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養分

第4章 養分

人的本性是很難改的,更何況他們正處於個性張揚的年齡段,即使今天犯了錯,只要不是滔天之罪,不是刻骨銘心之禍,他們很快便將之拋於腦後,張洋也是如此,兩天前他雖嘴上說要管住自己的嘴巴,保持低調的姿態,但兩天後的一個傍晚,晚自修前的廣播音樂剛響起,他便興奮地衝進教室,緊跟其後的是林澤洺。

鄧逸心停下手中的筆好奇地問:「什麼事如此興奮?」

話音未落,張洋興奮地拍了一下桌子,搶在林澤洺前面說:「你們趕快聽廣播,我點了首歌送給我們的英語老師。」

「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憑著對張洋的了解,陳杏媚從容笑道,朱梅卻一臉好奇。

「他要是聽到了,你以後的日子就不用混了。」林澤洺笑嘻嘻的一說,反倒讓故事的吸引力提升了不少,周圍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張洋點了什麼歌。

「歌名叫什麼?」鄧逸心更好奇了。

「對啊,歌名叫什麼,張洋你快點說。」陳杏媚的好奇心也被燃起。

「等會就知道,再等會。」張洋想賣個關子。

「快點說啊!」坐在張洋後面的朱梅不依,一把扯住了張洋右邊的短衣袖,把衣領扯到一邊,張洋的右香肩一下子露了出來。

「先把手放開。」這一瞬間,張洋將臉上的笑容完全收起,放出一臉嚴肅的表情,兩隻瞪圓的眼睛直盯著朱梅扯住他衣服的手。對著朱梅,張洋總想以一種盛氣凌人的姿態去說話,不允許朱梅有壓過他的機會,一如往常,只允許他欺朱梅,而對於他這種姿態,朱梅也只會傻呵呵地笑上幾聲。

「那你快點說。」朱梅像個受驚的小孩一樣把手縮了回去,並試圖用傻笑去化解張洋臉上的嚴肅。

張洋並沒被朱梅這無禮之舉影響心情,他將衣領拉回脖子旁邊,剛才烏雲密布的臉迅速轉為晴天,提著嗓子洋洋得意地說:「叫《下輩子不要做男人》。」他剛說完便自個哈哈大笑起來,估計此時他腦子裡的畫面只有英語老師的那張委屈無奈的臉。

「你好壞啊,張洋,英語老師他知道了嗎?」陳杏媚並沒隨他放任大笑,她表情反倒嚴肅起來。

朱梅放聲笑了幾下,牙齒在黝黑的皮膚的襯托之下顯得潔白,但見陳杏媚表情嚴肅,她便合上嘴巴。鄧逸心也只是揚了一下嘴角,便保持沉默,他明白張洋的用意,但在他的印象中,那首歌唱的內容並不符合張洋想說的話,只是那歌名剛好扣題,但張洋並沒有過多考慮,他只想借用那句「下輩子不要做男人」敲打一下英語老師的玻璃心,他甚至沒對後果有過多的設想。

「他知道是你點的話,你以後的日子就不好過了。」林澤洺似乎是在等待一出好戲,不過他悠然淡定的語氣無意之中擾亂了張洋腦袋裡的劇情,同時植入了讓人不安的畫面。

「哦,我叫他去聽了,但沒說明是送給他的。」張洋開始有所顧慮,原本只是想藉此一舉證明一下他並沒有屈服於英語老師柔弱的眼淚,無奈被他們預測的這些嚴重的後果植入腦袋之後,他開始忐忑不安,但他又極力掩藏心裡的不安,好保持自己處事不驚的大將風範。

「下面播放的音樂叫《下輩子不要做男人》,是初三(6)班的張洋點的歌,他說要送給一個人,但是沒說是誰,希望那人喜歡。」隨著廣播主持人的話音落下,音樂響起。雖然大家臉上表情不一,但都安靜地將歌聽完。

第二天英語課的預備鈴剛響起,他們便提心弔膽地盯著門口,只有林澤洺悠然得像是事不關己,在他嘴角反而流露出對將要降臨的鬧劇的遐想所產生的微笑,不過這事確實是與他沒什麼關係,他頂多就是當局者的同學,實則還是個旁觀者。而同樣作為旁觀者的另外三人,被自己豐富的想象力搞得忐忑不安,似乎將有一場劣勢的審判落到張洋身上。但旁邊的張洋卻強作鎮定,他正翹著二郎腿翻著英語書,可是細心的鄧逸心發現,此時他的眼神里已浮起了掩藏不住的恍惚。

