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錯

犯錯

「荷...荷...唔...啊!!!」寬敞的帳篷里,渾身沾滿血肉和鮮血斑痕的路曜痛苦得低聲吼叫,憑空出現的巨大的超乎疼痛的絕望和恐怖的折磨讓他無法直立,甚至無法手撐著再地上趴著,他痛苦地滿地打滾,忽略了進來找他交談的大個子,也無暇顧及對方被自己的異常波及的情況。

當那一刻來臨之際,路曜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犯了錯,犯了一個足以致命的可怕錯誤。他的生命很可能即將結束在此地,在王國東境不知名的空曠荒野里。

直至此刻,他忽然明晰了問題的來源,知道了陷阱和陰謀的所在,但一切都為時已晚。不論是在場茫然失措的日耳曼大個子,還是驚恐慌張的部下衛兵,亦或是剛剛聽到動靜衝進來的侍衛長、自己可以交託性命的兄弟屈達爾,都對此束手無策,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路曜司令掙扎在痛苦與絕望里,很快就會變成怪物,通向不知潛藏著什麼的深淵。

............

兩天前,王國東境邊界的曠野里,駐紮於此的匈人東方兵團已經完成了預定的一輪內部輪換,沿東方郵路送來的給養也已經到位。近兩年年景不好,幾個王廷直屬轄地和附庸糧食都發生了不同程度的歉收,有限的糧食很難完全供給強壯的匈人和巨人一樣的日耳曼傭兵,因此路曜不得不在協調的新一批糧食運到之前,暫且容許部分按耐不住的部下在附近附庸的村落劫掠。

這讓路曜心裡很不舒服,在他心裡,一直堅定地認同大王魯嘉最初的理想,這也是路曜和阿提拉奮鬥的目標,那就是做統治者而不是劫掠者,強者應為弱者帶來和平與安寧。同時,放縱劫掠也違背了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即做執劍人而不是刀劍,這也是他創立的執劍者組織的格言之一。

但他沒有選擇,他能夠用處處布置的執劍者暗哨、原本就有的兵團執法隊和士兵的榮譽約束自己原本的部下,但桀驁不馴的日耳曼人、自備馬匹的達契亞人和其他傭兵則不會時時聽從他嚴格的軍紀,特別是在封閉的軍營里,這樣的情緒很容易就會蔓延開來。

訓練沒有停止,輪休的兵團士兵在休息過後一律都要在訓練場上完成路曜和屈達爾要求的任務,以保持最佳的狀態。冬季即將來臨,兵團必須時刻防備波斯人的偷襲或向西進軍,種種跡象都顯示這些波斯人已經對西方的局勢蠢蠢欲動。

作為司令,路曜自然不需要時刻與士兵們一起訓練,但體內存在的未知強大力量血之石一直讓他十分警惕,在連續遭遇幾次非常危險的突變后,更是在逐漸嘗試用自己的力量封印它。也正是因此,他時常與士兵部下們一起訓練,有時甚至比他們更刻苦。他有意無意地安排部下或傭兵們攻擊他,而他嘗試防禦,這收穫了不錯的反饋。

在一次次嘗試中,路曜發現,通過在戰鬥或搏擊中主動抑制自保的強烈本能,自己逐漸開始能夠初步控制這種恐怖的力量了。

作為一個強大的恐怖未知存在,自出現在路曜體內以來,它表現出了極高的智慧水平和無可置疑的流暢溝通能力。但自從秋季以來試圖封印血之石后,他就發現那未知的存在似乎拒絕與他對話交流,儘管它還在本能地為路曜提供保護,初步掌控它之後的路曜也能夠調用它的力量。這是嘗試封印以來的常態,他也並未在意。

特別是在幾次較為模糊的預感中,在他覺察到血之石很可能是啟動某種力量的鑰匙、可能誘惑和污染王子之後,這樣的封印嘗試開始更加頻繁與迫切。

剛剛的搏擊訓練中,路曜發現自己能夠控制被動侵入他人意識的力量了,而這是每一個與他一同訓練的士兵或將軍都無法避免的命運。坦白來說,雖然被入侵意識者並未發現自己內心突兀出現的旁觀者,但直面所有人的內心仍舊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在昨晚的訓練中,面對自己的侍衛長屈達爾,這樣尷尬的念頭變得尤為強烈。

還好,還好...努力熟悉著對那種入侵意識力量的控制,路曜如常處理了幾件公務,並接到了兩封遠方的來信。作為對自己新力量的嘗試,他剋制著以往獲得血之石后習慣里冷靜審視陌生人的念頭,那會導致他覺察到近三天內來人的惡意。

信使能有什麼惡意?

