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異動
眾人順著山間的小路一路前行,不一會就爬上了對面的山樑,眼前的一切赫然開朗,藍天白雲相映成趣,腳下的山林在陽光照射下顯得蒼翠欲滴,讓人神清氣爽。極目遠望,遠處的雲積山更是壯麗無比,主峰孤聳入雲,而且異常陡峭,崖壁像刀劈斧刻般整齊,遠遠望去,孤峰如同那孫猴子的如意金箍棒一般,從雲端直插大地。知青們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深深震撼,在感嘆「江山如此多嬌」的同時,禁不住扯開喉嚨大叫歡呼起來,這登高望遠的心情果然有種說不出的舒暢,此時的知青們雖然已經走了十幾里的山路,卻一點都不覺得累,似乎自己並不是插隊下鄉的知識青年,反倒是前來飽覽祖國大好河山的外地遊客。
不過激動歸激動,這高興完了活還得接著干,在哪兒打柴呢?社員們告訴知青,眼前的這塊林子就是了,鑽到裡面砍就行。隨後社員們帶著大家識樹,因為按照山上的規矩,柏樹、彬樹、松樹這些是不能砍的,要留給國家,將來集中起來干大事。其它的如馬桑、刺槐等雜木樹種都可以砍著自己用。知青們第一次鑽進遍地荊棘的密林中,別說砍柴了,連走路都困難,不是腦袋碰到樹枝,就是腳被什麼藤蔓給掛到了,手上也很快被荊棘剌出了血,各個弄的狼狽不堪。社員們在一邊實在看不下去了,只好讓他們下去歇一會,待會兒幫他們每人砍上一捆就夠了。把知青們送出林子,徐衛國和其他幾個社員便熟練的操著柴刀忙活起來。不到一袋煙的功夫,柴就砍好了,社員們將柴禾拖到土路上,開始捆紮固定。這捆柴就比較費時間了,而且還要點技術,弄不好的話背著走路會異常吃力。捆柴老手們會把藤條依照合適距離平行拉好,再選出十幾根拇指粗細且比較直的枝條平鋪在上面,稱為「背面兒」,也就是柴禾與人脊背接觸的那一面,所以必須選比較直的,假如枝條凸凹曲折,就會把人的背磨爛。「背面兒」鋪好后,把其餘柴禾捋順了放上去,再用繩子捆緊即可。
雖然看上去非常簡單,但柴禾實際捆起來還是很耗費功夫的,趙霖看著徐大哥他們乾的熱火朝天,自己卻幫不上什麼忙,只好有一句沒一句的陪著社員們聊天解悶。
「徐大哥,我看村子附近好像就有一些山,為啥咱們要跑這麼遠來這裡打柴啊?」
「這個說來話長嘍!」徐衛國看天色還早,柴也捆的差不多了,就索性盤腿坐在路邊,跟知青們講起了過去的故事。原來在十幾年前,村子附近的山上有的是林子,裡面野狼豹子啥的多得是,但好在林子里物產豐富,野獸們的食物也多,很少出現下山傷人的事件。1958年,隨著「大鍊鋼鐵」運動如火如荼的開展,村子里也響應中央的號召上山砍樹,據說有一次還動員了上百個青壯勞力挑燈夜戰,在附近山上不歇氣的連續砍了三天三夜,硬是把整山的樹全都砍光了。聽說有些林子深處的大樹直徑足足有2、3米粗,要好幾個漢子合力才能環抱過來,樹齡少說有百年以上,也都被砍了做成木炭,拿去「鍊鋼」了,可笑的是後來大夥才知道,木炭的溫度根本達不到鍊鋼的要求,只能將家家戶戶收繳的鐵鍋鐵架燒成一大塊鐵坨坨,鋼卻是根本煉不出來的。可悲的是,即便後來知道了這樣行不通,大伙兒也像那《皇帝的新衣》一樣繼續悶著頭干,因為當時根本沒有人敢說實話,更沒有人敢質疑上面的決定。後來又過了兩三年,鎮上來了新的指示,叫停了大量鋼鐵運動,村裡這才關了鍊鋼的土窯。運動雖然停止了,但經過前幾年的瞎折騰,鋼是沒煉成,倒把附近的森林全破壞了,林子里的活物失去了棲息之所,野狼成群的竄到村裡襲擊牲畜,還鬧出了好幾條人命,後來鎮上派來解放軍過來才把消滅了狼患。而自那以後,附近村裡的人也都要走上十幾里的路,翻山越嶺到雲積山這邊打柴了。如今連這一帶的雜樹也砍得差不多了,附近的生產隊只得又新開了一塊林子,今天來的地方就是,還沒有被砍過幾次。不過照現在的速度,恐怕撐不過五年還得再往更深處的林子里推進。
