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書房中,書案背後的女子,將剛寫好的奏摺放在一旁,抬手將散發捋到耳後,露出一張絕美冷清的臉,眼睛微閉,但那開闊額下兩彎細長的眉如描墨,如蝶翼一般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陰影,挺翹的鼻,殷紅的唇,玉白瑩潤的臉頰就像是漆黑深夜的寒冷明月,眾星皆隱去,唯獨那輪明月寂寥高掛,即便是蒼涼而孤寂,也美得讓人幾乎移不開眼。
玄殤走進了書房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他上前,輕聲道:「殿下,夜色深沉,該休息了。」
楚凝陌神色冷淡,看看外面的天色,點點頭。
貼身丫鬟青梅傳人準備沐浴。
長公主寢殿內有個偌大的浴池,珠簾背後的浴池熱氣蒸騰,散發出繚繞霧氣,如輕紗,混合著淡淡清香。
回到內殿,行到帳后,楚凝陌脫了衣服,取下釵環,泡到熱水裡,靠在池壁上,一種舒適,放鬆的感覺來襲,讓人不禁放下戒備,全身心的沉醉其中。
正舒舒服服的出神就聽到有人在珠簾后輕聲問:「長公主殿下,可要小女服侍?」
楚凝陌愣了一下,抬頭看過去,隔著蒸汽與紗帳,她依稀看到了一個窈窕身影。
但她在沐浴,渾身上下毫無遮掩。伺候的人都知她沐浴不喜人伺候,於是這偌大的浴池內空無一人,連青梅至多也會站在紗帳之後。
帳外之人,要侍候她?電光石火之間,她懂了。
一股難以抑制的笑意在胸口涌動,可面上卻絲毫不露。玄殤這是見自己大半年不寵幸后府的美人了,特意安排的,真是太體貼了。
似乎人人都以為她多情,喜歡美人,喜歡與眾不同。她其實不那麼關心這個,但她必須有一些喜好,好給別人留下攀登她的階梯。
而就在此時,青梅從殿外進來,穿過珠簾和紗帳,走到長公主身邊低聲道:「殿下,東閣來消息,說二小姐在等您。」
楚凝陌眸光閃過絲異色,她赤著雪白的雙足,玲瓏的身姿裹在寬大的淡紫色衣袍里,潮濕的發尾不斷往下滴著水。她一邊擦著一邊對恭敬站在一側的美人道:「你先下去吧,本宮有需要會宣你。」
「是,玲瓏告退。」美人亦步亦趨的離去,不曾打擾片刻平靜。
「替本宮更衣吧」聲音里難得出現了一絲欣奇,和平曰里的毫無情緒相比顯得生動了許多,她要去東閣。
夜已經暗了下去,位於東閣的諸多院落沉浸在一片月色包裹之中,透著一種安靜無聲的靜謐之感。
宮燈氤氳,珠簾重重。
垂落於榻前的紫綃煙羅輕紗軟帳隨風輕揚,綽約映出帳內兩道糾纏著的酮體,綺麗風光落了一地。
眼下的感覺勝過春光、繁花、星海。子汐用力的朝幻影中那人擺擺手,那人卻很快就跑得不見影了。
身子輕如鵝毛一般在這一片花海中浮浮沉沉,她已經想不起自己是誰,在何處做著什麼事,只是本能的感覺到身體的愉悅,衝擊著她的心。
殿內透著一片讓人不安的寂靜。
一人起身下床,拿過床邊衣架上掛著的黑色皮氅,輕輕披上,雪白的雙足踏在柔軟的皮毛上,慢悠悠地挪步到矮榻邊,姿態慵懶地倚靠而上,將杯中已涼的茶水一口飲盡,事後遺留的口乾舌燥之感方好了一些,喝完茶復又躺回床上。
林子汐躺在一張懸著錦緞帷帳的紅木架子床上,枕著緞面的錦繡軟枕,眯著眼睛看看窗外的天光,她抬起手,看著自己白嫩纖長的玉指,眼底一片悲涼,眸心色澤不斷轉換,最終隨著垂下的眸子,化為一片寂無。
「醒了?」身旁一個帶著嘶啞磁性的嗓音響起,刺激著林子汐的耳膜。楚凝陌轉過頭,視線里觸及容貌柔美卻衣衫不整的林子汐,混沌的腦子瞬間變得清醒,眸光漸漸冷清。
先前的記憶如排山倒海般湧進腦子裡。
兩人連話都沒說就直接躺上了這床榻,一切來得快,林子汐的眉心一直皺著,只有在自己忍不住輕哼出聲那刻,才看到那人冰冷消融的臉上露出的片刻笑意。
可那人慾望微染的眸底卻是清冷一片,帶著冰冷而沉重的寒涼之色。
楚凝陌徑自掀開錦緞鳳紋衾被,慢條斯理地穿上自己的寢衣,語氣平靜,」你這幾個月都不曾來過東閣,今日怎的想起過來了。」
她想起自己先前傳給這人的信,這人可是一次也沒回過,心下不由升起些煩躁。
林子汐訕訕地笑,只覺一切恍如隔世。
誰會想到大將軍的女兒竟然會躺著長公主的床榻之上呢,這怕是她穿過來以後最難接受的一個事情了,但是她卻又那麼輕易的接受了這個情況。當她看到楚凝陌安靜地坐在卧榻的身姿,氣質脫俗乾淨,渾身透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典雅,像是高不可攀的神祇——說是天上的玄女下凡也不為過。她就是被這張傾世容顏吸引了,不過是,她在另一個世界也這般膚淺的渾噩過著日子吧。
