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 兩位銀行經理
一七兩位銀行經理
范寶華是個市井人物,口裡說話,向來是沒有約束的。他忽然把魏太太和袁三小姐對比起來,倒讓陶伯笙受了窘,這應該用什麼話去答覆呢?可是轉念一想,他這個人是什麼話都說得出口的,也不必認為有什麼意思,他笑道:「這不能相提並論了。袁小姐是個交際人物,魏太太是摩登太太。」范寶華一搖頭道:「不對,我說的是那個長得好看,而且那個性情好?」陶伯笙笑道:「大概是魏太太的本質長得好些,袁小姐化妝在行些。」老范笑嘻嘻的將兩隻手互相搓著,隨著將肩膀扛了兩下,卻有句話想要說出來。陶伯笙道:「在飯館子里別說笑話了。你已有三分酒意。早點兒回家睡覺,明天早起,好跑銀行。」范寶華將手拍了他兩下肩膀,笑道:「言之有理。有了錢,什麼事都能稱心如意。」他說著話,帶了三分酒意,便回寓所去睡覺。
范老闆還是和袁三小姐租下的一所上海式弄堂洋樓。他住在面臨天井的一間樓房上。玻璃窗戶,掩上了翠藍色的綢幔,讓屋子裡陰沉沉的,睡得是很香甜的。他一覺醒來,在床上翻了個身,見藍綢帷幔縫裡,透進一絲絲的銀色陽光。他立刻推著被坐了起來。他家那個伺候袁三的吳嫂,還依然留職未去,在他床面前便柜上放著一疊報紙。他首先一件事是取過報來看。看報的首先一件事,就是查看黃金行市。今天的黃金新聞,卻是格外的刺人視線,版面上題著出號大字,乃是金價破五萬大關。他突然由床沿上向下一跳,口裡喊著道:「糟了糟了。昨天下午,怎麼沒有聽到這段消息呢?」那吳嫂在門外聽到,搶了進來問道:「啥子事?我那裡都沒有去喀。」這位吳嫂,二十多歲,雖是黑黑的皮膚,倒是五官端正。身穿一件沒有皺紋的陰丹士林罩衫,窄窄的長袖子。頭上一把黑髮,腦後剪著半月形,鬢邊還壓住了一朵紅色碧桃花。衣服底下,還露著肉色川絲襪子和紫色皮鞋呢。重慶型的老媽子,大致和這差不多,但一色新制,卻不如吳嫂。尤其是她右手無名指上,帶上了金戒指,卻實不多見。范寶華除了用過男廚子,挑水和燒飯,其它的瑣碎事務都交給了吳嫂。所以他有一點動作,吳嫂就應聲而至。
他踏著拖鞋,手上還拿著報紙呢,吳嫂站在面前,笑了問道:「香煙沒得了?我去買,要不要得?」說著,在床頭衣架上,將他一件毛巾布睡衣取過來,兩手提著衣領,要向他身上披去。他搖搖手道:「趕快給我預備茶水,我穿好衣服,要到銀行里去。」說著,自提了衣架上的襯衫,向短汗衫上加著。吳嫂且不去預備茶水,站在一邊,斜了眼珠望著他。笑道:「你又打算去買金子。這回買得了金子,你要分一點金子邊把我喀。」范寶華笑道:「好的,只要我金子買到了手,我一定再送你一隻金戒指。」吳嫂將嘴一撅道:「你一買金子幾百兩,送我一隻小戒指?」范寶華哈哈大笑著仰起頭來。吳嫂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只是站定了斜著眼望了他。范寶華笑道:「去罷,去和我打洗臉水吧。穿的是衣服,吃的是白米飯,要金子有什麼用?」吳嫂道:「有了金子,怕扯不到布做衣服?怕買不到米燒飯?中央銀行排隊買金子的,比買平價布的多得多,別個都是瘋子?」老范穿好了襯衫,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你明白這個,那就很好。