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五胡戰爭之南征北伐3
78.6.4江南權臣
這一回說到,少年有志追溫嶠,老來無忌學王敦。
這桓溫倒是很像王敦,都是駙馬出身,都是對自己驕傲得緊、看不上別人。後人詩云「便認王敦作可人。」把桓溫與王敦同類。(這典故說的是,桓溫老境大邁後過王敦墓,連說「可兒、可兒」,又和手底下人說「再這麼混下去不幹點什麼,要被司馬懿笑啊。」又說「不能流芳百世亦當遺臭萬年。」這就是個口無遮攔的文混子!就怕流氓有文化啊!所以同樣詩云,「錯認溫嶠推英物」,說的是,溫嶠當年十分看好桓溫,認為桓溫是自己將來的傳承,桓溫名字的溫字即來自溫嶠。後人的「錯認溫嶠推英物,便認王敦作可人」兩聯,基本把桓溫蓋棺定論了。)這桓溫,還是很敬佩溫嶠、劉琨輩北地英豪的,除了名字來自溫嶠,《世說》還說,桓溫於北方得一巧作老婢,乃劉琨伎女也,一見溫便潸然而泣。溫問其故,答曰:「公甚似劉琨司空。」溫大悅,出外整理衣冠,又呼婢再問。婢云:「面甚似,恨薄;眼甚似,恨小;須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聲甚似,恨雌。」溫氣的於是褫冠解帶,昏然而睡,不怡者數日。(這個梟雄還甚是可愛呢。什麼都像,還什麼都差點,傷害性不大侮辱性很強。劉琨尚且是被石勒吊打、被段匹磾摩擦,桓溫有什麼可得瑟的。)
桓溫這譙國桓氏與陳郡謝氏,相提並論,俱是僑姓大族。(當時東晉四姓是「王庾謝桓」。後世也有「王謝蕭袁」之說,但這是結合整個南朝而言了。)南渡當年比較出名的,就有桓彝與謝鯤,這桓彝,正是桓溫的父親;這謝鯤,正是謝安的伯父。如果說桓溫活成了王敦,這謝安就是活成了溫嶠與陶侃的組合體,兼具溫嶠的安頓社稷與陶侃的能打之功。說起來,王敦與桓溫雖然都是手握重兵、壓迫朝廷,但所處的現實環境,已經全然不同。王敦在時,祖逖、劉琨、溫嶠、陶侃、蘇峻俱在,群雄並起,所以王敦雖然強勢,但四處碰壁;到了桓溫之時,已經四海再無敵手,雖然朝堂尚有謝安,頂多頂一個王導,其它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如殷浩、褚裒、荀羨輩,徒增笑耳!)
自從謝萬北伐失利被免,謝安深感謝氏權位不保,方才出山,謝安自從東山再起,便學起溫嶠、深入敵營,昇平四年(AD360年),謝安應徵西大將軍桓溫之邀擔任他帳下的司馬,昇平五年(AD361年),在桓溫即將北征時,兄弟謝萬病逝,謝安乘機投書請求奔喪,離開了桓溫。不久,被任命為吳興太守,他在任上聲譽一般,但離開后便為眾人所懷念。其後被徵召入朝,擔任侍中,又升任吏部尚書、中護軍。咸安元年(AD371年),桓溫在北伐時於枋頭慘敗。為了重立威名,桓溫聽從心腹郗超的建議,廢黜了皇帝司馬奕為海西公,另立會稽王、丞相司馬昱為帝,即晉簡文帝。咸安二年(AD372年),即位不到一年的司馬昱因受制於桓溫而憂憤非常,以致病重駕崩。寧康元年(AD373年),桓溫入京朝見孝武帝司馬曜,太后褚蒜子命謝安及侍中王坦之到新亭迎接。當時,建康城裡人心浮動,都說桓溫要殺執政的王坦之、謝安,晉室的天下要轉落他人之手。王坦之非常害怕,謝安卻神色不變,說:「晉祚存亡,在此一行。」桓溫抵達后,百官夾道叩拜。