「多日不見,想見你了而已。」林子汐說得直白,這個時代,這個年紀女孩該有的羞澀在她臉上全然不見。
「本宮倒是不知道你竟還會想我。」楚凝陌有些失笑,淡淡瞥了她一眼。
她淡笑不語。
「子汐。」她開口,聲音沉靜如雪,「本宮說的話你最好還是聽。」
「聽話?」嘶啞的聲音帶著些許諷刺,「殿下哪裡來的自信?」
「自信?」絕美的面上殘留著些許嘲諷,還有絲絲縷縷冰冷的寒意,「本宮近來對你似乎太過縱容。」
眼前的人身段纖瘦,如水墨畫般的雅緻貴氣,似乎長開了些,比以前更好看了,楚凝陌盯著林子汐的臉思索著。
看來是把這人激怒了,楚凝陌有些後悔自己毫無由來的火氣,聲音柔了下來,「本宮好幾個月未在東閣見到你,以為你忘了。」不知何時起她對著這人就不由得溫柔了。
聞言子汐也不好再端著,坐到她身側,尋著嘴唇吻了上去。不知不覺中,兩人便卧倒在床上,楚凝陌還不忘反手將帷帳拉上。
一時間,天地醉了,風林醉了,天地間僅是一片醉人的旖旎。
一個時辰之後,褪去白色寢衣的女子倚著琉璃石打造的浴台,容顏沉靜,白皙如玉的肌膚在柔和昏暗的光線中,透著一種聖潔清貴的光澤。
不言不語間,眉眼如畫,清貴出塵。
楚凝陌垂眸,安靜地由著貼身女婢細心地伺候洗浴,須臾之間,心頭卻已是百轉千回。
「幾更了?」
淡淡開口間,嗓音透著不屬於少女該有的清冷威儀。
「回殿下,剛過三更。」貼身婢子青梅恭敬回道,「天色還早,殿下回榻上再睡一會兒?」
再睡一會兒?
楚凝陌目光微抬,眼底清冷的神色一閃而逝,隨即她緩緩搖頭:「不睡了,取本宮的袍服來。」
說罷,從容地自浴池中起身,赤足踏上浴台。
女子的身段修長纖瘦,似青竹一般挺拔柔韌,肌膚如上等瓷玉,白皙的肌膚上點點斑紅,無不昭示著先前的一場好風光。
青梅卻不敢多看一眼,迅速去取來中衣和袍服。
拭凈肌膚,一襲尊貴合身的袍服穿到了楚凝陌纖瘦的身上,勾勒出少女勁瘦的腰。儀容打理妥當,青梅微微退後一步,垂眸請示:「長公主,回宮嗎?」
楚凝陌搖頭,嗓子清冷如雪:「回公主府。」且不說如今宮門已關,只是這東閣,那人走了,她亦不想留在這裡。
晉國楚文帝二十四年,二月初八。
回京路上的太子被行刺,受傷的消息很快傳回京城,皇帝震怒,各皇子惶惶不安。
皇帝派出御林軍沿途保護太子回京,要求顧相徹查刺殺真相。京城裡的風向變得詭異,誰都知道這場刺的意義,太子之位本就不堪穩固,先皇后與陛下只有一女,無子,故皇子中是沒有嫡皇子的,於是太子之位變成了眾人眼中可近一步的存在,如今的太子是皇帝的長子,才能堪可,無勝過錯。
是以太子雖立,然地位不穩。
刑房中,因長公主的到來,兩個男人被從刑架上放了下來,其中一男子剛放平在地上,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慘叫,他扭頭看去,方才那個被錦衣男子踩在腳下的人已經失去呼吸,面部的神情還維持在臨死前一刻的驚恐,腦下緩慢地流淌出鮮血。
男子頓時有些震驚,長公主側過臉,看著他的眼神有些冷漠,「他是吳王派去刺殺后的活口,你卻是陳王派去下毒之人。」
男子驚訝於自己被鞭刑這麼久都守口如瓶的事輕易就被這位長公主知曉了。
男子精通易容之術,自然也精通察言觀色之道,否則他在太子身邊這麼久早就死了,又怎能在下毒成功后脫逃。此刻看見長公主眼中的殺意,頓時背脊發涼,一絲恐懼湧上心頭。
「長公主,小人發誓,一定會保守秘密,或者您讓我指認陳王,小人都聽您的!」男人腳軟地跪在地上,只覺得一陣陰影籠罩在頭頂。隨即便是一股強大的力量壓往頭頂,他求饒的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一陣劇痛貫穿他的頭頂。他的面孔也因恐懼而扭曲,最終僵硬著身體癱軟在地,再無聲息。
楚凝陌收回手,聲音極為冷漠,「陳王這次竟找了個貪生怕死的去辦事,真是失策。」
地下的刑房似乎因為多了兩具屍體而變得更為陰冷了。
出了刑房玄殤不解,「殿下為何要殺下毒之人?他可以是指證陳王給太子下毒的利器。」
楚凝陌看了他一眼,問,」太子死了嗎?」
「沒有。」
「以皇帝對陳王的寵愛,即便太子被毒死最後受到處罰的也只會是行刺的吳王,而非陳王。」
「那殿下也沒必要殺了?」
「確實沒必要。」
所以到底是為何?玄殤還是腦筋轉不過來,就當殿下不喜這人的貪生怕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