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章 奇迹——山重水複疑無路

第五十章奇迹——山重水複疑無路（陸遊《游山西村》）

2019年6月28日星期五

薩拉，嘎貢機場，在跑道向東的延長線盡頭，在奔流不息的藏布雅魯江邊，自從十天前決絕地對肖劍說出「你不在，我陳小雨絕不獨活」的那句話之後，陳小雨便會經常地站在這裡發獃，面對滾滾的江水，迎著獵獵的風。

從十天前開始，陳小雨不再回機場為她提供的房間睡覺休息，臨時指揮部只得在離指揮車最近的地方專門為她準備了一間帳篷。在請示過陳衛國並得到同意之後，臨時指揮部的負責人又給了陳小雨一套連接到「蝙蝠」系統上的單兵通信系統，雖然屏蔽掉了通話功能，但卻可以保證讓她隨時能聽到有關肖劍的所有情況。從那以後，陳小雨就沒有摘下過耳機，即便是睡覺時也不例外。更有不知多少次在睡夢中驚醒后跌跌撞撞地跑進指揮車，只因為耳機中傳來了有關肖劍的消息。

七天前，也就是肖劍遭到敵人埋伏的那一天。從肖劍小隊發起行動開始，陳小雨就一直站在指揮車的門口緊張地關注著每一個細節，當看到他們中伏，肖劍命令所有人立刻撤退的時候，她的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接著，她看到了肖劍獨自一人面對敵人的猛烈攻擊，再然後，隨著一聲爆炸，肖劍的畫面消失了，與他的聯繫也中斷了。她緩緩地坐倒在地上，大腦一片空白，恍惚中聽到指揮部向空軍飛行員傳達命令，要他們告知IN國方面，若有阻攔，C國立刻對IN國宣戰。這時的她凄楚地一笑，心中湧起一股驕傲，她在心底默默地吶喊著：「肖劍啊，為了你，整個國家可以為了你而不惜一戰！而你，是個英雄，更是我的愛人。放心吧，你若有不測，我必定隨你而去。」

七天前的戰鬥中，當兩架蘇-30MKK趕到時，飛行員看到無數密集的火舌都在朝著一個地方射擊。他們知道那裡必定是自己戰友所在的位置，於是他們首先對裝甲目標進行了精確打擊，在消滅所有坦克和裝甲車之後，他們又小心地避開那一位置，開始攻擊周圍的敵人，直到地面上再沒有槍聲響起，再看不到有活動的敵人。但是，在攻擊結束之後，他們反覆盤旋了很久，卻始終沒有發現肖劍的蹤跡，只能帶著遺憾、悲痛與敬佩混雜在一起的複雜心情，不甘地返航了。在返航途中，他們向地面如實地報告了所看到的一切：從山上到山下，數十敵人團團圍住了一個點，我相信那就是我們的戰友所在的位置。敵人的坦克、裝甲車、重機槍等等所有的武器都在向那裡射擊，我不敢想象牽制住這麼多兵力的居然只有一個人。如有機會，請代我向他致敬。雖然我們沒有找到他，但直覺告訴我，他不會有事。

無論是飛行員的直覺也好，還是人們的希望也罷，雖然大家都不相信或者說不願意相信肖劍會真的出事，但事實上卻是在之後的幾天里，一直都沒有肖劍的任何消息。這期間，遲勁男小隊早已返回了駐地，肖劍小隊的其他隊員也順利地帶著找到的所有證據在PA國方面的協助下返回了國內，在將取得的資料證據等上交后，都留在了臨時指揮部。而陳小雨也仍然留在臨時指揮部，悄悄地隨身藏起一把匕首，日復一日地苦苦等待著肖劍的消息，也等待著自己的選擇：驚喜，或者噩耗；生，或死。

