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 樂不可支
一〇樂不可支
陶伯笙也是一位在社會上來往鑽動的人,尤其是這七年抗戰的時候,社會上的人心,變得完全自私。只要是便於自私的,可以六親不認。他夾著一個大皮包,終日在這種自私自利的人群里跑,什麼人物行動,他看不出來?魏太太這兩天在范家穿房入戶,已不是一位賭友所應有的態度。再看看范寶華的言行舉止,也就很不尋常,在這兩方面一對照,這就大可明了了。這時聽到魏端本說太太發了一個小財,覺得這語病就大了。照說,聽了這話,應當反問人家一句,而且人家特意把話提了出來,也有引人反問的意味。不反問,也顯著有意裝聾賣啞了。他腦筋里接連的轉了幾個念頭,他已很明白當如何答覆這個問題,這就笑道:「今天早上的日報,一定是很好的銷路,誰不願意聽到黃金漲價的消息呀。」魏端本笑道:「那也不見得吧?沒有買金子的人,他要知道這漲價的消息幹什麼?老實說,我看到這消息,心裡就十分的不痛快。眼睜睜的看到人家平地發財,我絲毫撈不著,有點不服氣。尤其是這抗戰期間,我們當公務員的,千辛萬苦,為國家撐著大後方這個政治機構,雖沒有到前方去衝鋒陷陣,可是躲在防空洞里,還不免抱著公事皮包,也算盡其力之所能為了。商人……」他一口氣說下來,說到商人這兩個字,覺得這問題已轉到了陶伯笙本人身上,大清早的怎好對人嘲罵?立刻轉了話鋒笑道:「其實這也是不可理解的事,我既討厭黃金漲價的消息,為什麼我還巴巴的爬起來就拿報看呢?這就叫過屠門而大嚼,雖不得肉,聊以快意了。老兄衣冠整齊,似乎已經早起來了,也是過屠門嗎?」
陶伯笙笑道:「我的確要大嚼一頓,倒不是過屠門。」魏端本倒無意問他什麼大嚼,手裡捧了那張報紙,自向屋子裡走,口裡自言自語的道:「像陶伯笙這樣的小游擊商人聽說黃金漲了價,都興奮之至,別個大商人就不用說了。怪不得他一早起來就有一頓大嚼。」魏太太睡在床上,當他們在冷酒店裡說著黃金價目的時候,她就醒了。睜眼見丈夫捧了報紙進來,這就突然的坐了起來,笑道:「黃金果然漲到三萬五了吧?」魏端本笑道:「一點不錯。你看這事,我應當怎麼辦?」他右手將報遞給太太,左手在頭上連連的亂搔一陣。魏太太找著那段新聞,匆匆的看了一遍,披衣下床,向魏先生微笑著道:「你這個書獃子,還在這裡發什麼痴,你應該快點去見你那貴科長,看他表示著什麼態度?趁著他還在高興的時候,你要和他談什麼條件,也許他樂於接受。這就叫打鐵趁熱,你懂是不懂?」說著,伸手輕輕的拍了他兩下肩膀。魏端本想著也是,看了報上的消息,是買了金子的人,誰也得高興一下。在科長高興的時候,話是好說的,於是匆忙著打水洗了一把臉。太太發財找機會的心,似乎比他還要熱烈;他在這裡洗臉,她卻在旁邊送香皂,送牙膏,不斷的伺候著。魏先生還沒有把臉洗完,魏太太就端了一盞新泡的茶送過來。她還怕茶太熱了,魏先生喝著燙口,另將一隻空杯子,把茶倒來倒去,兩個杯子來回的衝倒了十幾次,將茶斟得溫熱了,遞給丈夫。