很快,門外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他們緊盯著門口,像是門口將要出現一頭恐怖的怪物。李永芳像往常一樣,拿著教案像個小女人一樣走進教室,然後徑直走到講台,面朝學生大聲喊了句:「Classbegin!」

學生們的起立一如往常地懶洋洋,起立的同時用亂七八糟的聲音回應了一句:「Good~mor~ningtea~cher!」。在亂七八糟的聲音中,張洋和林澤洺相互使著眼神,張洋的眼神雖是得意,但仍然存在擔憂之色,林澤洺的眼神反而只有隔岸觀火之意。謹慎的鄧逸心夾在他們視線中間觀察著李永芳的臉,不過察言觀色的感覺並不好受。

「Goodmorningclass,sitdownplease!」李永芳用餘光瞄了瞄張洋臉上的表情,便若無其事地開始了他的課堂。

學生應聲坐下,張洋和林澤洺還在用臉上豐富的表情交流著,他們先是一臉的意想不到,然後過度到一臉難以置信卻又無可奈何的笑。李永芳似乎覺察到他們表情的變化,他臉上泛起了一絲得意的笑容,剎那間講課的聲音也洪亮了許多。不知道是李永芳變得大度了,還是他沒搞清楚張洋的用意,反正結果並沒有往壞的一面發展。雖然張洋安全了,但他的計劃卻落空了,失望大於高興,腦袋很快少了幾分精神,他只好用左手將腦袋托在桌子上,無奈地翻開英語書。見劇情沒有迅猛發展,朱梅此時的心情大概和張洋一樣,只能沒趣地趴在課桌上。唯獨陳杏媚回歸安然,在不安被解除后,她便迅速進入學習狀態。鄧逸心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埋頭學習,只好慢慢將背靠在她的課桌前緣。

李永芳授課的效果如何,從學生的睡眠質量中可以得知,反正到了後半節課,教室里的學生睡倒了一大半,醒著的學生也困意纏身,只好在課間走到走廊上舒展一下身體,好消解濃烈的困意。和其他同學不同,陳杏媚有一套獨特的提神醒腦的方法,就是帶著她特有的狂笑和朱梅玩小蜜蜂,無論輸贏,陳杏媚都會大笑幾聲,似乎經過這幾聲大笑之後,蒼生的浮沉勝敗都與她無關。相比之下,鄧逸心並沒能如此豪放地度過他的課間,他正撓著腦袋吃力地看著一本物理競賽資料書,這個物理科代表真不好當啊,他現在已是一個誤入超級賽亞人星球的地球人,才兩個回合下來便被虐得體無完膚,而且今晚自修他還得再次進入超級賽亞人的圈子裡。具體來說,不只是這三個晚上,而是這整整一周的晚自修。

那個裝滿賽亞人的地方便是隔壁的(7)班,初三(7)班是學校挑出來的尖子生,是學校的重點培養對象,當然,這個班上的學生並不完全是靠學生的學習成績選出來的,也有靠爹媽的業績,例如一些高官子弟和某些教師子女。

至於成績優秀的陳杏媚為什麼沒被選進尖子班,也許是因為名額被佔用了,又興許是因為陳杏媚在考試的時候睡了過去。可是這並沒影響到陳杏媚學習的熱情,反倒刺激了她學習的積極性,讓她二模考試成績由一模的第四名一躍到了第二名,而第一名依然是愛在英語課上睡覺的英語科代表林澤洺。

英語是陳杏媚的強項,可林澤洺的英語成績總是比她高出兩三分,這讓鄧逸心也懷疑是上帝的偏心,可是又無能為力,因為鄧逸心的英語自上初中以來,就一直穩定地停留在80~88分的範圍內(滿分150分),唯一一次及格是在上一次的模擬考試上,因為扔硬幣選對了一道選擇題,為此鄧逸心將那枚硬幣收藏起來。

