機密？奇了怪了！」

「歷史保護建築和機密有什麼關係？」

「我聽我外甥說，地下要塞可能是戰爭期間我方反抗軍的秘密基地，所以藏著一些關乎國家機密的東西。」

「我們的人都在下面轉悠了好幾圈了，哪來的國家機密？」

「這倒是說不準，若不是滷蛋和那個攤販發現了機關，你的人可能都不知道地下要塞那麼龐大。」

趙衡哲一時語塞，換了個話題繼續說：「張局，現在怎麼辦？眼看著已經掌握了案件的關鍵線索，就這麼給什麼保護建築掐斷了？」

「你別急，我再想想辦法。對了，你們上次查到的被害人的女友，叫莫什麼……」

「莫小瓊。」

「對，莫小瓊。滷蛋說他在鹿縣也撞見過？」

「沒錯，這個莫小瓊就是陳勇的女友，海城大學大一的學生，中文系的。滷蛋說在鹿縣的什麼古墓里撞見過，似乎是瘋了。」

「瘋了？那她是怎麼跑到鹿縣去的？」

「目前還不清楚。根據滷蛋的彙報，應該還有個男人，負責照顧莫小瓊。」

「這個男人，就是嫌疑犯？」

「我是這樣推斷的。」

「那麼是誰冒充陳勇報案的呢？」

「不清楚。但是我相信，只要找到莫小瓊，就能找到那個男人。」

「我明白了。時間很緊迫，案子都一個多月了，始終沒什麼起色，輿論卻步步緊逼，不好辦。」

「所以，張局，我們需要再到下面去！我保證，這次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

「趙隊？」

圍堵測量隊的人群中，突然有個人認出了他來。趙衡哲定睛一看，原來是羅方。「你怎麼也在這？」

「果然是你。」羅方奮力擠出人群，來到昔日隊長的身邊。他拉著老趙的袖口，故意地往富貴里的外面拽。「這裡人多嘴雜不方便，我們到外面說。」

在古玩街對面的一家茶館里，趙衡哲吩咐人開了一間相對私密的包間，與羅方兩人入座，詳談起來。原來羅方離開警察隊伍之後，與幾個老鄉一起操辦了一家快遞公司。剛開始的時候，勢頭不錯，生意增長的很快，但是隨著帝國資本的進入，羅方他們這種本地小規模經營的線下快遞公司，顯然是干不過有著資本加持的互聯網快遞公司。因此近幾年來，生意越來越差，他們只能做起了同城跑腿的買賣，賺點小錢養活家人，而他負責的區域，恰好就是古玩街一帶。

羅方告訴趙衡哲，最近有人散播謠言，說改造工程會破壞富貴里一帶的風水，給居民們帶來災難性的後果，小則破財，大則要命。而且謠言還有一套能夠自洽的邏輯，是說因為這地塊原本就是群眾口中所謂「陰氣」較重的地方，封建時代的義冢地、亂墳堆，要不是地下要塞有個神物鎮住了陰邪之氣，哪兒還能住人呢？而現在，這說了將近十年沒動靜的富貴里改造項目，突然就要動工了，其中肯定有蹊蹺。謠言還傳，有人偷偷給政府議會塞錢，據說是100億，要挖走藏在地下要塞的神物，代價就是富貴里當地居民的陽壽之類的話。

「難怪我們一來就有這麼多居民圍著我們，看來散布謠言的人，是蓄謀已久啊！」趙衡哲聽完羅方的講述，大致明白了一些事情，他很想知道，究竟背後是什麼人在搬弄是非。

「是的趙隊。」

「哎，羅方，大家都不是警察了，還什麼趙隊。」

「哦，你看我這習慣，現在應該叫趙總了。」

「什麼總不總，我也是個打工的。要說總，你不也是羅總？」

由於了解到有人散布謠言，因此趙衡哲決定暫且放棄今天的測量計劃，從長計議。在他看來，已經等待了二十多年，再多等幾天的耐心還是有的。之後，兩人敘舊了很久，直到吃過午飯才以工作為由，互相道別。

回到愛建集團，趙衡哲一頭扎進自己的辦公室，關起門來一個接一個的打電話。他想要知道，究竟是誰在背後搗鬼。當然，他的心中早有了目標，那就是頑石建工。

「謠言里說到了100億。知道這100億的人可不多啊，劉區長。」趙衡哲在電話里將自己從羅方那裡了解到的情況，如實地反應給劉耕田。

「趙總，我建議您這邊可以先向警方報案。至於項目的具體金額，據我所知，政府內部也只有高層知道，所以我不認為是政府部門這邊泄漏的風聲。」

「那頑石建工呢？他們失去了項目，是不是懷恨在心，故意報復？」

電話那頭的劉區長沉默了。趙衡哲笑了一下，覺得自己這招直戳要害非常有效果。即便頑石建工是政府的掛靠企業，裡面的不少高層都與市議員有交集，如果不是這樣直截了當的說，可能劉耕田根本不會承認。但是，接下來劉區長說的話，大大出乎了老趙的意料。

「趙總，您還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

「艾總上次來找我，說讓頑石建工參與到這次項目里來，他們並沒有動機去做這種事啊？」

「艾謙找過你了？」

「是啊。你倆怎麼了？最近都各自忙的沒碰過面嗎？呵呵，怎麼都要我這個外人來給你們傳話了。」

「啊，是的，是太忙了。」

「哈哈，我就知道你們這些老總，各個忙的就差長出三頭六臂了，沒料到比我想象中更忙。對了，謠言的事，還是交給警察，另外，市裡是會全力支持你們的！有什麼困難，儘管找我！」

「什麼？市裡駁回了？」張萬里的講話突然變得很大聲，使得整個會議室的人都聽到了。「這不瞎搞嗎？我們是在辦案，富貴里案突破的關鍵一環！我在申請里不是寫的清清楚楚嗎？況且，群眾們都等著真相大白的那一刻，難道市裡還想讓流言蜚語滿天飛？」

趙衡哲明白，他進入地下要塞搜查的申請，再一次被市裡駁回了。時間快過去兩周了，幾乎可以說是錯失了追蹤莫小瓊的線索。他感到憤怒和無奈，而更多的，則是每次盼望之後的麻木。

「到底是誰駁回了我們的申請？」他小聲問張副局，而後者則是把自己的眼睛摘下來，重重地扔在會議桌上，使勁地擠按著睛明穴。

冗長的沉默之後，張副局調整了一下情緒，並為自己點上一根煙，搖了搖頭，低聲回答說：「行政院的熟人說，是艾鶴州。」

「艾謙的父親？他不是主管城北經濟開發區嗎？」

「是的。一開始我也好奇。」

「他來攪合這渾水幹什麼？黃友亮呢？」

「黃友亮要被調走了，現在忙著交接工作。」

「這裡面肯定有貓膩！」趙衡哲意識到自己這話說的聲有點大，會議室的同事們都悄悄地看了他倆一眼，隨後又壓低了嗓門問：「這艾鶴州憑什麼來管這事？」

「艾鶴州接管了文管局的工作，據說地下要塞的市級保護建築，也是他特批的。」張萬里快速抽完一根煙，繼續說道：「就我看來，我們再怎麼提申請，都一樣會駁回。現在所有與地下要塞有關的申請，都一律由艾鶴州親自批複，所以……」

「所以？」

趙衡哲發覺老張閉口不說話，他疑惑了一會，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另想辦法，私下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