笑道:「喝罷。喝了就走,我還等著你的好消息哩。」說著又把那頂半舊的呢帽子交給他。魏端本戴起帽子,太太又將皮包塞到手上。魏端本雖感到太太有些催促的意思,反正那也是青年女子發財心急罷。他說了聲等好消息罷,就轉身向外了。但在他將出房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看,卻見太太抬起手臂來看過手錶,又把手錶送到耳邊聽聽。現著有什麼時間性的事要辦一樣,心裡不免帶上一些奇怪的意味出門而去。魏太太並不覺丈夫有什麼驚異之處,洗臉水盆放在五屜柜上,水還沒有倒去呢,就支起桌上的鏡子來,多多的在臉上抹著香皂,然後低頭伸到臉盆去洗臉。這和平常將把濕手巾隨便抹了抹嘴唇和眼睛大為相反。她左手按住了盆沿,右手托住帶水的手巾,在臉上抹了十幾下。自己也料著洗得夠乾淨,將手巾擰乾,把臉上水漬擦乾,手巾捏成一團,向桌上一扔。立刻把她制服男子時的武器,如雪花膏、粉撲、胭脂、唇膏等等,全數由抽屜內取出來,放在鏡子邊。儘管心裡是恨不得一步就踏出大門去的,但是這化妝的工夫,卻不肯草草,先在臉上抹勻了雪花膏,再將粉撲子滿臉輕輕抹上香粉,尤其是鼻子兩邊,這是粉不容易撲勻的所在,她對著鏡子從容的按上了幾遍。在鏡子里看得粉是撲勻了,這才將胭脂盒裡銅錢大的小胭脂撲兒,在腮臉上轉著圈兒,慢慢的去塗畫著。
她有兩隻口紅,一隻是深紅的,一隻是淡紅的,她對面前這兩隻口紅,躊躇著選擇了很久,最後選擇了那深紅的,在嘴唇上仔細的而又濃厚的塗抹著。塗抹完了,還用右手的中指,在嘴唇上輕輕的畫勻。每一下都正對了鏡子工作,讓嘴唇和臉的赤白界限非常的清楚。最後一次,是畫眉毛了,在抽屜里找出先生工作用的鉛筆,在眉毛上來回的畫了十幾道,將眉梢畫得長長的。一切都化妝完畢,對鏡子再看看,這還感到怕有不周全之處,把桌上那個濕手巾團兒拿起,將中指卷著一點兒手巾邊緣,把眼睛的雙眼皮細細的抹去粉漬。這樣,雙眼皮就格外的分明了。臉上的工作完了,才去把生髮油瓶子取過來,很不惜犧牲的,在左手心裡倒下了滿掌的油。然後放下瓶子,兩手心分盛著油,向燙的頭髮上塗抹著,其次是彎腰對了鏡子,取過梳子,把頭髮從頭到尾梳理。尤其是燙髮的尾梢,這是表現美麗的所在,左手梳著,右手托著,讓它每個烏雲捲兒非常的蓬鬆而又不亂。這個修理頭面的工作,她總耗費了三十分鐘,然而她還覺得是過於匆忙的。把五屜柜上那些征服男子的重武器,全部送回到抽屜,以後她還拿起桌上的鏡子照過兩次。她感到時間是不許可再拖延了。立刻把掛在牆上的那件花綢長夾袍穿上。這是她不無遺憾的事,無論到那裡去作客,就是這件衣服,見過三面的人,就要讓自己的容光減色了,但這沒有辦法,就是有錢臨時去做也來不及。她躊躇了一會,夾上大衣和皮包,又照了一下鏡子。皮鞋今天先換上的,因為自己有這個毛病,常常是因匆促的出門,忘記了換皮鞋,有時走出門很多路,復又回來換上皮鞋,這次有意糾正這個錯誤,所以先把皮鞋穿上了。
這時走出了門,正要僱人力車,可是低頭看到自己這雙皮鞋,卻是灰土蒙著的,還走回了屋子去,要整理一下。急忙中又找不到擦皮鞋的東西,就把桌上那濕手巾團拿起,將紫色皮子洗乾淨了,也就放出了一陣紅光,她這算滿意了,帶三分高興,七分焦急,僱人力車子,就奔向她的目的地而去。她坐在車上,還兩次抬起手腕上的表來看了看時刻,距心裡頭的八點鐘僅僅只過十分鐘,覺著是沒有多大問題,這就取出手皮包里的小粉鏡對著臉上照了兩次。車子到了目的地門口,就是大廣東館子。她付出車錢,趕快的走進食堂,但到了食堂門口,就把腳步放緩了。她眼光很快的,向滿茶座橫掃了一遍。早就看到范寶華和陶李二位坐在茶座上大吃大喝。