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困獸之鬥

「鬼呀！」聽到哭聲的趙霖嚇得頭皮發麻，轉身就要逃跑，卻被徐大哥一把拎了回來。

「別怕，是狼叫。」此時的徐大哥早已恢復了方才的鎮定，在林子里摸爬滾打了十幾年的他一聽便知那哭聲是野狼的嗚咽，心裡也便有了底。不用說，眼前的這些土墳也是狼群的傑作了，它們似乎是想切斷眾人的退路，將他們趕下土路，利用樹叢的隱蔽發起突然襲擊，又或者想利用這些墳堆將人的精神擊垮，嚇得人們四散逃跑，好各個擊破？總之不管是哪一條都足夠惡毒，而且差點就成功了。若不是最後的「嗚鳴」弄巧成拙，自己也險些被它們嚇得失了心智，畢竟碰上這憑空出現的荒山野冢任誰也會犯怵，徐大哥數次都想揮舞著柴刀衝進林子，帶著大夥中從墳地邊的林子里繞過去，好在這種衝動都被自己硬硬壓制住了。現在想想真的好險，那道路兩旁怕是早就趴著十幾條餓狼，就等著人類自己送上門去呢！想到這裡，徐大哥不禁冒出了一頭冷汗，這幫畜生真是成精了！雖然見過村裡的土狗刨坑挖土，想必狼群短時間內刨出個「墳頭」狀的土堆也不是難事，但他實在是搞不明白野狼是怎麼知道人類懼怕墳包的，更想不出這群沒手的畜生是怎麼把墓碑弄到路上的？現在看來自己肯定沒有遭遇鬼打牆，一切都是這群野狼搞得鬼，但那捆足有百十斤重的柴禾，幾乎是一頭成年狼體重了，它們是怎麼無聲無息的搬過來的呢？算了，沒時間想這些問題了，徐大哥立刻招呼大家圍成一圈，他知道惡狼隨時可能出現，在這個時候，任何落單的人都是狼群襲擊的絕佳對象，也是狼群撕破人類防線的最佳突破口。

果然，看到人類圍成一圈緩緩前進，一群野狼突然從道路兩旁的灌木叢里竄了出來，擋住了眾人的去路。徐大哥粗略一數，竟然足足有四十幾隻，為首的一隻白毛野狼站在最前面，凜冽的山風吹過，使它全身的白色狼毛隨風抖動，猶如一面銀色的戰旗讓人望而生畏。這頭白毛畜生的身形異常碩大，竟有小牛犢般大小，此時正惡狠狠的盯著眾人，不用說它應該就是狼王了。

徐大哥看到那白毛狼王，不禁大驚失色，想不到此生還能再見到這頭畜生。原來在徐大哥十五六歲的時候，正趕上「大鍊鋼鐵」的高潮，也是伐木運動的高峰。失去家園的動物們有不少竄進了附近村鎮。而徐大哥也親眼目睹了數場人狼大戰，對這白毛狼王的印象頗為深刻。記憶中，這畜生狡猾無比，每次打狼時都能全身而退。有一次徐大哥跟著縣裡的打狼隊追趕狼群，這些畜生和人類打了幾次交道后，也知道人類手裡的「燒火棍」的厲害，可以瞬間了結自己的性命，竟選擇分散突圍，四散開來逃命。當時打狼隊的人手不足，獵犬也不到10隻，不敢分散追擊，隊長決定擒賊先擒王，優先消滅這隻白毛狼王。因為附近的林子都被砍伐，失去青紗帳的野狼就是步槍的活靶子，眾人邊追邊打，十幾個幾個點射下來，白毛狼王身邊的幾隻「護衛」都被擊中，紛紛躺在地上掙扎，只剩下狼王還在瘋狂逃命。其實大夥都想優先擊殺狼王，但它實在太狡猾，似乎成精了一般在奔跑中不斷的變向，射手很難瞄準，幾次射擊都打空了，為了節約子彈，只好先打其他的灰狼。在消滅了最後一隻灰狼后，打狼隊在獵狗的指引下，始終緊咬著白狼不放，一路追擊，並不斷的對其進行射擊，子彈打在白狼附近的泥土上，激起一陣陣塵土。漸漸地，狼王的動作慢了下來，白色的狼毛上也多了一大片紅斑，明顯是被擊傷了，雖然仍在拚命奔跑，但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估計是被子彈擦著了，或是被地上彈射的沙石擊中了——可以肯定，在眾人和獵犬的圍剿下，消滅它只是時間問題。那白毛狼王受了傷，似乎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竟一頭鑽進了村外的喪葬崗，那裡是老柳樹溝村全村人的祖墳，大大小小的墳堆足有百餘個。打狼隊追到這裡，怕打到了墳堆，趕忙把槍收起來，不再射擊了。而且那時候的人非常迷信，生怕狗群的狂吠驚擾了祖宗，只得把獵犬也都喚了回來。這白狼踮著碎步，邊逃跑邊回頭看，似乎明白了什麼，隨即便翻過山樑消失了。打狼隊從墳地邊上繞過去，等爬上山樑時，那畜生早已不見了蹤影，獵犬追了半天也都跟丟了，看來是逃進深山裡了。打那以後，徐大哥再也沒有見過這頭白狼，其他的狼群也被打狼隊殺得絕了跡，村裡人都以為這狡猾的畜生老死在山林里了，沒想到此時卻出現在了這裡。