桓溫部署重兵守衛,挾持百官,當時有官位聲望的人都驚慌失色。王坦之汗流浹背,連手版都拿倒了。只有謝安從容就座,他坐定以後,對桓溫說:「安聞諸侯有道,守在四鄰。明公何須壁後置人邪?」溫笑曰:「正自不能不爾耳。」遂笑語移日。由於謝安的機智和鎮定,桓溫始終沒敢對二人下手,不久就退回了姑孰。王坦之當初與謝安齊名,眾人至此才分出二人的優劣。(這是面對雄兵入京,又作王導了;面對殺伐之意,又作陶侃了。面對如王敦這樣的軍閥、權奸,謝安又要當溫嶠又要當王導又要當陶侃,真是累!後面肥水之戰還要當周瑜、虞允文,這謝安也算是被歷史明顯低估的角色了。)
總體而言,桓溫面對的局勢,要遠遠好於王敦之時。如果桓溫真不顧一切,還真誰也攔不住他,所幸這還是一位帶幾分中二帶幾分天真的梟雄。(東晉三大權臣,王敦兇惡、劉裕殘忍,唯獨桓溫,有時還顯得幾分可愛。記得有人問,為什麼桓玄篡位沒成功,而劉裕篡位成功了。其實,篡位也是有窗口期的,桓溫那時鐵心篡位說不定也能成功,而劉子業篡位肯定也不成。)桓溫雖然在篡位謀逆一事上猶猶豫豫的,又因為謝安的大智慧而被泯滅在萌芽狀態,但是他的武功戰績,卻是實打實的,遠遠超過他致敬的那位老前輩王敦!那就是一平三伐!即平滅成漢、北伐前秦、北伐姚襄、北伐前燕。
這巴蜀地區,自從被氐族李氏佔領,成立成漢以來,時日已久,又沒有什麼人物,自然漸生疲態。皇帝李勢更是荒淫無道。永和二年(AD346年)十一月,桓溫上疏朝廷,請求伐蜀,但未等朝廷回復,便與征虜將軍周撫、輔國將軍司馬無忌率軍西進。他命袁喬率二千人為前鋒。朝廷得知后,憂慮不已,認為他兵力過少,又深入險要偏遠的蜀地,擔心他最終會兵敗而回。唯有劉惔認為桓溫必能滅蜀。(劉惔說:「桓溫是個賭徒,賭博的手段很精,只有拿準了才出手。我擔心的不是他攻不下蜀國,而是攻下蜀以後,朝廷就無法控制他了。」)永和三年(AD347年)二月,桓溫兵至青衣(今四川名山北)。李勢命將領李福、昝堅率大軍趕赴合水,以抵禦晉軍。漢軍諸將欲在江南設伏,昝堅卻從江北鴛鴦琦渡江,向犍為(今四川彭山東)開進,結果與晉軍異道而行。同年三月,桓溫兵至彭模(今四川彭山東南),留下參軍周楚、孫盛看守輜重,自己親率步兵直趨成都。李福回軍襲擊彭模,被孫盛等人擊退。而桓溫則三戰三勝,擊敗李權等部漢軍,進逼至成都城下。李勢只得集結所有兵力,在成都城外的笮橋與晉軍決戰。
成都之戰,對桓溫而言,甚是兇險。沒有中央的任何支援,拋棄了大後方,孤注一擲,千里遠征。俗話說:「強弩之末,不能入魯縞;衝風之衰,不能起毛羽。」成都之戰也確實打得十分激烈,成漢主昏臣庸,所以開始錯著百出。但到了成都城下,已經全盤沒有了退路,畢竟一國之力的最後積澱,不是偏師勞眾遠征所能比擬的。最堅定的主戰派袁喬擔任前鋒,一馬當先,然而左衝右突,死傷無數,毫無進展,無奈後退。蜀軍的亂箭射來,一直落到桓溫的馬前,晉軍人心動搖,萬分危急。桓溫也絕望了,再不撤退可能全軍覆沒,下令鳴金收兵。傳令官看到崩潰在即,被嚇傻了。聽到命令後手足無措,在極度的恐懼緊張之下,傳錯了命令——不是鳴金收兵,而是擊鼓進軍。戰鼓聲隆隆響起,響徹山林。晉軍被打得頭暈,不清楚戰況。以為敵人已敗,晉軍取勝,大總攻開始了。個個精神振奮,瘋狂地發起攻擊,喊殺聲衝天。袁喬聽到鼓聲,勒馬回身,衝進敵陣,士兵們個個視死如歸。蜀軍也被對手的拚命嚇呆了,軍心大亂,轉身就逃,兵敗如山倒。(這麼大一場戰爭,居然由錯進錯出來決定結局,也是很令人無語了。證明桓溫天賦有限,有時只能靠運氣,但運氣不會一直站他這邊。)