你也不能無功受祿。你多多給我留心,看到有漂亮姑娘給我介紹一個,我一高興,不但是送你金首飾,我可以把整條金子送你。」吳嫂站著發笑,還想說什麼,范寶華道:「我老實告訴你,金子今天又漲價了。我趕快去買一批進來。你不要耽誤我的工夫。」說著,連連將手揮了兩下。吳嫂聽了這話,便只好走開了。范寶華一面穿上西服,一面看報,匆匆的漱洗完了,將買得的黃金儲蓄券收在皮包里,夾了皮包,戴上帽子,立刻就上街向萬利銀行里來。這家銀行就是他說的願意借他五百萬的一家。這是久作來往的銀行了。他用不著客氣,就夾了皮包徑直的奔向經理室,站在門外,叫了一聲何經理。那何經理伸頭一看,看到了是他,立刻起身相迎,笑道:「我一猜你今天就會來,果然不錯。」說著,把他引進了經理室,隨手將門關上,拉著他的手,同在沙發上坐下。
他眼光可射住了范先生的皮包,笑道:「你是不是要作黃金儲蓄抵押?」范寶華笑道:「今天什麼行市?」何經理拿著一聽紙煙,向他面前送著,笑道:「來支煙提提神罷。今天五萬四了。你掙多了。」說著,哈哈大笑。范寶華口裡銜著紙煙,將皮包打開,取出了那張儲蓄單交給何經理,笑道:「照著今日的市價,這該值一千零八十萬了,照著我們的交情,你不能抵押六百萬給我嗎?」何經理自是透頂的內行,他將定單的日期看了一看,放在他的寫字檯上,將算盤角來壓著,也取了一支煙點著,架了腿和他坐在一張沙發上,笑道:「若照你這樣的演算法,你不是賺國家的錢,你是賺我們的錢了。你要知道,這定單上面,雖寫明了是黃金二百兩,可是這金子也許已經到了加爾喀答,也許還在美國,直到六個月後,那才是你的金子呀,那才值一千零八十萬呀。」范寶華道:「六個月後,還只值一千零八十萬嗎?管他呢,反正我也不賣給你。老兄,你要知道,我四百萬買來的黃金儲蓄單,押你六百萬元,好像我就先賺了你貴銀行二百萬。可是你不想想,並非白借嗎?我得按月付給你的子金啦。你放我大一分的話,六個月是三百六十萬子金,這還是不算複利的話。若算複利……」何經理突然站起來,輕輕的拍了他兩下肩膀,笑道:「不要算這些纏夾不清的賬了。銀行里的錢,都這樣的作黃金定單押款,他不會直接向國家銀行作黃金儲蓄?你有你的算盤,銀行有銀行的算盤,所以借出去的款子,必須比定單原價矮一點才會合算,你說不賣給銀行,銀行一般的也不想買你的儲蓄單,這定單不過是信用的一種保障。我們是老朋友,不能照平常來往算,我可以和你作這個數目。」說著,他伸出右手的巴掌,勾去了大拇指和食指,范寶華突然站起來,望了他道:「何經理,你這還是看在朋友的交情上說話嗎?昨日我和你打電話,你答應了我五百萬,怎麼現在變為了三百萬呢?」何經理且不答覆他這個問題,走回他辦公室的寫字檯邊,將桌面上的東西,一樣樣的向前推移著,拿起了那張定單看了看,依然放下,將算盤角壓著,然後坐到寫字椅子上去,將背靠了椅子背,仰了臉望著范寶華道:「范先生,你沒有知道這兩天銀根很緊的嗎?重慶市上的鈔票,都為了黃金吸收著回籠了。你若不信,不妨到別家銀行里去打聽打聽。倒茶來!」他說到這裡,突然將話鋒迴轉,將眼望了經理室的門外,改著叫茶房倒茶。