「嗚！」白貓毛狼王發出的幾聲低吼把徐大哥從回憶中拉了回來，狼群聽到狼王的吼聲，立刻散開朝人群圍了過來，轉眼之間，四五十隻狼已經將人群團團圍住！隨後狼群步步緊逼，不斷的縮小包圍圈，直到在與人相隔不足二十米的地方，伴著狼王的一聲低吼，狼群竟然停止前進，虎視眈眈地盯著被圍在中心的人群。

太近了，實在是太近了！眾人可以清晰的看到每隻惡狼眼睛里射出的寒光，甚至可以聞到那瀰漫在空氣中的狼騷味和狼嘴中的腥臭，這種泰山壓頂般的壓力實在太過巨大，讓身處包圍圈中心的眾人幾近窒息，手中的柴刀早已被汗水浸的濕滑，單手幾乎拿握不住。

野狼似乎嗅出了人群的絕望，紛紛起身圍著眾人打轉，不時的呲著獠牙，弓起身子，似乎隨時會發起進攻，但又不急著上前。很顯然，這些狡猾的畜生知道眾人已是無路可逃，不斷的戲耍眼前的獵物。這個時候如果有人頂不住壓力逃跑的話，就等於向狼群發出了進攻的訊號。徐大哥搶過李雨濃手裡的柴刀，又將李雨濃和小玉二人置於人群中間。他大聲呼喊著，提醒大夥保持鎮定，切莫驚慌，只要有狼敢上來，自己手裡的兩把柴刀可不是吃素的，可以瞬間了結了這些畜生的性命。知青們見徐大哥和幾個社員絲毫沒有慌亂，也都強迫自己鎮定了下來。人是一種從眾性很強的動物，只要人群中的強者保持冷靜，就等於建立了一道阻止恐慌蔓延的防火牆，將恐慌死死的隔離開來。

可惜眾人還是低估了狼王的智慧，進攻的號令始終沒有響起。狼群似乎在戲弄人類，它們不斷擺出進攻的姿態，卻又不真的發起進攻。徐大哥知道，它們是在等待天黑，狼是夜行動物，黑夜裡的視力比人類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一旦天色完全暗下來，狼群借著夜色發起進攻，這裡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全得慘死在這裡。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它們在等天黑！」徐大哥焦急的大喊：「大家聽我說，待會兒我放把火，大家借著火勢往前沖，是死是活拼一把！記住，千萬別離開土路，否則必死無疑！」說罷脫下衣服，抽出柴禾里的枯枝胡亂做了個火把，拿出火柴點了起來。天無絕人之路，火把竟然一次就點著了，眾人望著眼前的跳動火苗，猶如看到了生的希望。

「嗚！嗚！」白毛狼王似乎看出了人類的企圖，發出幾聲短促的低吼，狼群聽到后馬上撲了上來，它們的目標似乎正是舉著火把的徐大哥！徐大哥當然知道火苗被撲滅后的下場，看準遠處的一片灌木叢，奮力一擲，將火把扔了過去。那火把在空中打著轉，劃出了一串優美的橘紅色圓形軌跡，此時無論是人還是狼竟然都停下了動作，一起「目送」火把遠去，直至落地。然而幾秒過後，火苗不見了，僅剩的一縷青煙也消散在山風中，眾人耳中彷彿聽到了「嘶」的一聲，那是火苗熄滅的聲音，也是心中希望熄滅的聲音。。。。。。

狼群彷彿也看出威脅消失了，紛紛調過頭來重新對準人群，它們漏出陰森的獠牙，嘶吼著撲了上來，似乎人類方才的行為徹底激怒了它們。二十幾米的距離實在太近了，沖在最前面的幾頭狼瞬間便撲到了眾人眼前，後面的狼群也向這邊快速靠攏，似乎要將這群可惡的縱火者生吞活剝了方才痛快。幾個知青哪見過這陣勢，嚇得柴刀都掉在了地上，手啊腳啊抖得像篩糠一樣，乾脆閉上眼睛等死了。卻只聽「噗！噗！」幾聲，睜開眼睛一看，沖在最前面的幾隻狼已經躺在了地上，不停的喘著粗氣。外圈的4個社員如同四尊門神一般，將知青們團團護在中間，手起刀落就了結了這幾隻惡狼們的性命。野狼眼見第一次進攻受阻，竟再度散開不再上前，只是遠遠的打轉，惡狠狠的盯著圍成一圈的人類，看起來是要等天黑再進攻了。

