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沉默的「女人」
陶藝課最後的評分環節結束后,我便前往陶藝工作室將我的作品取回來。雖然我身在無奇不有的美院,人們早已對身邊的一切習以為常,可當我抱著我的陶瓷女人半身像小心翼翼地走在廣美天橋上時,我的「女人」還是格外引人注目,讓我很不自在,於是我加快腳步走過天橋。剛走過天橋,我便碰到了迎面走來的李雯,她笑眯眯地朝著我招了招手,我抱著我的「女人」只能回予她微笑。
「你現在把它抱回宿舍嗎?」李雯走近我,伸出右手摸了一下凹凸不平模糊不清的「女人」。
「嗯,還有一些小作品在陶藝室里,我等會再去拿,你現在去拿作品嗎?」我說。
「嗯,大件作品不知道怎麼辦是好。」李雯臉上的表情露出了微妙的求助信號。
「我等會過去幫你搬吧!」我看著她求助臉笑了一下。
「好啊,搬完我們到南亭吃飯,我請客,再叫上於謹和阿森。」她興奮地說。
「好啊。」我抱著「女人」略顯吃力地說。
傍晚時分,我和李雯先到了東山美食館,沒想到進門時便碰到剛好吃完飯準備離開的范夏晴,和她一起的是她的閨蜜。這樣的偶遇讓她顯得有些魂不守舍,於是我叫了她一聲,和她點頭微笑。她反應過來,在臉上擠出了一個僵硬的微笑,好掩飾剛才的失禮。李雯也禮貌地朝她笑了笑,她以同樣僵硬的微笑回應了李雯,然後跟著閨蜜心事重重地走出了美食館。我沒回頭,如果她誤會了也是件好事,我不希望她像我一樣陷入不能自拔的單相思中。
李雯在我對面坐下來,一個和我們年齡相仿的女服務員在我們中間的餐桌上放下了兩杯茶和兩份餐牌。
「還有兩個朋友沒到,我們等會再點餐。」李雯面帶微笑和服務員說。
「好的,那你們先喝杯水。」服務員也客氣地微笑著點點頭,然後退了下去。我舉起服務員擺下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欸~你覺得范夏晴怎樣?」李雯突然好奇地朝我問,她握著水杯滿臉期待地等著我的回答。
「怎麼突然問這個?」面對這個突然而來的問題我差點笑了出來,在這個美食館里,她們的問題幾乎是一樣的,只是問題里的對象有所差別。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停頓了一下,接著又舉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我看得出······她喜歡你哦!」李雯調皮地笑了幾聲。
我依然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忍不住扯了一下嘴角。隨後我掏出手機,把視線移到了手機上,好迴避她的問題。
可她沒有打算放棄追問,見我有意迴避,她接著問:「你要不試一下?」
「沒那種感覺啦,只是好朋友。」我盯著手機說。
「你要一見鍾情嗎?」她依然面帶微笑。
「我相信這個。」我抬眼瞟了她一下,又把視線移到我的手機上,接著說:「我給阿森打個電話,看他來了沒?」我撥通了林木森的電話。
「那我也給於謹打個電話。」李雯說著,也從她的肩包里掏出手機。
不久后,林木森趕在於謹的前頭來到了美食館,在我旁邊坐下來,可是在他臉上完全沒有因遲到而泛起的愧疚之色。在他坐下不到五分鐘,穿著公主裙的於謹也來到了美食館。剛從男朋友家趕回來的她依然不失端莊地向我們走來,以致林木森像花痴一樣盯著她不放,從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他那抑制不住的本性。
「公主請坐。」本性讓林木森立刻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弓著腰嬉皮笑臉地對著於謹做個請入座的手勢,看來他此時恨不得臣服在於謹的公主裙下,只可惜於謹的裙子不是為他而穿。
「呵,別這樣,怪不好意思的。」於謹用她小貓咪般的聲音尷尬地輕聲笑了幾下,接著把粉紅色的小提包放到旁邊的空椅子上,拉了拉裙擺在李雯旁邊坐了下來,然後朝我們問:「你們都把自己的陶瓷作品搬回去了嗎?」
「嗯,剛去搬了,看到你的作品還在。」李雯回答她。
「我的還沒搬。」林木森說。
「你顧著玩遊戲,哪有空搬啊,大忙人。」我故意調侃他。此時服務員走過來給於謹遞上了一杯茶,順便把我們喝了一半的茶給斟滿。
「我的那件大作品都不知道怎麼辦好。」於謹不知所措地舉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放心,老哥幫你搬。」我笑著說。
「我來吧!你幫李雯就行。」林木森說,他的話里夾帶著掩藏不住的醋意。
「我的作品阿心已經幫我搬回宿舍了。」李雯說。
「不用麻煩你們啦,我叫班上的哥們去搬就行。」於謹尷尬地說,然後對著我問:「對了,老哥,你的那件大作品做的是誰啊?」
我只對她回予微笑,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一個女人。」李雯鬼怪地笑了笑。
「誰啊?」於謹更好奇了,兩隻精靈般的眼睛期待地看著我。
「一個愛不上他的女人。」林木森扯著嘴角說,這話聽起來直扎人心,但成功博得於謹的一眸。
「一個愛不上你的女人?怎麼沒聽你說過?」於謹再次向我表露她迫不及待的好奇心。
可我只是平靜地回答她:「你沒問起,我也就不說了,也不太想聊這些。」