「要是再煉一次鋼鐵,咱們怕是得去幾百裡外的慶陽打柴嘍!」陳大哥講完那段荒誕的往事,看柴禾也捆紮的差不多了,便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望著天邊說道:「走吧?時候不早了,該往回趕了。」
「回家嘍!」眾人各自背上一捆柴火,高高興興的準備凱旋。那個年代的莊戶人家背東西的功夫還是很厲害的,倒不是因為那代人有什麼天生神力,而是艱苦卓絕的環境錘鍊的結果。老柳樹溝村的漢子一次能背上一二百斤的東西走山路,即便是十三四歲的孩子,也可以背著幾十斤的柴禾輕鬆趕路。因此,當時的人們還是十分崇尚體力的,心中的崇拜的對象也多是武松、魯智深之類的力能扛鼎之輩,全然不是現在油頭粉面,剪個頭髮都要打麻藥的奶油小生。然而知青們沒幹過重活,一時難以負重,所以徐大哥只給他們每人捆了三十多斤的柴禾,即便如此,孩子們的頭上也都滲出了汗水,但他們今天一點兒也不覺得累,依舊有說有笑的往山下走去。
因為李雨濃的傷還沒有痊癒,徐大哥沒讓他背柴,只給了他2把柴刀,讓他一手一個的拎著。李雨濃心中充滿感激,這裡的生活簡直像做夢一樣,沒有批鬥會,沒有階級鬥爭,人與人之間是如此的淳樸和友善,他暗下決心要好好表現,爭取一輩子留在這裡,永遠不用再回到那個令他傷心的故鄉。正當李雨濃盤算著如何多賺點工分,換些稀罕物件報答徐大哥時,突然發現遠處山坡的林子里有一處灌木不自然的晃了幾下。這一異常情況立刻引起了李雨濃的警惕,他快步追上領頭的徐大哥,並向他報告了這一情況。
「沒事,應該是野兔之類的活物。」徐大哥看著李雨濃滿臉緊張,知道他還沒有從上次狼口逃生的陰影中走出來,趕忙安慰了幾句。但粗中有細的徐大哥還是朝著李雨濃指引的方位仔細觀望,雖然沒聽說這一帶有傷人的畜生出沒,但此處畢竟已是秦嶺余脈,又是原始森林的邊緣,還是小心為妙。
因為靠近路邊,這裡頗受周圍村寨打柴人的「照顧」,因此遠處的山坡上並沒有高大的樹木,僅剩下一些低矮的灌木林。此時已是下午,陽光灑在山坡上面,像一幅徐徐展開的西洋油畫,哪有什麼異動。正當徐大哥送了口氣,以為李雨濃只是神經緊張看錯了時,那片灌木突然極不自然的晃動了幾下,這回不只是徐大哥,隊伍里好幾個人都看到了。
「不好,怕是有野畜盯上咱們了。」徐大哥打小就上山打柴,對林子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他知道灌木的這種晃動絕不是什麼野兔野狐狸能弄出來的——裡面應該藏著大傢伙,而且,還不是一隻。。。。。。
這時其他幾個社員也跟了上來,聽完徐大哥的推測,表情也都變得緊張起來。他們又低聲交流了幾句,隨後便轉過身來對知青們說:「大家莫慌,這裡山高林密,有個一兩隻野畜也很正常。咱們人多,它們不敢上來的。」徐大哥見孩子們有些緊張,索性擼起袖子用力一攬,竟將眼前的趙霖連同李雨濃同時抱了起來,這兩人的重量加上背後的柴禾,少說也有200斤,徐大哥竟然不費吹灰之力的抱了起來!
「哇!好厲害!」知青們被徐大哥的神力所震撼,紛紛激動的鼓起掌來。
「這算啥,你徐大哥吃飽了飯,連村口的磨盤也能扛起來走上幾圈哩!」社員王富貴一副少見多怪的樣子。
「你吹牛!那磨盤我見過,老鼻子沉了,人根本舉不起來!」
「那你說咋放上去的?」
「額。。。。。。」
「哈哈哈哈。。。。。。」
眾人在一片嬉鬧聲中再次前行,徐大哥決定先在山樑後面的一隊駐地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趕路。想到晚上可以在老鄉家裡過夜,說不定還有蜂房吃,大家笑的更開心了,只有李雨濃和徐大哥此時感到莫名的焦躁和不安,似乎有什麼東西一直盯著自己看,會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