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回 賀囚徒畫供結案 朱節婦旌表流芳

第一七二回 賀囚徒畫供結案 朱節婦旌表流芳

第一七二回賀囚徒畫供結案朱節婦旌表流芳話表施公座上點頭帶笑說:「朱氏,你不認的本院,本院不怪罪你。我且問你:訴狀俱是實話么?」朱氏說:「小婦人不敢撒謊。」正然問話:只見知州王世昌在一旁躬身回話說:「卑職差去的衙役吳沛、徐忠,把賀重五拿到,在衙門外等侯,專聽欽差鈞諭。」賢臣聞聽拿了賀重五來,將朱氏帶下去不表。

且說施公復又吩咐,叫帶重五上堂聽審。衙役答應,跑出門外,高聲喊道:「大人說的,叫帶賀重五聽審!」欽差座上留神觀看,見外面來了三個人。吳沛在頭裡拉著,徐忠跟隨在後,當中一人項上戴鎖,滿面漆黑,臉生橫肉,紋帶凶煞,藏著晦氣,一雙賊眼,不住的滴溜溜各處里偷瞧。支插著兩個耳朵,直似扇風的一般。短粗脖項,蛤蟆嘴梢,生成的斷梁鼻子,秤砣形相。身量不高,形體胖大,背厚腰圓,車軸漢子。西瓜腦袋,圓軲轆的不小,腮下無須;渾身穿著全是新衣,時興的樣式。公差把賀重五帶到堂前,跪在下面。吳沛、徐忠二公差打著千兒回話說:「回大人,小的二人吳沛、徐忠,奉欽差的鈞諭,把賀重五拿到。」就把琉璃河燕家耍錢,漏出姓名,王六泄底,怎樣拿住惡人的話,從頭至尾,細回了一遍。忠良點頭,心中大悅。老爺將手一擺說:「暫且退去等賞。」吳沛、徐忠答應下去。州官上來在公案一旁躬身侍立。施公眼望那人說:「你叫賀重五么?」惡人見了,向上叩頭,口中答應說:「是,小的叫賀重五。」賢臣說:「本院打發人去把你傳來,不為別故,今日有件事情必得問你。你是什麼人?住在什麼地方?作什麼生理?為何在琉璃河耍錢?同什麼人去的?對本院據實說來。」惡人聞聽,嚇了一跳,暗說:「這話問得厲害!若非有人泄露機關,不能這樣問法。」惡人正然低頭拿主意呢,忽聽衙役吶喊說:「大人問話,快快的說!」惡人無奈,往上叩頭,口尊:「大人,小的原先住在南關時,當著個小買賣,苦度光陰。父母俱都去世,並無兄弟、妻子,就只有個妹妹名叫慶兒,尚在幼年。小的素常原好耍錢,把家業數年賣凈,無奈把妹妹慶兒送在東街表妹家中存身。現今同著一個朋友在琉璃河商議買賣,住了幾天。因為耍錢解悶,老爺的貴役就把小的拿來,這是以往實活,懇求大人恩典!」說罷連接叩頭。賢臣聞聽,往裡跟話說:「你上琉璃河商議買賣,是同誰去的呢?」惡人說:「同著一個姓富的。」施公聞聽,微微冷笑,就知事情真了,心中暗說:「果然不出本院所料。」想罷又問說:「姓富的是你的什麼人哪?」惡人說:「是小的朋友。」老爺說:「他叫什麼名字?」惡人說:「他姓富名全。」老爺說:「別是姓白叫富全罷?」惡人打了一個遲頓。老爺連連追問說:「是白富全不是?」惡人重五無奈,只得說:「是。」賢臣又問:「白富全怎麼不回來呢?」惡人說:「他瞧親戚去了。」賢臣說:「他的親戚姓什麼?住在何處?」兇徒說:「小的不知道。」賢臣說:「你不知道,我可知道呢。聽我告訴你,他的親戚姓閻,排行第五,住在豐都城內。他是瞧閻老五去了,是呀不是?你還有個夥計姓佟,名叫德有,排行在六。他拿出本錢來,你們三個商議停妥,要作買賣,這事我全知道。你為何親戚改作朋友?我再問你,你的表妹夫白富全,到底哪裡去了?」賀重五聽見忠良問的這些言語,嚇得顏色都變了,腹內暗說:「他怎麼知道白富全是我表妹夫,出本錢的是佟六呢?說我把親戚改作朋友,這話是哪裡來的呢?官府果知道此事,大概難免刀下之禍。」惡人心下正然思想,堂上的施公沖沖大怒,罵道:「囚徒快些實說!若有一字不對,定動大刑!」惡賊聞聽,把膽幾乎驚破!連忙叩頭,口尊:「青天,小的原本是同著表妹夫商議買賣。方才老大人提佟德有出本錢,也是情真。一出門就把親戚改作朋友論,弟兄所為,便於稱呼不礙口。佟德有在表妹夫家,等著銀兩,我們兩個先起身要上京。誰知到了琉璃河,妹夫不走,住在王家店——表妹夫已往廬州探親望戚。等了幾天,他不回來。昨日在燕家只為耍錢解悶,偶見公差,不容分說,硬上鐵繩,不知犯了何事情?」說罷,連連叩頭。賢臣聞聽賀重五之言,越發大怒說:「好一個萬惡囚徒!我且問你,是何人把佟六引到白富全家中走動?生出許多事端,淫污了真節烈婦?」賀重五往上磕頭說:「回大人,那原是白富全種著佟六許多地畝,佟六才往白富全家走動,不幹小人之事呀!」賢臣聞聽,只氣的白面焦黃,嘴歪氣動,用手一指說道:「我把你萬惡囚徒!事迹已訪明,還敢巧辯?你那裡知道傷天害理,報應不爽!你把表妹夫誆出去,害了他的性命,將你表妹任人淫污,你打量著無人知曉。這如今佟六被婦人殺死,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忠良說著,把牙咬得吱吱連聲亂響,大叫:「惡人作惡萬端,圖財害命!誰知佟六被你表妹扎死!」惡人聞聽,就一大驚,連忙往上不住叩頭,口尊:「青天爺爺,小人不知道這些緣故哇!」忠良一聽斷喝說:「我把你這萬惡囚徒!還是如此!人來,掌嘴巴!」青衣答應。一個青衣上前,揪住惡人賀重五,一個掌嘴巴,一邊重打十五個,打得惡人滿嘴流血,打完退閃在一旁站立。座上忠良帶怒喝道:「賀重五!本院問你到底知道白富全下落不知道呢?想來是佟六買托於你,你把他誆將出去,暗暗害了他的性命,是呀不是?」只聽兩邊的衙役發威,齊聲斷喝說:「大人問你!你快回話。」惡人上前磕頭說:「回大人,小的就知道白富全種著佟六的地畝,若問別的事情,小的一事不知。」賢臣微微冷笑說:「白富全到底往哪裡去了?」兇徒說:「他往親戚家去了,大人怎麼只問小的呢?」忠良說:「好一挺刑的囚徒!本院不給你個對證,你也不肯實說。人來,帶朱氏上堂。」