只看范的臉上那收不住的笑容,就知道他心裡是太高興了,但她雖是看到,卻不向他們座位上走去。故意的遠遠繞開正中若干座位,走向食堂的角落裡去。范寶華看到,突然由座位上站起來,手裡拿著筷子,連連的招了幾下手笑道:「請這邊坐。」魏太太向他點了兩點頭,依然在座位上坐下。范寶華見她不肯過來,也就只有自行坐下了,但他那雙眼睛,卻只向這邊探望著。約莫有十分鐘,見她那位子上還只是一個人,便笑道:「老陶,你過去看看,她若是自用早點,就請她過來坐罷。你是她老鄰居,一請就會來的。」說著,又伸手將陶伯笙推了兩下。陶伯笙對於這事,自然是感到有些不大方便,可是今天的范老闆,非比等閑,已是擁有七百兩黃金的富翁了,便帶著笑容走向魏太太座位上去。果然不辱使命,人家就讓他邀著同走過來了。
范寶華見她走來,便已起身相迎。她到了座位前,並不坐下,扶了椅靠站定,因笑道:「讓我作個小東罷。」范寶華道:「誰作東都沒有關係,請坐下罷,魏太太不等什麼人嗎?」她笑道:「我今天起早出來買點東西,路過門口,順便來吃些早點。」陶伯笙道:「那就更不客氣了,我都願意替范先生代邀你這位貴客。」范寶華三個指頭夾住了紙煙,抿著嘴吸了一口,然後噴著煙笑道:「你那下面幾句話,我替你說了罷,范先生買金子發了財了。哈哈!」魏太太還是不肯坐下,向他臉上瞟了一眼,見他眉飛色舞,噴出來的煙,像一支箭似的,向面前直射出去,便是這煙,好像都帶了一股子勁。因笑道:「可不是嗎?一夜之間,一兩金子就賺一萬五千元,千把兩金子這要賺多少錢?」范寶華站起來連連的點了頭笑道:「請坐請坐!要吃點什麼?」說著,將桌子外的椅子,向外輕輕拖開了幾寸路,笑道:「只管坐下來吃,反正我不請客也不行。」魏太太帶了幾分躊躇的樣子,緩緩的坐了下來。陶伯笙就斟了一杯茶,送到她面前來放著。魏太太欠了一欠身子,因笑道:「陶先生也是這樣客氣。」陶伯笙笑道:「你別瞧不起我,我也打算請客。因為我多少也賺了一點錢吧?」他說著,抿了一支煙在嘴裡划著火柴,將煙點上。當他划火柴的動作時,手指像上足了發條的機件,擺動得非常的有力。魏太太抿了嘴笑著,沒有作聲。范寶華笑道:「真的,老陶也弄了幾兩,小有賺頭。就是他……」說著,伸手拍了兩拍李步祥的肩膀,笑道:「他也不會放過這個很好的機會呀。」
李步祥今天的確也在高興之中,他右手舉了筷子,夾著一個大雞肉包子,左手端了一杯熱茶,一面喝著茶,一面吃點心,那臉上的笑容,不住的將肌肉擠得顫動,自是十分的高興,便向他微微的點著頭道:「那末,李老闆也可以請客。」李步祥正將那大雞肉包子滿口的含著,沒有了說話的機會,翻著大眼望了她,只是笑。魏太太在應酬過了陶李二人幾句話之後,沒有話說,將桌子角上放的兩份日報拿起來看著。范先生再三的請她吃點心,她只提起筷子,夾了一塊荸薺糕,將四個門牙,一絲絲的咬著咽下。吃完了那塊荸薺糕,放下筷子,又拿起報來看著。陶伯笙偷眼看看范先生的顏色,透著十分的躊躇,便立刻站起來道:「今天上午,我還應當出去忙上一陣。老李,怎麼樣?我們一路走走罷。」李步祥口裡還在咀嚼著東西,拿了一張擦筷子的紙片,抹了幾下嘴,兩手按住了桌沿,緩緩的站了起來,笑道:「走?好,我們就走。」魏太太並不作聲,向兩人瞟了一眼。范寶華道:「你們要去發財,我也不能攔著。請罷。」他說時,並不起身,抬起手來,向他們連揮了兩揮。