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下嫁西域奴
「六兒,你等著,我柳少容總有一天十里禮聘抬到你家,將你風風光光地迎娶進門。」
十里禮聘……
為了這四個字,她拋卻一身尊嚴,可到最後只換來被戳著脊梁骨罵的風言涼語。
十里禮聘。
只是戲言。
京城趙府是書香世家,大晉王朝成宗二十五年,步入中年的皇帝微服出巡時偶遇趙府五小姐驚為天人,回宮后當即賜封五小姐趙秋思為當朝貴妃,天下齊賀,趙府一時榮寵無限。
普天同慶之時,貴妃娘娘一道懿旨如晴天霹靂般打入趙府,懿旨言,將趙府排行老六的妹妹相思許配一個西域奴。
頓時,京城裡的謠言四起,趙府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笑談。
「六小姐……」
婢女小香給相思準備好一個簡簡單單的包袱,把當今貴妃娘娘的懿偶然旨收進包袱中,然後一臉同情地遞給她,想寬慰地說上幾句又想一副欲言而止的模樣。
相思沖她淡淡而笑,接過包袱走向親娘的房門口想要告別,裡面傳來娘的哭天搶地讓她卻步。
「老爺子,這日子我還有什麼活頭啊。聽說西域那邊過來的奴隸都沒人性的,吃生肉跟畜性沒分別,六兒嫁過去怎麼吃得消,我苦命的六兒啊……」
她的娘親是個戲子出身,哭嚎起來的聲音尤其響亮,能傳幾里地,跟唱戲一般抑揚頓挫。她小時候是極愛聽娘親說話的,還學著娘親的樣子講話,可後來她連話都不願意多說了。
「行了,你都哭一下午了,你不累我累。」
她的爹已年過六十,聲音已略顯蒼老,書香門第最是講究風流,所以爹的正房側室妾室加起來娶了十來個,而當今的貴妃親生娘親便是在爭風吃醋中被她的親娘活活氣死的,五姐一朝富貴自然是新仇舊怨一併算上。
「說來說去就老五她不是個東西,把老六往火坑堆里,怎麼說也都是老爺子你的女兒,她就這麼狠心。」
「噓……老五現在貴為貴妃,你想被砍頭不成。你還有完沒完了,平日也沒見你多稀罕老六那個悶葫蘆。」
「到底是我懷胎十月生出來的,我能不稀罕自己的女兒?你說得什麼渾話。」
「皇上厚愛五兒,賞賜我們趙家良田百畝珠寶無數,這條江南的翡翠珠鏈是我特地給你拿的,別的夫人都沒有,知足吧你。」
「她們真得都沒有?」哭嚎聲明顯漸小漸弱。
「我就知道你哪是為了六兒,打的還不是這主意。六兒性子涼薄,又只是個女兒身,再說上次那個事後她名聲在京城都壞透了,你還能指望她能嫁戶好人家?」
接下來就再聽不到六兒這兩個字眼。
趙相思摟緊懷中的包袱,聽著連眉頭也沒皺一下,甚至她挺想笑的,她的親爹,她的親娘……
有女入宮為妃,趙府在京城置地建新房,每天上門巴結的人數都數不清,門庭若市。相思攜包袱離開,冷眼冷笑指指點點伴了她一路,她幾乎是強迫自己挺直脊樑走出朱門金漆的趙府。
剛踏出門檻,兩個下人很快就將高高大大的門重重地關上,生怕她再回來哭鬧似的,相思的臉色還是淡淡的,沒有為人新婦的喜悅,也沒有下嫁的難過。
爹常說她性子涼薄,血是冷的,一看就是沒福的,一語成讖。
相思在家排行老六,思字輩,本名為趙輕思,後來有個相士替她相命說是這孩子命格太輕,取名又輕,輕就是薄,註定一世命薄如紙。
當時爹還極其喜愛她,便急急地替她改了名字。現下看來,換了名字也並不見得好……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要自己去牢里接自己的夫婿。
聽聞她這個夫婿從西域被輾轉販賣到江南,給人搬運私鹽抓了起來直送京城,要不是貴妃娘娘一道旨意,大概也只能在牢中等死,比她更是福薄。
牢里終年不見天日,相思抱緊包袱跟在獄卒後面走進牢里,牢里發霉的氣味充斥進她的鼻間。
牢房的地上什麼臟物都有,沒有一處能落腳的地方,忽見一個男囚隔著牢門解起手來,相思整張臉都潮紅地轉到一邊。
她在趙家雖不受寵但也沒受過什麼苦,算是嬌生慣養,曾幾何時見過這等架勢。
「趙姑娘,受不了就在外面等,不用非要跟著我們進來的。」一個獄卒見她故意嘲諷地刁難,要不是她用銀子疏通他們,他們怎麼可能帶一個柔柔弱弱的姑娘家進牢房。
「我沒事。」趙相思正色說道,她以前聽過囚犯被放出來之前都會被獄卒暴打一頓,到底是她以後的夫婿,她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受苦不管。
牢房框框噹噹的鎖被打開,兩個獄卒將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推了出來,沖趙相思道,「趙姑娘,他就是阿龍。」
「真是好命了啊,命沒丟還奉貴妃娘娘懿旨白白撿個大姑娘。咱們兄弟都沒這福份!」
相思沒聽進他們的話,只是沒什麼羞澀地端詳著她的夫婿,一身灰濛濛的囚衣,亂草一般的長發鬆散地遮了滿臉,她甚至看不出他的年紀,看不見他的容貌,只能感覺他的目光隔著臉上的發正朝她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