此時的天色已經十分昏暗，怕是再有十多分鐘便要完全黑下來了。狼群的眼睛也像通了電的燈泡似的，一盞盞的發著綠光在附近遊盪。眾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卻又什麼都做不了，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之中。被圍在中間的李雨濃也嚇壞了，心想自己真是太倒霉了，好像天底下的狼這幾天都讓他給撞上了。上次有老村長相救，僥倖活了下來，這次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李雨濃腦海中不禁閃過了老村長和藹的微笑，心中卻又變得憤懣起來，這上蒼為何如此殘忍，自己剛剛找到一個不再孤立自己的容身之處，轉眼卻要命喪於此！

「我不想死。。。。。。嗚。。。。。。」身邊的小玉也明白自己的生命即將結束，竟抱著李雨濃哭了起來，未經人事的李雨濃第一次和女孩親密接觸，一股熱血立刻湧上了腦門，心臟也幾乎要跳出胸膛了。李雨濃默默的看著小玉因痛哭而起伏的後背，又看了看徐大哥等人寬厚的背影，4個社員各個生的虎背熊腰如城牆一般矗立在那裡，也許他們放棄自己和其他幾個「拖油瓶」，奮力拚殺可以逃出生天，此刻卻放棄獨活，選擇留下來守護我們。

「你們都是好人，不該死在這裡。。。。。。」李雨濃摸著自己胸前傷口，似乎在掙扎著做一個決定。他知道自己即便今天不死，怕也快要成為半人半狼的畜生了。今天中午在林子里打柴，手上被荊棘拉出的傷口出了血，李雨濃想都沒想就放到嘴裡吮吸乾淨，他甚至不敢看其他人，生怕自己會突然撲過去舔舐傷口。。。。。。李雨濃驚恐極了，他知道自己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對血，準確的說是對鮮血的渴望，失去理智是遲早的事兒。與其這樣，不如。。。。。。

「有我在，你死不了。」李雨濃輕輕拍了拍小玉的後背，然後默默站了起來。

「把刀給我，你們快走！」雨濃不知哪來的勇氣，從後面猛地搶奪徐大哥的柴刀，徐大哥根本沒料到李雨濃會有如此瘋狂的舉動，手裡的柴刀被他搶過去一把。

「小同志，別干傻事！」徐大哥知道李雨濃這是要犧牲小我成全大家了，他也想過這麼做，但這沒用，野狼生性狡猾殘忍，被這種規模的狼群盯上的獵物一個也跑不了。

「我從小就被人看不起，誰都不把我讓人看，但你們不一樣，你們都是好人！這輩子能遇見你們，值了！」李雨濃用盡全力喊完，竟然還朝著大夥笑了笑，隨後便揮著柴刀向狼王奔去，而且動作奇快，徐大哥竟也撲了個空，沒把他攔住。

「你這是送死，快回來！」徐大哥急的直跺腳，但因為還要護著其他知青，他也不敢離開去追李雨濃。望著李雨濃遠去的身影和離去時決然的眼神，徐大哥心中突然冒出個念頭：也許這後生真能殺了狼王？

眾人借著微弱的暮靄之光看向李雨濃，這小子一身莽勁兒向前猛衝，竟嚇得狼群紛紛退讓，包圍圈一時被李雨濃撕開了一道小口。徐大哥似乎看到了希望，而且他也實在不忍心李雨濃一個人去送死，於是大聲喊道：「娘的，這麼等下去也是個死，跟它們拼了，殺狼王！」說罷便提刀跟著李雨濃沖了上去。眾人被二人視死如歸的氣勢所感，士氣大振，紛紛抄著柴刀或木棍跟了上去，喊殺聲響徹山野，一時間竟把狼群的陣型都打亂了！

沖在最前面的李雨濃奔跑速度奇快，眼看還有幾十米就要衝到狼王面前了，那狼王卻定定的站在那裡，穩如泰山，這份胸有成竹的壓迫感令李雨濃感到絕望。顧不了這麼多了，李雨濃將柴刀高高舉過頭頂，此時他的眼中只有白毛狼王，殺掉這畜生，讓大家活下去！眼看就要衝到了，突然，一道黑影從路旁猛地竄起，將李雨濃撲倒在地。狡猾的狼王，原來早有伏兵，自己才會如此淡定。李雨濃已經是第二次和狼親密接觸了，被撲倒后竟順勢和狼抱作一團，一起滾進了路邊的灌木叢中。附近的野狼一看有獵物得手，紛紛跟著沖了進去。灌木叢一陣劇烈的晃動，李雨濃的慘叫聲和狼群的撕咬聲也跟著傳了出來，，實力的巨大懸殊，現實的血腥殘酷，讓眾人徹底絕望，不由得停下了衝鋒的腳步，那一盞盞奪命的綠燈也緊跟著壓了上來，李雨濃用命換來的突破口就這樣被堵上了。人們求生的最後一絲希望，也隨之化作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