李步祥並沒有理會到陶伯笙叫他走是什麼意思,現在范寶華也叫他走,他就料著這裡面必定有什麼緣故,也就把掛在柱子上的帽子摘下,向大家點了個頭,笑道:「我走了,我走了!」他說著話,只是倒退著向外走。他沒有理會到身後的椅子,給絆住了腿,人向旁邊一歪,幾乎倒了下去。幸是旁邊有一根柱子,伸手一撐,把身子撐住了。魏太太看到,只是抿嘴笑著,立刻掏出手帕來握住著嘴。范寶華笑道:「走好一點,別犯了腦充血。賺幾個錢,吃一點,穿一點,享受享受,別拿去吃藥。」李步祥紅著那張胖臉,微微的笑著,手捧著帽子連連的作了幾個揖,也就搶著走開了。
陶伯笙向二人也是笑著一點頭,然後走去。魏太太對李步祥那些笨重舉動,倒沒什麼介意,看到陶伯笙走去的一笑,心裡卻是一動。他們走了,她端起一杯茶來,慢慢的抿著。范寶華在她對面望著,見她今天滿面紅光,低聲笑道:「你大概知道我發了個小財了。」魏太太道:「怎麼是小財?是大大的一注財喜吧。」范寶華道:「我也情願發筆大財。發了大財,我當然也要……也要……也要幫你一個大忙。」他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就非常的低微。魏太太倒不去追問他下面是一句什麼話,卻伸了手向他道:「給我一支煙吸吸罷。」范寶華托著煙盒子送到她面前去,讓她取過一支,然後取回煙盒子去,掏打火機,將火焰打出來了,送到她面前來,給她將煙點上。笑道:「我和你說句實話,的確,這次我可以賺到一千多萬。我若是好好的運用一下,不但現在日子好過,就是將來國家勝利了,回到江蘇去安家立業,也沒有什麼問題了。」魏太太手肘拐撐了桌子沿,兩手指夾了紙煙,放到嘴唇里抿著,慢慢的向外噴著,烏眼珠一轉,向他微笑著道:「你的確是有辦法,這年頭是有錢人的世界,不,自古以來,就是有錢的人有辦法了。」范寶華對於她這樣感慨而又像欽佩的話,突然而來,實在有些莫明其妙。因笑道:「我們找個地方去玩玩好嗎?我為了這票生意,足足緊張了三天三夜,現在事情算是大功告成。我得好好的休息一下了。我有很多的話,想對你說說,你能和我一路走嗎?」
魏太太對他臉上張望了一下,微笑道:「我們有什麼問題需要商量的嗎?還要特的找個地方談談!」范寶華取一支煙捲吸著,煙捲抿在嘴唇里,他按著了打火機,正待點火,卻又把打火機蓋上,同時,煙捲也取了下來,橫放在桌上。他的手臂,和這煙捲,取了一個姿勢,兩手橫抱著,平放了在桌沿上,身子半伏在手臂上,兩隻眼睛的光線,差不多對起來,全射在面前兩碟點心上。似乎呆定著在想個什麼問題。這樣想了四五分鐘,然後向她笑道:「我們有許多地方很對勁。假如你願和我長期合作的話,我願把我將來的計劃,詳細的和你談一談。」魏太太淡淡的一笑,她並沒有說話,但她的眼珠向范先生一轉,似乎在這個動作裡面,表示了一點輕視的意味。范寶華笑道:「田小姐,你以為我這是信口胡謅的話?」魏太太提起茶壺來,向杯子里斟著茶,似乎她心裡,笑得有些樂不可支,手裡那茶壺,被她斟得有些顫動。放下茶壺,端起茶杯,靠了嘴唇,慢慢兒的呷著,她的視線,由茶杯沿上射過來,射到范先生臉上。在他的臉上,似乎隱隱的刻下了兩行字:我有金子七百兩,我有法幣二千多萬。在民國三十四年春間,對於一位擁有二千多萬資財的人,那還是不可不加以尊重的。便放下杯子來向他笑道:「我不是說了嗎?有錢的人,總是有辦法的,你現在是個財翁了,要作什麼計劃的話,那還不是要什麼有什麼,怎麼會是胡謅?