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未雨綢繆
梁健接過錢天一遞過來的煙,對於錢天一的氣話,沒有接茬,一方面他不想跟著他說氣話怨話,另一方面他似乎也想不出可以勸錢天一的話。
「你有什麼想法?」
「能有什麼想法啊?」梁健感覺錢天一接下去有話要說,「難道你有什麼好主意?」
「好主意倒是沒有,總之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吧。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眼看鎮上的天要變了,我們如果不變,很可能就有滅頂之災了。常鎮長說,梁健一直都是兄弟,讓我來問你說一聲,他有一個想法,就看兄弟你願不願意參加了。」
前面一輛闖黃閃的奧迪A6猛然停了下來,害得梁健緊急剎車,眼看急剎也不管用了,梁健眼疾手快,變換車道,車子在超過斑馬線半個車身的地方停了下來。
開車時,就怕這種在黃閃面前衝到一半停下來的主,很容易造成後邊的車追尾,而且是全責。
「馬路殺手!」一個緊急剎車,把梁健所有的怒氣都調動起來。
向旁邊那個「馬路殺手」瞪眼過去,一個胖丑矮的中年婦女縮在奧迪A6的駕駛室內,雙手抓著方向盤,眼睛還瞪著前方,對剛才發生的一幕渾然不覺的樣子。
看著這中年婦女駕車的樣兒,梁健不覺聯想到這是一隻青蛙在開車。她開的車越大越豪華,顯得這隻青蛙越小越值得憐憫。
梁健決定君子不與女斗,不,君子不與女青蛙斗。紅燈一轉綠,立馬踩下油門,向前衝去,把奧迪A6遠遠甩在後頭。他絕對不能再跟著這輛車了,如果再來個什麼意想不到的急剎啊、變道啊、甚至漂移啊,他可傷不起。
把奧迪A6甩到了看不見的地方,他才稍稍冷靜下來。剛才差點發生車禍,也許跟自己心神不寧有關係。開車的時候,他大腦不停重複著錢天一跟他說的那些話。
這會路況好了起來,錢天一說的那些又一句句重複回放……
錢天一原本懶散的坐姿在那一刻突然端正了起來,回頭向門口謹慎地瞄了一眼,見辦公室外沒什麼動靜,才壓低聲音道,「常鎮說,明晚請鍾鎮長吃晚飯。到時我們要給鍾鎮長準備一份賀禮。常鎮說,大家都是兄弟,他希望你也一同參加,畢竟都事關大家以後的前途。當然,你不想參加,也不勉強。」
聽到這一安排,梁健算是明白了,剛才錢天一言語中對黃少華的不滿,其實是一種鋪墊,就是為上頭這些話打基礎的。梁健道,「明天還是公示期,鍾鎮長會參加晚飯嗎?一般公示期,領導都是避嫌的。」
「對一些信不過的人,當然要避嫌。但對於信得過的人,或者想要拉攏的人,就不一樣了。反正邀請鍾鎮長的事情,常鎮會安排,你只要決定參不參加。說白了,要請客還真得在公示期請,否則落在別人後頭,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梁健問,「那我們送些什麼?」
「鎮長什麼東西沒有?還有比錢更硬的硬通貨嗎?」
「多少?」
「每人一萬。」
梁健沒表示多還是少,一時沒有說話。
錢天一看出了梁健的猶豫,站了起來說:「考慮下,但時間不要太久,明天晚上請鍾鎮,明天上午給我迴音。我最後只想說一句,對我們這幾個人來說,這是一次重生的機會,否則我們個個都得鳳凰涅槃。」
梁健明白錢天一這個「鳳凰涅槃」的意思:如果現在不向鍾濤示好,以後在他掌控的十面鎮上非但甭想混出個頭面來,指不定就要在水深火熱之中。但送錢,這還是他工作以來頭一遭。送還是不送,這是一個問題。
前方警燈閃爍。梁健降下車速,繞到外道,才看到兩輛發生了刮擦的小車。兩車主爭得面紅耳赤。梁健不想多事,打轉方向,慢慢繞了過去。他拿起了電話,給老婆陸媛打電話:「過五分鐘下樓吧,我快到了。」
梁健到達山水宜居小區時,陸媛已等在那裡,臉上看不出陰晴,不知她是等久了,還是剛到。她今天穿了一身絳色針織連衣裙,腰間束著銀扣黑皮帶,略呈橘紅的長發富有彈性的披及雙肩,手中還提著一隻坤包,看起來就像去赴一趟正規宴席,其實他們只是去陸媛父母家吃個晚飯。