尖子班享受了學校最好的師資,連物理競賽培訓也直接開設在尖子班,所有尖子班的同學都有權選擇是否參加這次培訓,並且不需要支付任何費用,培訓過後凌濤將選出優秀學生去參加全國物理競賽。凌濤給了(6)班兩個培訓的名額,鄧逸心因為科代表的特殊待遇被選中。可當他對著那張發下來的競賽訓練卷子時,他開始意識到他的繪畫功底在這張卷子上毫無用武之地,但他還是憑著自己的想象力和邏輯推理能力東拉西扯地完成了第一題,剛要開始給第二題編故事時,凌濤宣布考試結束,試卷被收了上去。鄧逸心不舍地把卷子交到收卷的同學手裡,不過他還是鬆了一口氣,至少沒讓卷子空白,至於答案是否正確,這已經不是鄧逸心關心的範圍了。

第二天晚上,競賽的訓練試捲髮了下來,鄧逸心看到自己的試卷上,計算題的第一題用紅色油性筆打了個勾,不過勾上還加了兩點,旁邊果斷地寫著一個「2」。兩分?這可是一道10分題,文字寫得密密麻麻才給兩分,至少也應該給一半吧,沒功勞也有苦勞啊!鄧逸心正埋怨,不料目光發現了被折過去的空白答題處有一行瀟洒的紅色字體,他認真看了一下,上面寫道:推理很精彩,但是要有證據。這幾個紅色字體似乎是猝不及防地撲到了鄧逸心的臉上,並一下子將紅色的分子在鄧逸心臉上迅速鋪開。鄧逸心慌忙把記事本打開壓在試卷上,佯裝出一副認真聽課的三好學生模樣。雖然他目視前方,但他還是偷偷地瞄了幾眼周圍(7)班同學的卷子,他們的卷子上都寫滿了答案,分數也壓倒性地將他完虐,他深切感到自己像是一個誤入了賽亞人家園的地球人。為了不被虐到體無完膚,鄧逸心跑到書店裡買了一本初中物理競賽資料書,欲以此提高自己的戰鬥力。

在鄧逸心刻苦提高自己的戰鬥力時,陳杏媚卻不斷地展示她大笑的威力,以致本在沉睡中的林澤洺滿臉不情願地從桌面上爬起。在剛過去的美夢和眼前的現實中緩了幾秒,林澤洺看到鄧逸心還皺著眉頭在看書,便一把奪過他手裡的書。

「物理競賽。」林澤洺盯著書名念了一下,沒趣地將書扔回給鄧逸心,然後用食指和拇指捏了一下自己的劉海矯正造型。

鄧逸心把書擺回桌子上,伸展一下腰,朝他問:「是這個周末陪她去海邊玩嗎?」

「嗯,難得這個周末不補課,約了幾個以前初一的同學一起去玩。」他繼續扒拉自己的頭髮塑型。

鄧逸心笑了一下,把書翻開,繼續做題。

兩天後的物理競賽選拔賽上,鄧逸心還是毫無懸念地被(7)班的同學給碾壓了,但他的心情卻沒有絲毫的悲傷,更多的是解脫后的輕鬆,這種久違的輕鬆讓他盡情地在籃球場上揮霍了那個難得不用補課的周末,以至於周日的晚上他要早早來到課室趕做上周發下來的卷子。

正當他水深火熱地趕做著卷子時,張洋笑嘻嘻地從前門溜進課室,跟在他身後進來的是似笑非笑的林澤洺。從海邊回來的他們,皮膚都被晒黑了,張洋的黑已經趕上了朱梅,因此他決定將「黑豬妹」前面的那個「黑」字去掉。

張洋笑嘻嘻地坐下來,他魔性的笑聲讓鄧逸心分了神,鄧逸心皺著眉頭瞥了他一眼,又繼續趕做卷子,直到張洋神采飛揚地說起了在海邊發生的事情,他才放下筆抬起頭,背靠在陳杏媚的桌子前緣豎起耳朵聽著。陳杏媚也放下了手中的書。

