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霧裡看花
「我該怎麼做?」我望著杯中的啤酒問。大排檔里坐著幾桌人,除了我們這一桌子氣氛沉重,其他桌子都是一片歡聲笑語。
「喝酒吧!」林木森說著,舉起手中斟得滿滿的酒杯。
「來,喝酒。」劉遠風也跟著舉起杯。
我沒和他們碰杯,直接舉起杯一飲而盡,啤酒沒有麻醉我的思想,只是讓我的胃感到一陣噁心。葉君希也喝了半杯啤酒,接著他將酒杯擺放回餐桌上,像一個歷經滄桑的長者一樣淡定從容地向我發問:「你居然有勇氣去承受漫長的等待所帶來的痛苦,為什麼就沒有勇氣去承受轉身離開的痛惜呢?」
「是放不下。」林木森搶著幫我回答,可我沒點頭表示認同,只保持沉默。
「總覺得會等到一個好結果對吧?」葉君希總結性的追問讓我的眉頭更緊了,然而劉遠風卻依然躲在一旁漠不關心地夾著菜吃。
「我其實想放下,可想起她太容易了。」我無奈地看著酒杯。
「你是放不下那段記憶和曾經的努力吧?是不是覺得得不到就是一種失去?」林木森像窺竊了我不願承認的內心,而且還毫不留情地公之於眾,我只能緊咬牙關蹙緊眉頭保持沉默。
「忘記一個人除了交給時間這種方式,還有注入新的感情,你應該重新找一個女生開始新的一段感情,這樣慢慢你就能將她淡忘了,能救你的是另一份感情的開始。」葉君希說。
「是啊,應該開始新的一段感情了。」劉遠風又跟著葉君希的話敷衍一句,好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我放鬆牙關,神情恍惚地看著酒杯,周圍的歡聲笑語在我耳邊變得模糊不清。
林木森見我一直沉默,便舉起酒杯大聲說:「來,繼續喝。」
恍惚中,我也舉起了酒杯輕輕碰上他們的酒杯。
夜深人靜時,我被葉君希和劉遠風架著走回了宿舍,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爬上床的,也不知道我那被酒精麻醉的大腦是怎麼入夢的,我依稀記得我推開了一扇時光之門,隨著一道白光混沌地走進了一間課室,課室里只有一個女生,她正在低頭閱讀韓寒的《三重門》。我慢慢走近她,她的容顏隨著距離的縮短也慢慢清晰,是葉露凝。這一幕似曾相識,那年高一,我就是在這裡膽怯地向她投出那句違心的話——『做我好朋友好嗎?』。而這一次,我想大聲喊出:「做我女朋友好嗎?」我張開嘴巴,可是我發現我說不出話,我竭力喊叫,可是卻沒有任何聲音從我的喉嚨里發出。我心急如焚時,葉露凝突然抬起頭來朝我微微一笑。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觸摸一下她的臉,可是就在咫尺之間,我的手再也無法靠近。隨之而來的便是天地變幻,教室幻化成畫室,而我卻成了她的老師,正在教她畫畫,可滑動的畫筆在紙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迹。緊接著我居然開始尿急,在夢裡到處尋找廁所,可是尋遍每個角落,我都沒發現廁所的蹤影,而夢偏偏在「廁所」這個節骨眼上滯留了很久,直到一縷強光闖進了畫室,將畫室里的一切逐漸模糊,最後化作一片蒼白。
伴隨著膀胱里的一陣陣刺激,我睜開朦朧的睡眼,眼前的蒼白也逐漸呈現出物象的輪廓。我揉了揉眼睛,望向窗邊,陽光已經從床邊的窗戶跨了進來,剛好投在我的眼睛上,窗外的鳥聲也清晰地傳進了我的耳朵。
我用左手將身體撐起坐了起來,用手掌拍了拍臉,好讓還有些昏沉的腦袋清醒一下。這時,手掌上濃烈的酒精味灌進了我的鼻子,我歪過頭聞了聞我的衣服,也是一陣濃烈的酒精味。看來昨晚喝的真不少,以致身體上的每個毛孔都在努力排泄,但液體依然充滿了我的膀胱,並不斷地湧向我的膀胱,讓我的膀胱越來越難受。我趕緊爬下床,快步走向廁所。
從廁所里出來,我發現林木森還坐在他的電腦前敲著電腦鍵盤。我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時間,早上7點15分,按照他正常的作息時間,他不應該在這個點裡醒來。於是我走過去問了他一句:「你是剛醒還是一夜沒睡?」