李勢慌忙帶著幾個親信衝出成都,先是狼狽北逃,後來也知道無路可走,向桓溫送上了降表。李勢被送到建康,被封為歸義侯,又活了十四年,病死於建康。這個位於蜀地的「成漢」國自此滅亡。(如果從李特算起,經歷了六主,共四十六年。)桓溫攻下成都后,蜀地再次併入東晉的版圖,成為益州。但是桓溫心神不寧,一直擔心他的大後方荊州會有閃失。他前後在成都只停留了一個月,就心急如焚地趕回了江陵(今湖北荊州江陵縣)。因為滅蜀之功,他被升為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臨賀郡公。(正式成為權臣,與朝廷分庭抗禮。但蜀地經營薄弱,不久又被前秦南下奪取。一直到桓溫死後,淝水大戰之後,前秦國崩,東晉才徹底奪回蜀地,從此蜀地成為了南朝的大後方。)當時,桓溫治下有八州之地,自行招募軍卒、調配資源,逐漸形成半獨立狀態,漸露不臣之心。朝廷對他已不能徵調如意,但求羈縻而已。因國中無事,君臣尚能相安。(桓溫滅了成漢,帶回李氏公主一枚。家裡還有老公主吶,晉南康公主司馬興男,聽名字就是條漢子。這駙馬娶妾、不合禮數哇,興男公主帶人明火執仗殺上李公主之門、要幹掉這個狐狸臊子,沒想到一見李氏公主楚楚動人,開口鶯啼,「亡國之人、但求速死!」興男公主不由得扔掉了刀子,抱起小公主說「我見猶憐、何況老奴!」這就是成語我見猶憐的來歷。此事有數般奇處,一奇,駙馬敢娶妾;二奇,妾氏又是一位公主;三奇,後世李二將這段從正史中刪去了,大抵看到此段就想起自己也是如此調調吧。。。但是我們仍然知道了這些事,這說明了什麼?說明賢如李二這樣的明君,尚且不能塞盡天下悠悠之口,何況其他人?)
平蜀之戰使得桓溫聲名大振,朝廷忌憚不已,擔心他日後難以控制。執政的會稽王司馬昱只得讓桓溫發小揚州刺史殷浩參與朝政,以期能對桓溫有所抑制。(這也是很搞笑,殷浩從小跟桓溫一起玩,就能證明兩人才能差不多?)最終在桓溫與殷浩兩人的共同努力下,證明了殷浩該滾蛋,所以殷浩只好回老家天天書寫咄咄怪事去了。從此,朝廷內外大權盡歸桓溫,朝中已無人再能阻止桓溫。
桓溫為了更進一步,積累戰功與威望,永和十年(AD354年)二月,率軍北伐前秦。(當時後趙紛崩,關西建了前秦,關東則是諸侯亂戰。)他親率步騎四萬自江陵出發,由水路自襄陽入均口(今湖北均縣西),然後自淅川(今河南淅川東)直趨武關(今陝西丹鳳東南),同時命梁州刺史司馬勛兵齣子午道,合擊秦軍。晉軍歷經數次血戰,生擒前秦將領郭敬,擊退淮南王苻生,順利進入關中。前秦開國皇帝苻健命苻萇、苻雄、苻菁等將領率五萬軍隊屯兵嶢柳(今陝西商縣西北),以阻擋晉軍。同年四月,桓溫轉戰至灞上(今陝西西安東)。苻萇等部秦軍退守長安城南,苻健自領羸兵六千固守內城,附近郡縣更是紛紛來降。桓溫撫喻百姓,使其安居復業。關中百姓牽牛擔酒沿路迎接,許多老人更是疼哭失聲:「沒想過今天還能再次見到官軍!(前秦剛開國,想必也是心裡惴惴的吧。然而桓溫真的想打下關西進而一統江山么?只怕也未必。此時他名義上只是東晉的下官,打下北國的最大好處還是歸朝廷的,關西父老歡迎的是晉家官軍,可不是他桓大將軍!)所以,面對這個形勢,順陽太守薛珍勸桓溫直逼長安,但桓溫不聽從,駐屯灞上后就沒有進渡灞水,一直與前秦軍相持,並打算收割當地的麥子作軍糧以繼續對峙。