衙役答應往下跑去。去不多時,把賢良女子帶到堂上跪倒。大人用手指著惡人說道:「朱氏,你認得此人不認得?」佳人扭項一瞧,只見那邊跪著一人,只打得滿臉青紫。細留神一看,這才認出是他表兄來咧!且說惡人賀重五在堂下跪著,正自己暗裡盤算主意呢!猛然抬頭看見差人帶一婦人上堂跪倒,細看原是表妹,頂梁骨上嗖的一聲,直如涼水澆頂。不表惡徒害怕,且說朱氏看見是賀重五,往上磕頭,口尊:「欽差大人,犯婦認得是表兄賀重五,他同我丈夫出門,上京作買賣去了,為何來在衙門?可曾與我丈夫同來此處了么?」忠良座上開言說:「朱氏,你去問他,你的丈夫何處去了?」佳人答應,一扭項眼望惡人,口尊:「表兄,怎麼自己回來?你表妹夫哪裡去了?」佳人說到此處,心中慘切,帶淚含悲,說:「表兄啊!你與你妹夫,還有那佟六商議買賣,你哥兒兩個一同出門去了。莫非你兩個沒上京么?你表妹夫現在何處!快快的對我言來。」賀重五見朱氏問他,嚇得泥丸宮內走了真魂,痴獃呆的愣了半晌說:「表妹,那日與我表妹夫出門,走到琉璃河住下,到第二日清晨起來,他說往廬州探親去;我在店裡等到晚晌,並未回來。」惡賊說到此處,氣得那邊佳人大叫:「賀重五!無義囚徒!你滿口胡說。我們那裡並無親戚。不用說,定是你貪財,害了我丈夫的命咧!佟六拿銀子買托於你,你把我丈夫誑出門去,他在家中好作事。越想越是。賊呀!你未曾起意,也該想一想,只為圖財,害了自己的親妹夫,也不怕傷天菩理,報應不爽;如今犯事,還敢抵賴。」那佳人,越說越惱,指著那人罵了幾聲,復又向上叩頭,口尊:「大人,小婦人只求爺爺報仇雪恨,小婦人死也甘心。」但見她說著站起身來,往廳柱上一撞,要一頭碰死咧!施公喝叫青衣上前攔住。佳人無奈,只得回身,跪在一旁。忠良說:「你的冤枉,本院早已明白。」說著,就把那店婆告狀,自己私訪的話,說了一遍。朱氏叩頭說:「還是大人的天恩,明鏡高懸,遍照覆盆之冤!願大人子孫萬代,子貴孫榮。」賢臣點頭,隨即吩咐州官派人去傳佟六的姨夫馮浩、店家藍田玉。這些話不必細表。