不過你那有錢的人的複員計劃,說給我們這沒有錢的人聽著,那不是讓我增加為難嗎?我不願和你談。」范寶華雖聽了她拒絕的話,可是看她的臉色,還是笑嘻嘻的,便說:「日久見人心,那就將來再談罷。不過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天羅家有個熱鬧場面,我已經被邀參加,你也去一個,好不好?」魏太太道:「賭錢的人,聽到了有場面,不會拒絕參加的。不過你們今天這個場面,是慶功宴,我姓魏的有什麼資格參加呢?」
范寶華道:「倒不一定是慶功,不過一部分人確是有點高興。你要去參加,那沒有什麼關係,我和你墊一批資本。」她微笑著望了他道:「你和我墊資本?墊多少?我贏了,當然可以還你,我若是輸了呢?」范寶華笑道:「我們的事,那還不好說嗎?我決不騙你,先付現,以為憑證。」說著,在西服口袋裡,各處搜羅了一陣,搜出大小八疊鈔票,除了留下兩小疊外,其餘一把捏著,都放到魏太太面前,笑道:「你看這作風如何?」魏太太真也沒得話說了,嘻嘻的一笑。范寶華道:「羅家大概預備了一頓午飯,我們是上午去,黃昏以前回到重慶來。」魏太太道:「那不行,家裡的事,一點沒有安排,這個時候,就要過江,那又得犧牲一天的整工夫。」范寶華笑道:「這是推諉之詞吧?以往你出來賭錢,還不是賭到半夜裡回家,那個時候,你怎麼不說是犧牲一整天的工夫呢?」魏太太向他望著,笑了一笑。范寶華道:「你也沒得可說的了。那麼,我們馬上就過江去罷。」說著,掏出錢來,竟自會賬。他原來放在魏太太面前的那六疊鈔票,卻像沒有其事,竟自站起來向柱子上去取下帽子來,向頭上戴著。魏太太卻依然坐著不動,還是提起茶壺來,向杯子里斟上一杯茶,笑著把肩膀顫動了幾下。范寶華走著離開了座位幾步,就半偏了身子,兩手環抱在胸前,斜伸了一隻腳,對她看著。魏太太慢條斯理的站了起來,好像是很不經意的樣子,把桌上放的那幾疊鈔票拿著,又很不經意的拿在手上。范寶華笑道:「你收起來罷。這是第一批,我也希望你只要這第一批。萬一不夠,我還可以給你補充起來。」魏太太笑道:「你怎麼打壞我的彩頭,我要掛印封金了。」她借著這封金的一個名詞,立刻打開皮包來,把幾疊鈔票向裡面塞著,然後慢慢的走出座位來。范寶華看到她走來了,就站著不動,讓她在前面走。等她走過去了,然後在後面緊緊的跟著。走出了館子大門口,魏太太站在路邊,兩頭望了一望。范寶華道:「今天我們兩人合作,也許可以大獲勝利,而且今天在場的幾位戰將,我把他們的脾氣,也摸得很熟。趁著這兩天的運氣還不錯,我們來一回錦上添花,好不好?」魏太太抿了嘴微笑,對他看看。范寶華道:「的確的,今天這場賭,我們一定可以撈他一筆,別回家了,我給你雇車罷。」她又在街兩頭張望了一下,因道:「別雇車了,我先走,在南岸碼頭上等你。」范寶華喜歡得肩膀扛起了兩下,眯住了雙眼向她笑問道:「你說這話是真的?」魏太太將嘴一撇,低聲道:「我現在不是讓你控制住了。我要撒謊,也不敢向你撒謊呀!」她雖是低著聲音的,可是她的語尾,非常的沉著,好像很有氣。說畢,她扭身就走了。范寶華站著沒動,看了她的去路,確是走向船碼頭,這就自言自語的道:「我控制你?黃金控制你。有黃金,不怕你不跟我走,黃金黃金,我有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