但苻雄先率七千騎進襲司馬勛,並在子午谷擊敗他。后又與諸軍在白鹿原與桓沖大戰,殺晉兵萬餘人。而當時前秦更搶先一步收割麥子,而且堅壁清野,令桓溫陷入缺糧困境。在戰事不利和缺糧之下,桓溫唯有在六月丁丑日遷關中三千多戶人南歸。苻萇見桓溫退兵,更領兵追擊,至潼關時已屢敗晉軍,傷亡數以萬計。冠軍將軍鄧遐一人殿後射傷苻萇,前秦軍大懼,不敢再追,晉軍才得以安然返回荊州。(很明顯,前秦不像看上去剛建立勢力那麼弱。試圖養寇沒養好。就食於敵變成缺糧,既錯誤地估計敵人,又錯誤地估計自己。王猛不肯跟隨桓溫是理所當然的。)當時薛珍罵桓溫被逼退兵代表示弱無能,被惱羞成怒的桓溫斬殺。
之前,後趙解體,作為與氐族符氏集團相對抗的羌族姚氏集團,在中原逐鹿中不敵符氏集團,姚弋仲死後,其長子南下投降東晉的殷浩,但在他看清了殷浩的無能后反戈一擊,不但令殷浩北伐失敗,更盤據淮河一帶,在盱眙建立根據地。永和十年(AD354年),江西流民郭敞等人在東晉僑置陳留郡的堂邑叛亂,捕擄陳留太守劉仕向姚襄歸降。因臨近東晉賴以自守的長江天險,令東晉朝廷十分震驚,立刻加強對京師建康的防守。然而,姚襄沒有南進,反倒北歸,趁東晉調兵防守建康,於是輕鬆攻下許昌。原本降晉的後趙將領周成又於永和十年叛晉,進據洛陽。姚襄據許昌后就於永和十二年(AD356年)起兵進攻洛陽。
姚襄是殷浩之恥,也是東晉之恥。所以桓溫不是為殷浩報仇,而是要挽回上次北伐前秦的顏面。桓溫於永和十二年(356年)在江陵起兵,先遣督護高武據魯陽,輔國將軍戴施駐屯黃河上,以水軍進逼許昌和洛陽,更請徐、豫二州派兵經淮泗入黃河協助北伐。桓溫自己則從后領兵作眾人繼援。八月己亥日,桓溫到達洛陽城南的伊水,久圍洛陽不破的姚襄於是撤去圍城軍,轉而抵抗桓溫,並在伊水北岸的樹林中埋伏精兵,試圖誘使桓溫率兵後退,在其後退時派伏兵突擊。然而桓溫拒絕姚襄後退的請求,姚襄意圖依伊水而戰,而桓溫則結陣向前進攻,更親身披甲督戰,於是大敗姚襄,姚襄逃到洛陽北山,及后更與餘眾西奔并州,桓溫未能追及。
隨後,周成以洛陽向桓溫投降。桓溫及后留兵戍守洛陽,並且置陵令,修復各個皇陵后就押著周成及帶著三千多家歸降的平民南歸。第二次北伐至此結束。(中原大都洛陽就在這麼眼花繚亂的轉換中。但對桓溫而言,這是一次成功的北伐,不但入洛,還擊垮了一路北方諸侯羌族姚氏,如果不是姚襄被徹底擊敗,羌族姚氏也不會那麼快被氐族符氏消滅,也許早建立起他們自己的國家了。)
桓溫在第二次北伐成功收復洛陽后聲望提高,先於昇平四年(AD360年)進爵南郡公,后更在興寧元年(AD363年)進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正式掌握朝政。次年更授桓溫揚州刺史,令桓溫掌握京畿地區軍事。桓溫雖然內鎮揚州,然而原本所都督的荊、江二州亦交由其兩個弟弟桓豁及桓沖掌握,由此桓溫基本上集東晉全國軍政大權於一身,僅未能掌握徐、兗二州所在的京口及豫州等兵力。但是桓溫急著返回朝廷把持朝政,這次北方的成果也並不牢固。而自從慕容崛起后,幹掉冉閔,收拾起關東的殘局,桓溫北伐的成果紛紛消弭。(原本名義上臣服於東晉的前燕慕容俊在永和八年AD352年稱帝自立后,慕容三兄弟就多次與東晉發生戰事。前燕更多次派兵進攻洛陽,雖勉強能守著洛陽,但河南諸郡除洛陽外其實都被前燕所奪。東晉終在興寧三年AD365年失去洛陽。司冀等地皆失於前燕后,前燕又進攻兗州等地,於太和元年AD366年又奪取魯郡和高平郡,甚至曾南侵至竟陵郡。)