兩封信件都採用了最新式的紙張而不是傳統的木桶配鉛封,前者的書信安全由加蓋寄信人徽記的蠟封所保證。其中一封來自迦南,寄信人徽記處是阿格里帕老師的獨特徽章,它是由一位陌生的侍者親自送來。據這位看起來三十來歲的侍者說,他是老師在巴勒斯坦新雇傭的僕人,要在此等待年輕的大人的回信或答覆。他客氣地讓信使留在軍營過夜,伸手拿起第二封書信。

這封信幾乎與前面的信使同時到達軍營,但使用的是王國郵路系統,由教會管轄的信使送達,與同時從塞格德寄來的眾多士兵們的信件一起從西方來。凝視著這封信,路曜皺起了眉頭。

這封信來自「家庭」。

準確來說,來自於「家庭」的特別潛藏者,代號為「槲寄生」的神秘女子們。信封的不起眼角落,有用戒指和細針留下的標記。

路曜其實對同為隱藏組織的「家庭」的好感一直要多於大丞相瓦格薩的黑軍,這不僅是因為加入時他們各自的方法手段不同,還因為「家庭」直接對裴麗爾夫人負責,她的和善和仁慈遠近聞名,這讓路曜本能感覺放鬆。

但感覺放鬆並不是消除戒心的理由,作為另一個隱秘組織執劍者的創立者,他無比清楚潛藏者意味的絕不僅是塞格德的舞會和眾人皆得利的商隊貿易。路曜的這種隱隱的戒心在塞格德時見證了那種詭異的傳信方式后陡然增加。在他看來,利用幻術和邪異力量的組織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問題,這也是他在東境沒有主動啟動「家庭」在此的線人的原因。

反倒是黑軍,目前執劍者這邊的調查只看得出來他們與波斯人和達契亞人有一些走私生意,這在這個時代是不傷害愛國品格的小小道德瑕疵。最好利用黑軍和家庭的矛盾,讓二者在塞格德和王國達成某種均勢,自己利用執劍者這個信息差從中自保,並暗中觀察,路曜暗自想道。

因兩封信件並未走緊急程序,拖到第二天中午,路曜才把老師那位信使叫到帳內,當面拆封老師的書信——在羅馬,這是一種體面的貴族交往方式,以示對寄信人的尊重。

他直覺這兩封書信會記載很重要的內容,且此刻的選擇會造成很深遠的影響,這仍舊來自於血之石的某種窺視和預言能力。但出於對裴麗爾夫人的「家庭」的些許忌憚防備和對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老師阿格里帕的信任,他還是選擇先拆看巴勒斯坦信件。

當然,為了謹慎起見,前者的「槲寄生」書信也被路曜用銅刀劃開,保持隨時可以查看的狀態。也許,同時到達的它們內容上會有一些關聯...

他輕輕劃開那薄薄的蠟封,把那似乎被海水浸過,顯得有些褶皺的紙張取出,然後隨意讓信使坐下,眼神仔細閱讀信件,同時有一搭沒一搭地與這個三十來歲的不起眼男人聊著。

「這種普通信件一般都會走王國郵路,如今東南一帶還算太平,老師怎麼不嫌麻煩專門派了你這個信使來?」路曜隨意看著這嚴肅的老者書信開端那熟悉的冗長尊稱與問候,沒抬頭問那信使。

「大人,阿格里帕先生一貫尊重您,不惜專門雇傭我,也要保證書信的安全。您知道的,他總是抱怨王國郵路系統的低效和傲慢,先生時常對我們念叨這些。」信使低頭謙卑地回答。書信的第二部分提到了老師的近況,他進入了迦南的一片深山,據說那裡有個不效忠於安條克牧首的隱修院,也許那裡會有隱秘的歷史留存,也或許就有這位老者的過去。

願七神賜福他...路曜在心裡為老師祈禱。深山...老師離開時只帶了為數不多的行李和錢,又在迦南遊盪尋訪許久,作為一個異鄉人,他怎麼有錢雇傭這種自由民做信使,而且聽起來還不止一位?別是遇到了劫匪或山賊...

路曜想到此處,驟然多了幾分警惕,用手中的信紙遮掩,打量了那信使幾眼。這信使個子高大卻因瘦而顯得身子有些單薄,褐發藍眼,眼神有點獃滯,但似乎藏著些什麼。不像是猶太人或羅馬人...