對所有人來說，此刻，沒有消息，或者才是最好的消息。為了防止陳小雨突然間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而做出傻事，陳衛國已經讓人悄悄地屏蔽掉了她攜帶的那套「蝙蝠」設備。而王雯霄已奉命再次前往特勤一營，她要憑藉她的專業技能，儘可能地利用「蝙蝠」系統和衛星系統以及所有可以用到的一切資源和方法儘快找到肖劍。在其他方面，正在趕往阿拉伯海的我軍艦隊也加快了行進速度；對「黑匣子」的解讀工作正在加緊進行；剛剛到手的很可能是肖劍用命換回來資料也在緊張的整理、分析和破譯中；C國和IN國邊境上的士兵們依然枕戈待旦；空警2000日夜沿著邊境線飛行，在監測IN國軍隊動向的同時也儘可能地搜尋著可能出現的來自肖劍的信號；至於特勤一營的官兵，特別是二中隊的戰士們，天天都會堵在作戰中心的門口，等待著肖劍的消息。

終於，在第七天，也就是6月28日19點40分，終於從王雯霄那裡傳來了最新的消息：發現了與「蝙蝠」頻率相同的脈衝信號！但是發現信號的位置卻是遠離肖劍出事地點的阿拉伯海沿岸的IN國城市本德爾博爾。

「我們可用的，離他最近的部隊在哪？」這是陳衛國得到消息后的第一句話。

「我們有一艘潛艇昨天剛剛進入阿拉伯海，現在距離本德爾博爾最近，只有大約80海里左右。」一個參謀回答到。

「一艘潛艇幫不上什麼忙，不夠不夠！我們的航母在哪裡？」陳衛國搖了搖頭，繼續問到。

「在潛艇後方大約120海里左右。」

「好！要他們立刻派出陸戰隊，乘直升機前去與潛艇匯合，然後再由潛艇把陸戰隊秘密送到本德爾博爾附近選擇合適地點登陸。讓那個王雯霄用最短的時間儘可能的得到信號的精確位置，越精確越好，然後立刻把位置坐標發給陸戰隊，要他們務必找到肖劍，就在今天晚上。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命令被參謀抄錄下來並分發出去了，至於細節問題自然有相關的負責人去制定相應的作戰計劃，現在陳衛國關心的，只是這個信號到底是不是肖劍，如果是，他又是怎麼會到了一千多公里之外的本德爾博爾？而他現在的情況又怎麼樣？是否還活著？

肖劍確實還活著，因為他答應過陳小雨。王雯霄所發現的信號也確實是他。但他究竟是怎麼到的那裡呢？

在七天前的戰鬥中，肖劍為躲避手雷而被迫從藏身處跳了出來，雖然腿部仍被手雷的碎片擊中，但所幸只是擦傷，而更幸運的是他不但奇迹般地沒有被密集的火網擊中，反而在落地的同時恰有一發坦克炮彈在距離他頭頂幾米的山坡上爆炸，爆炸產生的泥土和碎石給了他最好的掩護，他就順著山勢、借著揚起的煙塵的掩護，和無數碎石一起滾下了山坡。在此過程中，他聽到了飛機的轟鳴，繼而又看到了導彈準確命中了敵人的坦克，然後自己就撞在山腳下的一塊石頭上，失去了知覺。

等他醒來的時候，飛機已經離開了，四周的硝煙仍未散去，敵人的裝甲車輛悉數被摧毀，殘骸仍在燃燒著。他觀察了一陣，沒有發現仍有敵人存在的跡象。他先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裝備，15型狙擊步槍還在，不過只有三發子彈了，再有的，就是他那支自衛用的92式手槍以及一把插在靴子里的匕首。再檢查了一下「蝙蝠」系統，發現所有的功能全都失效了，綁在小臂上的主設備被彈片擊中，有一半都被炸爛了。