桓溫乘勢移鎮姑孰(今安徽當塗。這動作是與王敦一樣了),準備再次北伐。AD365年,晉哀帝駕崩,無後,太后褚蒜子扶立琅玡王司馬奕(六朝太後果然名不虛傳),桓溫獲加殊禮,位在諸侯王之上。太和四年(AD369年),桓溫上請北伐,並請與徐、兗二州刺史郗愔、豫州刺史袁真及江州刺史桓沖一同出兵。郗愔是在庾希因救援高平及魯郡不力而被彈劾免職后受桓溫所推,然而其實桓溫一直覬覦郗愔部下駐京口的軍隊,心中很不願由郗愔統率這些部眾。當時郗愔之子郗超是桓溫心腹,明白桓溫心思后就假作父親書信,將父親的徐兗二州刺史的職位讓給了桓溫,令桓溫十分高興。至四月庚戌日,桓溫終自所鎮的姑孰領五萬人出兵前燕。桓溫北伐至兗州,當時郗超顧慮汴水因戰亂久未浚治,認為會影響漕運,但桓溫不聽。直至行軍至金鄉時就因天旱而令水軍不能繼續前進。桓溫當時就命毛穆之開鑿河道,引水令桓溫水軍得以繼續前進,終成功進入黃河。郗超又進言,認為桓溫入黃河之法是逆著水流而進,與東晉基地距離又遠,難通漕運,擔心前燕會拒守不戰,令晉軍陷入糧道斷絕,無軍糧繼續北伐的困境。郗超於是建議上策桓溫盡率全軍直擊前燕國都鄴城,不論前燕逃回遼東後方、拒守鄴城或出戰與東晉決一勝負皆有利於北伐進展;另郗超又提議下策求穩,建議桓溫守著河道,控制漕運,一直儲蓄糧食,直至來年夏天方才繼續進攻。但桓溫都不聽從,依然步步推進。(所謂上中下三策,吾取乎中。)桓溫隨後派桓玄攻取湖陸,更俘獲慕容忠。前燕所派慕容厲率步騎二萬進攻,晉將鄧遐於黃墟大敗敵軍。之後鄧遐、朱序又在林渚擊敗燕將傅顏,前燕高平太守徐翻更投降東晉。前燕於是再派慕容臧率諸軍抵抗桓溫,但都失敗。至此前燕黃河以南,虎牢關以東領土全部為東晉所有。前燕見此,唯有派人向前秦求救。(前燕皇帝慕容暐和太傅慕容評猜忌慕容垂,不肯派戰神慕容垂掌兵罷了。)
七月,前燕漢人孫元率宗族黨眾起兵響應桓溫,桓溫於是移屯枋頭。當時前燕皇帝慕容暐和太傅慕容評對戰事發展都十分恐懼,打算北逃回遼東。但危難時刻當時慕容垂自己請求進擊桓溫了,慕容暐於是讓慕容垂代替慕容臧率眾抵抗桓溫。同時,慕容暐又以虎牢以西的土地賂誘前秦派兵救援前燕,在王猛的支持下,苻堅於是在八月派苟池及鄧羌率步騎二萬救援前燕。(其實就是觀望坐視。)不過當時前燕司徒長史申胤就認為桓溫「驕而恃眾,怯於應變。大眾深入,值可乘之會,反更逍遙中流,不出赴利,慾望持久,坐取全勝。」預料當晉軍糧運出現問題時就會不戰自敗。果然晉軍進展不利。當時,桓溫以昔日歸降東晉的段思為嚮導,前燕尚書郎悉羅騰卻擊敗桓溫軍,生擒段思。另桓溫所派的李述亦被悉羅勝和染干津所殺,令晉軍士氣下降。同時,桓溫早前命袁真攻打譙國和梁國,意圖開石門水道以通漕運,但袁真攻取二郡后慕容垂令慕容德率所有騎兵圍攻袁真,使其不能開通水道,自己在枋頭與桓溫對峙,使其不能救援。(除了慕容恪慕容垂,慕容德也可稱戰神,就是成色差些。袁真始終無法破石門,致使晉軍進退兩難,平心而論,罪不在袁真,而在桓溫統籌不力;更何況,從整個戰略來看,自從桓溫不聽郗超的上下兩策起,整個戰略平衡就在漸漸向著晉軍不利的方面傾斜,而戰略劣勢不是由戰術優勢所能補償的。