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帷望月空長嘆
這時候澄琉的腿蹭到了他的腿。
澄琉笑了:「為什麼你的腿腳總是冰的,夏天也這樣。」
「不知道。」
「蜷上來。」
「嗯?」
「蜷上來。」澄琉笑著說:「給你暖暖。」
元昊愣愣的,腿緩緩蜷了上來。
澄琉貼上去,摩挲著他涼涼的腳踝,忍不住一直笑:「小可憐。你這副表情是幹什麼?還臉紅。」
元昊看了她一眼,又垂下視線:「沒人幫我暖過腳。」
「你娘呢?」
「父皇總是在——」元昊說:「我從前不跟她睡。她嫌我吵。」
「那乳娘呢?」
「我不喜歡老婆子。」
澄琉笑了起來:「我也會變成老婆子的。」
元昊也笑了:「你不一樣。」
澄琉小聲在他耳邊說:「那以後我給你暖。」
夜裡很黑,她的眼睛是亮的。她洗了頭髮,卸了妝,頭髮蓬蓬的,亂在枕頭上,這樣躺著,就能聞到她臉上擦的油膏的香味。她亮亮的眼睛看著他,紅紅的嘴唇在笑,纖細柔軟的手摸著他的腳。
元昊覺得渾身都暖起來了。
他喜歡過一些女人,也有他的後宮,但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真正有家有妻子了。
就在第二天,澄琉迎來了一位老朋友。
她原本在用碎布頭做一些荷包打發時間,然後元昊進來看見了,就硬要她給他做一個。
「原本有個藏藍的,繡得有點花。」澄琉說:「這個是給忍冬的。」
「那不行,我想要一個。」
「等我把這個做完,」澄琉說:「我還有塊寶藍的料子。」
他就環在她身後,頭伸在她的頭邊:「說好了,我可記住了。」
「你想要什麼樣的?」
「你不是說寶藍嗎?」
「什麼樣式。」
「都好。」
「綉什麼?」
「綉牡丹花好不好?」
「哪有男人戴牡丹花的。」
「別人笑我,我就說是你親手做的。」
澄琉忍不住笑了:「好吧。」
她收了針,揉了揉後頸,把針線收了回去。
「澄琉,」元昊在她身後忽然說:「你愛不愛我?」
「我肩膀太疼了,明天做你那個。」
「我不是說這個。」元昊開始幫她揉肩:「有一個消息,」他看著她:「我打賭,你聽到了就會馬上丟下我跑出去。」
「什麼消息?」
「看吧。」元昊笑了:「我覺得你已經要丟下我跑掉了。」
「什麼消息?」澄琉推了他一下。
「有一個叫裴俊的人,帶著兵馬投奔我們來了。」
「裴俊!」澄琉站了起來:「裴俊來了!」
她抱著元昊親了一口,然後就跑了出去。
澄琉一路打聽著裴俊在哪,小跑著掀開了一座帳篷的布簾:「裴侍衛!裴俊!你來了!」
「殿下!」裴俊滿臉是灰,頭髮上還有乾草碎,衣服上全是泥和血漬,看起來像個逃荒的。
「你怎麼這個樣子......」澄琉看著他:「你快坐下,你是不是累壞了。二哥他們怎麼樣?你為什麼沒有跟他們一起?長安現在局勢如何?」
「你讓他慢慢說吧。」刀疤老劉也在,他給裴俊遞了壺酒。
裴俊一飲而盡,他看著地:「長安......現在已經不是人待的地方了。」
「你看起來好慘。」澄琉說:「我叫他們好好招待你。」
「殿下......」裴俊看著澄琉,喉頭動了動:「我想懇請殿下援助一點帳篷,我們在附近落腳就好了。」
「當然可以,」澄琉坐到了他的對面:「你先在這裡休整一下,夜裡我給你辦接風宴,我介紹你認識魏國的將軍們,我覺得鄭英他們肯定很喜歡你。」
裴俊點點頭。
「我不打擾你了,」澄琉站起來對刀疤老劉說:「劉叔叔,你帶他去洗洗澡,我們晚上不醉不歸!」
她又跑回了元昊的身邊,撲到元昊懷裡大笑:「我真沒想到會這麼快見到裴俊,我今晚就要給他辦接風宴!我簡直開心壞了!」
「為什麼?你這麼喜歡他嗎?」
「因為他是裴俊!」澄琉興奮地走來走去:「他是高家最信任的人!」
「就因為他姓裴?」
「這就夠了,」澄琉說:「當年父親為了保下他們一家,跟蔣家鬧了好大的矛盾。哦對了,你認識他父親,他父親就是裴季,從前是他護送你來長安的。」
「我知道,裴季這個人還是跟著你父親后名聲更響些。」
「不知道他怎麼樣了,他為什麼沒有跟裴俊一起來。」
「他甚至沒有跟高敏他們一起。」
澄琉看著元昊:「不管怎麼樣,我就是信任他。「她說:「父皇說過,裴家這些孩子這輩子就是為高家而生的。」
「那你今晚打算怎麼招待他?」
「我要準備好多酒肉!我想請鄭英一起來,還有二當家、小侯、劉叔叔。你來不來?」
「等我忙完我就來找你。」
等他忙完,走到那座鬧哄哄的帳子里,裡面已經全是酒和烤肉的味道了。
他一進去,就看見鄭英拉著小侯在煙熏火燎的篝火邊跳舞,澄琉招著手,叫他坐到自己身邊。
「你終於來了,快喝一杯,外面冷不冷?」
「有點風。」元昊喝了她餵過來的酒。
裴俊遠遠地對他行禮,澄琉卻跑到了裴俊的身邊:「你不要拘謹,這裡沒有外人。你多喝一點,吃點肉,今天是給你接風的!」
「謝謝殿下。」他猛灌了幾口酒。
「這才對嘛!」澄琉又跑回了元昊身邊:「你想不想跳舞?」
「玉郎來跳舞啊!哈哈哈哈哈哈!」鄭英對著元昊大喊:「白少爺!來啊!」
元昊大笑,拉著澄琉站起來。