肖劍平躺在地上，稍稍緩了一口氣，再檢查自己身上，真正有影響的傷口只有三處，分別在左臂、腹部左側靠近腰的位置和左大腿的外側。

「還算不壞。」肖劍這樣對自己自言自語著，「T-90S的坦克炮都炸不死我，我還怕什麼？」

三處傷口，以胳膊上的最輕，這是因為有「蝙蝠」為他擋住了大部分傷害。其次是腿上，他本以為是被手雷炸傷的，剛剛檢查后才發現原來是子彈造成的貫穿傷。他不由得又羨慕起自己的幸運來，這一槍，不但彈頭沒有留在體內，而且也沒有傷到骨頭和大的血管。不過腹部的傷可能是最嚴重的，他掏出急救包重新包紮的時候才發現傷口很深，而且很不規則，他判斷不出是被炸起的石塊所傷還是被彈片直接擊中，也不知道是否有彈片留在了體內。

腹部和大腿的傷口，讓他用完了所有的急救包，至於胳膊上的傷口就只好先用衣服簡單地包起來了。最後，再次確認了沒有危險之後，他一瘸一拐地向一輛看起來仍然完好的越野車走去。他必須儘快離開這裡，因為他不知敵人什麼時候會再來。因為「蝙蝠」的損壞，他無法與任何人取得聯繫，只得冒險把車向著最近的城鎮開去，他知道以自己現在的狀況既追不上已經走遠的隊友，也不可能獨自走過那片連綿的群山。

在隱約能看到一個小村莊的時候，肖劍下了車，並把車推進了路邊的山崖下，然後強打起精神，悄悄摸進了這個處在路邊的小村子。其實肖劍到現在對自己的下一步行動還沒有明確的目標，他甚至不知道這個小村子叫什麼名字，但是他知道目前自己需要什麼，那就是活下去。至少也要為了那個還在遠方等著自己回去的女孩兒，活下去。

村子里很安靜，但也有個別的房子里還透出了燈光。肖劍小心地搜尋著，他需要找到食物和水，如果能早找到急救的藥品那就更好了。他的運氣不錯，順利地找到了一個路邊的小商店。商店早就關門了，肖劍確認裡面沒有人之後撬開門鎖溜了進去當了一次竊賊。和普通的竊賊不同，他沒有拿任何值錢的東西，只是拿了很多高熱量便於攜帶的食品和一些瓶裝的水，沒有找到藥品，就又找了兩瓶高度的白酒和看起來像棉質的圍巾，把這些東西裝了整整一大包，然後就離開了商店。

他沒有想到，只是剛才那些看起來簡單的事情就讓他耗光了幾乎所有的力氣。以至於他在路邊突然看到有一排軍車駛過的時候都沒有能力迅速地離開公路，只好用盡全身力氣爬上了一輛貨車的後車廂里，然後就再一次失去了知覺。

昏迷中，肖劍隱約感覺到得車好像一直在行駛。不知過了多久，當肖劍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車已經停了，外面傳來嘈雜的人聲，似乎處在一個比較繁華地方。現在是白天，外面又有很多人，肖劍顯然不能離開汽車，只好祈禱不要有人打開車廂。肖劍費了好長時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打開了一瓶水，慢慢地喝了下去，休息了片刻之後又吃了些東西。然後，他才有了些精力，開始第一次仔細地觀察自己所處的環境。車廂不是全封閉的，只是那種加高了車幫，在篷以帆布構成的簡易的車廂，光線可以透過縫隙照射進來，也可以從縫隙看到外面的情況。車廂里有不少紙箱，卻都是空的，這讓肖劍可以躲在後面，即便有人打開車廂也不會第一眼就看到他。

他又看了看外面，發現車好像是停在一排倉庫的前面，車的周圍始終有人過往和停留，讓肖劍不敢有太大的動作。不過隱約可以聽到遠處似有輪船汽笛的聲音，而空氣中好像還有一股海的腥味。