等到慕容垂出山,戰術優勢也喪失殆盡!)九月,前燕開始反擊,慕容德率一萬兵與劉當駐屯石門,李邽以五千豫州兵斷絕桓溫糧道。慕容宙則以一千兵設計擊敗晉軍,殺傷大量晉兵。桓溫見戰事不利,又因糧食將竭,更聽聞前秦援兵將至,於是在九月丙申日焚毀船隻,拋棄輜重,循陸路退軍。只留毛穆之為東燕太守。桓溫經倉垣南歸,途中鑿井取水飲用。當時前燕諸軍亦有追晉軍,但慕容垂認為桓溫新退必然提高警覺,並以猛將鄧遐率精銳殿後,不如待晉軍見燕軍未至,專心從速南退時才大舉追擊,於是親自只領八千騎兵從后緩緩跟隨。數日後,慕容垂見晉軍加快速度,於是加速追擊,並在襄邑追及桓溫。另一向面,慕容德已經領四千騎兵率先在襄邑設伏,於是桓溫在襄邑受兩軍夾擊,晉軍大敗,死了三萬兵。(慕容垂此戰封神!從此擺脫了四哥慕容恪的陰影,登上新一代戰神之位。畢竟他是在己方節節敗退、主上疑忌、援軍騎牆的狀態下引孤軍逆襲的,含金量不可謂不高!)苟池所率的前秦兵亦在譙國邀擊桓溫,殺傷又以萬計。(前秦觀望半天,到此時乘火打劫。)十月己巳日,桓溫收拾散卒,駐屯山陽。叛歸東晉的孫元在武陽據守,但都被前燕所擒。第三次北伐至此結束。(史稱枋頭之戰。桓溫一片野望,盡成慕容垂的經驗包!)
桓溫兵敗后,退至山陽,收集散卒,並將戰敗之罪委於袁真。他上疏朝廷,請廢袁真為庶人。袁真不服,據壽春叛變,並暗中勾結前秦、前燕。朝廷不但不敢追究桓溫的兵敗之責,還命侍中羅含帶著牛酒到山陽犒勞桓溫,並任命其子桓熙為豫州刺史。後來,桓溫又移鎮廣陵。
太和五年(AD370年)二月,袁真病死,部將朱輔擁立其子袁瑾為豫州刺史。前燕、前秦都遣軍援助袁瑾,桓溫命部將竺瑤、矯陽之率軍迎戰。燕軍先至,在武丘與竺瑤交戰,結果大敗而回。同年八月,桓溫率二萬軍隊攻打壽春,並築起長圍,將城池團團圍困。袁瑾只得嬰城固守。次年,前秦將領王鑒、張蚝率軍援救袁瑾,結果被桓溫部將桓伊、桓石虔擊敗。不久,桓溫攻破壽春,俘獲袁瑾,將袁瑾、朱輔及其宗族數十人全部送往建康斬首,家族女性慰軍。從此,豫州徹底落入桓溫之手。桓溫掌握了進入建康的鎖鑰。(這個豫州是東晉所設的南豫州,大致在淮南一帶。是建康門戶。所謂東晉九州,大致是揚州、徐州、豫州、江州、荊州、湘州、梁州、益州、廣州。前鋒監軍、龍驤將軍袁真為西中郎將、監護豫司並冀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鎮汝南,也算是老資格軍閥了,當年曾跟庾翼北伐。在桓溫眼中,想必與王敦的祖逖差不多,是桓溫前進道路上必除的人物。所以陷害袁真是常規操作,袁真只有兩個下場,乖乖領罪或者不服反水。)
桓溫久懷異志,因此發動北伐希望先建立功勛,然後回朝接受九錫,從而受禪。但因第三次北伐失敗,聲望大減,圖謀不成,令人喪氣。所以壽春之戰滅袁家軍后,桓溫曾問謀主郗超道:「這次勝利能雪枋頭兵敗之恥嗎?」郗超則表示不能,並建議桓溫效仿伊尹、霍光,廢立皇帝,以重立威權。桓溫遂決定廢黜皇帝司馬奕。太和六年(AD371年)十一月,桓溫帶兵入朝,威逼褚太后廢除司馬奕的帝位。而後,桓溫親率百官至會稽王邸,迎司馬昱入朝,擁立為帝,是為晉簡文帝,改元咸安。晉朝開國百餘年,從未發生廢立之事。桓溫擅行廢立,不僅令百官震慄,自己也緊張不已。接著,對朝中的異己力量大加廢徙。司馬晞、司馬晃被廢為庶人,殷涓、庾倩、庾柔等人都被族誅。(黨同伐異,無非董卓之事。)而簡文帝雖被立為皇帝,但卻形同傀儡,常擔心被桓溫廢黜,甚至向郗超詢問桓溫是否會再行廢立。郗超以家族百口擔保不會再發生政變,簡文帝這才稍微安心。簡文帝繼位不久,便進封桓溫為丞相,留其在京師輔政。桓溫辭讓不受,率軍返回白石,還鎮姑孰。後來,簡文帝又派侍中王坦之徵召桓溫,請其入朝輔政,並增食邑萬戶。桓溫再次推辭。(進不敢進、退無可退,還是兩不相見、彼此方便。以免爾朱之禍。)