「後者。」他說著,繼續敲著鍵盤,網路的另一頭,是他那位遠在加拿大的女朋友,他們之間有著12個時差,為了她,林木森常常將自己的作息時間放到白天。「對了,聽班長說,孔昕和圓圓過幾天去麗江,你要不要和她們一起去散散心?」他背對著我問。
「我還有人文選修課要上。」我顧慮地說。
「兩性課程嗎?好像對你都沒什麼作用啊,你還不如去玩幾天。」林木森說。
此時,還沒起床的劉遠風和師弟翻了翻身,鐵架床吱呀吱呀地搖了兩下。
「我想一下吧!」我壓低聲音說,嘴巴里散發出的異味讓我感到難受,我想起我還沒刷牙,於是轉身走向洗臉盆。
中午,我撥通了孔昕的電話,電話的那頭,她剛從床上爬起來。
「喂,孔昕,起床沒?」我問。
「剛起啦!正準備刷牙呢!什麼事啊?」她伸了伸懶腰說。
「聽說你和圓圓要去麗江,是不是?」
「是啊,要不要一起啊?」孔昕帶著玩笑腔問。
「好啊,我正有這樣的打算呢!」我認真地說。
「你真要去嗎?」孔昕不太相信,再一次確認我的想法。
「是啊,不歡迎嗎?」我故意問,但我笑了。
「當然歡迎啦,這樣我們的行李就不用愁了。」她嘻嘻地壞笑幾下。
「那你幫我訂火車票吧,我把錢轉給你。」我說。
「嗯,那先這樣,我還得刷牙呢!」孔昕說。
三天後,我背著黑色的背包跟著她們到了麗江,一路上的說說笑笑確實讓我心情好了許多,我在孔昕身上又找回了下鄉時的感覺,對感情並不敏感的她並沒覺察到我感情上細膩的變化。而方圓圓,一個已定終身的女生,似乎她在自己的愛情里煉就了一對火眼金睛,看懂了一切,卻又佯裝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
順利抵達麗江后,我們住進一家青年旅館,我在她們房間對面開了一間房。青年旅館一樓大廳的擺設十分文藝,四面的牆上掛著許多麗江景點的照片,進門的留言區貼著曾在此住過的旅客的留影和留言,還有許多我看不懂的納西族文字。留言區左側的牆邊擺放著幾張懶人沙發,沙發旁的窗邊堆著一些書,從窗邊射進來的陽光剛好撒在書上。在沙發的對面便是櫃檯,一個女青年正愜意地在聽著音樂看著書。她是這旅館的招待員,聽到有動靜,她抬起頭朝我們微笑。
這樣的擺設讓青年旅館的時光柔軟下來,但孔昕她們並沒有要坐下來的意思。趁著天還亮,我隨她們走出了旅館,在麗江古城的石板街上到處閑逛。白天的麗江並不是最熱鬧的,街道上的旅客不多,也散漫悠閑。而本地的納西族人在街道兩邊擺開小攤出售他們的特產和手工品,新奇古怪,但最讓我好奇的還是每間店鋪的牆上寫的那些我不認識的東巴文。而讓孔昕和方圓圓兩個吃貨最感興趣的恐怕就是當地的小吃了,這一路上她們都在搜索當地的特色小吃,以致我的嘴巴也沒停過,到了晚飯時間,我們的肚子已經被當地的小吃填滿,沒有絲毫餓意。
晚上的麗江和白天的麗江完全是兩個世界,隨著燈火亮起來,麗江也開始喧囂起來,酒吧一條街里的浮光掠影,燈紅酒綠,難以讓我聯想到曾在書中看到的麗江。我沒掏出相機,並不是我對這樣的景色不感興趣,而是因為孔昕已經在拍,每次的出遊只要有她在,我的相機基本都是閑著的,我已經習慣將記錄的任務交給她了。但背著背包的孔昕也只是拍了幾張,便轉身朝我們說:「走,我們去清吧玩吧!」
我們拐進一條安靜的小街,來到了一間名叫「軟時光」的清吧,清吧里的人雖然不多,但人們彼此有說有笑,並不冷淡,再加上清吧內頗有情調的燈光,確實讓時光到了這裡也自覺軟下來。
我們在一張原木桌子旁的沙發上坐下,點了三杯飲料后,我們便讓自己的身體在沙發上柔軟下來,安靜地享受這裡的音樂。當一首煽情的原創音樂響起,客人都安靜下來,吧台上的駐唱樂隊介紹幾句關於歌曲的由來,便開始深情款款地唱起我沒聽過的歌曲:
你曾來過又走了
腳步匆匆是為了證明什麼
你曾哭過又笑了
紅塵滾滾是為了追尋什麼
你願走在路上尋遠方
她只想守在此一方
你哭過笑過迷路過
聽故事的她和你很像
她將你寫進故事
故事裡你們一樣
都曾來過又走了
腳步匆匆是為了證明什麼
都曾哭過又笑了
紅塵滾滾是為了追尋什麼
遠方隱著一座墳墓
埋葬了青蔥歲月?