對於陸媛的打扮,梁健已經習慣了。她向來如此,只要出門就會打扮一番。說白了,陸媛有些大家閨秀的范兒。她的父母跟梁健的父母不同,梁健父母是衢州鄉下的農民,而陸媛的父親以前是鏡州市長湖區政協副主席,母親是鏡州市市直機關黨工委辦公室主任,一個實質副處級幹部,一個享受副調待遇,可以說陸媛也算是出生幹部之家了。梁健最初與陸媛在江中大學讀書時認識並談戀愛,只知陸媛家庭條件不錯,不知道他父母都是領導。等知道了,已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兩人也都已初嘗「禁果」,分手已是不現實的事情。由於陸媛從小嬌生慣養離不開父母,梁健父母農民出生,比較實誠,就同意梁健大學畢業后,隨陸媛到鏡州市發展,條件只有一個,就是兩人生的孩子要姓「梁」。雖然陸媛父母不太樂意接受,但陸媛還是極力說服了父母,陸媛父親陸建明勉強道,「你們還沒小孩,這事以後再說」。這事就這麼懸而未決。陸媛懶得做飯,沒應酬兩人就到父母這裡吃。
上車之後,陸媛問,「聽說你們黨委書記換人了?」
「你消息靈嘛!」
「不是我靈,是王巧玲消息靈。她在組織部有認識的人,她也喜歡打聽嘛,人家就會告訴她。」
陸媛的手機響了,是父親陸建明打電話催他們去吃飯,陸媛說了聲,「快到了。」
坐了下來。丈母娘陳亞平上了最後一道湯。陸媛的父母陸建明和陳亞平退居二線后,陸建明就承擔了早上買菜的任務,陳亞平承擔晚上做菜的任務,分工還算合理。說實話,陳亞平還真是做菜的好手,菜色、葷素搭配都講究。但今天梁健沒胃口,草草把飯菜撥入了肚子,就打算到客廳看新聞,陸建明卻叫住了他,「梁健,坐坐」。
梁健只好給自己倒了杯水,陪著還在咪小酒的陸建明。
陸建明道,「黃少華調區體育局了?」
「是的。」
「黃少華能力不弱,也是運氣不好。如果能在十面鎮黨委書記崗位上再干一屆,沖個副區長應該問題不大了。這會兒到區體育局去,以後再上一個台階的道路基本上算是堵上了。」
梁健沒發表什麼意見,陸建明是老官場,說的應該也是一種規律性的東西吧。
陸建明又道,「梁健,你自己有啥打算?」
「還沒想好。」
「未雨綢繆,這是機關幹部的生存之道。雨馬上就要下來了,如果沒個打算很可能就會被淋個落湯雞。」
丈人陸建明這是在釋放對梁健的不滿了,梁健一轉念道,「爸爸,你有什麼好辦法,要不把我調到區里?」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不在位置上了,以前在位置上,這點事應該好辦,不在位置上……人都是很實際的。況且,你在鄉鎮也幹了這麼些年了,基礎在那裡,調到區里又要重新開始,不合算。現在主要領導換了,但關鍵還是看你,能不能及時調轉方向。我說的,我想你應該聽得明白吧。」
丈人無非要自己跟鍾濤去套近乎。梁健心裡也暗暗佩服常鎮長和錢天一,畢竟他們已經先行一步想到了。從內心來說,梁健很反感這麼去做,原領導的屁股還沒完全離開位置呢,你下屬已經另投他主了,這也太做得出來了。但理智也告訴他,可能官場也只有見風使舵、見機行事的人才能成為永不枯萎的常青樹。梁健內心糾結著,他簡單回答了一句,「明白。」
「明白,那就趕快行動,有些事情等不得,有些錢也省不得。」
梁健皺起了眉頭,越聽心裡越煩。
第二日快到中午吃飯時間,鎮政府辦公室主任石寧衝進了新任黨委書記鍾濤的辦公室。鍾濤還在公示期,區委組織部來宣布他的任命起碼要在6天之後,所以他的辦公室目前還沒搬。
鍾濤的辦公室是個套間,要經過前面的接待室,才到他辦公區域。石寧推門而入,在接待室就叫,「鍾書記,鍾書記……」興匆匆的,火急火燎,像鎮上發生了什麼大事。
他闖入了鍾濤的辦公區域,猛然停住了腳步。石寧見鍾鎮長對面正坐著一位客人,他闖入后,兩人停了話,看他。
「不好意思,鍾書記。」石寧想退出來。
「石寧,」鍾濤叫住了他,「有什麼急事?」
石寧看了看鐘濤對面的客人。這位客人名叫趙弓,是鎮上一填土方的小老闆,石寧多次見這趙弓隨意出入鍾濤的辦公室,但鍾濤從來沒有好好跟他介紹過趙弓。
在石寧眼中,趙弓身上披著一件神秘的外衣,這件神秘的外衣多半還是鍾濤給他披上的。在這神秘人物面前,石寧當然不可能亂說話,「沒什麼急事,鍾書記。」
「沒什麼急事,你這麼火急火燎的!」鍾濤不耐煩地道,「呆會我這裡談好了打電話給你。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