他多了幾分戒備,裝作不經意地繼續看信,「隨口」問那信使,「老師最近好嗎?小鳥們沒給他添麻煩吧?」「小鳥?哦不,大人您可能是記錯了,巴勒斯坦最近幹得不得了,樹都快稀疏得沒有了,怎麼會有煩人的鳥群來打擾先生呢?」信使不覺有異,坦然說道。

果然...小鳥是執劍者里給暗哨的代號,迦南作為重要的地區自然是有暗哨和他們的線人潛藏的,而素來謹慎的執劍者前高級執事阿格里帕老師絕不會讓不懂執劍者內情的屬下來送這種需要口信帶回的信的...

悄然確認了一下自己的佩劍的位置,路曜不動聲色地繼續看信。「我建議您專心看信,阿格里帕先生說,書信的第三部分含有關鍵的信息,他說您看完就明白有關他的一切了。」信使似乎覺察到了路曜突然增加的戒心,片刻的緊張過後,他隱隱帶著些期待和狂熱地說。

書信的第三部分內容很少,主要提到了老師發現的迦南地區科恩家族的歷史記載。有關科恩家族的事情路曜確信除他、阿提拉和阿格里帕老師之外,沒有更多人知道,因此他對於剛剛確信的判斷又有些懷疑和動搖。

科恩家族是一個隱秘的跨國家族,據信東西羅馬的兩位王太后都與這個家族也血緣上的牽連。除此之外,科恩們還在塞格德策劃了一次針對路曜的失敗的巨蛇暗殺,那次暗殺使得執劍者的一個明哨基地徹底廢棄,後續又有六個暗哨成員因此暴露,為保全機密而被迫自盡。但也正是因此,這個隱秘的家族露出了它神秘的樣貌的一角。

書信第三部分結尾是一句字體與之前明顯不同、似用鮮血書寫的、令人略顯費解的話:獻給主的羔羊。命運之輪開始轉動。

路曜的注意力正被這句話吸引,想再查看什麼就發現這書信本身沒有異常。這時,信使的聲音從對面響起,帶著狂熱和陰冷的矛盾瘋狂意味:

「我不知道你這種混血渣滓、不像個男人的所謂司令是如何獲得法老的垂青的,但既然你是祂所選定的鑰匙,那你必為祂牧養羔羊,你跟我都沒有選擇。我將犧牲,而主的意志必直接臨於地上。」

路曜沒有坐在那裡聽這明顯帶著惡意的所謂「信使」的狂熱宣告,遵循自身直感的瘋狂預警,把那封明顯出現異常的書信丟進了桌前的火盆,然後準備拔出佩劍殺死對面這個冒名頂替的刺客。

但一切都太遲了,他也完全無法預料這傢伙的瘋狂。下一秒,那自稱為信使的傢伙血紅色的眼球凸出,然後轟地一聲爆開,化作了紅白相間的飛濺血肉,噴濺在帳篷的各處,但最直觀的是它們像仍存意識一樣,大多數飛向了驚詫的路曜,層層疊疊的血肉將他完全包裹起來,就像他被迫穿上了一件血色的大衣。

血肉「大衣」飛濺而來時,路曜的危險預感達到了頂峰。他明確地感覺到,似乎是傳說中的惡魔徑直向他飛撲而來,帶著強烈的污染和侵蝕不可阻擋地飛來。

血肉接觸到自己的瞬間,路曜放開了對血之石的全部壓制與封印,這更像是一種出自本能的自救。而許久拒絕交流的血之石此時突然發出一聲嘆息,一聲有蒼老衰敗感的嘆息。

「我的主人,這是命運註定的相遇,就像你與阿提拉的相遇一樣。這種力量強大得我甚至無法直視,我無法阻攔,也不會阻攔。你我都曾努力過,事實證明,無視神的意志而妄圖靠自己的意志躲開未來、追尋平靜是不可能的。面對現實吧。」

那熟悉的聲音此時更接近囈語,在危險來臨前一秒迅速讓路曜完全聽清了。緊接著,那血肉「大衣」就開始包裹、侵蝕,像有生命似的蠕動。這帶來了人類無法想象的痛苦,讓路曜疼得滿地打滾,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木桌。

桌子上原本打開了放在那裡的另一個信封被同樣掀翻在地,裡面帶有一點點不知名花香的信紙掉落了出來,無力地摔在火盆旁邊。

那信紙上簡要而明確的寫著一個家族名為科恩的古老家族的異常,提到了已被證實的家族內的邪神崇拜和家族成員反常早逝,並提醒了「向日葵」要小心任何不經王國郵路系統的私人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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