還是痴心妄想的夢?
你說只是一處高土
她說你和她一樣
在模糊遠方哭泣
她說你和她一樣
在抵達遠方流淚
她說
願你出走歸來
還是她愛上的少年
一些關於達達熊咖啡館的畫面不合時宜地穿插進我的腦海,慢慢地重構我的記憶,正當那些記憶將要浮現時,坐在我側邊沙發的孔昕扭頭問了我一句:「喜歡吧?」
「嗯,這裡挺舒服的。」我笑了笑說。坐在孔昕旁邊的方圓圓也點點頭。
「是啊,還是清吧舒服。」孔昕喝了一口飲料,接著說:「我去一下洗手間。」她把背包扔到沙發上,起身去了洗手間。音樂再次響起,我低著頭安靜聆聽。
「欸,我看你好像有心事噢。」方圓圓故意看著我說。
我愣了一下,抬起眼睛和她對視幾秒,然後迅速偽裝出一臉陽光,說:「沒有啊,你想多了。」
「是嗎?」她刻意提高了一下尾音。
她眼神里的懷疑讓我加大嘴角翹起的弧度,讓我生硬的笑臉更加明顯,但她只是嫌棄地搖搖頭,我估計我現在這張笑臉挺難看的。她向我靠近,壓低聲音問:「欸,你覺得孔昕怎麼樣?」我看到她已經有所覺察的眼睛在放著光,毫不退宿地期待著我的回答,想進一步確認她的猜測。
「挺好的。」我將視線移開,假裝觀看歌手演唱。
「是嗎?和你心裡的那個比······誰更好呢?」方圓圓繼續追問。
我笑了一下,然後說:「這個我沒法回答你,兩個不同的人,兩種不同的感情,對比不成立啊!」
「你別帶感情色彩看人啊!」方圓圓說著,著急地跺了一下腳。
「你問的不就是感情嗎?」我故意反問。
「切,你這是在逃避我的問題,你知道我想問的是什麼。」她說完,沒趣地將身體往沙發背墊上靠。
我乾笑了幾聲,突然很想了解一下孔昕最近的情感狀況,但又生怕方圓圓多想,便扭扭捏捏地問了句:「孔昕她······她最近有沒有喜歡的人?」
「怎麼了?關心她啊?還是對她有什麼想法呢?」方圓圓的好奇之火又被重新點燃。
「沒······同學嘛,還是那麼要好的朋友,關心一下很正常吧?」我努力掩飾我的內心,因為我並不清楚我的內心深處藏著些什麼,它現在就像我在霧裡看到的一朵花,隱隱約約,卻捉摸不定。
「喔~」她鬼怪地點了點頭,然後說:「她嘛,還沒有喜歡的對象,也沒有對這方面有太多的想法,她比較享受現在這種自由自在的狀態。」
「噢!」我語氣間夾帶著我也沒有覺察到的幾分失望,我的失望並不是因為聽到她沒有男朋友。方圓圓似乎聽出我語氣里的失望,她含笑吸了一口飲料。
「嘿,剛才在聊什麼呢?」從洗手間里出來的孔昕一邊問一邊坐到方圓圓旁邊,接著她舉起飲料喝了一口。
「呵,在聊你呢!」方圓圓鬼怪地挨著孔昕說。
「聊我啊,聊我什麼了?背後說別人壞話可不好哦。」孔昕也鬼怪地說。
在這一瞬間,我的心跳驟然加速,兩眼迅速望向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