「你還是給我說說吧,我想聽。」於謹說,她的聲音里有著我抵抗不了的撒嬌。
我低下眼睛沉默了會,然後抬起眼睛說:「高一喜歡上的一個女生,我表白過,可她只是把我當作她的好朋友,而我不想只是好朋友,一直到現在,我還放不下。」我以一臉苦笑結束了這個傷感的故事,然後再用一個深呼吸平靜我臉上的苦笑。
「老哥,你別傷心,是那女生不懂你,你是個好男生。」於謹生硬地安慰我一番,本以為她會下一句會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可是她接著說:「不過老哥你就是太好人了,不夠壞,男生得有點壞女生才喜歡。」
於謹的話讓我欲哭無淚,我只好無奈地笑了笑,什麼時候「好」成了一個貶義詞了?更何況我並不是個大好人,我只是個沒色膽的自卑男,只會默默為葉露凝付出,卻沒有勇氣去和她說清自己的感情,以致後來我們只能停留在好朋友的那條界線上,即使後來我為她寫了一本書,可是也無法改變我給她留下的感覺。我明白於謹說的「壞」,那是男女之間適當的調情,可我卻不敢,沒正當身份的我害怕她會因此疏遠我。我一開始打開愛情的方式就不對,本想用一個偽裝的身份靠近她,直到時機成熟便將我想要的愛情打開,無奈我偽裝得太過真實,以致「好朋友」這個標籤難以撕下來。
「叮。」我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將我的思緒打斷。亮起來的屏幕上跳出一條簡訊,我拿起手機看了看,愣了一下,因為是范夏晴發來的簡訊。我還是劃開了手機,一行黑體字出現在手機屏幕上:阿心,明天老美院那邊有個畫展,你陪我去看好嗎?
這條信息讓我的心突然緊了一下。我沒有立刻回她信息,我放下手機,思索著該如何回復她。
「怎麼了?」李雯見我神情突然恍惚便體貼地問了一句。
我回過神,用微笑掩飾,說:「沒事,點餐吧!」
晚飯過後,我們便回了各自的宿舍。林木森剛踏進宿舍,便立刻打開視頻,呼喚他那千里之外的加拿大女友。他是愛她的,而且愛的很深,只是他迷糊而已,畢竟身處資源豐富的森林之中,腳下難免拈花野草。
然而此時的我也並不清醒,直愣愣地對著洞黑的電腦屏幕遲遲沒伸手按下啟動鍵,范夏晴的邀約已打亂我的思緒,她濃烈的愛意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並不討厭她,但是我和她之間,從來就沒出現過我對葉露凝才有的那種強烈的愛意,對她的那幾分好感未能撥動我的心弦,我是愛不上她的,我們只能是好朋友。但是直接的拒絕未免太過傷人,我不想傷她太深,我該如何委婉?
煩亂之下,我只好走到我的「女人」面前和它對話。
我對著我的「女人」輕聲問:「我該怎麼辦?」可是我的女人沒有回答,我創作它的時候花了一個月,從日出的8點到月掛夜空的12點,我連吃飯都是叫外賣,我對它的感情投入可真是日月可鑒啊,可是從它誕生到現在,它一句話也沒和我說過。
我的「女人」模糊不清,我未來的女人也模糊不清,我能清晰的就是我還挂念著我未曾讀懂的葉露凝。我身邊並不缺乏紅顏,但我卻一根筋地愛著她。我不清楚我為什麼還愛著她,可是我清楚地知道她就是我現在愛不上別的女生的理由。而范夏晴對我的感情也萌發的不是時候,註定是一場沒有陽光沒有養分的生長。
煩亂之下,我摸出口袋裡的手機,打開通訊錄,毫無目的地翻著通訊錄。最後,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在「露凝」這個敏感的名字上停住了。我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方停頓了許久,似乎我將要打開的是一扇時光之門,但如果打開這扇時光之門,我將要面對的是回到過去還是飛越到未來?
我站在時光之門前揣摩了許久門后的情況,最終我還是忍不住將手指摁了下去。撥號的聲音嘟嘟地響著,我清晰地聽到我加速的心跳聲,心臟像是馬上要竄出我的耳朵,飛速地竄到電話的另一頭。
「喂,逸心。」葉露凝的聲音掩蓋了我的心跳聲。
「嗯······好久沒和你說說話了,最近······還好吧?」我肺部呼出的氣體亂了方向,湧上了我的腦袋,我的腦袋瞬間感到一陣壓逼——我又再一次被自己打敗。
「嗯,還是那樣吧!」她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明天我就要拍畢業照了,之後······大家便各奔東西了。」電話那頭的她在傷感。
當年高考結束后,我們站在走廊上,她惆悵地望著前方的那一幕隨即浮現在我眼前。我沉默了會,然後提起勇氣說:「我過去給你當攝影師吧!」
「······大老遠的你就別過來了吧,我學校挺難找的,而且也找不到住的地方。」她說。
「我晚上回廣州就好了,況且我也想去那邊走走。」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我的語氣有了前所未有的堅決,不容拒絕。
「唔······」她依然猶豫。
「也不知道你畢業以後會到哪裡,還有沒有時間再聚,趁現在你在學校還有時間我們聚聚吧!」我極力去說服她。
「那好吧!你過來時告訴我一聲。」她終於妥協了。
我掛了電話,給范夏晴回了一條簡訊:明天我去不了,好朋友拍畢業照,我得過去,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