那天陽光很猛(這從他們的膚色可以得知),海風也不小,在海灘上踏完大浪后,他們便在半乾濕的沙灘上挖了個人形大小的窩。窩剛挖好,張洋便自告奮勇地往窩裡躺,他一躺下,其他人便蜂擁過來迅速地往他身體上堆沙,將他的身體和四肢掩埋,只留出他的腦袋在外面,然後嘻嘻哈哈地用租來的相機給他拍了幾張照片。張洋本以為此時他已成主角,沒想到他們下一秒便將他扔下,轉身沖向大海。幾個男生脫掉了上衣,光著脖子跳進海里,海水很快就沒過他們半腰。脫掉薄上衣的林澤洺牽起楊晴的手,也激動地奔向大海。這畫面完全是在模仿港台愛情劇,可現實里他們緊扣的十指很快就被海浪衝散。當張洋掙扎著從沙堆里站起來時,海浪已將他們的衣服打濕。帶著滿身的沙子,張洋也興奮地向海奔去,無奈他剛跑到海水沒過他半腰的地方再難以前行,因為浪確實有點大,再往下走,估計不單是身高不允許,撲過來的大浪也會把嬌小的他給捲走。其他人在走到海水快要沒過肩膀的地方也停住了腳,前仆後繼的海浪讓他們的身體開始有點失控,危險將隨著下一個大浪而來。處於深水區域的同學意識到危險將近,便大聲喊著往淺水區域走。正當他們往海灘上轉移,一個不大不小的浪撲了過來,走在隊伍最後的楊晴被海浪扯著往後退了兩步,還嗆了幾口水,幸好旁邊個兒高的林澤洺及時拉住她的手讓她站穩了腳。他們喘著氣回到沙灘上,淺水處的兩個女生也趕緊上了岸。楊晴的衣服已經濕透,半透明的衣服緊緊地貼在她身上,胸前那兩座小山峰在小蠻腰的襯托下,傲人地挺了起來,讓她那迷人的身材盡顯;她臉蛋吸足了水分,在陽光的浸泡下水嫩透紅,還有那張如同禁果一般誘人的紅唇,嬌嫩欲滴;在她乾淨的額頭上緊貼著幾撮濕漉漉的頭髮,頭髮上的水滴滑過水嫩的臉蛋,在尖下巴處匯聚,然後滴落在微弱起伏的胸前,順著身體流到腳下的沙灘上,也有些水滴順著她的長發滴落在她迷人的香肩上,再順著下垂的雙手往下流,匯聚到指尖,然後滴落在沙灘上。那畫面宛如一張女子出浴圖,讓林澤洺本性地睜大眼睛,貪婪地盯著她看了許久。楊晴像是意識到了周圍向她投來的異樣目光,忙用雙手交叉在胸前抱住自己的肩膀,尷尬地蹲下來。林澤洺這才意識到其他人也瞪著眼睛在欣賞著這朵剛出水的芙蓉,於是他趕緊彎下腰,撿起他那件扔在沙灘上的薄上衣披在楊晴的身上,挽著楊晴往遠處的大石頭走去。

張洋用一個意味深長的壞笑結束了這個浪漫的愛情故事。與此同時,已按捺不住的林澤洺迅速從凳子上跳起撲向張洋,張洋反應迅速,乾淨地從凳子上蹦起,機靈地一躲,讓林澤洺撲了個空。一旁的陳杏媚和朱梅只管哈哈大笑。林澤洺一半身體壓在鄧逸心身上,另一半身體靠撐在桌子上的右手支撐著。鄧逸心將林澤洺扶起,他在林澤洺臉上並沒有看到惱怒之色,看到的反而是遮掩不住的幸福。

「張洋,你還說,再胡說今天你就不要上課了。」林澤洺假裝嚴肅地指著躲遠的張洋,可是他臉上卻情不自禁地浮起若隱若現的笑容。

「嘿~我哪句是假的啊,還有接吻那段還沒說呢!」張洋揚起嘴角挑釁他。

這時,林澤洺已繞過桌子,迅速向張洋奔去,張洋也早覺察到他的舉動,及時往門外溜了出去。旁觀者也將目光移至門外,可張洋和林澤洺早已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之內,只有陣陣如悶雷般的腳步聲從走廊的那頭傳來,他們瘋狂的追逐讓這棟危樓也顫抖起來。

陳杏媚和朱梅的笑聲隨之上升到肆無忌憚。鄧逸心對他兩個同桌幼稚的追逐遊戲只是笑著搖了搖頭,因為他現在關心的不是林澤洺有沒有追趕上張洋,也不是那棟危樓的安危,而是林澤洺和楊晴那個充滿想象的吻。

而想象恰好是讓感情萌發的養分,但鄧逸心並沒意識到自己感情上的變化,直到那滴眼淚的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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