范寶華常向商業銀行跑,這些銀行家的作風,有什麼不明白的。市面上只有銀行吃來往戶頭,那有戶頭吃銀行之理。他偷眼看那何經理穿著一件陰丹士林長衫,光著個和尚頭,雖是白胖的長圓面孔,臉色始終是沉著的。在他高鼻子尖上,彷彿發生一點浮光,只有這上面,透露出他是個有計劃的人。他招呼了茶房倒茶,正好桌子上的電話鈴響。他拿起了聽筒,也沒有互通姓名,就知道了對方是誰,因道:「日拆四元,大行大市,我也沒有辦法。老兄,我勸你少買點期貨罷。大批的頭寸,至少凍結三四個月。哦!不是買金子。不管了,我給你八百到一千萬,支票我立刻開出,准趕得上今日中午的交換。好,回頭見。」說著,他放下了電話聽筒兩手左右一揚,將肩膀扛了一下,笑道:「你看,這是真的吧?我們同業來往,日拆就是四元,放你十分利息,能說不是交情嗎?」茶房已是給賓主倒了茶了。何經理將右手的食指,勾住了茶杯的把子,端了起來,看了看茶的顏色,又放到茶碟子里去。看看放在桌上的那張儲蓄單,他微笑了一笑,沒有作聲。
范寶華道:「時間是要緊的,我不能和你盡麻煩,就是電話里那個數目如何?」何經理端著茶杯喝了口茶,微笑了一笑,沒有作聲。這就有個穿西服的人走了進來了。那人三十來歲,嘴上養了一撮小鬍子,分發梳得烏亮,小口袋上,露出一截金錶鏈子,手上捧了幾張表單送到屋子裡來。范寶華起身笑道:「金襄理忙得很。」金襄理道:「天天都是這樣,無所謂忙,也無所謂不忙。范先生定了多少兩?」他指著桌上那張定單道:「都在這裡了,我要向貴行抵押點款子,你們貴經理,就只肯出三百萬元。」金襄理笑道:「這個戲法,人人會變,定了一批,押借一批款子,再翻一批,本套本,已經可以了,老兄還想在這上面翻個身嗎?」他說著話,把表單送到經理面前去。於是何經理在看錶單,襄理閑著站在一邊等回話,取出了一支紙煙來抽。范寶華沒有了說話的機會,只好搭訕著也吸煙。這時,桌上電話鈴又響了。金襄理代接著電話。他道:「哦,五萬八了,回頭再來個電話罷。」何經理看著表單,對他昂了一下頭,問了兩個字:「金價?」金襄理道:「扒進的多,還是繼續的看漲。」這個消息讓范寶華聽了,精神一振,呆站著望了金何二人。
等何經理放下了表單,這就向他拱了一拱手道:「幫幫忙罷,金子這樣漲,說不定中央銀行又有什麼玩意,就是照常的肯作黃金儲蓄,恐怕也會擠破了腦袋了。」何經理笑道:「我說的話當然算話。」說著,向金襄理望著,低聲問道:「今天上午的頭寸怎麼樣?」范寶華一見,就知道這是一種做作。雖然不便說什麼,眉頭先皺了起來。那金襄理卻含了笑道:「連剛才經理答應的一千萬,今日上午,將有二千八百萬付出去了。恐怕不怎麼足?」何經理取過煙聽子來,近一步向范寶華面前進著煙。笑道:「這樣罷,你少用幾天罷。我照同業往來……」范寶華正由煙聽子里取出一支煙來,要向口邊放去,這就吃一驚的樣子,猛可的將煙支放回煙聽子里,翻了眼望著道:「何經理說是拆息四元?那是要我十二分了?」何經理道:「今天頭寸緊一點,我得在別的地方調給你,所以我勸你少用幾天。我們給人家的拆息,不也是四元嗎?」范寶華道:「既然還要你們到別處去調頭寸給我,那就太周折了。」他說著話,臉色也沉下來了,自行把那張黃金儲蓄單取了回來,打開皮包來收著。向金何二人點了個頭道:「再見罷,我再去另想辦法好了。」金何二人見他立刻變了態度,也不好說什麼,正不知道用什麼話來應付這個僵局,范寶華紅著臉走出去了,二人對著只苦笑了一笑。他們這個作風,也原非只對付姓范的一個人,可是范寶華憑了和這萬利銀行作了兩三年來往,自覺用二百兩黃金儲蓄單押借五百萬元並非過分。不想談過之後,五百萬元變到三百萬元,由利息大一分,又變到拆息每日四元,實際上是十二分到十三分,最後,他們索性說是由別處調頭寸來應付,日期還要改短。一步逼著一步,那簡直是說不借了。他一頭怒火走出了萬利銀行,並沒有什麼考慮,徑直的就來找第二家熟人千益銀行。這家銀行,規模比較大,遠在抗戰以前就有了聲譽。抗戰之後,重慶分行,事實上變成了總行,像這一類的小游擊商人,根本是談不到共來往的。