莫非自己到了海邊？他又看了一下胳膊上的傷口，從傷口的情況來看，恐怕自己昏迷了至少有兩三天了，難怪都從深山到了海邊了。肖劍又喝了一些水並吃了點東西，以儘快地恢復體力。腹部的傷口也許需要重新包紮了，否則一旦感染就再沒有人能夠救他了。繃帶早已和皮肉粘連在了一起，肖劍忍著劇痛，在用了整整一瓶高度白酒沖洗后，才把繃帶解了下來，又用了半瓶白酒把從商店偷來的圍巾消毒后，重新包紮起了傷口，然後就靜靜地等待著天黑。

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仔細觀察過車外的情況，在確認安全之後，肖劍帶著自己的武器和背包，悄悄地爬下了汽車。他必須首先尋找到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然後再去想下一步的事。

車外的確是一排倉庫，在這樣的地區或許不難找到一個藏身的地方。但現在的肖劍實在是太虛弱了，每走一步都異常的困難，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不過還好，他的運氣不錯，在他再次暈倒之前，成功地找到了一個看起來很久沒有人來過的倉庫，並用最後的力氣爬了進去，把自己藏身在角落裡，然後再一次失去了知覺。

當肖劍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6月28日的下午了，他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允許他再有任何稍大一點的動作了。

肖劍低頭看到了仍固定在手臂上的「蝙蝠」，外殼和屏幕都破碎了，甚至通過破碎的外殼可以看到裡面的主板也被打壞了，但是他驚喜地發現，電池居然是完好的。這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也是唯一的希望。

他無法判斷電池裡還有多少電量，所以先把電池拆了下來，單獨連接上了太陽能板，掙扎著爬到陽光可以照射到的地方給電池充電。然後拔出匕首，把設備徹底拆開，小心地清理著上面的碎片。他知道不可能把「蝙蝠」修復，他只希望能夠讓這個已經支離破碎的東西能夠按照它特有的頻率發射出哪怕只有一個信號，或許，這一個信號就會被正在尋找自己的人發現。

不知道鼓搗了多久，肖劍早已沒有了具體的時間概念，他只知道是在天快開始黑的時候，他把電池又重新與設備連接在了一起，可是卻沒有任何的反應。肖劍頹然地靠在了牆上，閉上了眼睛。但是他並不甘心，因為眼前又浮現出了陳小雨的臉龐，正是那張在離別時充滿了擔憂與焦慮的臉龐；耳邊也又一次次的響起了陳小雨的聲音：

「我會乖乖的等你回來，不哭也不鬧。」

「你會回來的，不是嗎？你答應過我的，你不會騙我的，對嗎？」

「肖劍，你若不在，我陳小雨絕不獨活！」

猛地睜開眼睛，肖劍再次振作起來，又拿起匕首，仔細地研究著每一條線路。終於，當他的刀尖無意中將兩個接點短路的時候，他突然發現一個表示有信號發射的發光二極體閃了一下。這一突然的發現讓他立刻精神了起來，再次小心翼翼地尋找著剛才的那兩個接點，然後再次用刀尖將它們短路，二極體果然又亮了起來。而此時的肖劍還不知道，正是他無意中發出的這個信號被王曉雯及時地捕捉到了，並確定了他的大概位置。

肖劍雖然因為這一發現而激動，但並沒有失去冷靜。在又一遍仔細研究了電路之後，他發現自己能夠判斷出連通到這個接點的電壓卻無法知道電流的強度，這就意味著如果連通時間過長的話，某條電路或器件就很可能因溫度過高而燒毀。思考片刻，他決定採取最簡單的辦法，用匕首三次短接，三次長接，再三次短接，發送出了「···---···」的莫爾斯電碼，即「SOS」。

在反覆了幾次之後，他更驚喜的發現，在他發送信號的間歇，另一個發光二極體開始有規律地閃亮了起來：「-··-/··/·-/---/··--··」解讀出來就是：「XIAO？」肖劍立刻停止再發「SOS」，轉而發出了「·---/··/·-/-·/·-·-·-」，即「JIAN。」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