「娘——」這時候忍冬鑽進了帳子。
「寶貝你怎麼到這裡來了?」澄琉過去抱著她:「你該睡覺了,是不是?」
「我要娘抱著睡。」
「好吧,」澄琉轉頭對刀疤老劉說:「你們好好招待裴俊,我一會回來。」
等她安頓好忍冬,裹著披肩往他們喝酒的營帳走時,卻在路邊聽到了啜泣的聲音。
澄琉忍不住走過去看,她以為只是個想家的士兵,因為她在以往散步的時候已經安慰過好幾個十來歲的小士兵了。
她已經掏出了手帕,想好了要說哪些安慰的話,卻沒想到看到的人是裴俊。
「裴俊......」澄琉扶著他的肩走到他面前:「你怎麼了?」
「殿下......」裴俊慌亂地跪下。
「你不要跪,」澄琉問:「是什麼了?是不是我們說錯什麼話了?」
「不!殿下......你們很好,是我的問題。」
「你怎麼了?遇到什麼事情了嗎?」
裴俊的嘴動了動,再次痛哭失聲:「我......我的父親去世了。」
澄琉的眼睛瞪大了,她的手垂下去:「對不起,我,我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
「這與您無關,殿下,您做的這些我已經很感激了。」
「裴將軍他......」澄琉問:「容我遲鈍,我想知道他為什麼會——」
「他被奸人所害!」
澄琉攥緊了手,她想起了裴俊之前說的,長安已經不是人待的地方了。
「我會為裴家主持公道的,我會讓兇手跪到你面前認罪!」
「殿下,」裴俊的喉結顫抖著:「有很多事——齊國有很多事,你還不知道。」
「什麼事?你慢慢說吧。」
「你相信我嗎?殿下。」
「當然了,你是我在齊國最信任的人。」
「我沒有跟義陽王殿下一起來,」他的臉被夜風吹得發紅:「是因為他們認為我殺了我的父親。」
「為什麼?」澄琉說:「二哥他為什麼不相信你?你從前一直在為他做事!」
裴俊沉默了一會,說:「義陽王殿下身邊有了奸佞。」
「那,二哥現在豈不是很危險?」
「他們只是謀權,義陽王殿下是安全的。」裴俊低著頭說。
這就是為什麼他狼狽地逃到了澄琉這裡來。
這個忠誠而可悲的臣子。
他的身材高大,肩膀寬厚,也曾是長安城裡大有前途的青年。現在卻狼狽地站在這異鄉人的軍營,倉皇地跟一個並不那麼熟絡的恩人之女解釋冤情。
澄琉心中湧出無數的同情和自責:「無論如何,我永遠相信你,等見到二哥,我會為你平冤的。」
「殿下,容我多嘴。」裴俊說:「你們兄妹千萬不要因為我產生嫌隙,尤其在有魏國人的地方,你們要團結同心。」
「我知道,他是我的哥哥,我會好好跟他說的。」澄琉拍拍他:「你去休息吧,他們已經幫你收拾好住處了。你好好睡一覺,不要再擔心那些事情了。最起碼我和元昊,我們是很喜歡你的。」
「謝謝您,殿下。」
宴席結束后,澄琉就將這件事告訴了元昊。他沉默著看了會澄琉的手,然後說:「這是你們高家的事情,我也插不上手。」
「我只是覺得裴俊太可憐了。」
「不管怎麼樣,我覺得有些事情很複雜,或許並不都像你想的那麼好。」
「我知道,我都知道。」澄琉說:「我知道人心複雜,我也知道你們為我好,但是我不喜歡你們兩邊這樣相互挑撥離間。」
「澄琉。」
「你是我的愛人,他們是我的親人,我們現在有一個共同的目標,我們應該統一戰線。」澄琉說:「齊國氣數已盡,我一直在想,如果岑於揚要反擊,那麼讓我們起內訌是最輕而易舉的辦法。」
「好了,好了,」元昊說:「我一句也不說了。」
「元昊!」澄琉拱到他懷裡咬他的脖子:「等二哥他們來了,我想去他們那裡住幾天。」
元昊垂著眼睛看她:「那你還會回來嗎?」
「我的寶貝女兒還在你這裡呢。」
「那也是我的寶貝女兒。」
「我住幾天就回來。」澄琉在他臉上親了幾口。
「那,我想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等到了長安,我們就成親。」
澄琉從他懷裡抬起頭來,然後又紅著臉埋了進去,她小聲說:「等二哥到了,你跟他商量去。」
「他會同意嗎?」
「他不會比父皇好說話,但他比父皇講道理。」
「你們全家,就你一個人最不講道理。」他笑著把她抱到了床上去。
元昊喜歡看她被餵飽后朦朧的眼神和嫣紅的臉蛋。多麼可愛的一個女人。
她半睡半醒地卧在他懷裡,偶爾輕輕地哼幾聲。
元昊忍不住說:「你越來越溫柔了。」
她閉著眼睛笑。
「偶爾也要手段強硬一點。」
「為什麼忽然這麼說。」
「不然會有人想爬到你頭上去。」
「出什麼事了?」
「我當了很多年皇帝,我只是有一些預感。」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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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我好愛小裴這個忠犬,這但凡是個np文,我非得給他來點男主戲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