咸安二年(AD372年)七月,簡文帝病重,急召桓溫回朝,並在一晝夜內連發四道詔書。桓溫仍推辭不肯入朝。簡文帝只得傳下遺詔,讓桓溫攝政,效仿周公。但侍中王坦之卻據理力爭,將遺詔中的「攝政」改為「輔政」,依照王導舊例。桓溫原以為簡文帝臨死會禪位給自己,或讓自己攝政,而今大失所望。簡文帝駕崩后,群臣不敢擁立太子,都認為應請桓溫決定。尚書僕射王彪之極力反對,太子司馬曜方才得以繼位,是為晉孝武帝。後來,孝武帝命謝安征桓溫入朝輔政,並加其前部羽葆、鼓吹,賜武賁六十人。桓溫仍舊辭讓,既不接受,也不入朝。寧康元年(AD373年)二月,桓溫帶兵入朝,傳言要清君側,誅盡王謝。百官驚恐,包括那個桓溫不在時慷慨激昂的王坦之,獨謝安一片淡然。(世人遂定王謝高下。)桓溫在謝安的風度前,始終不敢造次,最後借口「盧悚入宮」一案,將尚書陸始收付廷尉,勉強遮過來意。(這是桓溫為了篡位的最後一次嘗試。陸始這個倒霉催的,獨獨擔了桓溫這次東來的怒火。)不久,桓溫患病,返回姑孰,前後在京不過十四天。
桓溫回到姑孰后,病漸沉重,但仍逼朝廷加其九錫之禮,並多次派人催促。謝安、王坦之見桓溫病重,以袁宏所撰錫文不好為由命其修改,藉此拖延。同年七月,桓溫姑孰病逝,終年六十二,至此錫文仍未完成。朝廷追贈桓溫為丞相,謚號宣武,喪禮依照安平獻王司馬孚、霍光舊例,又賜九旒鸞輅、黃屋左纛等物。(謝安終於拖死了桓溫,好在桓溫諸弟子,均沒有王敦諸弟子爭霸天下的野心,只有眼前一畝三分地,除了桓玄。所以東晉朝廷頭頂上潑天大的陰霾,竟隨著桓溫的死去而輕輕散去!)桓溫死後,將兵權交付弟弟桓沖,南郡公爵位則由幼子桓玄襲封。世子桓熙不服,遂與叔父桓秘、弟弟桓濟謀殺桓沖,結果被桓沖發覺,都被流放長沙。桓玄野心勃勃,也在朝堂諸公眼裡,所以也被排斥邊緣化,擱置不用!至此,桓氏一族,從皇權、豪門的威脅,轉變為豪門的一部分,皇權與豪門的矛盾,又浮出水面。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這一套不知玩了幾遍了!
總的來說,相對與王敦、劉裕,桓溫還是有底線的,雖然有時顯得傻了一點。(其實陶侃也差不多,只是隱藏得更深而已。「天門八翼」、「陶侃之意」都是成語,知道的人少罷了。位置到了都一樣,只差人品。)
78.6.5謬史氏曰
東晉的無數波北伐,遺害後世不小。某些數據論者,就此得出北伐成功率遠遠低於南侵成功率的荒謬答案。事實上,這北伐諸公,心都不在北伐上,而在擷取朝廷最高權力上,以自己之故、行北伐之名,拿這班人去南侵,照樣搞不贏。討論北上與南下,我以為應該把這般人除去,這都是些無效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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