可是他們的營業主任莫子齊是范寶華的好友,曾共同作了幾回百貨生意。這批生意就有這裡朱經理如夫人的股款在內。因為這位如夫人,和莫主任頗有點親戚的關係。如夫人作生意,向來是托莫主任轉手的,根據了這條內線,如夫人曾和朱經理說過,不要忘記了范老闆的好處,若是范老闆在銀行里作點小數目的透支,應該答應人家。朱經理雖是瞧不起那小生意,可是這如夫人說的話,卻相當有理,因之范寶華在千益銀行開個戶頭,來往上頗給予了他不少的便利。不過在范老闆卻有層拘束,他不能直接和朱經理辦交涉,每次來了,都是和莫子齊談判。他對陶伯笙說另一家銀行答應借四百萬,那也就是莫子齊代為答應的。這時他一口氣跑到千益銀行,就在櫃檯外面,高抬著手,向裡面招了兩招。這莫主任正在營業部靠里的一張寫字檯上看傳票蓋圖章,抬頭看到他,也招了兩招。范寶華繞著櫃檯,走到營業部后的小客室里去。莫子齊推著屏門走了進來,笑道:「我猜你早該來了,金子五萬八了。」范寶華左手夾了皮包,右手伸出來和他握著笑道:「拜託拜託,請多幫忙。」莫子齊在身上掏著紙煙盒,向范先生敬著煙,臉上帶了微笑,且不說話。
范寶華拉了拉他的手,一同在沙發上坐下,笑道:「怎麼樣?電話里約好的數目,沒有問題嗎?」一提到了正式借錢,莫子齊的笑容就收起來了,因道:「在電話里,我沒有答應你的數目呀,那是你一廂情願這樣說的。」正好茶房將玻璃杯子送著敬客的茶,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莫子齊就掉過臉來,對茶房望著,把臉色沉下去。手指了玻璃杯子道:「你怎麼用不開的水泡茶,茶葉都飄在水面上了。」茶房彎著腰把兩杯茶拿走了。這位莫主任的臉色,兀自不曾回復來過。范寶華點了一支煙,沉默著吸了幾下紙煙,見莫子齊兀自不曾開口,便先放出了笑容道:「怎麼樣?能放我多少款子。」莫主任道:「這事我不能作主答覆,恐怕沒有多大的數目。這些日子,我們的業務緊縮,不大放款。」他說著,將嘴角上的煙捲取下,大指和食指夾著,無名指只管在煙支上彈著,將煙灰彈到茶几上的煙灰碟子里去。眼光也呆望在煙支上,那臉色是不用提了,更是沒有了一點笑容。范寶華道:「老兄你何必對我這樣冷淡啦。在重慶市上混著,誰也有找誰幫忙的時候呀。過去我們總也有點交情吧?」莫子齊這才迴轉臉來笑道:「我在行里的地位,你還有什麼不知道的。你坐一會,我去和經理商量商量。」為了表示親切起見,他還在范寶華肩上輕輕拍了兩下,才行走去。范寶華坐在沙發上,只是掏出紙煙盒子和打火機來,用吸紙煙的動作來消磨時間。莫主任去的時間不算久,老范只吸完了這支煙,他就回到小客室里來了。