單說施公座上又望賀重五開言問道:「我把你這膽大的兇徒,你到底把白富全害死在哪裡?快些說來!」惡人往上磕頭,不說多話,只說:「回大人,小的就知道他瞧親戚去了,別的事小的實在不曉。」忠良氣得虎目圓睜,說:「好一個挺死的囚徒,你總要叫皮肉受苦哇。人來!」差人答應。賢臣說:「看夾棍伺候。」登的差役取過夾棍來,放在堂下。施公吩咐動手。青衣上前拉去惡人鞋襪,套上兩腿,兩邊的背起繩子來,緊緊的往外邊一拉。堂上吆喝說:「著力加勁攏!」賀重五「哎喲」一聲,昏將過去。公差手掇涼水,用口往惡人身上噴了幾口,囚徒哼了一聲,蘇醒過來。賢臣復又往下追問說:「快實招來。」囚徒挺刑不招,口尊:「青天,夾死小的也是枉然。」賢臣聞聽,氣得白面通紅,吩咐青衣加勁。青衣吶喊,只聽夾棍一響,惡賊叫喚一聲,又昏將過去了。公差復又噴了涼水。囚徒二番蘇醒過來,覺著疼的透骨鑽心,實挺不住了,無奈只得盡情招認。口說:「小的原與佟六相交至好,表妹夫又種著他的地畝。前者,佟六下來起租子來咧。白富全請他到家吃過飯。誰知佟六瞧見他妻美貌,就起了不良之意,要想偷情。白富全又在家裡,朱氏的秉性節烈,心如鐵石,不能順手。佟六無奈,千方百計,同小的商議,許了我二百銀子,先給我五十兩。小的見財起意,與他定計,天天同白富全在一處吃喝,常往他家走動。後來熟咧,又商量作買賣。佟六的本錢,我二人去作。白富全中計。佟六又給我五十兩銀子,托我把他害死。小的不肯,他又許了我一百兩,一共得三百兩紋銀。如事成之後,跟他上京取銀。總是小的貪財該死,我把白富全誆到琉璃河住在店內,只說北鄉探親。路過酒鋪,飲到天晚,已下了蒙汗藥。走到半路,藥性行開,白富全麻倒在地。小的用繩子把他勒死,捺在一座破窯之內是實。並不知佟六怎麼又被朱氏扎死。」惡人說罷,叩頭在地。刑房一旁記了口供,叫惡人親自畫供。把一個朱氏哭得死去活來。公座上賢臣只氣得渾身打戰,只說:「真是萬惡!真是萬惡!」說著把筒簽全摔在堂下,教幾個皂隸輪換著打,把惡人打了個昏迷不醒。

忠良又望州官說:「你聽聽,你這境內有這大逆之人,你竟不能辦理。險些兒冤屈了良民,教兇徒漏網。」州官嚇得只是打躬說:「卑職愚蒙,望大人寬恕。」賢臣又問:「佟六的親戚與店家,可曾傳到了沒有?」州官說:「俱各到。」賢臣說:「帶上堂來。」州官答應,立即把二人帶上來跪下。賢臣說:「藍田玉,查驗佟六的行李,都是些什麼東西?」店東說:「回大人,州尊太爺同差役親查的。佟六的衣服等物,銀子三十兩,地契數十張,外無別物。」賢臣點頭說:「馮浩,你外甥佟六,此處別無親故,就是你一人么?」馮浩說:「是。」賢臣說:「那兇徒在世胡作非為,已遭凶報,死之當然,縱再有屍親前來找問,有州官一面承當;這些地契你拿一張去,將屍首領了去罷。」馮浩答應,忙磕頭爬起來出衙不表。忠良又叫:「藍田玉,你無故被屈,身受官刑,乃是月令低微。若非本院到此,只怕你還有性命之憂。你把紋銀三十兩拿去作生理去罷。」藍田玉說:「謝大人天恩。」言罷叩頭爬起,出衙去了不表。且說賀重五罪犯擬斬決。

賢臣一面請王命,將惡人問斬;一面寫本,表朱氏貞烈,奏明聖上。寫完,眼望州官開言說:「賢契以後辦事,須要留神仔細,倘再粗心,本院一定參奏。再者,白富全已死,朱氏現在缺少兒女供奉,所有佟六地土交官府照管,每年起租銀錢全交朱氏,作為養贍之資。本院親賜朱氏『俠烈流芳』匾一面。朱氏收殮他丈夫屍首,一切葬埋所用銀錢等物,罰你捐俸自備。」州官答應。諸事辦畢,施公不敢久停,吩咐搭轎伺候,本日起身,趕緊進京為是,面君引見黃天霸等陞官。所有面君陞官一切節目,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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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公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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