笑著點頭道:「朱經理說請你去談談。」范寶華拿了皮包,就隨了他走到經理室來。這千益銀行究竟是規模宏大的,經理室也講究得多,一張紫漆寬大的寫字檯,在屋子中間擺著。朱經理坐在綠絨的寫字轉椅上,背靠了椅子背,半昂著頭,口銜了一支雪茄,身子微微的顛動著。看到了范寶華走進屋子來,他站起來也不離開位子,伸出手來,將手指尖和他握了一握,然後指著桌子邊一把椅子讓他坐下。他坐下來之後,不免先說兩句應酬話。因道:「朱經理公忙,我又來打攪。」主人將寫字檯上放的一些文件,向玻璃板角上移了一移,半斜了身子向客人望著,隨把椅子轉過,背還是向後靠著,表示了他那份舒適的樣子。然後笑答道:「干銀行經理不一天到晚就是看賬目打電話會客蓋圖章幾件事嗎?」這時,茶房進房來,敬過了一遍茶煙,賓主默然了一會。范寶華先向主人放出三分笑容,然後和緩了聲音問道:「剛才莫主任和朱經理提到放款的事嗎?」朱經理將眉毛微皺了一皺,然後笑道:「哎呀!這兩個星期讓國家銀行辦理黃金儲蓄,法幣回籠,銀根弄得奇緊。我們為了作穩些,只好把放款緊縮了。」
范寶華道:「我不是辦理平常借款,就拿黃金儲蓄券作押。這是十分硬的抵押品。」他說著,將皮包在懷裡打開來,就取出了那張黃金儲蓄單遞給了朱經理,笑道:「請看,這還有什麼靠不住的嗎?」朱經理拿著這定單,很隨便的看了看,點點頭笑道:「最近作的。范先生的意思,是想調到了頭寸,再到中央銀行去辦理一筆黃金儲蓄?這種辦法,作的人就多了。」說著,隨便將這張定單放在玻璃板上。范寶華道:「可以拿這個押點款子嗎?」朱經理微笑道:「要作儲金押款的話,恐怕那家商業銀行,都要擠破大門,這也只好在交情上談點通融辦法罷了。」范寶華聽他所說,已有通融的意思,便笑道:「朱經理多幫忙罷。能放我們多少款子呢?」朱經理道:「范先生的事,我們不放也要放,就是一百萬罷。」范寶華不由得將身子向上一升,瞪了眼道:「這四百萬元的黃金儲蓄單,只押一百萬了?照市價,二百兩金子,值一千多萬了。」朱經理微笑道:「不錯的,值一千多萬。可是范先生沒想到這是六個月後有兌現的定單,不是條子。六個月是否能兌現,這固然是問題,就算我們信任政府罷。誰又能說六個月後的金價如何?銀行里若大作黃金儲蓄定單的押款,他不會直接去作黃金儲蓄嗎?」
范寶華笑著搖搖頭:「這話不能那樣說。直接黃金儲蓄,只是幾厘息,定單押款,不是可以收到大一分的子金嗎?」他這樣說著,以為把朱經理的嘴堵住了。朱經理卻哈哈一笑道:「大一分?那還不行吧?這幾天的放款,我們至少是十二分,范先生你的作風我知道,乃是把押得的錢再去買黃金儲蓄,這個辦法不大妥當。就算六個月後的金價,還保持現在的市價,你把利息和複利算起來,兌現之後,並不賺錢。我勸你不要做。」他說話時,臉上始終帶了三分淡笑。范寶華道:「不能多借一點嗎?」朱經理搖搖頭道:「不行!這幾天我們的頭寸,相當的緊。」范寶華看了他這副冷淡的樣子,口風又是那樣的緊,料著毫無辦法。這就把那張定單收回,站起來點了頭道:「若是這樣的演算法,這款子我的確不必借了。」朱經理也站起來和他握了一握手,笑道:「的確可以考量。」說著話,算是送客的樣子,只走了半步,移出寫字檯的桌子角,這就不動了。范寶華滿肚子不高興,禁不住也把臉色沉了下來。到了外面小客室里,莫子齊又到營業部辦公去了,也不去驚動他。他將皮包打開,把定單放進去,夾了就向外走出了銀行門口,回頭對這四層樓的行址,看了一眼,心裡想道:「你們也太勢利了。我看看你們會發財靠了天嗎?」他在心裡十分不愉快的情緒中,在千益銀行門口,未免呆站了五六分鐘。最後他卻一口氣奔向中國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